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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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的人最知道钱的重要。”陆子浩终于跟江大刚想到了一条线上,看来王晓渡的确不简单。“那他下一步到底会?”陆子浩似乎已经号准了王晓渡的脉。

“苏悦!”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了出来。

江大刚迅速跟苏悦问清了家庭住址,苏悦嚷着要同去,江大刚厉声说:“他见了你,还不疯掉?!”

苏悦望着江大刚离去的背影,心里再次掠过一层内疚和悔恨。24小时后,江大刚和陆子浩摸进了苏悦的老家。按他们的判断,王晓渡一定会来这儿,要么是看一眼苏悦的父母,要么就把身上所有的钱留下来,然后悄悄的走开。

王晓渡是不会让江大刚他们抓住的,他宁肯选择死亡,也不肯第二次走进监牢,这一点江大刚算是看准了,看狠了。可是对他和陆子浩,不抓到王晓渡,就撬不开郑义的嘴,这案永远结不了,那两具尸体就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们没敢打草惊蛇,而是静静守在苏悦家门前的小船上,借着石桥的掩护,等待王晓渡的出现。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王晓渡仍然没有出现。难道又判断错了?江大刚禁不住嘀咕。

江大刚判断的并没错,王晓渡果真到了江苏。

就在陆子浩带人冲进老蒜头家的那一瞬,王晓渡的眼皮突然连跳几下,兴许这就是预感,王晓渡果断地起身,他知道该离开了。草原的夜呈现出一如既往的美丽,星星仿佛在做着挽留,王晓渡不敢眷恋,他必须赶在草婆婆醒来前离开草原,否则他是走不出草原的。草婆婆是一个把信义看得比命还值钱的老人,既然接受了老蒜头的嘱托,就是豁上命她也会看护好王晓渡。

怕是谁也想不到,正是草婆婆这么一位老人,彻底改变了王晓渡,让他放弃了亡命天涯的愚蠢想法。草婆婆跟王晓渡说的话并不多,就那么有限的几句,却字字砸在他心上,把他从困顿和迷茫中砸醒了。王晓渡身上的确缠上了魔鬼,是草原的星星和草婆婆那双粗糙的手为他驱走魔鬼的。

王晓渡打算去看一眼苏悦父母,他知道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苏悦了,爱情让他亲手埋进了坟墓,丁香花再也不可能为他开放。这么想着王晓渡的眼泪就下来了,那是忏悔的泪,是不甘心的泪。他对不住苏悦,如果说刘成明毁了苏悦的前半生,王晓渡则毁了苏悦的未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林月秀的女人。

王晓渡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跟林月秀鬼混到一起的,只记得那天的天太热,楼道里充斥着一股罪恶的欲望。他亲眼看着刘成明走进了财务室,并神秘地关上了门。他的脚步由不住跟过去,耳朵轻轻贴住了门缝。王晓渡想抓下刘成明每一个把柄,为此他不惜代价,硬是将小范说服了。小范把他带到那个神秘的地方,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东西让他目瞪口呆,除了纪录刘成明跟各种女人上床的清晰镜头,还有他怎么跑官,怎么贿选代表,怎么将那些个贪官一个个拉下水的的罪证。小范按照刘成明的指示将它们分类排放,简直就像一个单位的档案柜。

王晓渡在那里看到刘成明跟郑义妻子寻欢的镜头,心为之一震,为这个善良的哥们叫冤。

小范告诉他,这柜子要是打开,别说景山,就是半个省城也会炸翻。

王晓渡不想炸翻别人,他只想炸翻刘成明。他发誓要搜寻到刘成明更多的犯罪证据,可林月秀的嘴很严,很多事儿她都吞进肚子里了。

王晓渡屏住呼吸,里面好像是林月秀跟刘成明争吵的声音,这段时间他们老争吵,主要是为邓光涛。刘成明怀疑林月秀跟邓光涛沆瀣一气,威胁说,“你再敢对我下黑手,我把你们丢进废巷里。”废巷指的是汤沟湾一带报废的小煤窑,那儿有老空,有积水,有一碰就燃的超浓度瓦斯。

林月秀不停地发着誓,她一次次抱住刘成明,求他不要丢下她,哪怕做小也行,只要不甩了她。刘成明愤愤地推开林月秀,“小,你也配给我做小?”林月秀哭喊着说,“是你把我拉到这路上的,你忘了当初怎么骗我的么?”

刘成明突然抡起手臂,给了林月秀一嘴巴。“我最恨人们说骗这个字,你是吃大粪长大的呀,怎么单就骗到了你?”刘成明的声音恶恨恨的,一点不像是跟自己的表妹说话。

王晓渡快快闪开身,刘成明一走,他便潜进财务室,林月秀哭成了个泪人儿,鼻子一抽一抽,半个子脸肿着。他佯装关心地欲给林月秀抺泪,林月秀却突然扑向他,紧紧将他抱住了。

被刘成明羞辱和抛弃的林月秀那天大约是疯了,也许她的体内还残存着刚才跟刘成明一起时的欲火,也许她只是想报复,报复刘成明也报复自己。她呢喃着,呻吟着,把一对大奶使劲蹭向王晓渡,林月秀火一般的攻势前,王晓渡崩溃了,他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一把抱起林月秀,把她丢到了沙发上。

王晓渡跟林月秀的关系就这样开始,每次在刘成明那儿受了委屈,林月秀就会把自己献给王晓渡。王晓渡一边享受着这个女人,一边从她嘴里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万万想不到的是,苏悦会闯进来!

王晓渡很快离开草原,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凭着苏悦曾经给他描绘过的一幅图画,找到了苏悦的家。就在他举手敲门的一瞬,脑子里忽然跳出江大刚的影子。他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突然改变主意,飞速离开这个江南的小村庄。

两具尸体

江大刚还在江南,忽然接到电话,王晓渡自首了!

“真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于岩说。

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办了二十年案,江大刚还没碰上过这等好事,他跟陆子浩立刻往回赶。

这不是奇迹,就在江大刚跟陆子浩动身前往江南的时候,他跟手下说,在网上发布消息,就说郑义被捕,案件告破。王晓渡一看到消息,当下在心里叫了一声,郑义,我的好兄弟!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回景山自首。

他不会让郑义背黑锅!死也不会!

回景山之前,王晓渡来到一所著名的大学。这是他最后要做的一件事,苏悦的妹妹在这儿上学,苏悦父母一直身体不好,妹妹的学费几乎都靠苏悦供着。王晓渡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把身上所有的钱留给苏悦妹妹,就算是向苏悦赎罪吧。

跟苏悦妹妹告别后,王晓渡踏上西去的列车,他将所有的假身份证都扔进下水道,大大方方用真名购了卧铺票。刚下车他便打电话,要求见江大刚。

江大刚赶回景山时,王晓渡已彻底招了供。望着一头长发的王晓渡,江大刚忽然说不出什么。陆子浩冷冷地问:“王晓渡,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杀人了么?”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他该死。”

“你还是不老实。”陆子浩有点失望,好像王晓渡说出的答案跟他期待的有很大距离。不过这已不重要,王晓渡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这对定案已经足够了。

“周虹影那份信是不是你偷的?”

“是的。”王晓渡的目光定定落在江大刚脸上,他真想告诉江大刚,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周虹影是刘成明害的。那天他跟踪刘成明,一路到了小树林,刘成明掐住周虹影脖子的时候,他举起了相机,因为猛地发现钓鱼老头,他才匆匆离开。正是周虹影的死提醒他,若不下手,下一个可能就是他!

陆子浩再问什么,王晓渡都觉得是多余,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苏悦会不会嫁给江大刚。

“郑义为什么要帮你?”陆子浩又问。

王晓渡不满地抬起眼,“我说过是我一人干的,跟别人没关系。”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陆子浩拍了下桌子。

王晓渡猛地站起身,“告诉你是我一人干的,跟谁都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郑义!”

三辆警车跟着王晓渡,慢慢行驶在去汤沟湾的路上。王晓渡带着脚链,他的头发一夜间又长出许多,乱草一样的胡子将半个脸染成废墟,猛一看,就像从深山老林跑出来的。车子在一条山路边停下,王晓渡拖着脚镣,指着不远处一座废弃了的小煤窑说:“小范就扔在那里面。”

然后又往前走,快到汤沟湾时,王晓渡喊叫着停车,两个警察搀着他,在山道上走了几步,眼前是几座废弃了的小巷,王晓渡好像认不出是哪一个了。他在山崖上站了很久,仍然无法确定。因为王秀玲是郑义丢下去的。为了不让警察发现是两人做案,每到一处都是一人下车,一人在车上守着。包括埋刘成明,也是这样的,所以现场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

想着想着,王晓渡忽然记起一句话,他冲前面指了指,“就是邓光涛最早开的那座小窑。”然后转身,牢牢闭上了眼睛。

警察发动当地群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没法从废巷中把尸体取出来,最后请了省煤炭厅的专家和专业工作队,才将两具尸体弄出来。小范的尸体已经全部腐烂,根本辩不清是谁。王秀玲丢进了老空,头摔碎了,身上长了绿毛。

至此,震惊全国的人大代表失踪案彻底告破,市长成杰算是长长舒了口气。他的辞职报告市人大未予批准,省委领导找他谈话,要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把景山的各项事业抓上去。

江大刚却心事重重,他知道本案远远没有结束,那个藏有重大秘密的地方王晓渡一直没说,难道他要把这个秘密带走?

景山方面要求立即结束此案,迫于种种压力,郑义被无罪释放。王晓渡以杀人罪被送上法庭,等待他的将是正义的枪声。

就在法庭公开审理的前一天,王晓渡突然提出要见江大刚,江大刚立刻赶到监狱,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你爱她么?”王晓渡问。

江大刚重重点点头。

“你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过去?”

江大刚又一次点头。

“你是警察,你能保证她不会跟你妻子一样发生意外?”

江大刚怔住了,半天后他摇摇头,有点悲伤地望住这个死刑犯。

王晓渡笑了,笑得很痛快,仿佛终于找到一次平衡。笑到一半,他突然冷下脸,“江大刚,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在阴间也饶不了你!”

说着他吐出三个字,三个对江大刚来说意义非常的字。

江大刚扔下王晓渡,带着人马立刻朝范妈妈家赶去。刚进山道,就闻见一股浓烟味,抬头一望,只见远处的村子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好,着火了。江大刚惊叫道。车子驶进村子时,火光已将半边天染红了。

范妈妈家失了火。

火是范妈妈亲手放的。范妈妈一直抱着希望,不相信儿子会扔下她走掉。她天天坐在门口,等呀,等呀,谁知最终却等来儿子在废煤巷腐烂的消息。范妈妈当下昏死过去。派出所的同志将她送进医院,今天中午才出院。她一回到家,便拿斧头劈开那间屋子,那屋子是新盖的,准备给儿子结婚当新房。

就是这间屋子,藏着天大的秘密。里面的保险柜是新的,电视机放像机等一应设施全是新的,儿子从不让她进,范妈妈也懒得进。范妈妈做梦也想不到,正是这间屋子害死了儿子,如果儿子不给刘成明开车,如果儿子不把那些东西藏这里,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疯了,拿着斧子,疯狂地乱劈,边劈边喊,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呀!最后她倒在了地上,累得接不上气。儿子的面孔再一次冒出来,冲她微笑着,笑得那样甜,那样幸福。

范妈妈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提起一桶汽油就浇,柜子上,电视机,沙发,衣架,所有的东西都让汽油浇透了,然后大笑一声,划着了火柴。

火光冲天时,她站在儿子的新房里,脸上燃烧着火苗,她仿佛再次看见了儿子,儿子正在另一个世界冲她招手。

大火一直烧到天黑,风卷着火舌,差点将整个村子点燃。

江大刚几次都想跳到火海里,可他的身子被人牢牢拽住了。

他在心里喊,毁了,一切都毁了!

大火彻底熄灭后,景山市恢复了平静,静得有点出奇。闻讯赶来的市长成杰盯着那一片灰烬,嘴抽搐着,却说不出话。

江大刚正要跟成杰说什么,忽然接到电话,说是郑义招供了。

郑义听到范妈妈被火烧死的消息,瞬间就崩溃了,他跑到公安局门口,扑通跪到地上,我招,我招呀——

夜幕再一次降临,它笼罩下的大地那样宁静,那样安详。

景山城原又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华灯初上,霓虹四射,像是啥也没发生过。

陆子浩刚从精神病院回来,医生告诉他,妻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也许在某一天,奇迹就会发生。走在夜色下,他的心情说不出的愉快。从景羊河畔拐过马路的一瞬,目光不由得探向那棵老榆树。

一对男女紧紧地在树下拥吻着。

陆子浩轻轻笑了笑,不远处,牧羊人家的乐声轻柔舒缓,像是为有情人送上的一份祝福,夜风一吹,乐声四下飘荡开来。

 ·3·

 

 

 许开祯作品

家诗

1

大哥来电话说,老二出事了。具体啥事大哥不说,我妻子小安在,我也不好明问,但我知道是大事。

三子你紧着过来一趟吧,老二那里我也不好出面,这事只能靠你了。大哥又说。我看看小安,小安在沙发上织毛衣,父亲的毛衣。小安啥也不说,也没抬头,但我知道她在听。

大哥跟老二不和,多年前他们为一笔钱吵翻,到现在关系也没和解。

我到银城时,老二已经被关了进去。

银城的天气很冷,虽是十月,寒流却早早逼了过来。我站在老二的办公楼下,有点孤独无助。想不到他们连老二的房子也封了,盖着火红大印的封条贴满楼的四周,苍蝇都飞不进去。风从遥远处刮来,吹得我心阵阵发抖。

我再次给刘莹打电话,我必须见她。路上我曾跟她联系过几次,但她不接。

这世界怎么了?老二一出事,该露面的人一个也不露,凭什么独独让我受这份惊?我恨恨一跺脚,想转身回去。这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我的大哥。他佝偻着腰,很吃力地从外面走进来。见了我,怀疑地问,见着人了?我摇摇头,表示很焦急。不顶用的,三子,那伙人我知道,手段恶得狠,你不可能见到人。大哥说。

哪伙人?

公安或是检察院的,具体我也说不清,不过老二这回是栽了。大哥边说边拍我的肩,像是安慰一个苦难中的孩子。

可也得想法子呀。我说。想什么法子,三子,你说还能想什么法子?老二这个人,我说过迟早要出事,三子这话我说过吧?

大哥还要说,我却拔开了步子。大哥撵上来,用劲拉住我的手,三子,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么,那女人,那女人可能也要出事,所以三子,你不要指望那女人。

那女人就是刘莹。我有点困惑地望着大哥,不懂他说这话啥意思,不过,我没从他脸上看到幸灾乐祸。我说大哥你回吧,你看上去有些累,回去好好休息。

三子还是你好,还是你心疼大哥。大哥说着就又激动了。这些年,大哥越来越听不得好话,只要稍稍加点感情,他就要激动。大哥一激动,就很难看出他当年的风采,倒让人觉得,他是个极需要关怀和同情的人。我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再次说,大哥你回吧,再不回,嫂子可能又要怪你了。一提嫂子,大哥果然变了脸,猛地拉住我,三子,这事千万别跟你嫂子提,她心脏不好,前些日子还住院呢。再说了,小美也要考试,你看看,我现在乱得,哪像个过日子的?

夜里躺床上,我忍不住想起刘莹。刘莹跟我不太熟,三年前,小安想调换工作,不想在原来那厂子干了,活太苦,还不能按时发工资,想调到一家省属厂。我在下面活动半年,钱花不少,事儿却离目标越来越远。老二拍着胸脯说,跟我去见刘莹。

说真的,刘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那天她一出现,我的眼睛便再看不到别人。除了老二,在场几个男人都被她震住了,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儿。那种美是很能让男人窒息的,几乎逼得你喘不过气。刘莹在一大片惊艳的目光里款款落座,一袭长发掩住了半个脸,留下另一半,让我们望月球一样望着。

那天刘莹话不多,事实上到现在,我也没听她说过多少话。她看上去是个沉静的女人,喜欢用眼神和表情跟对方交流。那天她始终静默地坐着,偶尔抬一下眼,目光风一样掠过我们,便让我们感到银城的夏天很凉爽。老二不停地张罗,像要为刘莹营造一种气氛,这显然很难,刘莹一看就不是那种在场面上作秀的女人。她的眼神清凉而湿润,仿佛有太多东西在里面。按照老二的嘱咐,我给她敬酒,刘莹浅浅一笑,推开我的手,酒就免了,要是你喜欢吟诗,我倒想听两首。这话说得我一阵脸红,我哪敢在她面前造次?老张他们瞎起哄,嚷嚷着要我来两首,刘莹带头鼓掌,双目流盼似地盯着我。迫于无奈,我只好把新作的一首词献给她。其中有两句:泪眼望穿秋水梦,醒时知是黄昏。吟到那儿,刘莹突然地敛住笑,眼里滑过一道暗流。我忙止住,不安地看着她。她伸手掠掠头发,装做无事地注视我,尔后莞尔一笑,佟作家真是性情中人,很高兴认识你。佟作家就是我,这是刘莹第一次称呼我。

那天我们喝了不少酒,接下来的气氛似乎因刘莹开口说话稍稍有点活跃,老二趁热打铁,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刘莹跟我们打成一片。刘莹酒量真好,看不出那么高贵典雅的女人竟然对酒得心应手。走时,刘莹红扑着脸,轻轻握着我的手说,真看不出你跟老二会是一家人。

第二次见面是小安调好工作以后,小安心里过意不去,一心想答谢刘莹。老二却满不在乎,谢她什么,举手之劳,她还在乎这个?老二的话让我们犹豫好长一阵,小安终还是放不下心,白让人家帮忙,这心里哪能踏实?我也觉得这么装糊涂说不过去,便硬跟老二要了住址,很是冒昧地敲开她家的门。

那次我们谈得多点,我局促不安地坐在她家沙发上,眼睛里充满了谢意。刘莹却再三说,这么点小事,哪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说时已削给我一个苹果。那是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刘莹说是她丈夫才从飞机上带过来的。我没敢问她丈夫在什么地方,但屋子里的空气明显是她一个人的,这就让我这个不速之客更感唐突。刘莹大约看出了我的不安,笑着说,既然来了,就多呆会儿,反正我一人也闷得慌。

那时候,老二跟刘莹的关系肯定已非同寻常,可惜我没能感觉出来。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地位悬殊有关。再怎么能联想,我也不敢把她跟老二联想到一起。在我眼里,刘莹是老二的天,沐浴着她的阳光和雨露,老二才能把事情做大。

暖色的灯光下,刘莹始终浅露着笑容。我至今还是不明白,刘莹家的灯光为什么要搞那么暖,那是酒吧或情人屋才有的灯光,刘莹却让它照着我们。那个夜晚,刘莹再次跟我提起了诗,说她最近正在读李煜,不是上中学时那种读法,而是用女人的经历和心路去读。刘莹用了“心路”这个词,一下让我觉得她从遥远处来,还要到遥远处去。我对她的感觉瞬间变得模糊,带着暖色。官场上这样的女人很少,敢跟一个陌生男人谈自己心路的女人更少,刘莹却那么坦然。她轻轻散开绾着的长发,让它掩住半个脸,另一半,便被粉红色的灯光映得更粉。那天刘莹穿睡衣,跟电视里看到的她判若两人,一个干净利落带有强人色彩,一个温温婉婉藏着冤妇气质。我承认我喜欢后者。刘莹接连为我咏了好几首李煜的词,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萎靡,淡淡的还裹着一层伤感。有一瞬,我几乎要为眼前的女人忘却自己是谁了,就在她起身为我续水的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是来感谢眼前这个恩人的,是她的举手之劳圆了我们家一个梦。

我起身,怯怯地打开已在口袋里焐出一层汗的信封,很是不安地将它放到被灯光暖照着的茶几上,茶几映出我可怜的脸,为小安,我已花光所有的积蓄,对刘莹,我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心意。刘莹先是不明白,等看清信封里的内容时,忽然变了脸,佟作家,你这什么意思,快收起来!

刘莹的气愤是真实的,推搡中,我看见她粉色的胸因过于激动而爆发出一种力量,像是比她更愤怒地震颤着。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胸,若隐若现,却又气势逼人。但是,等后来我回味起来,带给我的却完全是另一种内容。刘莹当时气急了,见我吭哧着硬要放下信封,一把拿起电话,佟作家,你要敢放下它,我立马打电话,让小安哪儿来的到哪儿去!

我收起信封,落荒而逃。

两次印象合起来,我便坚信,刘莹不像传言的那样,她不像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女人,更不是那种阳奉阴违不择手段的女人。

2

我在银城没啥熟人,公检法方面更是一点关系也没。刘莹不肯见我,我只能求老张。老张是我在银城唯一的希望。

两天后老张带来消息,坏消息。老二被带出了银城,具体关啥地方,没法打听。有消息证明,老二这事惊动了高层,高层已经发话,要严查速办。

我的脸瞬间僵了。老张安慰我说,回去吧,三子,现在只能等,没有别的办法。老二这个人,我们帮不了他的。我无言。老张走了很久,我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关于老二的种种往事,夜一样铺张开来。

老二曾是一家国企的厂长,母亲去世那年,他突然辞职下海,办起了一家建筑公司。这个举动当时气坏了父亲,也吓坏了我们。父亲据此把他打入另册,好久不跟他说话。老二却无所谓,他的胆量跟野心一样大,而且无边无际地膨胀。那个年月,正是创业者们大展抱负的好时光,老二抓住机会,迅速将自己的公司做大。这点上,我和大哥没法跟老二比,老二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据父亲讲,他在五岁时就敢把村子里最野蛮的一只狗撵得到处跑,七岁时就敢扒寡妇杨的裤子,八岁那年,大队书记将荷压在水沟旁,若不是老二提着镰刀要割掉书记东西,荷那次是保不住身子的。等到上学、工作,老二的不安分便一天比一天厉害。父亲说,老二本来是很有把握考入重点大学的,谁知高考那天,他居然为了一位暗恋过的女老师跟人打架,让派出所关了进去,结果老二只能到那家厂子去当临时工。父亲一直想不通的是,老二这样的人居然能混到厂长的位子上,而且还把一家几百人的厂子弄得有声有色。荷死后,父亲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是在荷的坟头,荷啊,我真想不出老二会是我的种,你能告诉我,老二到底是谁的?

公司做大后,老二越来越不把家人放眼里,很长时间,他都不去看望父亲,惹得父亲一有机会就大骂他。父亲诅咒他最恶毒的话便是野种,父亲顽固地认为,老二就是野种!他甚至这么跟我说,少跟那野种来往,我怕他让你们一个个变坏。不幸的是,我跟老二关系密切,甚至有种越来越密的趋势,父亲为此失望。他痛彻至极地说,三子,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呀!

没办法,我只能去见大安。原谅我,小安,我不能不去见她。

还没等我敲响门,里面已响出大安的尖叫声,滚开,都给我滚开,去死吧,你们去死吧。

我伸出的手有些发僵。我不得不敲门。大安,是我,我是三子。

滚开,都滚开,去死吧!

大安,你开门,是我呀,我是三子。我的心几乎痛得要叫了,大安变成这样,我居然一点不知道。

滚,滚啊,都滚远!屋内响出一声裂响,大安摔碎了什么。

大安,你在干什么,快开门。

我便开始砸,这时候,我已确信大安是疯了,可怜的大安,你真是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砸着砸着,我的拳头软下来,我知道砸烂也是闲的。屋子里,随着我的拳头声响起的,不再是尖叫,不再是谩骂,大安开始唱歌,很好听的西北花儿:

这山上望着那山高,那山上有个好香桃,香桃好吃树难栽,心儿里有话说不出来。隔河望着牡丹花开,恨不得连根拔下来,那边来了个尕阿哥,替我把牡丹花采下来……

我的心一阵软,泪水哗就下来了。

大安的歌声还在响,我仿佛站在五月开满油菜花的山坡上,金灿灿的菜地里,翩翩起舞的是多情的蝴蝶。

3

大安是老二的妻子,按说,我该叫她嫂子,可直到今天,我一次也没叫过。

大安嫁给老二那年,我正在读大学。那时母亲还活着,她在电话里执意不让我回去,她说,我想你还是不来的好,那个老二,我是不大喜欢的。母亲说的是实话,她向来不喜欢老二,对大哥,也喜欢不到哪里。我懂母亲的心思,她的话我从不违抗。

合上电话的一瞬,我突然问,老二娶的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大安,裤裆巷里裁缝铺的老大。母亲说这话时,口气里明显带着讥讽。是啊,大名鼎鼎的佟家二少爷要娶裁缝铺的姑娘做老婆,真是那座小城里最大的笑话。我的心却猛地一震,老二真要娶大安做老婆?一下子,我的心思被裁缝铺那个会唱歌会跳舞走起路来辫子一甩一甩的美丽女子给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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