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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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小艾一句自保的话给他惹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这个王强是他们那片打架最厉害的人,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没有人敢不给面子。他打架以下死手着称,手底下哥们儿多,也都是些愣头青,他可以动员100人集体斗殴,所以那一带的小混混都很认他。

小艾真的有个姐姐,很漂亮,当时读高中,后来考上了军校,成了一名军医。

从那以后,小艾就找到了护身符,谁要来惹他,他就把“王强是我姐夫”这句话搬出来,屡试不爽。可是人家王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小艾也曾专门去街头打台球的地方远远“瞻仰”了一下王强。那时候,王强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他还曾站在他们玩台球的地方为王强加油。奈何人家对于站在桌子边上看眼的人很是反感,小艾去了几次,都是被人家踢几脚,乖乖滚开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事情就传到了王强的耳朵里,那小子最初还迷糊呢,自己什么时候出了个小舅子?王强是个混混,整天无所事事,没有正经工作,闲得难受啊,就想去看看小艾的姐姐。一看,长得真好看,真是水灵,立刻就像蚊子见到血一样,盯了上去。从此,王强没事就跑到小艾姐姐读书的学校去骚扰她,放学了尾随人家。那个年代时兴在大街上尾随漂亮妹妹,搭个讪啊,没话找话啊,我们这里也叫泡妹儿。

小艾的姐姐很反感王强,却不敢得罪他,结果天天上学放学都胆战心惊的。王强公开放话:小艾是我小舅子,谁敢欺负小艾,就给他好看。从此就没人敢来欺负小艾了。

事情的发展让小艾始料未及。王强得寸进尺,天天去泡小艾的姐姐,小艾的姐姐自然看不上王强这类混混。一次,王强不知道在哪里搞到几张李谷一演出的门票,那时候,那东西可是紧俏得很。王强给小艾送去几张门票,小艾给了姐姐—张,这样他们就在剧院里坐到了一起。晚上王强非要送小艾姐姐回家,小艾姐姐死活不同意。王强恼羞成怒,耍起无赖,说小艾姐姐不识抬举,当时就给了小艾的姐姐好几个嘴巴子,还扬言不跟他好,就怎么怎么样。小艾的姐姐当场拒绝了他。

小艾又倒了霉,天天至少挨一次打。最早小艾是随便人打,看别人来找他碴儿,他就先抱着头,你们随便打,不喊疼,不还手,就像一段木头一样,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别人打完了,他站起来问人家:打完了没?打完了的话我就走了,没打完的话,继续。这样被打了多少次小艾自己都不记得了,最后当地的小混混们也都打疲劳了,甚至都有点佩服小艾了。小艾呢,只要见到这些地痞,立刻抱头蹲下,那意思是:请打。那些地痞后来也都懒得打他了,谁愿意总去打这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的姐姐每天都被那个王强骚扰着,小艾和王强终于发生了冲突。

小艾和王强第一次起冲突是在电影院门前。那次,他和姐姐一起去看电影,正好遇到了王强领着一帮哥们儿在那里闲溜达。那个时候,小艾读初三,个子很高了,但是很瘦。王强一看到小艾的姐姐就上来纠缠,小艾护着他姐姐,小艾的姐姐也没给王强好脸色看,还吐了他一脸吐沫。于是王强就带着人打小艾。小艾可能被人欺负久了,终于爆发。当时被人打倒无数次,又无数次爬起来上去打。奈何他体格太弱,而对方又人多,最后被打得实在爬不起来了,脸肿得像个馒头—样。他姐姐也被人抓着头发扇了好几个嘴巴子。那些人打完他姐弟俩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回家,小艾的爸爸揍了他。第二天,小艾就跑出家门,算是离家出走了。他白天满街溜达,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睡觉,不敢回家,回家怕被打,也不上学了,因为他怕同学看到他被打得没有人样的惨状。

他也不是真的流浪。离开家的时候,他偷了家里几百元,自己买了条旅友烟,跑到没人的地方狂抽一阵。那个时候,这个烟是好烟,通过批条子才能买得到。他抽累了,又去地摊上买了把小斧头,放在书包里,到处打听王强家在哪里住。

打听到王强家的地址后,他就天天在王强家门口守着,晚上就去通宵电影院里住。

电影院一般在早上5点多钟散场,每次小艾被里面的人轰起来后,就直接去王强家的门口守着,一直等到王强出门。他看到王强出门,就跟在后面,偷偷把小斧头拿出来,上去劈头盖脸地砍。奈何那时候年纪小,又没经验,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没冲到人家面前,嘴巴里已经“啊啊啊”地叫了起来,可能是为自己壮胆或者打气吧。他这一叫,王强当然能反应过来了。小艾的蹲守换回来的还是一顿揍。他还是打倒了就起来冲锋,又被人打倒,直到王强把他打得像死狗一样躺在那里,实在动弹不了为止。

过了几天他稍微好了点,就又去王强家门口等着。王强呢,也学精了,出门前必定提根棒子,反正每次都把小艾打得屁滚尿流。一个初三的学生而已,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啊?哪里是一个混子的对手?即便这样,也把王强折磨坏了。每次出家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小艾从哪里忽然钻出来拿斧头砍他。根据小艾说的,他一共损失了6把斧头,直到最后实在买不起斧头了。

后来他在一个垃圾堆里找到一个没有把的锯子,自己找些破布缠绕缠绕,当做把儿,天天揣在腰上。被他搞了N次,人家也不是傻子,天天都有王强的哥们儿在王强家门口等着他出现,小艾去了只是自投罗网而已。那天他又去了,还是被人打倒在地。王强可能是实在没有耐心了,就按着小艾问:“你小子服不服?”

小艾就说:“服。”王强的哥们儿松开小艾,小艾立刻冲上去继续打。就这样小艾一直折腾了王强两个多月。

后来王强自己服了,他成天这样被小艾追着死缠烂打,确实挺闹心的。最后他们抓到小艾,就问小艾到底想怎样?小艾也说不出来想怎么样。王强就蹲在地上说:“你随便打我,我肯定不还手,什么时候你觉得满意了你就可以了。”王强这么说,表明他已经对小艾无可奈何了。

但是小艾没有上去打一下,他对王强说:“我打你有用吗?我要放你的血。”

王强说:“那你就捅我一刀,我也认了。”

但是小艾最终没有动手,选择了离开。这件事情就算告一个段落了。

从那以后,小艾就天天找人打架。他找的都是打过他的人,今天打不过就明天去继续打,实在打不过,就天天等在人家门前或者那些人经常出现的地方,看到了一句话不说,拿块石头冲上去就砸。他自己也不记得挨了多少打。后来把大家都打怕了,谁见了他都远远走开。人要是不要命,鬼都怕。小艾就变成了这样的人。

天天打架,书念不下去了,小艾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他整天无所事事满街瞎溜达,搞得像个叫花子一样。他还不敢回家,但对王强的仇恨一天也没有忘记。拿他的话来说,他那时多么喜欢学校,可是王强破坏了他心中美好的愿望,还打了他的家人,他总是在找机会放王强的血。闲着没事他就坐在电影院边上的过街天桥上发呆,看着电影院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电影院门前是混子们最喜欢的聚集地点,小艾总是坐在那里神经病一样的自己笑,以后长大了他也这样。大家都说他挨打的时候,可能被人把脑袋哪个地方给打坏了。一个心里有仇恨的小混混是可怕的,小艾慢慢变坏了,晚上在电影院的通宵场看别人睡着了,就凑过去摸人家钱包,来解决自己没钱吃饭的问题。但是他最终没有加入小偷的行业,偷东西只是他当时解决温饱的一种手段而已。拿他的话说:人到了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

有一天,他又在电影院门前瞎晃,看到王强带领几个人在打架。打架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就是看两个路过的小伙子不顺眼,上去就打人家。那两个小伙子一看不好,撒腿就跑,他们就在后面追。这一幕不知道刺激到了小艾的哪根神经,他犯了毛病,也跟着追了起来。但是他追的不是那两个逃跑的小伙子,而是王强。

他拔出总别在腰间的小锯子,追上王强后一声不出,对着王强的大腿、屁股、后腰一顿乱捅,直接就把王强放躺在大街上。其他追赶的人一看,都围了上来。小艾也豁出去了,谁靠近他就捅谁,又有两个被他捅倒。其他人一看,这小子简直是个疯子,都害怕了,跑得一个也不剩。地上只留下三个被放躺的人。小艾走到王强身边看了看,说:“血放得还不够。”说完,对着王强的大腿又来了两下,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件事之后,小艾一下子出了名,这一带的混混,都知道他把王强给捅了。但是出名没多久他就被大家遗忘了,因为小艾消失了。他不是像侠客那样出手后自己悄然消失掉的,他是被动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外的。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要两方都不报案,没什么事,可是被放躺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小子的父亲是当地电力局局长。平时他跟在王强身边鞍前马后的,被捅了两刀,有一刀扎在大腿的大动脉上,差点就挂了。进医院好个抢救,还输了不少血。

于是警察找上了门,小艾被抓了起来,一关就关了4年。初中还没毕业,就进了监狱,小艾说的话叫:高中毕业——监狱高中。

2 头铺小艾

在那个年头,监狱外再狠的人,进去了也得被修理,除非监狱系统有人,或者里面有人罩着。小艾没有这两个条件,他不得不从监狱最底层拼起。就是监狱这4年(原本判了3年,在监狱里加了1年刑),锻炼了他的体格,提升了他打架的能力,也养成了他残忍的性格。

当时监狱里等级森严,每个号子里都严格区分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地位的象征就是睡觉的地方,最好的地方是号子里老大睡的地方。因此,号子里的老大也叫头铺,其次是二铺、三铺……因为一般新人进来都是最底层,所以他们都是睡在离马桶最近的地方,洗马桶的活也由他们做,吃饭的时候,菜里的好东西要给老大吃。

新人进了号子,不但要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菜,还有其他必修课。首先是挨打。号子里打新人,不分任何缘由,不讲任何道理,就是打。这是给新人下马威。

打人也有讲究,跟千术的分法有点类似,分文打和武打两种。文打就是看新人还算懂事,懂得点头哈腰,一般罚做几个高难度动作,就可以过关。判断是否懂事,标准是回答问题能否让头铺满意。头铺问话时,新人必须老实回答。问话的内容无所不包,开始还比较正经,比方会问:犯什么事进来的?判多久?后来就越问越邪了,比方说:玩没玩过妞?一个妞平均抽动几次?诸如此类无聊的问题。一般识相的都老实回答,以求过关。

武打就是看新人不像老实人,号子里的人一起上来使劲揍。号子里打人可不是乱打,他们很会打,基本不招呼脸,也不会打出伤来,他们用被子蒙住被打的人,使劲踢。被打的人不服气,去找管教,没人拦着。管教一看,身上没伤,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打发回去,回去继续挨打。那时的监狱里就这样,管教还指望号子里的老大维持基本秩序呢,所以只要不是很过火,他们对这样的事情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所谓的用犯人改造犯人的来历,叫帮助改造。

小艾先进了看押所,本地的,经过他父母的活动,在看押所期间没怎么挨揍。但是等法院最后判决下来,他就被转到了一所监狱。小艾是在那所监狱里打出名声的。他被释放以后,投靠了一个老板,开始主事,他监狱的狱友来投奔他,为他效力。小艾手下本地的混混虽然多,但是他周围最得力的几个帮手,都是和他一起蹲过大狱的。小艾和他们吃住在一起,这样一来,遇到突发事件,小艾能迅速召集人手。这些人都很残忍,眼里只认得小艾和小艾的老板,其他混混,管他名声高过天去,他们都敢下死手。正是这些人,为小艾打出了名,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混混都得给小艾面子。这是后话。

小艾刚转到监狱,老老实实接受号子里的各种规矩,但是老犯们认为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站得吊儿郎当的,不是标准的立正姿势,而且回答问题时声音不够响亮,因此被大家揍了一顿。那时候小艾还是个孩子,刚来到新环境,大家打他,他就乖乖挨揍,坚决不还手。

他那会儿很单纯,想着只要讨好这些老犯,让他们别打他,自己好老老实实坐完3年牢。所以他任劳任怨,吃饭的时候菜里有肉,别人强行夹走,他沉默;洗马桶洗得不及时,别人打他,他也承受;家里给他寄点钱被别人抢去买东西,他咬牙忍着。于是,号子里的人把他的沉默当成了软弱,谁想出气,谁想挠痒,谁要找人伺候,都去找他。后来发展到号子里有人气不顺,也打他出气。所有这些他都默默忍受着。

那年头号子里最吃香的人是经济犯。有了经济犯,就意味着这个号子里的人都可以吃到好东西了。号子里所谓的好东西就是方便面、火腿肠,或者是监狱里的加菜。这些东西在外面没人稀罕吃,但是在监狱里贵得要命,只有一家经销,爱买不买,就这个价钱,爱哪里告哪里告去。

小艾的号子里也有一个经济犯,岁数很大,其他老犯拼命压榨他,让他给众人买好东西吃,但是对他却不太好,动不动就打他。他的处境和小艾一样,也处于被人奴役的状态。那个经济犯总偷偷给小艾东西吃,一节火腿肠、一块面包什么的。在外面看见这些东西不亲,但在里面,能吃上火腿肠和面包,那是高级待遇。那会儿小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还要干高强度的体力活,牢里的饭哪里够他吃的啊,何况还时不时有人来抢呢。小艾父母给他往监狱里寄的几个钱早被老犯们给瓜分了,买的东西小艾一样没吃到。其他人都欺负他,只有这个经济犯冒着风险照顾他。小艾心里十分感动。

号子才多大个地方,偷送一次两次不被人家发现,次数多了,就被号子里其他犯人发现了,并报告给头铺。头铺听了,当晚就开始会审。号子里的会审,老大在上面坐着问话,他俩在下边跪着,其他的人都环伺周围,充当打手。这种会审,能有什么结果?他俩说错一句,人家就拳脚招呼。头铺问经济犯:“你为什么要把好东西给他吃?你咋不孝敬我们?”经济犯说:“小艾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多一口就给他吃了。”头铺一听就火了,叫三铺打经济犯。他们打人不打脸,将经济犯双手反剪,让他弯腰,弓身站在那里。三铺接到头铺吩咐,跳起来用肘部向下捶击经济犯的后背。这么一下得多狠啊,那个经济犯当时就趴地上了。

小艾对这伙人早就很窝火了,看到对自己很好的经济犯因为自己挨打,“嗷”的一声就冲了上去。当时他跪在地上,没有人按着他,平时都很听话,所以没人提防他。小艾冲上去打三铺,刚打了一拳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一顿狂扁,扁完了还把他的脑袋按进马桶里去。小艾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被人打得七荤八素的。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何况小艾那时候才多大啊。三铺在号子里地位崇高,打三铺就相当于犯上,这是号子里最大的忌讳。这些人都住一个号子里,一起出去干活,一起回来。除非确实有实力,可以一个人把所有人打倒,否则,在号子里就永远不要犯上。

号子里从晚上收工以后开始收拾小艾和经济犯,一直折腾到10点熄灯睡觉,把他俩好一顿修理。表面上看,小艾已经服气了,大家的气也都出够了,总算结束了。这些人白天劳累了一天,又折腾了整个晚上,不一会儿都进入了梦乡。

小艾哪里能睡得着,听着号子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他悄悄爬了起来,摸到了三铺睡觉的地方,抬起脚恶狠狠地对着三铺的脸踹了下去。三铺发出惊恐的叫声,无论是谁,睡梦中忽然被人死命踢打脸部,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其他人被三铺凄厉的叫声惊醒了,一看是小艾偷袭三铺,就都冲上来,一起把他制服,又是一顿暴打。小艾呢,就像一具死尸一样,随便他们打,一声也不吭。

二铺看到号子里竟然有这么不听管教的,还敢报复,打小艾打得特别凶狠。第二天天亮,大家看到三铺的脸被小艾踢得挂了彩。管教问起来,他们说是三铺晚上起夜自己撞墙上了。管教明知道发生了打架事件,但是希望他们内部处理,所以没多问。小艾被修理了,表面真的服帖了,号子里又恢复了以前的秩序。

过了几天,还是在深夜,号子里传来二铺恐怖的声音。这次小艾对二铺下手了,他一只手抱着二铺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拳一拳狠狠捣向二铺的脸。别人醒了去抓他打他拉他,他都不管,只顾朝二铺的脸上拳击: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好像别人打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结果不用说,小艾又被人打得不行了,一度休克过去。号里的人一看,以为把人打死了,吓坏了,拿水来浇小艾。小艾缓缓苏醒过来,一句话没说,呆呆地看着三铺。因为这一次是三铺出手最狠。三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使劲揍了小艾一顿。小艾呢,还是随便打,没反应。打完了,大家各自睡去,但是都害怕小艾晚上会突然袭击自己,都睡得不踏实。

又过了几天,还是在半夜,三铺又被小艾给袭击了。这次,小艾用脚猛跺三铺的脸。结果,小艾招致全号里人疯狂的报复,这次四铺对小艾下手比较狠。小艾呢,你们随便打,不说话,不还手,只是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四铺。大家一合计:这样不是办法,号子里晚上得有人守夜,轮流看着小艾。大概看了半个月,小艾是你看你的,我睡我的。你们只要不累就看着我好了,用他的话说:“还有3年呢,早着呢。”

看了一段时间,号子里的人看小艾没啥动作,都有点麻痹了。又是在半夜,大家都呼呼睡觉,小艾成功地袭击了四铺。这次他直接抱着四铺的脑袋,一口咬在四铺的脸上,任大家如何斯扯,小艾就是不松嘴。好容易才把他俩分开了,四铺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了。不用想就知道小艾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但是小艾硬是挺着。大家问他还敢不敢了,他不出声回答,还是那个死样子,随便打,打死了早解脱。谁打得狠,他就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那人。

大家凑一起开了个会,想了个办法,每天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看守小艾,看的同时也不要让小艾睡觉。小艾呢,你们不让我睡,我也不让你们大家睡。看别人睡着了,他也想睡,奈何看他的人不让他睡,折腾他。他便开始唱歌,他那破嗓子,唱歌像鬼哭似的。他这么鬼叫鬼叫的,号子里没人能睡得着。人家歌星唱歌要钱,小艾唱歌是要命。当然了,他唱歌免不了又挨打。但是小艾的信条是:你们随便打,我照唱不误!

这样折腾了两个来月,小艾自己变得像鬼一样,号子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睡不好觉,一个个无精打采,面带倦容。号子里出了这么一个人,谁遇上都闹心。头铺实在没招了,便来找管教,把事情的原委和管教说了。管教把小艾带到值班室,用电警棍好一顿修理,小艾老实了几天。

号子里的人又一次放松了警惕,小艾又逮到了一次袭击的机会。这一次他袭击了头铺,用牙刷根直接在头铺脸上乱捣,结果小艾被打到休克。

只是那以后,号子里人人自危。晚上不让小艾睡,他就唱歌。打小艾,他不还手,随便打,咋打都行。看小艾的人不睡觉,看小艾睡着,就把小艾整醒。小艾醒了就唱歌,谁也别想好好睡。小艾逮到机会就睡,出去干活,走路,都在睡觉,吃饭也睡着吃,挖沟的时候躺沟里就能睡着。可见,他被折腾得倦到了极点。期间,他又在人家睡梦里成功袭击了几次。大家都惧了,只好两两一组轮流看着小艾,别人睡觉的时候,专门分出两个人来体罚小艾。

后来实在没办法,打也打疲了,从早忙到晚,哪能不瞌睡?但是小艾能睡,别人都醒着罚他站在墙边,做任何高难度的动作,他都能睡得着。别人打个瞌睡,他突然扯一嗓子唱一句,内容五花八门,随便一句话,都能当歌词。最搞笑的是“爹啊,我要死了”,都是用高音。一句流行歌曲,一句革命歌曲,一句京剧唱腔,整一个精神病做派,号子里的人被他折腾坏了。折腾时间久了,难免有松懈的时候。又是在半夜时分,看守他的人竟然睡着了。小艾逮着这次机会,成功袭击了五铺。因为前几次五铺那个小子打他时下手最凶。这次他是用脚跺,直接就把五铺的鼻梁骨踹折了。为此,小艾受到了全号子里人的教训和管教的教训,还被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

在别人看来关禁闭是最叫人疯狂的事,一天看不到一个人,那寂寞的滋味会叫人疯掉。但是这一个星期的禁闭对小艾来说却是幸福的时刻。后来小艾说,当时他马上要坚持不住了,禁闭室成了他补觉的地方,整整5天,他呼呼大睡,期间就是到点了起来吃点东西。我想,这一星期,对于号子里其他的人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禁闭结束以后,小艾又回到了号子里,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仇恨里带着畏惧。小艾回来后,晚上该怎么睡怎么睡,白天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去干活,但是号子里还是轮流换班值夜。小艾不招惹他们,他们也很少打小艾了。千万不要以为从此号子里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因为小艾总是恶狠狠地盯着二铺。在紧张的气氛中一个月过去了,啥事都没发生。主要是值夜的人看得紧了,生怕再出什么事。一个月,绝对会叫人放松戒备的。又是在半夜,小艾趁着值夜的人睡着的时候,又一次成功袭击了二铺。

但是这一次,小艾只是被人拉开,没人动手打他,可能都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吧。只有三铺上去打了他一个嘴巴,其他的人只是架着小艾。当然了,过后,小艾被管教铐在值班室的暖气管上好一顿暴打。

小艾默默承受了。号子里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没人敢主动打小艾了,没有人敢去他碗里抢菜了,五铺六铺甚至主动帮小艾刷马桶。晚上熄灯后,大家谁也不敢睡死,整个号子里笼罩着惊恐的气氛。可是小艾该怎么睡还是怎么睡,该怎么吃还怎么吃,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的。一两个星期下来,号子里的人都蔫了,晚上睡不了踏实觉,就怕不定做啥美梦的时候被小艾袭击了呢。而小艾总是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三铺看,三铺被他看得发虚,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非但不打骂小艾,还主动拿烟给小艾抽。香烟在监狱里可是紧俏物资,一般是头铺二铺三铺才有的待遇,其他铺都是等着抽烟屁股,那也是美美的啊!但是三铺给小艾的时候,小艾没要,一声不吭地死死盯着三铺看。于是三铺失眠了。

一个月下来,号子里的人都成了鬼,白天是强体力劳动,晚上还睡不踏实,换谁都得成了鬼。反过来看小艾,吃得香睡得香,倒成了精神头最好的一个。

三铺想了很久,做出决定。一次出工,三铺主动凑到小艾面前,拿出一整包香烟递给小艾,说了很多恭维话,央求着要和小艾和好。收工回去就把三铺让了出来,小艾没客气,接受了三铺的条件,之后,他不再用挑衅的眼神吓唬三铺了。三铺终于以自己的屈服换来了安稳觉。过了一段时间,二铺看三铺四铺都愿意围着小艾打转,就主动把二铺让出来给小艾,和三铺一样,他也用屈服换来了安稳觉。头铺虽然不乐意,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虽然一直假装很沉稳,其实心里也胆战心惊的,唯恐自己的头铺地位不保。

头铺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争夺头铺的冲突终于在一天晚上收工后爆发。那天,大家干了一天的活,累乏到极点,洗漱以后,头铺拿出香烟,二铺三铺四铺一人发了一根。剩下的人都得等这些人抽完了,再捡剩下的抽。小艾那时候是二铺了,分到一支烟,但小艾没点火,而是一把把头铺手里的烟抢了过来,啥话没说,给在场的人一人递了一根。大家不敢不接,接了又不知道该不该点火。小艾破坏了头铺定下的规矩,头铺肯定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于是跟小艾争吵起来,最后转变成两个人的对殴。

这一次对殴,号子里其他人没有一个出来拉架或帮忙的,只是小艾和头铺的战争,这个变化说明小艾在号子里的地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头铺那小子长得人高马大,打小艾就像打小孩一样,但架不住小艾耐力强呀,这场架一直从晚上9点多打到下半夜3点。据小艾的狱友说,这是监狱里头铺和二铺之间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战斗。为什么能打这么久呢?因为小艾屡败屡战,但就是不投降。最后头铺打得不耐烦了,一直压着小艾不让他起来。小艾呢,你爱压,压着好了,只要头铺一放手,他就往上冲,最后以小艾实在站不起来为结束。

但是,头铺也失眠了,他不敢睡。

小艾也没半夜起来趁他熟睡的时候打他,就是每天收工回来,点完名就对着头铺进攻,哪怕挠一把、咬一口,小艾就很满足。时间长了,小艾对头铺的进攻竟然成了每天必演的戏码。点完名,管教一消失,号子里其他人立刻让出地方,小艾总是一句话也不说,冲上去就打。头铺想和小艾好好谈谈,奈何小艾根本不谈,每天就是死缠烂打。再后来,三铺四铺看出了门道,开始帮小艾拉偏架。最后,小艾以其超凡的耐力和死缠烂打的战略,获得了头铺争夺战的胜利,也成了这个号子里人人敬畏的对象。这是小艾分到这个监狱里五个半月的事。这五个半月,对号子里的人来说,特别煎熬。

那时候小艾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小艾后来说起这事,平淡地说:“要是现在进去了,一天全部搞定。”

3 初入江湖

小艾做了头铺,号子里一切秩序都被打乱。当时监狱里奉行一套潜规则,在犯人财物的分配上,首先是监狱管教拿最多,其次分配给号子里的大佬。这些小艾从没想过,他没有想改变整个监狱的分配制度,只是把自己号里的配给制度做了改变:谁的东西就是谁的东西,愿意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了,别人才可以拿。人家不愿意,那就是人家自己的,自己的东西爱给谁给谁,不爱给别人自己留着,任何人不得强行抢夺。小艾上任,改变了以前所有人的东西归头铺支配的制度,获得了一点人心。

这个改革在自己的号子里获得了所有人的拥护,毕竟小艾是头铺,而且是自己夺了权的。二铺由原来的头铺担任,他不得不屈居第二,因为人心已失。论战斗力是他强,但是论持久战,他不行。

一个号子里换了头,是当时管教最为关心的事情,因为管教平时不怎么管犯人,基本上都是各个号子里的头铺管理着手下的犯人。而各个号子里的头铺,基本都是依仗监狱里各个大佬的保护。监狱里的大佬,一般都是本地很有势力的人,身边有很多愿意为自己卖命的老犯,管教也因为各种因素对这些大倦礼遇有加。监狱里做饭的、帮着登记物资的,都是这些大佬或者大佬的亲信。这些轻松又有油水的活儿,别人想都不要去想。

千万不要小看那时监狱里的犯人伙夫,能在监狱里帮厨房打杂的人,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要么家里的后台硬,要么有绝对势力让管教和犯人买账。只有这两类人才能在监狱里得到如此美事。想想看,一般犯人一天三顿难得见到一块肉,伙房里做事的,总能吃饱肚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份象征啊?

小艾后来又和大佬以及大佬的手下起了冲突,具体经过他没有详细和我说,他的狱友们说的也不多,只知道小艾最后通过搏杀,成了那些人的哥们儿。在搏杀期间小艾还因为伤人被增加了一年的刑期。

小艾刑满释放,完全变了一个人。经过监狱几年的重体力劳动锻炼,他长得很强壮。监狱里的环境,让小艾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先他是个常常面带笑容的毛孩子,出来后,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功夫,脸上那块横肉竟然会自己抽动。发狠的时候,他脸上那肉就会动,看着很是吓人。眼角因为被人暴打,留了一道疤痕,给人的感觉是他总斜着眼看人,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出了监狱,他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他想出去赚钱,但是什么都不会做,只好在家里啃老,整天没事瞎溜达。溜达久了,他对金钱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渴望赚到大钱。都说监狱是改造人的地方,可以把坏人变成好人,但是小艾则相反,他在监狱里学坏了。他想赚钱,不是想通过正当的途径赚钱,他想到了敲诈。他选的对象是那个电力局长的公子,就是当初送他进监狱的电力局长的儿子。小艾会记仇,何况他正缺钱花,就想用那小子让他坐了4年牢做口实去敲几个钱花花。经过多方打听,小艾终于摸到了那小子的行踪,那小子还和王强混在一起。

从小艾捅了王强后,王强名声一天不如一天,很多小混混不再拿他当成一盘菜。那时候满街都是歌厅洗头房,那个电力局长的公子开了一个洗头房,王强帮忙看着场子,对付那些比较难伺候或者找事的人。小艾到处打听,可算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小艾去了一次,说所谓的洗头就是用洗发水先干洗头发,然后在脑袋上又揉又敲,洗头的小丫头抱着客人的脑袋,用胸部猛顶,顶出感觉了,就可以来一下。小艾洗完头没看到局长公子和王强,反倒是被人顶得难受,考虑到自己没钱支付这样的消费,也没十足的把握认准洗头房就是那个公子开的,便结账离开了。他说:被洗头妹顶得怪不好意思的。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消息,那公子和王强正在一家饭店吃饭,小艾立刻杀到那家饭店。进了饭店里,他很快找到了王强他们的桌子,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还有几个是平时跟着王强和这个公子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小艾一看到他们,“嗷”的一声,直接跳上了桌子。桌子上摆满菜肴,他跳上桌子,盘碗摔得稀里哗啦,菜和汤溅得到处都是。小艾可不管这些,他半蹲在一片狼藉的饭桌上,恶狠狠地盯着王强和那个公子。无论是谁,正吃着饭,有人忽然跳上饭桌,都得发蒙。这些家伙当时都傻了,还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小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瘦高高的中学生,他变成了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任谁见了都打怵的壮汉。王强仔细一看,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大汉依稀是小艾的样子。毕竟一个人的容貌再怎么改变,还是有以前的影子的,特别是对于王强来说,怎么可能忘记小艾呢。饭店的服务员都傻了,没有一个敢过来的。

小艾就蹲桌子上,斜着眼看着王强,问道:“你他妈的天天大鱼大肉,吃得挺好的啊?”

王强一看是小艾,立刻就蔫了。小艾也不等他说话,端起一盘菜直接倒在王强的头上,接着居高临下就是一脚,一下就把王强踢倒了,然后跳下桌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二天小艾去了那家洗头房,找到那个公子,要钱。蹲了4年,要5万,说是青春补偿费。王强当时也在场,但是他看到小艾,早就矮了半截,过去的嚣张气焰都被压下去了,在旁边低声下气地说着小话。那个公子没办法,苦苦哀求,让小艾放他一马。小艾说:“给我5万,以后坚决不再找你们任何麻烦。不给钱,以后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们,反正我成天闲得难受,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王强和那公子见识过小艾的纠缠,花钱消灾,给了小艾5万。就这样,小艾掘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而他和王强以及那个公子的恩怨就这么一笔勾销。小艾说话算话,再没有找过他俩的麻烦。

小艾每天睡到太阳老高才出门,到处闲晃。慢慢地,身边围拢了几个小混混。他身边有了人,就到处去找能赚钱的买卖。他瞅准了电影院,闲着没事晚上带几个人去电影院溜达。以前他在电影院混过一段日子,知道如何辨别专门晚上在电影院通宵场里偷钱包的人。他专门找他们,收场地费,给钱就让他们在这里偷,不给钱遇到就打。最多的时候,他管理着30多个在电影院里偷钱包的小偷。后来因为一个小偷犯了大事,结束了他收小偷管理费的买卖。那小偷晚上从一个睡着了的男人身上摸到一把枪,那小子胆子也大,居然把那枪摸跑了。那丢枪的是个刑警,晚上不知道怎么在电影院里睡着了,早上醒了一看枪没了,立刻就报警了。

刑警丢枪可不是小事,全市的警察都对准这家电影院。常在电影院混的小偷,电影院里验票的服务员基本都认得。结果,第二天晚上几乎所有来上班的小偷都被便衣给抓走了。虽然没牵涉到小艾,但是让小艾没了可以照看的生意。后来据说枪追回来了,但是从这个事情以后,电影院里小偷基本绝迹了。

后来小艾投靠了一家迪斯科舞厅,专门帮人家看场子。这家迪厅在一条小吃街尽头的一户地下室里,那时小艾过起了日夜颠倒的生活。有他在,很少有去闹事的,迪厅老板也很满意。直到有一天,小艾在那里打了一个人,惹了大麻烦。

那个人带了两个人来玩,可能喝高了往舞池里丢了个烟灰缸,当场就跟小艾的人打了起来。小艾带人把那哥们儿打个半死,然后把人拖出去丢在小区的角落里。这种事在舞厅里经常发生,一般挨打的都会自认倒霉。报案没啥用,警察和这些舞厅老板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到位。但是这次他们打错了人,那个人是当时这座城市里最大的混混的亲戚。这个大混混外号叫黑(土话读“赫”)子,听说自己的亲戚被人打了,当然会来找晦气。结果有一天夜里,几十号人冲进舞厅一顿乱砸,所有能砸的全都给砸个稀烂,小艾也被人乱棍打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子放出话来叫这个舞厅立刻停业,并要了不少钱,说不停业就天天来砸。老板到处托人游说,也不行,最后只好把这个地下室改成了通宵录像厅,据说赔了那人不少钱。小艾在家疗养了很多天才能动,可能被打坏了腿。那个阶段,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依照小艾的牌性,哪里能算完啊!他伤好了就整天想着报仇,但是那个黑子走到哪里,周围都有一群哥们儿跟着,报复的机会不那么好找。

小艾还没来得及实施报复计划,就被另一伙人打成了真正的精神病。某天,他没事在一家饭店里吃饭,喝多了,门口停了几辆武警的车。他在车边上吐了半天,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在人家车上了。那好像是武警一个领导的车,几个武警看到,非要他给擦干净了再走。小艾不肯,两方言语不合,就要动手,结果出来20多个小武警,围着小艾好一顿打,直接就把小艾打住院了。

小艾的父亲找到了武警队,最后武警赔了些钱,几个带头的武警提前退役。但是小艾确实被人打坏了,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出来以后就有点神经兮兮的。他整天穿着一套武警的制服(不挂衔的),脚上穿着武警靴,手里拿本《毛主席语录》,每天早早起来就在自己家阳台上大声背诵,搞得邻居都很害怕。他背诵完了就出来跑步,练习踢腿、压腿。

他对大街上的人不错,遇到人就微笑。他经常把自己家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打成一个包,背在身上出去跑步。跑步的时候,手里还会提一根棍子,就像部队里跑5公里武装越野一样,因为经常有武警部队5公里拉练经过他家。他对拉练很是向往,看到那些武警都是背着背包拿着枪跑5公里,于是就模仿起来。跑累了,他就站在道边,拿出小红本子举在胸前,大声背毛主席的语录。

有时候高兴了,他就站在大道中间指挥交通。谁要敢不听他的指挥,那基本是倒霉了,他上去对着车拳打脚踢,拳头对着车头盖猛打,脚对车身猛踢。警察来处理过,但是没用。附近的警察都知道他的脑袋被武警打坏了。后来常路过那里的司机都知道,一定要按照他的指挥走,他叫走才可以走,红灯也必须要走。他要叫停,绿灯也不可以走。本来那个路口有个交警,但是没人听交警的,都改听小艾的指挥。不过小艾指挥交通很有条理,从不瞎指挥,除了有人不听他指挥,他去殴打车主引起塞车。自从他开始指挥交通,他家门口的路上再没出现过堵车的情况。

后来警察看这样也不是个事,就动员小艾父亲把小艾送进精神病院。住了半年,小艾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逃回来以后,他就不指挥交通了,也不整天拿着《毛主席语录》了。他整天满街溜达,看哪儿有卖好吃的,他就去拿着吃,也不给人家钱。他妈妈只好悄悄跟在他身后,看他拿了谁的东西,就跟上去给人家钱,还给人家赔着小话。小艾变得爱管闲事了,谁要在街上打架、吵嘴,他都要去管一管。他管闲事很有意思,先上去拥着人家说:“算了算了,多大点事也要吵啊,—人让一步就完了,消消火啊,走吧走吧。”听他的劝,就能和平解决。谁要不听他的劝,那是要倒霉的。谁要说:“你算干什么的?”他就动手把人家打趴下,他才不管谁有理谁没有理呢。小艾不知从哪里练的招式,一脚可以直接踢到别人脸上。谁要不听他的劝,他一脚招呼过去,百分之百踢到人家的面门。久了,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精神病,谁要吵嘴了打架了,看到他来劝架,就立刻平息,比警察都好用,而警察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经过一年的恢复,小艾有点好了,基本像个正常人一样,整天就在街边溜达,早上起来去公园练太极拳。马路边哪个老大娘或者小孩过马路,他都要去搀扶,帮着过马路。街上有谁需要帮忙,他都能去帮一把。甚至人家工人施工挖马路,他都能脱了衣服帮人家干一小天。挖沟本就是他的强项,他在监狱里整天就是干这个的。

他这样折腾,把原先跟着他的小混混都吓跑了,他基本成了孤家寡人,附近的混混看到他都躲着他走。有个小混混不知道是出于讨好他的目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次遇到小艾,送给小艾50元钱让小艾零花。小艾好像一下开了窍,找到了来钱的门路。从那以后,他只要看到混混,就上去要钱用,没有人敢不给他。他也不多要,就要50,你就是给他100,他也要找回你50,不让找还不行。他要去哪家台球室,马上台球室的混混们跑得一个不剩。那时候台球室是混混们主要的消遣场所。还好,小艾不乱跟人要钱,他只和混混要钱。

就这样,小艾每天专门去堵混混们,跟他们要钱,不给就打。小艾下手非常狠,路边捡起什么都对着人家脑袋死命碰。附近的混混基本都被他打过,他们学了乖,每天身上带50元,遇到小艾就老实上缴。混混们都说他杀人不犯法,住过精神病院嘛。所以他们看到小艾,要么老实交钱,要么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附近几条街,说不好什么时候就遇到了。不知道哪个混混和小艾攀上关系,给小艾出了个主意:每天点卯。小艾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把所有的混混组织起来,要他们每天固定时间必须在小艾家门口等着,听候调遣、点名。只要来点名了就可以不拿钱,小艾点完名,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叫大家散去自己玩自己的,谁要是点名不到,小艾一天不吃饭,到处去找点名没到的人。

聚集在小艾家门口等他点卯的人有30多个,哪个混混敢不来啊?小艾家里的煤球啊,白菜啊,修个什么东西呀,换换煤气罐啥的,所有的活都叫这些人干了。小艾呢,只要你来点卯,我就不要你们的钱。不来点卯,每天50的零花钱照样给,还要挨一顿揍。这个固定点卯制,把他家附近的混混都愁坏了,不去的话后果很严重;去吧,谁能天天风雨不误去点卯啊?

后来几个精明的混混都认小艾的妈妈做干妈,因为小艾再昏也听他妈妈的话。小艾的妈妈一下多了好多干儿子,整天老太太出门都有人跟着伺候。偶尔点卯不来的,借口就是帮干妈跑腿去办事了,小艾对帮妈妈跑腿办事没来的基本不追究,所以这些混混就拼命讨好干妈。时间久了,点卯的人就不多了,但是不来之前基本都是先找干妈打个招呼。小艾的妈妈没有办法,只能帮大家瞒着,有这样的儿子,能怎么样呢?

有些混混总这样巴结小艾不是没有目的的,他们是在利用小艾。当他们在外面惹事的时候,摆不平了,或者被谁打了,就来怂恿小艾去帮他们报仇。小艾呢,也愿意充当这样的角色。他去帮人摆平事情的时候,都是找人家讲道理,先和人家磨磨叽叽反复讲不应该打架,不应该欺负人。对方知道他的,基本都能讲得通,和平解决,很爽快地赔礼道歉包赔损失就完了。遇上不认识他的,不愿意听他掰乎,小艾动手就打,把人家打到服了为止。要是对方人多没打过,他就会纠缠上对方,天天去打。后来混混们都知道他是个精神病,见他都躲得远远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小艾名声远扬。要说他真的是精神病吧,他还不惹大祸,不祸害正常人,很多时候还很讲理,有些理就是咱们正常人都讲不明白,他能讲明白。要说他没有精神病吧,他住过精神病院。而且很多怪异的行为说明他就是个精神病。警察都不处理他。

4 扬名立万

小艾最后成了令全城混混闻风丧胆的人物,是因为他成功地让当时最大的混混黑子低头。事情的起因是小艾为钉子户出头,和黑子的手下碰上了,最后导致他和黑子之间的对话。这次事件后,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混混都知道了小艾的凶狠。

小艾和邻居相处很好,经常没事的时候一起坐着聊天。那天,小艾听街坊们说起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天天晚上干到12点左右。机器的轰鸣声、打桩声让大家无法安心睡觉。这一带居民找了很多部门去投诉,可这些部门都互相推诿,没有人来管这件事。小艾听了,决定管管这闲事。

他一个人,怎么对抗有钱有势的施工队呢?他有招,每天晚上吃完饭,带上坐垫,来到工地进出车的路口盘腿坐下,双手合十,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工人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以为来了化缘的和尚,过去拽他,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工头报警了,警察来了处理不了。毕竟工地扰民在先,而且派出所的警察知道小艾,拿他没有办法,劝了几句就走了。问题一点没解决,白天小艾也不去,就是到了晚上,跟打卡一样,按时到工地车子必经之路的路口挡着。工地的人没办法,小艾一来,只好停工。

建筑方找到了黑子,请黑子来管这个事。那天小艾照常在工地入口打坐,来了两辆没有车牌的面包车,从上面下来一群人,人手一把镐把子。这些人个个穷凶极恶,看见小艾,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上去就是一顿暴打,把小艾打得像死猪一样动弹不得。他们看打得差不多了,就把小艾拖到马路边一丢,开车离开。小艾在马路边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晨练的老头发现他浑身是伤,躺在路边,把他送回了家。小艾在家躺了一个星期,那些平时听他调遣的混混们一个个都藏得无影无踪了。谁愿意为一个精神病出头呢?何况那些人是这些小混混们惹不起的人。这些混混们消息特别灵通,他们告诉小艾,事情是黑子的拜把兄弟带人做的。带头的人外号胖老四,长得又黑又壮,满脸络腮胡子。因为打架下手狠毒,大家都叫他黑老四。

又养了几天,小艾能下地走路了。他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工地,找工地的麻烦。他先去买了些冥钱,来到工地边,堆了个土堆,找块木头板,板上刻着:小艾之墓。他呢,在土堆旁边整整烧了一上午纸,马路上都是他撒的纸钱。工地的人很闹心,又报警,警察来了,才把他劝回了家。

小艾回家,马上收拾包裹,到火车站买了张车票就走了。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他不闹事,一切照旧,工地晚上施工一直干到半夜,邻居依旧抱怨,依旧无可奈何。小艾走后,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小艾消失了整整3个月,就在大家都快把他遗忘的时候,他悄悄回来了。回来那天,他身穿棉布军大衣。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小子。那小子是小艾最早蹲大狱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在监狱里关系最好。这次小艾失踪,就是找他去了,小艾在他那里住了3个月,这次回来是为报仇的。

小艾回来以后,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不像以前那么招摇了。他俩每天下午出来到处溜达,到处打听黑老四。别说,还真让他们打听到黑老四的行踪,最近黑老四要去参加一个小兄弟的婚礼。

婚礼在一家酒店的餐厅里举行,餐厅在三楼。小艾和他的狱友去了,混在宾客里,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结婚的小子也是出来混的,来参加婚礼的人很乱很杂,几乎没人发现小艾和他的狱友混进来。他们一直吃到新郎和新娘出来敬酒,按照婚礼程序,先敬双方的父母,然后就是黑老四。黑老四西装革履地坐在首席,以新郎的领导自居,正端着酒杯等着新娘倒酒。

小艾和他的狱友趁乱挤到伴郎身后。他俩戴着老头帽,动手前把老头帽折回去的部分展开挡着脸,就露出眼睛,变成了蒙面人,没人看得清他俩的脸。他们在黑老四接过酒杯仰脖喝酒的一瞬劫了手。小艾从军大衣里掏出土枪,对着黑老四开了火。枪是他狱友自己做的,子弹是铁砂一类的东西,不会一枪致命。小艾开了几枪,黑老四当场就被打成蜂窝煤。周围的人骚动起来,现场很混乱。来参加婚礼的很多是在道上混的,这些人的反应是一流的,有的人立刻拔出刀要冲上来。小艾的狱友也从大衣里掏出一把双管的猎枪,这杆枪也是自制的土枪,可以单手拿着。小艾的狱友举着枪,挡在小艾身边,枪口对着那几个拿刀的小子。那几个不敢上前,让出一条路,小艾和他的狱友迅速离开餐厅,消失了。

再说黑老四,当下就被人送到医院急救。黑老四的手下没人想到是小艾做的,还以为是生意上的对手来寻仇的。小艾大闹婚礼后,根本没走远,就在酒店附近盯着,眼看着大家七手八脚把黑老四拉上了车,奔向医院,就和狱友尾随其后。黑老四被送进医院急救室,医生赶忙给他取打在肉里的铁砂,黑老四疼得哇哇叫。医生和护士都没有注意到急救室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小艾和他的狱友撞门冲进急救室,他的狱友拿土枪对着在场的医生,让他们安静,停下手里的活,谁动就朝谁开枪。医生和护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小艾拿起一把手术刀,在黑老四两个脚后跟狠狠剁了两刀,砍断了黑老四的脚跟腱。黑老四当时就疼昏过去了,急救室里的医生护士都被这两个凶残的家伙吓到了。砍完人,小艾和他狱友迅速离开医院。黑老四不用再被送一次医院,医生护士反应过来,赶紧给黑老四动手术。只是,他的跟腱被彻底砍断,就算神仙来了,也接不上了。从那以后,黑老四成了残废,得借助轮椅行动。小艾蛰伏3个月,仅带一个帮手,就干脆利索地把黑子的把兄弟给弄成残废,报了那日被打得像死猪一样在路边躺了一夜的仇。

整个行动,包括在医院,小艾和他狱友都是蒙面的,所以这个事情最后没人知道是谁做的。道上纷纷传扬说是黑老四得罪了什么人,那人出大价钱从外地请人把他干成了残废。小艾很谨慎,和狱友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彻底和家里断绝了来往。灭了黑老四以后,他消停了两个多月,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报复黑老四只是小艾挑战黑子的第一次战役,小艾的目标远大,像当初在号子里一样,他要靠自己的坚忍和凶残让之前打压过自己的黑子低头。他先打听了黑子的势力范围和黑子的背景。

黑子和这个城市里势力雄厚的地产公司有关系,从这些房地产开发商手里赚一些钱。这些房地产公司从政府那里得到一片土地的开发权,在搬迁补偿上往往和这块地上的住户达不成协议,住户拒绝搬家,不接受开发商的条件。这时,开发商就会找道上人帮忙解决。黑子垄断了这个城市的这项业务,前些年,新闻里说某某地方出现了逼人搬迁的事,基本都是黑子在背后主使。黑子收了开发商多少钱,无从考究。开发商很认黑子,因为只要黑子的人一出面,住户都会老老实实搬家。

黑子做事手段很损,遇到钉子户,他先派人谈,也不是好好谈,而是摆出黑社会的流氓架势吓唬人家。谈不拢就离开,想方设法祸害钉子户。比如,他们在罐头瓶里灌满大粪,封住口,半夜从人家窗户丢进屋子里去,罐头瓶砸到家里,肯定会碎,瓶里的大粪飞溅出来,弄得哪哪都是。或者,半夜里派一群人去钉子户家,进屋就打。给他们这么折腾,没有敢不搬家的。黑子手下有100多混混,专门逼人搬家。他还派人去各个舞厅夜总会收份子钱,派人护场子。另外,黑子有一家很大的货运公司。

小艾想破黑子的财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方人多势众,个个凶狠。小艾呢,就两个人,势力相差太过悬殊。但是小艾的思路和一般人不一样,他就用两个人去拼对方那么多人,而且是正面拼杀,不在背后下黑手。不知道他脑袋咋想的,换了我,打死我都不敢。但是小艾就这样做了,要不咋说小艾能出名而我默默无闻呢,差别就在这里。

当时有个开发商搞到一片新开发的土地,原住户可能是嫌补偿低,也可能想多赚一点,就是不搬家。对于这样的人,开发商打官司肯定会赢。但是打官司的周期很长,从判决到最后执行的时间也很长,开发商们等不起。对于开发商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正道解决不了,这家公司就请黑子介入解决,一度闹得很凶。最后大部分住户都屈服于黑子的淫威,搬走了。只剩三家,死活不搬,成了顽强的钉子户,靠吓唬不能让这三户人家屈服。他们家里的玻璃被砸了,就用木板钉上凑合住,彼此僵持着。

对于这样的事情,那些管事的部门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搞出人命就行,天知道他们得没得什么利益啊,所以黑子那些人可以大大方方进去乱搞。小艾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这件事,他马上开始行动。先找到这三家人去认亲,分别认了姑姑、表姐、舅舅。他才不管是否能说得通呢,反正没两天工夫,这三家就成了他的亲戚。不知道小艾怎么和人家谈的,直接就住到其中一家。那一家只留下父子俩在家守着,女人都去亲戚家住了,有人无偿参加对抗,谁都不会拒绝。

只要开发商派人来谈条件,小艾和他的狱友是坚决不参与,也不听,该吃吃,该喝喝,他们就是等着黑子的人来动硬的。期间开发商多次派人来谈,小艾就当他们不存在。后来开发商让步很多,但是仍然达不成协议,开发商放话出来说不谈了。看来是准备来硬的了,小艾天天守着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

一天下午,来了好几十号人,后面跟着工人,带着拆房子的各种工具,连铲车都开来了,搬家公司也来了好几辆车,看样子是准备强行搬迁。小艾拎着个凳子坐在门前,冷眼看着一群人把他们住的房子给包围了。周围都已经扒没了,只有这一家房子孤零零杵在那儿。来的人把铲车和搬家公司的车开到门口,摆好了阵式。

看到小艾木木地坐在门前,一个头目出来,那意思是要先礼后兵。那头目在小艾身边蹲下来,极力装出和善的样子,对小艾说:“我不管你是房主请来的也好,还是他亲戚也好,今天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要是自己搬最好,原先开发商做的那些让步还都算事。不搬呢,就由我们来搬,我们这些兄弟都大手大脚的,叫他们搬起来估计会有很大的损失。而且要我们搬的话,原先开发商做的那些让步都不算事,一切都按照最早定的,和其他人一样一刀切。反正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强行搬迁的,你看看是不是考虑一下自己动手搬了?”

小艾不听他的,就说一句话:“你没资格和我说事,去把黑子叫来和我谈。”一句话把那小子噎个够呛。那小子有点糊涂了,因为吃不准小艾和黑子什么关系,急忙跑到一边挂电话给黑子。在电话里把小艾描述了半天,黑子没对上号,有些不耐烦了,就叫那小子让小艾报名头。小艾干脆一声不吭。来的人里有认识小艾的,悄悄议论说:这不就是那个精神病吗?

黑子在电话那头搞明白是个精神病在挡着,就告诉那小头目说:“别管他是不是精神病,给打跑,该怎么搬还得怎么搬。”那头目听说黑子根本不认得小艾是哪根葱,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一招手,周围那些打手都围拢过来。

小艾站起来,示意大家等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砍刀。那些打手吓了一跳,以为他会冲上来,一个个把自己的家伙亮了出来。小艾眼里露出轻蔑的神情,根本没动地方,弯腰把自己左手放在凳子上,用砍刀一下就把自己的左手小指给剁了下来,接着把砍下来的小指拿起来,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嚼了起来。小艾自顾自做着这些,面无表情,似乎那些打手不存在似的。那些打手都被镇住了,呆愣在那里,不敢动弹。

小艾咽下自己的小手指,抬头对打手说:“谁要能照我的样子做一遍,我屁不放一个立刻搬。要做不出来,还想来强搬,那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我今天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全场鸦雀无声。那个头目合计自己做不到,看看其他人,众人都低了头,假装没看到头目看他们。遇到这样的人,谁能不服呢?有谁愿意第一个冲上来送死呢?那些混混只是跟着混钱花,在没有触及自己根本利益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学小艾。

那个小头目看大家都不动,衡量半天,知道强搬会出人命,对着小艾举起大拇指,说:“服了,哥们儿。”说着就带着众打手一溜烟都撤了。小艾这一次搞得黑子手下的人都服了。

但是小艾疼啊,俗话说十指连心,等黑子的人都走了,他赶紧进屋子,叫藏在屋里的狱友给他包扎。他疼得满脑袋大汗,满屋打转。他俩事先商量好了,他那个狱友守在屋里,如果对方来强的,他就冲出去放枪。小艾后来回忆说:“我俩最少能宰了几个,那场面由不得他。”

小艾放话出去叫黑子来谈谈,但是黑子一直也没露面,黑子的手下也没再来。开发商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起诉,历时近一年,才由法院把这三家钉子户给强制搬走。法院的工作流程,丁是丁卯是卯,什么事情都讲究时间到不到,所以折腾了快一年。这一年,损失了多少只有开发商自己能算得出来了。

小艾在这家钉子户守了一个月,不见黑子有什么动静,实在是坐不住了,因为他要挑战的目标是黑子,可他连黑子哈样都没见到,怎么能不憋屈呢?

这时候另一个人盯上了小艾,就是我那个哥们儿——健哥。他是开酒店的,有一家集桑拿、客房、餐厅、舞厅、酒吧于一体的酒店,颇有实力。他手底下有一些打手,早先因为黑子到他酒吧收取保护费与黑子有了嫌隙。那次小艾只身阻止黑子那些人的强制搬迁,名声大振。健哥听说小艾的事后,想拉拢小艾给他卖命,就用了各种办法接近小艾。小艾当时手头很紧,健哥有的是钱,小艾不用开口,健哥就给他钱花。看小艾住在寒酸的出租房,健哥就请小艾和他的狱友来酒店住。整天好吃好喝好招待。小艾和健哥就这样称兄道弟地交往了起来,从此,小艾算有了落脚点。

健哥跟小艾说,手下的小弟随便调遣。有了帮手后,小艾就更不安稳了,找黑子报仇的想法念念不忘,奈何一直碰不上。黑子消息灵通,知道他加入了健哥的集团,健哥的酒吧和舞厅,再没人来收看场费了。有段时间,小艾每天晚上总在酒吧里等着,合计黑子的人要是来收钱,怎么也得留点零件才让走。等了两个月,没有人来收保护费。小艾就想到黑子有个货运公司,想着去货运公司找黑子。小艾的所有心思都在找黑子晦气上,其他什么都没这事重要。一个人要是被仇恨左右了,那就是一个疯狂的人。

小艾的想法得到了健哥的大力支持,要钱出钱,要人出人。健哥因为小艾的加入,如虎添翼,很多混混慕名而来,加入健哥的麾下。健哥的势力一天天壮大,最后可以和黑子抗衡了。但健哥很低调,从不收取保护费或让手下人做强行拆迁之类的事情,他专心经营着自己的酒店。

健哥给小艾配了车。小艾每天开车出去转悠,没事就去黑子的货运公司附近溜达。黑子的货运公司在一个大院里,里面有好几家搞货运的公司。平时里面停了很多大货车,等着货运公司派活。小艾打听来打听去,问明了两件事:一是黑子平时根本不来,这里是一个叫阿涛的人在管理。二是这些货车并不是黑子或者是哪家货运公司所有的,都是个体的车,车主开车到货运公司来揽活。而货运公司接到货物,就和这些货车司机谈价格,属于临时雇佣的关系。

小艾问明白后,挨个去找货车司机谈话,希望他们不要拉黑子货运公司的货。司机们看来了一个愣头青,没头没脑地要他们不接黑子公司的生意,当面都是答应得很好,回头谁管他是老几啊?谁给钱就给谁拉货。这些货车司机常年跑外,本地谁混得好不好,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们不愿意多事,当场答应,一转头谁有货谁就是娘。

小艾找人谈了一圈,黑子的货该怎么发还怎么发,他的话一点作用也没起。小艾恼了,他要杀一儆百。那天一辆大货车拉了黑子公司的货物出发了,他跟了上去。车跑到了市郊结合的地方,小艾截住那辆大货车。那司机迷惑地坐在方向盘边上,看着小艾和另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大货车上跟着个押车的小子,戒备地看着小艾。小艾跳到车踏板上拉开驾驶室的门,一把把司机拖下了车。那押车的想反抗,被小艾的狱友用猎枪给指着,一动也不敢动。小艾絮絮叨叨地和那司机说道理,讲了半个多小时没讲通,小艾就用砖头把货车的所有挡风玻璃都砸了,威胁那司机说:“下次再敢拉黑子的货,连人都给你废了。”小艾让他告诉所有的司机,不可以再拉黑子的货,说完后扬长而去。

司机是否报警不得而知,就算报警,也无从查起。一来他不认识小艾,二来小艾的车牌是假的。很快几乎所有的货车司机都知道了这件事,人人胆战心惊,谁也不主动去黑子的货运公司找货了。但是这里很多司机都是流动的,有的外地司机刚到这里,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还是有不明就里的司机拉黑子的货,黑子的货物并没有积压。后来小艾又砸了几辆拉黑子货的大货车,再没有人敢拉黑子的货物了。

负责管理公司的阿涛发现生意日渐冷清,所有的司机都不接自己的货,便开始查找原因。他听说是小艾做的,但是没有直接证据。阿涛是黑子的拜把兄弟,很有势力。他放出话来,要找小艾谈谈。这次小艾却不出面了,你阿涛爱找谁谈找谁谈去。小艾断了阿涛的财路,阿涛肯定不干,见小艾避不见面,直接派人对小艾下手。

一天,小艾刚出酒店,从路边的车上冲下几个人,手里拿着刀,看见小艾,不由分说,挥刀就砍。小艾拼命抵抗,还是挨了好几刀。小艾也不傻,看对方人多,拔腿跑回酒店,等他提着土枪出来,人家早跑没影了。小艾被人砍了4刀,缝了好多针,也休养了好多天。

种种迹象表明,是阿涛指使人做的。小艾哪里能咽下这口气?伤好了以后,他天天去等阿涛下班,终于有一天阿涛被小艾给等着了。那天晚上,小艾跟着阿涛的车,一直跟到阿涛住的小区。阿涛在自己家楼下刚停好车,小艾和他的狱友冲了上去,绑架了阿涛。小艾不打阿涛,也不骂阿涛,就是让阿涛乖乖跟着自己走。小区边上有一家小发廊,小艾逼着阿涛进了发廊。

发廊里只有两个年轻女人,一个是理发师,一个是学徒工。小艾进去,就说借地方谈事,不准她们出门,那两个女的吓得直哆嗦。小艾把阿涛按在理发椅上,非要那个女理发师给阿涛剃头。谁敢动手呀?那女理发师苦苦哀求,让小艾放过她。小艾火了,自己操起剪刀给阿涛剃了个阴阳头:一半光光亮,另一半一根毛都没有动。剃完头,小艾对阿涛说:“再敢对我下黑手我就弄死你。回去告诉黑子,他要有种就来和我小艾单挑。在这个城市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完就带着狱友走了,整个过程没有打阿涛一下。

黑子当时因为一起案子正被公安局天天追查,可能涉及人命,哪里有多余的精力跟小艾争高低。派手下的人去,他手下的哥们儿都怕小艾,都知道小艾是精神病,连自己的手指头都吃了,谁敢去啊?黑子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被小艾搞得鸡飞狗跳,货运公司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就想息事宁人。于是黑子在这座城里最大的酒店摆酒席赔礼。这可是道上最丢人的事,等于宣布自己认输了。

一般摆酒赔礼,基本都不会是鸿门宴。赔礼酒变成鸿门宴的话,摆酒的人以后就没法混了,在道上就有不仗义的名声了。反正我们这个城市是这样的,别的城市啥规矩我就不知道了。

酒席当天,小艾大摇大摆去了。黑子赔了礼,两人算是握手言和了。小艾不追究过去他挨打的事,谈话间说起建筑工地扰民的事儿。好像工程快要收尾了,依然每天施工到半夜。小艾言谈间表露出再这样下去,他就去祸害工地。黑子很讲究,让扰民工地的负责人给小艾赔了一些钱,防止小艾再去找那工地的事。

酒宴后,无论是名声上还是个人精神上,小艾都得到了补偿。从那以后,黑子和小艾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

从黑子给小艾摆了酒席以后,小艾的名声出来了,遇到啥事,提小艾绝对好用。小艾为了废掉其他山头的老大,做过一些狠事,这座城市里再没人敢招惹他了。

次年,黑子被大案子牵扯进去,社会反响很大,被列为黑社会,直接被公安局打掉了。黑子逃到青岛躲藏,最后被抓了,后来判了死刑。原来跟在黑子手下的混混,那次没进去的,都跟了健哥。小艾的很多狱友也投奔小艾来了,帮着小艾打拼。小艾把他那些狱友集中起来,统一住在酒店里,统一管理。

5 健哥来电

我本来不认识小艾,我干的是不能见光的买卖,唯恐被人知道底细,做人的原则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小艾那时候要多高调有多高调,就怕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头。我们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三元倒是认识小艾,也不过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通过健哥,我认识了小艾。而我认识健哥,也蛮意外,因为在我的认知中,我和健哥,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一天,我在一个小烂局上赢了点小钱,和小海在街上晃荡。到了吃饭时间,路过一家日本铁板烧料理店,看门面挺不错,我俩以前没吃过铁板烧,就准备进去尝尝鲜。

进去溜达了一园,听服务员说,没座位了,如果只有两个人,就坐散台。我有点赖皮,立刻骗服务员说我们五个人,那三位正在赶来的路上,就这样要了个包间。那家饭店是168元一位的自助餐,我厚着脸皮对服务员说:“我俩先吃,先算两位的价钱,那三位的钱等他们人来了再说。”给我们操作铁板的是个丫头,长得很有韵味,她在铁板上爆炒大蒜片给我俩吃。我俩喝着小酒看着丫头在铁板前忙活着。期间领班过来问了好几次,我俩总说快到了,把人家敷衍走了,就继续狂吃。快吃完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本地的手机号。接起来,电话里传来浑厚的男中音:“喂,你好,你是老三吧?”我说:“哦,是我啊,你谁啊?”那边说:“我是健哥,你知道我吧?”健哥?吓我一跳,人家是谁啊?我是谁啊?他怎么可能给我挂电话?再说了,我俩根本没啥关系,他怎么可能给我挂电话呢?我合计着是哪个小子寻我开心,于是就说:“什么?你是健哥?我还克林顿呢。”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心想天知道哪个鬼杀的故意折腾我或者吓唬我玩呢。

吃完饭,我和小海厚着脸皮对领班说:“实在不好意思,我那三个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俩得去和他们会合了。”说完逃出饭店。来到路边上,一边乐一边研究着去哪里玩。这时电话又响了,我一看,还是那个号码,我心说:谁这么无聊啊,折腾个毛啊?我就接起电话,不等那边说话,我拿腔拿调地问:“小莱(莱温斯基)吗?我是林顿啊,你有什么事快说,我告诉你啊,我忙着呢,没时间和你逗着玩啊。”那边的人在电话里乐了,他也不恼,接着我的话茬说:“林顿兄,我还是健哥,不是小莱。你的号码是五哥绐我的,五哥你还记得吧?”

我一听他提到五哥,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健哥本人打来的电话。五哥是本地响当当的大人物,在黑道上很有名声,曾让我帮他开赌场千政府官员。如果是他把我的号码给了健哥,那应该错不了。我将信将疑,不敢再开玩笑,毕恭毕敬地问:“真的是健哥啊,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谁故意逗我玩呢。健哥您说,有什么吩咐?”健哥约我次日一起喝茶聊天,具体什么事见面后再详细聊。我哪里敢不答应啊,忙不迭地说:“好好好,没问题。”健哥嘱咐我次日上午10点到他的酒店,去了直接找服务员,服务员会带我去见他的。

接完电话,我脑子有半秒的空白,之后转着无数念头:健哥找我有啥事?我得罪谁了?要是五哥介绍的,应该不是得罪谁的事吧?五哥为什么把我电话给他呢?真的是五哥给的?不会是谁故意搞我玩吧?合计了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干脆给五哥挂个电话。五哥告诉我说确实是他把我介绍给健哥的,具体健哥找我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楚,叫我放心去就是了,还说肯定是好事。

第二天刚过9点,我就到了健哥酒店门口,在外面转悠了半个小时,没敢进去。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只得硬着头皮走进酒店。跟服务员说我找健哥,服务员问我是不是老三,我说是,服务员带着我来到健哥的办公室。

健哥一看我就乐了,他是乐我昨天电话里的表现。后来彼此都熟识以后,他还总叫我“林顿”,不知道的人以为我真的叫“林顿”呢。健哥伸出手来,我惶恐地和他握手。他示意我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给我倒了杯茶水,开门见山地说:“听五哥说你是个老千,而且水平很不错?”

我有点尴尬,讪讪地说:“我就是会玩几下子,糊弄点吃喝的钱。”健哥看我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别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听五哥说起过你,我想和你合作,并没有什么恶意。”

原来进入冬季后,他的酒店客房生意不好,每天闲置出很多房间。他想把这些闲置的客房利用起来,召集人来赌钱抽头。他刚出社会的时候,也赌钱,也被骗过,知道一个局上如果有老千的存在,那赌局长久不了,所以他想找个懂老千伎俩的人帮着照看。他和五哥一起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自己的想法,五哥立刻想到我,把我的电话给了健哥。就这样,他才给我挂了电话,找我来谈谈。

知道事情的原委以后,我的心彻底放下来,悬了一夜呀!头天接到电话,差点被吓死,晚上觉都没睡踏实。

健哥说他能组织起很多人来玩,我们这里都爱玩押宝、斗鸡、牌九、瞪眼,所以我们商定就以本地的玩法为主,一天组织个几十人来参加。

这样的好事我能不答应吗?在健哥这儿看场,算是有个稳定的工作了,省得我到处找人上局了,折腾得够呛,好容易去了,还不知道人家带不带我玩呢。

6 初识小艾

正说着话,小艾从外面进来了。他看我和健哥喝茶聊天,很礼貌地和我打个招呼,说:“你好。”我应了一句。小艾走到健哥跟前,他俩不知道嘀咕啥,嘀咕完了,健哥介绍说:“这个是老三,这个是小艾。”我俩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

当时我没拿他当一盘菜,不知道他就是本地叱咤黑道的小艾。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健哥手下打杂的,或者是个部门经理什么的。小艾和健哥嘀咕完没走,站在一边听我俩说话。他从我俩的谈话里,知道我是个老千,皱着眉头看着我,似乎要研究一下我这个老千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我和健哥谈了一起合作的条件、合作的方式,把所有细节都敲定了,谈得非常顺利。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相互再交流交流。当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健哥提议说:“老三啊,都说千术很神奇,你能不能给我做个简单的演示啊?”我一听,看起来健哥对我有点不放心,只有让他见识一下了。我很爽快地答应说:“好的,这个没问题。”健哥吩咐小艾找一副扑克来,小艾应声就出去了。当时在我眼里,小艾是个应声虫的角色。

不一会儿,小艾回来了,手里除了一副没开封的扑克,还有一个羊角锤。他把扑克扔在办公桌上,站在办公桌旁,右手拿着羊角锤,在左手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开始我对小艾的存在没有在意,一门心思应酬健哥。我撕去扑克外包装,抽出扑克,递给了健哥,让他把扑克洗开。健哥洗着牌,我问他:“你要玩什么?”健哥以前玩过三公,说:“三公你会吧?”说着把洗好的牌递给我。我点点头,他说:“那就玩三公给我看。”

这时候小艾插话了,问我说:“你要出千是吧?”

我说:“是啊,健哥要看不是吗?”

小艾说:“那好,我就在这里看着,如果你出千能被我看出来,我就拿这个锤子把你手指头的骨头给敲碎了。”

开始我以为他开玩笑,可是看他的表情不对,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他手里那个羊角锤亮晶晶的。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我心里合计:这叫啥事啊?

我看了健哥一眼,他好像没听见小艾说话一样,面带微笑看着我。当时说不怕是假的,健哥的名声,用东北话来说:罡罡的。不过我只是怕小艾,并不担心自己的手艺。我和他玩文事(文事就是以抓不到把柄的手段出千),他去抓鬼去。我看看小艾,心里有了主意,笑着和健哥说:“出千得有凯子,并不是所谓把把通杀全场,咱们让小艾当凯子好不好?”健哥说:“好啊,准备怎么玩呢?”

当时是我和健哥坐对面,小艾在我左手,玩三公一般都是一个庄家、三个散家。我坐庄的话,出门没人,也得发一家,算出门,健哥是天门,小艾是末门。我简单洗了几下牌,小艾眼睛眨都不眨,盯着我的手看。我心里说,再看一百次,你也看不出啥来。洗了几下我把牌丢在桌子上让健哥切牌,用切出来的底牌做色子。健哥漫不经心切了一下,切了个2,从出门发牌。

我把切完的牌拿在左手里,说:“那咱们就抓末门当凯子了,末门是不是押点什么好呢?”

小艾吃不准我想让他押什么,问我:“押什么好呢?”我说:“这样,你把锤子押上去,赢了锤子算我的。”他一听,没反对,立刻就把锤子摆在自己门前,当成一个筹码。我依照顺序发了四家牌。小艾还想拿起自己门前的牌看,我笑着对他说:“你不用看了,你的锤子归我了。”说着话我就把锤子拿起来放在我自己的门前。

小艾有点急了,说:“我还没看几点呢,你自己也没看,你凭什么就认定我输了?”

我说:“还用看啊,抓的就是凯子嘛。你家一个8一个2一个J(我们这里玩三公,花牌代表是10,在瞪眼里有时候代表是0,也有的代表是1,看玩的人之间如何约定)的瘪十,我就不用看了,我是庄家,瘪十也杀你。”

他不信,翻开一看,果然和我说的一样。他疑惑地看着我说:“这把不算,再来一把。”

我说:“好啊,你这把押什么?”

他把扑克抢过去自己乱洗了一通,问我:“你说押什么?”

我把健哥放在桌子上的烟放在他面前,说:“这个算你押的。”

说完,我把扑克收回来,在手里倒腾了几下,让他切牌。他切完了按着牌说:“你这次慢点发。”

我说:“好啊,我上次好像也不快嘛。”

我用极慢的速度一家家派完牌,派完了顺手把他面前的烟拿回来放在我自己面前,说:“这烟归我了。”

他第一反应是掀自己的牌看,他的牌是个5、5、10的瘪十。他抬起头,看着我,还是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说:“不行,再来一把,我继续押。”说着话,他把健哥桌子上一台计算器摆在了自己门前,代表筹码。

这一次我正准备派牌的时候,他拦住我说:“不用你发,我们自己抓。”

我说:“好啊,自己抓吧。”健哥配合着去把出门的牌抓到一边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自己抓了一张,小艾紧接着抓了一张,我抓一张。两围还没抓完,我把他面前的计算器拿走。

他急了,说:“没抓完呢。”因为他在我前面抓牌,他的手里的两张牌是4、5,他把牌亮在桌子上。

我说:“那你以为还能给你去个10啊?”健哥还是微笑着不说话,把出门的抓走,自己抓走一张。小艾抓了最后一张死活不打开,用右手把牌按在桌子上,左手搭在右手上,一点点掀开牌角说:“一副扑克里那么多10(大小王当时没拿出来,算J、Q、K的话一共是18张10),我就不信我抓不到。”

我笑着对他说:“别看了,是个方块A,你还瘪十。”说话的工夫,他终于把牌掀开了,果然和我说的一样,是个方块A。

他使劲把牌摔在桌子上说:“他妈的,见鬼了,真是个方片A,再来一把。”健哥看他有点认真了,伸手拉了他一把说:“行了,再来一把,你就得被老三把家底骗光了。走,咱们吃饭去。”小艾听健哥这么说,就不再坚持,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我们三个人去了餐厅。

其实我骗他们的办法是最简单的,就在自己洗牌的时候,把一些牌洗成固定的顺序,放在那里等他们切牌。比如最后一把小艾的4、5、A(具体什么牌要看现场情况,随便找出你能看到的三张牌可以配成瘪十就可以了),我洗的时候就把这三张牌洗在最上面,抽拉牌的时候,在这三张牌两两之间分别洗进去三张牌。他们切完牌以后,我利用手法,改变发牌次序。如果切出来的是7,从天门发起,我就从底下带一张到最上面,把最下面一张牌发给天门,4发给末门。如果切出来是9,从我家发起,我就从下边带三张牌上来。总之,不管怎么发,都可以把4、5、A发到小艾家。这个手法很简单,却很实用,就是个洗牌的技巧。

酒桌上,小艾和我说:“老三,我先自罚三杯,为了刚才言语的不周到。其实我是为了给你增加压力,并没有真要碰你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在有人威胁的情况下,是不是会发挥失常。”

我半吹牛半认真地说:“有人威胁?在任何一个赌局上玩,要是出千暴露了的话,那周围的人不都是威胁吗,怕的话谁去出千啊?”

他点头说:“也是这个道理,那就算兄弟鲁莽了,先喝三杯给你老三道歉。”

说着话,自己倒酒,仰头连干了三杯。

我一看,这小子好酒量。但是我也没忘记损他几句,我说:“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喝酒了,叫酒给亏的,自己找理由喝酒啊?”

他一听,拍着我的肩膀说:“老三,你说得太对了。”那天他总劝我喝酒,差点没把我给灌趴下。就这样,我俩开始交往了起来。

当然了,在健哥桌上赢的羊角锤、香烟,还有计算器都是说着玩的,并不是真的要赢走,只是后来小艾真的用这个羊角锤把一个出千的小子的指头给敲碎了。这件事让我后悔好几天,当时既然赢了,咋不把那个羊角锤提走呢?回家钉个钉子修理个啥的也蛮有用处的。

给小艾表演了一次千术后,他就对千术发生了极大的兴趣,没事就缠着我教他几下。他说他不赌,就是学着好玩。我想实心地教他几手,奈何他是个笨人,教了半天连起码的洗牌都练不好,最后只好放弃。

有一天,不知道他看了哪部港台的赌神电影,深受刺激。我一到酒店,他就风风火火找到我,拉我进一间空房间,非要叫我给他表演几下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镜头。按照他的描述,是把一副扑克扔到半空中,在扑克飘落的时候,从空中接住一些特定的扑克,比如一下接4个A,或者同花顺。

我一听就出汗了,这都叫啥事啊?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做不到。我连连摆手,说:“做不到,做不到。”他死活不信,一个劲说我在谦虚,说我装样子。

他发挥他的缠劲,磨着我说:“老三,咱俩还是哥们儿不?你就露一手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界。”说完他让我做好准备,那意思他开始扔扑克了,要我抓4个A给他。

被他缠得实在没有办法,我告诉他:“不能,那都是唬人玩的。”

但是他不听,非要扔。我实在没办法了,就说:“你扔吧,后果你自己负责。”

他听我叫他扔,可高兴了,可能没听明白我后一句话,还问我:“能有什么后果呢?”说着话他就叫我准备。

我表示可以了,他站到墙边靠墙站好,把一副扑克“哗啦”一下对着天花板,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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