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王晋康作品逃出母宇宙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楚天乐,我要杀了你!”

那边天乐妈惊呼一声,接着是草儿的惊叫。鱼乐水本能地做出反应,把轮椅忽地打一个转,掩在自己身后。她努力镇静自己,在脸上堆出笑容,对来人说:

“这位先生……”

来人坚决打断她的话:“鱼乐水姐姐我敬重你,不想误伤你,请你带着那边一老一小赶快避开。但你甭想劝我,我一定要杀死这个姓楚的混帐,你快走!我手里的控制器是松手即炸,你不要逼我做下让我痛悔的事!”

她知道姬人锐预言的危险果真变成现实了,在这个凶险的时刻,她努力保持冷静,果断地说:

“好,你让我安排一下。”

她推着丈夫匆匆往前走两步——但不远离凶手,以免他作出激烈反应。她对婆婆说:“妈,快带草儿和徐嫂离开!妈你快点儿!”婆婆显然在心中激烈搏斗,舍不了儿子,又想救出孙女。鱼乐水厉声说,“妈你别犯糊涂!快点走,还能保住三条人命!”她借着身体的掩护低声加一句,“快通知姬人锐!”

婆婆顺从了她的决定,抱上草儿,喊上屋里正做饭的徐嫂,悄悄用手机通知了姬人锐,然后含着泪,跑步离开房屋。草儿在保姆怀里大哭,使劲向爹妈这边伸着手。等她们走出危险区域,鱼乐水重新把丈夫护到身后。那人狂躁地喊:

“你也走!快滚!别想说服我!”

轮椅中的丈夫也着急地喊:“水儿快走!快走!”

鱼乐水对丈夫凄然一笑,从容地抿抿头发,对杀手说:“不要急,我也会离开的。不过,我敢说你在杀死楚天乐之前,肯定想告诉他原因。他现在听力和说话都困难,我来帮你们翻译吧,说完我就离开。”

她没有猜错这个杀手的心理,那人狂怒地喊:“我恨他!是他帮我们开启了天眼,领我们走进伊甸园,又突然毁了人类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希望!”

鱼乐水心中发苦,知道这是个特殊的杀手,他曾对天乐等科学家虔诚信仰,因而在突然得知人类已经走上绝路时信仰崩溃,精神失常,这样的杀手不可能被说服的。她现在只有尽量拖住他,等候姬人锐带着警察赶来,不过肯定来不及的,即使他们赶来也恐怕于事无补。此时此刻,她已经决定同丈夫一块儿赴死,只是想起年幼的草儿,实在放不下。丈夫与她想到一块了,在轮椅上努力欠起身,喊道:

“水儿快走!把草儿带大!”

鱼乐水对丈夫凄然一笑。世上事大半不能两全,为了保护丈夫,只有舍弃对草儿的母爱了。她柔声对杀手说:

“谢谢你喊我姐姐。我也喊你一声弟弟吧。弟弟,你想我能离开丈夫吗?如果你真要动手,那就把我们俩一块儿炸死吧。不过你别急,先听姐姐说几句话,行吗?”

杀手显然害怕“姐姐”的劝说会使自己的决心崩溃,疯狂地喊:“我不听你说!你别想说服我!快滚,要不我就连你一块儿炸死!我数十下,你听着,我只数到十下,没有第二次警告!我开始数了,1,2,3……”

鱼乐水知道最后时刻来了,她伏下身,把丈夫护到怀里。楚天乐狂怒地用力推她,他的语音转换器可能断线了,无声地喊着:快走!快走!就在这个瞬间,鱼乐水的眼角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正像猫一样悄悄从后边接近杀手。她不敢盯着看,怕杀手从她的眼神中发现那人。余光中觉得那人身体瘦长,满头白发。她悲苦地想,那人救不了他们的,杀手说过,炸弹是松手即炸,那人的出现只会使爆炸提前发生。忽然听到杀手一声怒吼,鱼乐水迅速抬头,看见来人用两只手死死握住杀手的右手,两人倒在地上,正在拼死搏斗。鱼乐水立即扑向丈夫,推动轮椅急速向外滑走。随即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鱼乐水昏死过去。

她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因为意识的黑暗中还有一盏小小的灯光在闪亮,在唤她醒来。她醒了,见丈夫正在无声地喊她,推她。丈夫满脸是血,自己也是。她努力站起来,想检查丈夫和自己的伤势,但她随即发现丈夫身上和轮椅上都是碎肉和残肢,那么,血不是她和丈夫的,而是杀手和那个恩人的。那边婆婆抱着草儿正向这边跑,但婆婆看见这边的满地血肉,连忙停住,捂住草儿的双眼。在她身后,一架直升机急速降落,几个人跳下尚未停稳的飞机,向这边跑过来,姬人锐打头。婆婆把草儿塞给其中一个人,自己发疯般跑过来,嘶声喊着:

“天乐他爹……”

山野中灯光闪亮,姬人锐、鲁局长和几个手下在处理善后。经医生检查,楚天乐和鱼乐水都只有一些轻伤,只是在轮椅的翻滚中擦破几处皮肤。杀手和那位救命恩人,楚天乐的亲生父亲,则完全被炸成碎片,只余下几段稍为完整的残肢。由此可见,杀手腰间缠的炸药威力强大,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吓坏的草儿哭乏了,徐嫂把她抱回屋里睡了。天乐妈坐在现场附近,失神地看着那片满是血渍的地方,不停地念叨:

“天乐他爹……乐儿会认你的……他爹……媳妇孙女都会认你的……”

鱼乐水从她零乱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由来。

今天下午,73岁的天乐爸步行上山,来到这里。40多年前天乐得绝症时,他当了逃兵。他外出打工,一直没脸回家乡。他这一生混得很不如意,也没再结婚。现在老了,也早就知道儿子成了世界名人,又是个绝顶的天才,心里非常疚悔。他一直想来见见老伴和儿子,就是没脸来,而且他也知道妻子和马先生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前得知全宇宙都在收缩,人类已经走到绝路——而且正是儿子做出的发现!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有生之年看一眼俩亲人。

他来了,天乐妈接待了他,心中却十分犯难。几十年过去了,天乐妈已经不再恨他,毕竟这是自己的结发丈夫,是天乐的亲生父亲。但天乐愿不愿意见他?愿不愿意接纳他回家?以儿子和儿媳的秉性来说应该会的,但她必须事先征得儿子儿媳的同意。那个男人知道她为啥犯难,自卑地说,他不求儿子认他,也不求能被他们接纳,只是想来看看他们。现在他已经见到了妻子和孙女,只求把儿子叫回来,让他躲在外边悄悄看一眼就行,看完他就下山,再不来打扰他们。

于是天乐妈打了那个电话。儿子快回来时,天乐爸要躲出去,天乐妈想这样也好,让他避一避,等娘儿俩把话说透再让他进来。可能他就是在躲出去那阵儿,发现了并怀疑上那个杀手。天乐妈则自始至终没看到杀手的身影,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事后,警方根据杀手的DNA查出他的身份,知道他叫何星,今年27岁,本地人,已经结婚。他原是楚天乐和鱼乐水的虔诚崇拜者,曾两次步行来这里,悄悄瞻仰心中的偶像,所以对这里的路径很熟。他正在努力学习,准备报考下一艘太空飞船船员的资格考试,但在突然得知全宇宙无处可逃时,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后来他利用专业知识自制了背心炸弹,悄悄摸上山,潜伏在树后,等着袭击楚天乐。

天乐妈哭诉着:“爷儿俩到底没能说上一句话啊,到底也没能见一面啊。”

姬人锐目光阴沉,恨得咬牙切齿——是恨他自己。“都怪我!我已经预料到危险,安排了保护,只要再早一天,就不会出事了,我他妈真该死!”

鲁局长让手下在附近僻静处挖了墓坑,把天乐亲爸的残肢碎躯埋了。杀手的残躯装到一个塑料袋中,交给他的亲属。但亲属不方便带走,在胆怯地征得主人同意后,也埋在附近了。兴许天乐爹的坟墓里也掺有杀手的残屑吧,这是没法子的事,两者无法分得太清。天乐妈领着儿子儿媳和孙女儿,在这座无碑的墓前作了祭奠。楚天乐和妻子在坟墓前行了礼,说:

“爹,你安息吧。”

草儿也行了礼,说:“爷爷你安息吧。爷爷你真勇敢。”

天乐妈说:“乐他爹,你看,儿子儿媳都认你啦,孙女也原谅你啦。这下你能闭上眼了。乐他爹,我得事先对你告罪,等我闭眼后,我得陪马先生,没办法照顾你,你自己保重吧。”

墓中人无言。

回家的路上,草儿奇怪地问:“妈,这个勇敢的爷爷干过坏事吗?为啥你们说原谅他?”

鱼乐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草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姬人锐随即为楚天乐布置了强有力的保卫力量。鲁军定在杞县已经退居二线,他辞去了“副地级调研员”的虚职,带两个手下就住在贺家。以后,楚天乐无论去哪里,身边都站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而头发花白的老鲁总在外圈扫视着,眼神如鹰隼般犀利。楚天乐不喜欢这个调调儿,甚至可以说非常头疼。他多次向姬人锐求情,但姬一口就堵回来,没有任何通融余地。鱼乐水同样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欢处于24小时的盯视中,但想起丈夫遭遇的凶险,她从未表示异议。

第2节

就在楚天乐遭遇未遂暗杀的第二天,传来了阿比卡尔的噩耗。美国航空公司上海浦东至纽约的一架波音747客机失事,坠落在太平洋的中心,机上300多名乘客全部失踪。乘客名单中有艾哈迈德·阿比卡尔的名字。

姬人锐立即赶往纽约,他将以个人身份,也代表乐之友组织对逝者吊唁。当客机经过新闻中报道的失事地点时,姬人锐俯望着白色淡云下那闪着波光的海面,心中是浓酽的苦楚。他想,如果他同意了阿比卡尔的提议,阿比卡尔很可能多停留半天以商谈具体事宜,那样也许就错过了这趟失事的班机。当然这个自责过于苛刻了,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另一件因果关系则是明确的、肯定的——是他的拒绝毁了阿比卡尔一生中最后一件事业,九天之上的阿翁不会瞑目的。

灵堂设在SCAC,丧事的规格很高,是比照联合国秘书长的待遇,不少国家的首脑亲自来了,包括中国总理。首脑们的吊唁带着仪式化的庄重,至于来吊唁的普通民众和联合国中下层官员们,姬人锐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更多发自内心的悲痛。姬人锐在灵堂上鞠躬默哀,在心中重复了对这位学兄的歉意,然后退出人群。SCAC的道格拉斯将军一直陪着他,将军叹息着说:

“一个伟人离去了。姬先生,也许你是最后见他的人。”

姬人锐知道,在联合国大楼里,沉痛的氛围中也有一些非难的暗流,毕竟阿比卡尔此次去乐之友并非公务,而是一次隐秘的私人之旅。将军的后一句话肯定不是无意的。姬人锐冷淡地说:

“对,我和鱼乐水会长是最后见他的人。他专程前去见我,想说动我来接替SCAC秘书长的职务。”他说的是实情,当然他不会说出全部实情。“可惜我没有答应,我和鱼会长当面明确地拒绝了。否则他就不会当天离开,那样的话也许他会躲开这场灾难。老天弄人啊。”他悲凉地叹道,随后补充一句,“他告诉过我,他没有就此事先同你们沟通。因为他估计我不会同意。他说,如果能够说动我,再向你们举荐。“

道格拉斯淡淡地说:“坦率地说,他一向是比较独断的,对此我们已经习惯了。姬先生,你如果能就任SCAC秘书长,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安理会已经透露,不想再设这个职位……”

“我已经说过,乐之友明确拒绝了这个建议,所以不必说它了,你们设不设这个职位都与我无关。只是——道格拉斯先生,你能原谅我的直率吗?”

“姬先生请尽管直言。”

“阿比卡尔之所以去找我,是因为他有一个担心,担心他退休后SCAC会失去现在的强悍,失去雷厉风行的执行力,变成一个轮流坐庄的清谈俱乐部。也许有人会说他这个想法过于自恋,而且我也知道他的为人强势独断,惹得不少人讨厌。只是——在他离去一段时间后,也许你们会怀念他的。”

道格拉斯看看他,干脆地说:“我们现在就很怀念他。尽管他有一些毛病,和SCAC执委会也常常有一些龃龉,但我们也都承认,他是SCAC真正的发动机,是一台一万马力的卡特彼勒推土机。他的不幸去世是SCAC最沉重的损失,因为没有人具有他的内在力量,他的威望、坚韧和强悍。但我们都会尽力的,这是他的事业,你们的事业,同样也是我们的事业。姬先生,请你放心,并把这番话转告乐之友的所有人。”

他的话让姬人锐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好的,谢谢你的话。期待双方保持良好的合作。”

上帝之鞭又开始在乐之友总部呼啸。姬人锐面色如铁地说:尽管前边已经是彻底的断头路,也必须往前走!要榨尽最后一滴潜能寻找逃生之路,这样在途中才有可能发现惊喜。即使最后仍是失败,至少在努力的过程中,民众不会因为绝望而发疯!

短暂停止的队伍又开始起步。乐之友科学院,还有全世界的专业科学家和业余科学家都动起来了。大家首先向“楚-泡利发现”发动进攻,但没人能推翻这个结论,它太坚硬了,没有一丝缝隙,对它的轮番进攻反倒越来越证明它的正确。于是人们改换了努力方向,那就是:在认可“楚-泡利发现”的基础上,努力寻找道路迂回前进,在彻底的断头路中苦苦寻找生路。

这天,一直在人蛋岛隐居的霍克·泡利突然给姬人锐打来电话,要求姬继昌和康不名去做他的助手。姬、楚、鱼等人非常欣喜:看来那位隐士有想法了,这人只要动起来就大有希望。姬人锐立即唤来了儿子。姬继昌嬉笑着说:

“那个白无常要我当助手?陪他光屁股晒太阳?”

姬人锐瞪他一眼,昌昌立即噤口。他在父亲面前一向随便惯了,但看见父亲今天脾气不好,也就很明智地躲开枪口。姬人锐说:

“他要你做助手,那是你的福气。此人是科学界的怪杰,连你天乐叔叔都很佩服他。”

旁边的楚天乐笑着说:“对,我一向佩服他。你如果不想做他助手的话,我代你去吧,只要他答应。”

“别别,我去,我去。不过老爹,我想让埃玛一块儿去。”

鱼乐水调侃他:“怎么,到底让她逮住了?还是你逮住了她?”

姬继昌笑着说,这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深刻的哲学命题,一句话说不清的。姬人锐略微思考,说:“行,你俩去吧。不过,如果泡利还想‘天体’,你们注意别妨碍他,让他还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天才们常有怪僻,也许在‘天体’状态下他的思维最敏锐。”

“没问题,埃玛那个美国妞,才不会在乎他的光屁股呢。”

昌昌走了,姬人锐打电话通知正探家的康不名,他不清楚泡利要一位年迈的科幻作家去干什么,但想来有原因吧。当然,让83岁的康老去当“助手”,除非泡利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才说得出口。不过这难不倒姬人锐,他在电话中换了一个名词,说泡利想请康老当“资深顾问”,问康老的身体是否受得住。那边答应得很爽快:

“那有什么受不住的,我去能干什么?无非是动动嘴,胡说八道一通,帮他启发一下灵感。谢谢泡利的抬举啦,我明天就返回。”

康不名这次探家是因为孙子的电话。20岁的康平(就是小时最贴他的牛牛)担心地说,这些天邻居一些老太太撺掇着奶奶到亚美尼亚去。如果是去旅游那是好事,但她们是要去什么亚拉腊山,就是圣经时代停泊诺亚方舟的那座圣山。主已经告知信徒,全宇宙塌陷时,唯有那儿,停泊诺亚方舟的山顶,是通往新宇宙的门户,只有信主的人、有福的人才能得到拯救。康不名奇怪地问:

“你奶奶也信这个?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说,爷爷你已经不是咱家的人啦。”孙子的话中含着埋怨,“你离家太久,奶奶太孤单,人孤单了就要寻求精神安慰。再加上人老了,难免糊涂。尤其是,连科学家都相信宇宙末日了,已经上天的《诺亚号》也无处可逃了,何况老百姓?咱们家属院那些老人,特别是老太太们,现在每天挂嘴边的就是主的圣谕,我奶奶不信都不行。连我们大学的好多同学也信呢。”

“牛牛你呢?”

牛牛笑着说:“我受你影响太深,绝对的无神论者。可是爷爷,我也快失去信仰了,因为我信仰的科学并不能拯救人类啊。不过爷爷你甭来思想教育,先设法劝住奶奶才是正事。那座亚拉腊雪山有6000多米,一伙儿老太太要是真去爬山,肯定把老骨头撂那儿。”

康不名立即回家了。乐之友离他家不远,开车就能回去。虽然年迈,但他开车还行,就是速度慢一点儿。到了家,他还没有盘问,老伴就难为情地说:

“老头子你回来干啥?别听牛牛胡说。素芳和凤琴每天来劝我,我却不过她们的面子就答应了,实际压根儿没打算去。”

牛牛在旁边使眼色,那意思是奶奶这会儿的话不可全信。康不名笑着说:“想去也行啊,我陪你去旅游一趟,但只能到山脚。就咱俩的腿脚,6000米的山顶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

吃过晚饭,素芳和凤琴立马就来了,她们是担心康不名这一回来会让老伴变卦,想来砸砸实,如果能顺便说动康不名本人呢,那就更理想。两人在客厅里很激情地侃侃而谈,康不名不禁感慨:这两人中,素芳曾经是比较清醒的,现在怎么也如此虔诚?而且这俩老太太的理论水平大见长进,说起来引经据典,诸如:诺亚方舟停泊在亚拉腊圣山这件事,圣经上有多处记载;在世界最早的图书馆、亚述首都尼尼微发掘出的泥版书中同样有记载;1916年一个俄国飞行员经过亚拉腊山顶时第一次看见了方舟;1953年著名探险家纳瓦拉组织考察,在山顶发现了方舟的残片,等等。她们一直没说为什么这儿是通往新宇宙的门户,想来对于圣山来说,具有这样的“拯救功能”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们真诚地警告康不名:世界末日马上就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伪信者和不信者很快就要受辱和遭殃了……康的老伴夹在中间颇有点儿难为情,既不好赞同也不好反对。最后康不名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动心了,我们考虑一下再说,行不行?然后起身送客。

两个客人走后,老伴说:我真的不会跟她们去,你尽管放心。又埋怨道,你去乐之友20年,也该回家啦,80多岁的人在那儿凑什么热闹。康不名说行啊,你说得不错,我在那儿多半时间是当闲人,早该回来了。我明天就打电话请辞,陪老伴出去旅游,再过一次蜜月。不过亚拉腊山就甭去了,咱们换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睡觉前接到姬人锐的电话,说泡利点名要你去当资深顾问,康不名爽快地答应了,答应后对老伴很歉疚,忙回头解释:

“老伴你别担心。那个泡利无非是想从我这儿找一点儿灵感,我去胡说八道一通,最多三天时间就回来了。”

老伴撇撇嘴:“那就一言为定。三天。三天后你不回来,我可跟凤琴她们走了,这次一走就不回来了。”

“一定一定。不过你把时间放宽点,再加上来回的时间,最多七天吧。”

第二天一早康不名就开车走了,七天后他没有回来。

第3节

正如阿比卡尔的预料,在“全宇宙整体收缩”的理论得到验证后,联合国确实中断了同乐之友的合作,把全部资金和人力用于自己的项目。第一艘商用采氢飞船《宇宙虫》号不久就建成了,速度提高到1.8马赫。它将为世界各国的聚变电厂提供原料。这是一桩利润惊人的生意,因为超光速飞船把木星之旅变成了廉价的城际交通,而且木星上氢资源极为丰富,一亿年也用不完,又没有政府收资源税。单从这件事上看,人类文明已经实实在在地迈了一大步,而且是在短短20多年中完成的,灾变的沸水确实激得青蛙做出了奋力一跳——可惜它跳进了另一口更大的水锅里。

用句康不名的黑色幽默:那些爱写灾难的科幻作家要集体失业了,因为现实中已经撞上了顶级灾难——宇宙中再没有比“全宇宙塌陷”更大的沸水锅了。

采氢业将为“官家”垄断,就像中国封建社会中官办的铸钱业和盐业,其全部利润将上交联合国。这个变化有深远意义,因为联合国第一次有了稳定的独立的资金来源,不必再央求各国按时交会费,也就第一次具有了政权实体的性质。之后肯定是宇宙旅游的开发。对旅游业是否仍由官办意见不一,主流意见是交私营企业来办,但联合国要收取重税。

第一块遮阳篷也在日地引力系统第一拉格朗日点完成了布设。眼下光照的增加还没有达到千分之五的临界点,这次布设只是先行试验的性质。

所以,虽然青蛙仍在第二口更大的水锅里,但眼下水没有烧沸,而且水温正合适,它可以有滋有味地过一段小日子。

《宇宙虫》处女航那天,SCAC本届首席执委、中国的曹大元上将邀姬人锐共同剪彩,剪彩仪式是在哈马黑拉发射场举行。中午十一点,两人剪了彩,从屏幕上看着同步轨道上的《宇宙虫》在头部爆出一团白光,然后倏然不见。它将以1.8马赫的速度奔赴木星采氢,一星期后就能返回地球——时间主要耽误在采氢过程上。

剪彩仪式的时间是特意选择的,仪式进行的时候,位于日地系统第一拉格朗日点的遮阳篷正好也转了过来(实际应该说:地球的自转使这片地区转到了遮阳篷的阴影下),把灼热逼人的赤道阳光变得温情脉脉。由于遮阳篷所处的位置,它只对直射阳光起消减作用,随着地球的自转,这样的消减会均匀作用在地球的回归带上。

这种场合少不了记者采访,新华社记者问曹上将:

“在《宇宙虫》开始处女航之际,请上将阁下谈一谈这次处女航的历史意义。”

曹上将笑着说:“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我还是说一遍吧。大家知道,氢是宇宙中最丰富也是最基础的能源,宇宙中所有能量,包括光能、裂变能、化学能等,追踪溯源,其实全都来源于氢的聚变能,只有引力能除外。现在,人类有了成熟的氢聚变技术,还有了虫洞飞船,到木星采氢就像到村外小河打水一样方便。而且以人类目前的及可预料的能源消耗水平,采来一船液氢就足够全人类用一年!人类过惯了穷日子,现在突然成了能源的豪富,不知道该如何花钱了。它又是最干净的能源,地球污染也将随之减轻。这是何等灿烂的前景啊,人类文明处于空前的盛世,而且比此前的盛世何止高几个数量级。如果不是……”他抬头看看,对天上做了一个手势,说,“今天的喜庆场合不想说扫兴的话,我就此打住了。但愿以人类已经具有的无比充沛的财力,科学将很快出现突破,在彻底的绝境中仍能找出一条生路。”

记者笑着说:“谢谢阁下,你的回答透着军人的爽直。乐之友的姬先生有话对民众说吗?大家都知道你是著名的上帝之鞭。”

姬人锐简短地说:“我将尽自己微薄之力继续鞭策乐之友前进。众所周知,这些年来乐之友们已经率先做出了很多突破,包括这个最新的楚-泡利发现,它尽管是噩耗,仍是一次重要的进步。”

曹将军听出他话中有话,看看他,没有多说什么。

仪式结束,两人乘曹将军的专机回国。飞机飞出了遮阳篷的范围,温和的阳光立即变得强烈灼目,随从们拉下舷窗的遮阳板。将军说:

“人锐老弟,知道你有话要说。尽管敞开了说吧。”

姬人锐尖刻地问:“联合国真的要从此中断对乐之友的合作和资金支持?”

将军温和地笑着:“哪能呢。但在当前的形势下——在所有逃亡之路都被截断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暂时缩回触角,先把咱们的蜗牛壳拾掇好,让它尽量支撑得长久一点。因为我想,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出新的逃亡方式,恐怕不太可能吧。”

姬人锐表示同意:“对,有了聚变技术和虫洞式采氢飞船,人类的蜗牛生活可以过得相当舒适,可以醉生梦死二百年,何必管此后的天塌地陷呢。”曹将军对他的刻薄话一笑置之。“不过,你不会忘记这两项技术是从哪儿来的吧——是在向外逃亡的努力中被逼出来的。”他看看将军,“SCAC向乐之友提供了天文数字的资助,我们对此铭记在心。不过,虫洞飞船技术是我们无偿提供的,我想,单是这一项就足以抵偿你们的投入了。要不,我们把虫洞技术收回,乐之友垄断采氢业,然后把液氢高价卖给各国?”

曹将军大笑:“晚了!你们可没有事先申报专利,后悔也来不及啦。”他转为正容,“人锐老弟,我说句披心沥肝的话吧:尽管阿比卡尔去世,SCAC也不会中断同乐之友长期有效的合作,只是把重点作了一些调整。而且——这也是对乐之友的一次温和抗议。你们上次未与我们通报就擅自公布了新的楚-泡利发现,弄得SCAC措手不及。”姬人锐对此沉默不语。曹将军看看他,“我知道在乐之友内部也有不同意见,你就是强烈反对贸然向民众公布的。现在事已至此,就不说它了,我们得把这一页翻过去,一起向前看。”

“很好,向前看。谢谢你的明智。“

将军接着说,“SCAC和联合国内也是有不同意见的——比如我。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尽管形势看来完全无望,我们仍得朝前走,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只有继续向前挺进,才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就像麦哲伦做过的那样,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我们不能消极地缩在蜗牛壳内,哪怕这个壳目前十分舒适。”

“非常感谢你的态度。要不,咱俩来个秘密协定?”

“行啊,秘密的公开的都行。咱俩的协定是——你要强力鞭策乐之友们继续往前走,再为人类做出几项大突破。一旦你们找到了新路,哪怕暂且只是海市蜃楼,我就能说服这边,继续提供强力的资金支持。”

两人笑着,紧紧握手,算是为这个秘密协定签字盖章。

仅仅一个月后,霍克·泡利率先完成了一个新的设想,要求召开讨论会,乐之友领导层欣喜地同意了。会议仍由姬人锐做主持,他看了与会的人员,不免有些伤感。会场中已经少了很多熟面孔,包括故去的马老,离开地球的亚历克斯夫妇、贺梓舟、巴罗、詹姆斯等。也增加了很多新面孔,他们多在30岁以下,大多曾属于贺梓舟建立的诺亚派,如今以他儿子姬继昌为新领袖。他们也许更锐敏,更激情,但总体来说,目前还没有达到老一代乐之友科学家的水平,楚天乐早就对此表示过忧心。姬人锐俯下身,同轮椅上的楚天乐低声说了两句,然后说:

“开始吧。”

泡利一向是不大愿意讲话的,今天也是交给助手姬继昌作主讲。他本人漫不经心地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仿佛今天的事与他无关。埃玛在他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臂膊,斜倚在他身上,俨然是一对父女。姬继昌走到屏幕前,先来一个开场白:

“楚-泡利发现展示了一个完全绝望的宇宙图景。为了打破这个绝境,只能用全新的办法,不管它是多么离经叛道。我以下要谈的方案是泡利老师提出的,但其灵感其实来源于康不名先生的一篇科幻小说《泡泡》,”他向对面的康老点头示意。“这两天我们也同康老作了深入的讨论,所以请他先说两句吧。”他又补充道,“听说在第一次老界岭会议上,康先生曾说过一句话:在科幻作家一百次的胡说八道中也许有那么一两次是对的,是有价值的思想萌芽,我认为确实如此。比如,已经成为现实的木星采氢,他在30年前的一篇科幻小说中就预言过。”

83岁的康不名满头白发,脸上布满老人斑,但依然精神矍铄。他笑着说:“但很惭愧啊,我从来没有预言过宇宙暴缩,没有预言过超光速的虫洞飞行技术。就连泡利先生这次提出的设想,在我的小说中也基本属于胡说八道的层次,是泡利从一大堆沙砾中发现了那么一粒金沙,并仔细地淘洗出来。所以我没啥可吹嘘的,把话筒还给昌昌吧。”

姬继昌接过话筒,正式开始了他的论述:

“众所周知,我们的宇宙不是平直空间,它被自身蕴含的质量和能量所扭曲。有一个我们熟知的现象——遥远的某颗恒星的光在经过星系团附近时会弯曲,使其变成多个星体的虚像——就是星系团造成局部空间畸变的典型例子。极度的畸变还会使局部空间自我封闭,从我们的宇宙分离出去,这就是黑洞。以上是被普遍认可的知识,但康先生在他的小说中有进一步的阐述。他说黑洞并非同母宇宙完全分离——否则它就不会仍旧呆在它原先的位置上,并以其引力和粒子蒸发继续影响着原来的空间。康先生说,这是因为黑洞的封闭是一种‘蛮力封闭’,是以强大引力撕裂了原三维空间,留下了无法痊愈的伤口,而黑洞正是通过这些伤口同原宇宙保持着残缺的联系。那么,有没有办法用‘非蛮力封闭’的办法,从旧宇宙中轻轻松松地、完完全全地,分离出一个小宇宙呢?就像孩子们吹泡泡,轻轻一口气就吹出一个封闭的球形世界?”他忽然想到什么,向楚天乐做了个手势,“啊,我想起来了,这正是楚叔叔的强项,听说他从小就醉心于吹泡泡。”

大家会意地笑了,楚和妻子也不由相对一笑——想到了两人的初遇。只有后排的泡利仍旧面无表情。

“以上是康先生小说中的内容,以下就是泡利老师的发展了。康先生的小说中提出用汇聚激光来分离婴儿宇宙,这个方法完全属于孩童级别的幻想——康爷爷,这是泡利老师的原话,你别怪我言语不敬。”

康不名笑着说:“我知道泡利那张臭嘴巴,你往下说。”

“说它是孩童级别的幻想,是因为那点儿能量远远不足以造成空间的极度畸变,以致于自我封闭。关于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经过近十年的科技爆炸,其实我们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吹出宇宙泡泡的办法,只是我们都没意识到而已!”

他用炯炯的目光扫视大家,与会者个个思维敏捷,不少人在一愣之后恍然有悟,轻轻点头。楚天乐也在欣喜地点头,激赏之情溢于言表。

“对,看来你们已经想到了——真空之穴的激发,即虫洞飞行所依据的那项基本技术。这个被激发出来的真空之穴,学术化的名字叫‘二阶真空’。”下边有低语声,姬继昌向说话者转过身子,“对,你说得对,既然命名为二阶真空,也就可能有更高阶真空。但那是以后的事,今天先不说它。我们现在对虫洞技术的利用,是在密真空中连续地挖,挖出一条连续的虫洞,使本域空间以及空间中的飞船,沿着这个二阶真空的长洞无动力地滑行。那么,如果我们不是让虫洞沿一维方向发展,而是把多个同时激发的虫洞连缀成一个封闭球面呢?无疑,这个‘空’的球面会封闭出一个小的球形空间,就像一条虫子把桃核周围的果肉全都掏空了,使桃核与桃子分离。”

一个年轻科学家小松正治高兴地说:“那就会轻松地分离出一个小宇宙,让它因自身的张力而自我封闭!”想想他补充,“而且不会在旧宇宙中留下伤口!”想想他又说,“就像楚先生吹的泡泡!”

众人大笑,气氛立即活跃起来。姬继昌向主持人点点头,高兴地说:“对,这就是泡利老师的设想,它可以称为婴儿宇宙。刚才我用被蛀空的果核来比喻它,但大家要注意一个重要的区别:桃核分离后仍被圈闭在果肉内,但婴儿宇宙自我封闭后就会从原宇宙中消失,进入新宇宙中,或者,也可能它本身就扩展为新宇宙。”

与会者开始同周围的人小声讨论,或者沉浸在深度思考中。过了一会儿,姬人锐让大家安静,笑着说:“看来各位已经明白了,但我是个科盲,所以嘛还得再问两点。昌昌,你说这个婴儿宇宙将同爸爸宇宙完全分离,是不是说它对我们来说完全不可知?”

“是的。‘信息不可通’正是宇宙分立的基本定义。”

“那么,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有一个婴儿宇宙被成功分离出去了?“

“可以用间接的办法。比如,在我们打算分离的那块空间预先放上一块强辐射的镭块儿,然后在安全距离之外保持对它的遥测。如果激发后辐射突然消失,那它当然是随所在空间一块儿消失了。”

“好,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就能做这样一些事了:在宇宙分离之前,往那块空间预先放置——比如人类基因库,或几百颗人蛋,或者干脆是一千个活人?”

“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件事——宇宙分离时会不会影响其中放置物的生物活性,因为黑洞是会影响的。大家知道黑洞无毛,进入黑洞的所有物质都被剃去毛发,即丧失所有有效信息,只留下质量和角动量。但对于柔力分离的婴儿宇宙呢?也许它会温情一些,保留下物质的毛发。我们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也许永远不可知也说不定。但至少说,在婴儿宇宙中放一块墓碑,这种死信息应该是可以保留的,这至少达到了老爹你最初那个墓碑计划的要求。”

姬人锐调侃地说:“那只是身为穷人时的穷目标,现在今非昔比啦,两根油条打发不了我,我得要一碗红烧肉。”

他低下头同楚天乐交谈了一会儿,后者说:

“也许不用那么悲观。当然啦,黑洞无毛,但那是因为黑洞的‘蛮力’所致,是因为它的强大引力破坏了物质结构。如果是用柔力分离出一个柔嫩的婴儿宇宙,其中的放置物应该能保留原来的信息。”他又说,“所谓信息不可通是指两个宇宙之间。如果在新宇宙中还保持着某种完整信息,只是与旧宇宙完全无法交流,这并不违犯信息不可通的原理。”他强调道,“当然这都还只是猜想。新宇宙能否保存信息?能否保存生物活信息?能否让人存活?甚至那儿是不是仍遵循老宇宙的物理规律?一切都是未知。”

姬人锐断然说:“那是以后的事。还是一句老话,先走起来再找路!既然这个宇宙要塌,那咱们无论如何要去新宇宙试试!昌昌你接着说,如何实现它?”

“不难。我刚才说过,技术已经完成成熟了,就用已有的虫洞飞船,简化版的就行。实验地点可以设在引力稳定点,比如月球背后的拉格朗日点,在那儿放置的物体只需微小的调整就可保持稳定。在那儿用一群飞船围成球面,头部向里,来一个同步激发,保证激发出的二阶真空泡拼成一个封闭球面,就行了。”

“得多少飞船?”

“我们是用小的泡泡拼成一个大球面,现实世界中有一个很好的类比物——用羊皮拼成的足球。如果打算分离出一个诺亚号那样大小的婴儿宇宙,需要的飞船数就是一个足球上拼块的数量。”

“很难为情的,我不踢足球,不知道一个足球上有多少拼块。”姬人锐笑着说。

鱼乐水应声说:“一共32块,12块正五角形,20块正六边形,有黑有白。”面对姬人锐敬佩的目光,她多少有点儿得意,“我在中学和大学时几乎玩遍了所有的体育运动,包括足球。是和男孩子们一起踢。”

“32块,也就是说需要32艘飞船!看来这件事还真的挺容易——不会少于全世界一年的总产值吧。”

楚天乐摇摇头:“不会有你想象的那样困难。进入氢时代后人类财力充沛,别说各个国家,就连一些亿万富翁都会建一艘超光速私人飞船,以方便家庭太空游。我们可以以技术支持来促进飞船制造业,等各国和民间有了足够的飞船,我们做实验时借用,用后归还就行了。”他笑着说,“以姬大哥的人脉和煽惑力,肯定连租金都不用付。”

众人都笑了。姬人锐笑着说:“没说的,只要不用我掏钱建飞船,我不怕厚着脸皮去讨借。不论船主是谁,都得给我这个面子。”

“而且飞船部件可以标准化制作,成本会大大降低,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关于这一点,康老向我提出过一个很好的建议,建议发展一种全新的‘内爆成型法’,甚至可以把飞船成本降低95%!当时他是针对采氢飞船的建议,现在正好用于婴儿宇宙。它会发展成一个大的产业,今天来不及说了,随后再细谈。”

姬人锐让大家自由发言。他一边听发言,一边招手把泡利叫过来,与身边的楚天乐和姬继昌低声讨论着。等讨论告一段落,他站起来,这会儿完全收起了笑谑,严肃地说:

“好,那么这个项目就正式立项了,上帝之鞭又要在空中呼啸了。我们的目标是分离这样尺寸的婴儿宇宙,至少可以容纳一条飞船外加一千个活人。如果不幸存在一条上帝的规则,不准我们把活人送出本宇宙,那么,即使只能送出去一块墓碑,也要干下去!先走起来再找路!你们只管往前冲,不要管身后的天塌地陷!霍克·泡利先生,多长时间?”

自打会议开始,泡利说了第一句话。他干脆地说:“两年。”

“行,这个时间没水份,我不再压缩了……”

泡利打断他的话:“前提是,那时要有32条现成的飞船。”

“这件事交给我。我的鞭子会转回来抽自己的屁股。至于你所需的人力和资金,尽管向我要。我只有一个要求:给姬继昌等年轻人压担子,越重越好。他们这一代还嫩,得赶快锤炼。”

“没说的。还想请出楚这尊主神。”

楚天乐摇摇头:“扯淡,你才是主神。我会时刻关注这件事,但不会具体参与。因为——我想在这条路之外,尽力另寻一条路子,增加一重保险。”

泡利没有再坚持:“好的,我不勉强。”

散会了,人员开始离开。姬人锐笑着对儿子说:“我听你一口一个泡利老师,叫得满亲热嘛。我儿子懂事了,我很高兴。”

昌昌很谦虚:“没啥,应该的,作弟子的本分。”

泡利微微一笑:“平时他们俩是另外的称呼。”

姬继昌有点儿脸红。他和埃玛去人蛋岛之后,泡利并没中断夕阳浴和裸泳的爱好。埃玛对此倒是完全不在意,不过平时他俩欺负泡利不懂汉语(埃玛已经很熟练了),常把“咱们那个光腚老师”这类的称呼挂在嘴边,甚至有更出格的绰号,当着泡利的面也敢说。现在看来,原来这条“白毛老狐狸”心中早就明镜似的?知道了也不动声色?真是狡猾狡猾的。他看见老爹要瞪眼,连忙嬉笑着打岔:

“对,我俩对泡利老师有更亲昵的称呼。也不光是他,埃玛私下给爸起的绰号是‘老鞭叔叔’,给妈起的绰号是‘猫咪阿姨’——她说‘苗杳’就是‘喵喵’。”

这就把矛头立马转到埃玛身上了,他知道老爹不会对埃玛发火。埃玛与恋人配合默契,甜言蜜语地说:“是啊,我觉得这样的称呼更亲切。不过我知道叔叔一定更喜欢另外的称呼,比如‘猫咪妈妈’,‘老鞭爸爸’,对不对?”

姬人锐对这俩活宝没办法生气,笑着说:“好的,你俩抓紧点,早点把称呼变过来,你妈就放心了。走吧,赶快干活去!”

第4节

泡利—姬继昌小组开始了疯狂的工作。他们很快完成了理论计算;又对原《诺亚号》飞船的图纸进行了整改,设计了适用于近太空旅游的简化版飞船,完成了定型图纸。这些图纸将免费向全世界公布,以后所有飞船,包括私人建造的飞船,都必须按这个图纸统一生产。然后他们就开始进行实验设计和相应的准备,其中份量最重的工作(32艘虫洞式飞船的监造)交由姬人锐负责。

姬继昌还同时开始另一项准备——如果成功分离出一个婴儿宇宙,那么等第二次实验时,他就会带着一艘飞船和1000名船员进入新宇宙,所以要提前进行培训。相比《诺亚号》甚至《褚氏号》,这次远行更为凶险。进入那个新宇宙中的会不会是一船尸体?或者干脆是被压缩成一个中子团?即使他们活着,能不能找到落脚之地?能不能找到食物?飞船在新宇宙中能否飞行?那儿的物理规律是不是同老宇宙一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样的探险与“送死”几乎是同义语,但他们一定要去尝试。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么多不确定之前有一个已经确定的事实,那就是:老宇宙将在几百年间彻底塌陷!只有冒险才可能有生路!

他父亲姬人锐也用同一根鞭子把自己抽成疯狂的陀螺。他首先亲赴纽约,同SCAC本届首席执委曹将军协商。那位已经同他有“秘密协定”的曹将军非常为难,因为婴儿宇宙计划太“不靠谱”——地球永远不可能知道婴儿宇宙是否成功,连理论上也不可知。乐之友作为民间组织敢于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但没有一个政治家敢这样做。不过姬人锐成竹在胸,充分施展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摇摇食指,笑着说:

“No, no,我并非请SCAC参与婴儿宇宙这件事,那件事太不靠谱,怎么可能让谨慎的政治家们参与呢。我只是说,乐之友愿与SCAC携手开启一个灿烂的超光速时代。要用最优惠的政策鼓励各国和私人建造虫洞式飞船,全世界至少建32艘。乐之友将无偿提供技术支持,SCAC则补助20%的成本费,条件是飞船必须在两年内建成。想想吧,有了32艘超光速飞船,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可以实现太阳系旅游甚至星际旅游;可以轻易在月球建工厂,可以对火星大规模移民……”

曹将军截断他的话:“Yes, yes,说到这儿就够了。这个前景颇具吸引力和可行性,相信会在SCAC和联合国大会顺利通过。至于你以后要用这32艘飞船干什么,我是一概不管、不问、不知。”

两人笑着互击手掌,谈成了这笔交易。

六个月以后,姬人锐、鱼乐水、葛其宏等人赶往美国伊利诺伊州韦斯顿镇的费米国家加速器实验室参观。楚天乐没有同来,大概正进行一项重要的思考。这儿已经改建成“费米飞船船体建造中心”,由于这个建议是康不名提出的,再加他的本业是机械制造高级工程师,乐之友便干脆任命他为这个中心的总经理兼总工。有人担心他年龄太大,但实践证明这次选择是对的,这位老黄忠用六个月时间刀劈了夏侯惇——建造中心顺利投产,即将开始第一艘船体的建造。

在机场迎接他们的仍是上次接待贺梓舟的阿伦·戴奇,他如今是中心的常务经理。直升机下出现了那个神奇的8字,戴奇让直升机先降落在8字的外围,在这儿耸立着一个气势雄伟的空心球体,上半部有参差不齐的缺口,通过缺口可以看到内部完美的球形镜面。路上戴奇已经告诉他们,这就是当年第一次实验所产生的空心球,因为新工厂只能建在那片地方,所以用整体搬移法,把球体之下的十米土层用钢梁加固,垫上滚杠,向外平移了一千米。“这是一个时代的纪念碑,我们肯定会让它永久保存。要知道,那里面嵌着我四位同事的遗体。”戴奇苍凉地说。

直升机通过缺口进入空心球,观赏了它鬼斧神工的构造,也吊唁了四位烈士。直升机飞出球体,外围的田野里有几十座帐篷,五颜六色,有数千人在帐篷外打座。其中又有一个地方最密集,那是人群在排着队领取食物,三名老太太在发放。康不名在球体附近的地面迎候他们,姬人锐同他是打惯嘴仗的,见面就说:

“咦,老康你怎么还是油光水滑的?我以为你在半年间筹建了这座工厂,应该累得惨不忍睹了呢。”

“那要感谢我的副手。”他指指戴奇,“我一向是个懒人,动嘴不动手。我只提想法和要求,其它事项全交给他了。而且等首件成品一出来我就彻底撒手,仍回泡利那儿当顾问去。”

戴奇笑着说:“这才是最高明的领导艺术呢,让部下累死都是高兴的。”

鱼乐水指指田野中的人群:“这些打座的人都是什么人?好像都在念诵经文?”

康不名无奈地摇摇头,“是世界各地等候拯救的人。现在他们改了说法,说,通向新宇宙的门户不是在亚拉腊山,而是在这儿。知道不?我的两个老邻居没敢爬那座6000米的雪山,如今也来这儿了。我老伴来这儿后无意中见到了她俩,她们已经在这儿等了六个月了。”

康不名上次探家时,原答应老伴七天后回家的,但他食言了,所以在老伴面前一直理亏。后来他来美国建厂,干脆带着老伴一块儿来了。“我老伴来这儿可忙坏了。那群人住在帐篷里,生活自然是比较苦,老伴碰到两个老邻居后,免不了去送些热汤热饭什么的,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变成了开粥棚赈济灾民。再这样下去,乐之友给我的工资不够老伴抛撒。”

姬人锐和鱼乐水相视一笑:“老康你不用哭穷,很快你就会发大财的。”

他的笑容有些鬼道,康不名疑惑地看看他,不过没往下问。葛其宏笑着问:

“那些人是在等新宇宙的门户开启?知道准确时刻了吗?”

“知道了,主已经告诉信众,下一次粒子激发时那个门户就将同时开启。看来主也很能与时俱进,善于借助科技的力量。”

鱼乐水轻叹道:“其实我赞赏他们,他们也是在努力找生路啊,总比彻底绝望好。”

一行人又绕球体的外沿走了一圈,观看了颜色斑驳的球体外壁,康不名说:“看了这个空心球,有了直观印象,现在参观我们的生产线吧。”

他们仍然乘直升机,向里飞了一千米,到了原来空心球的原来位置,也就是加速器进行粒子激发的区域,是原来的GDF和DO探测器的所在地。空心球连同下面的10米土层整体移走后,这儿留下一个巨型深坑,能装得下一艘3000吨的货船。GDF和DO探测器没有恢复,只恢复了真空管道,但这段管道大大加粗,其外形像是普通的高压罐体,中部是长圆柱,两端是半球。罐体外部很粗糙,不像是高科技设备应有的外貌,它离地面有十几米,用普通的木材支承着。康不名领大家沿脚手架爬上去,来到罐体中部,仔细察看,原来罐体竟是粗糙的纤维板!用这种纤维板做真空管道,确实匪夷所思。康不名说:

“内爆成型法,准确说是二阶真空泡成型法,它的原理你们肯定清楚吧。”

姬人锐打趣:“我们清楚,但今天你既然来当导游,就别偷懒,按全套导游辞来一遍吧。”

“那好,我就按全套的导游辞。这段真空管道使用廉价的竹纤维板。内壁喷涂气密性涂料,以保证它可以抽成真空。它由高强度骨架支撑,在形成真空后不致于被压瘪。大家已经知道,二阶真空泡被激发后,激发区域内的所有物体都会在瞬间向外‘飞散’,在真空泡的球面处形成自然堆积,于是这段真空管道就瞬间转化成我们需要的罐形船体。所以它是一次性的,其后每次都需要重建,以用于下一次激发。罐体生产过程中不需要模具,不需要高温。形成的球壁很薄,只有两毫米厚,但你不用担心它的强度。它是类中子态物质,有极高的硬度、强度、韧度、透明度和光洁度,是材料学家作梦都想得到的理想材料。而且它是由质子、中子等粒子的重构所形成。”他用重音念出这俩字。“重构之后与原物体的材质完全无关,所以用不着昂贵的高强度金属,什么廉价材料都行,像竹纤维板啦,泥土啦,沙子啦。这样,飞船的造价就会大大降低,说它降低95%已经很保守了。”

鱼乐水衷心赞叹:“真正是化腐朽为神奇。”

“没错。再说形状。用这种工艺生产的产品,其基础形状只有一种:球形。不过,通过多点同步激发和调节激发强度,产品也可以是椭球形、弯曲香肠形以及罐形,后者比较适合做飞船船体。你们看,眼前这段真空管道就是罐形,但请你们记住,成品的形状其实与它无关,而纯粹由激发模式所决定。只要这些材料位于激发区域内,在激发瞬间它们就会向外‘飞散’,在真空泡的泡壁形成堆积。但如果激发前物质堆放形状和设计的泡壁形状拟合,生成品的壁厚就会均匀。所以我们才把这段管道预先做成拟形的罐状。”

众人对这种全新的生产工艺赞叹不已。“老康啊,你开辟了一个时代。”姬人锐说。

康不名笑了,自负地说:“这句褒语一点儿也不算过誉,所以嘛我就坦然收下了。纵观万年文明史,制造业都非常依赖材料的原始性质,即使在发明了塑料、合金、纳米材料之后,也都是对各种材料在原子级别之上的调配。现在,我们实现了材料在原子级别之下的重构,材料专家在新工艺中彻底失业,即使最廉价的材料经过这种重构后,也能达到无法想象的优异性能。”

葛其宏惊叹:“太不可思议!真正不可思议!那是不是说,连垃圾也能用来建造飞船?甚至核废料也行啊,只要经过原子级别之下的重构,放射性也就消失了。”

康不名吃惊地瞪着他,瞪了很久,弄得葛其宏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外行话。良久康不名才说:

“失敬了,失敬了,想不到一向爱说俏皮话的葛副会长竟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小葛啊,你知道你这句话的价值吗?你无意中开启了一个产值数万亿元的新产业!不过不是用来造飞船,地球眼下用不到那么多飞船;而是用于建材!很快世界上就会到处耸立着廉价的、性能优异的球形透明房屋,而垃圾这个名词将从此消失!”他转向大家,激情地说,“这个发明的意义太伟大了,无论怎么评价都不算过誉。自打文明肇始,人类就像一条巨蚕,贪婪地吃着绿叶,留下美丽的蚕茧,但也留下大堆的粪便。而且粪便越来越多:工业垃圾、生活垃圾、建筑垃圾,更不说危险的医疗垃圾、化工废料和核废料,等等。这是文明的癌症,一直没办法解决的,因为它在本质上是基于‘熵增不可逆’的宇宙法则。有识之士担心,总有一天,垃圾会成为主流,甚至把文明完全淹没……现在,小葛把这个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小葛,快点报专利,你我联名。不要重犯克拉克的错误,他因为对同步卫星的发明漫不经心,在太空丢失了十亿英镑。我们这个专利的收益又何止十亿!”

听了他最后一句玩笑,姬、鱼和葛相视而笑,笑容相当神秘,弄得康不名有点发毛。没等他问,姬人锐笑着说:

“老康啊,既然你提到了专利,我就提前揭宝吧。给,这是你的专利证书,关于‘二阶真空泡成型工艺’的发明专利,我让葛会长为你申报的,已经覆盖了世界各国。因为是这你职务之外的发明,所以这份专利属于你个人。还有一份合约,关于乐之友如何向你付专利使用费的。”他讥讽地说,“这是接受虫洞飞船技术的教训啊,我们无偿向联合国提供了这项技术,让他们在采氢业上大发横财,他们却想中止对乐之友的拨款。所以,技术专利还是握在自已人手里保险。你如果同意合约内容就请签字,乐之友随后开始向你付专利使用费。”

康不名接过硬邦邦的专利证书和合约文本,匆匆扫了几眼,困惑地说:“我就这么一不小心,变成亿万富翁了?”

“对,没错。所以我说你别再抠门,别怕尊夫人把你的工资施舍光。”

“但这个发明实际最早是洋洋提出的啊。”

“对,是他首先提出,但《诺亚号》上天前时间太紧张,他没有申报也没实施,是从你真正开始的。再说,洋洋已经离开地球,也没有留下后人。反正专利已经归你啦,你想怎么花钱那是你的事,想寄给几十光年外的洋洋,也行啊。”

“这么多钱,留个零头就够我们老俩口和子孙们花啦,其余我捐给乐之友。”

“我说过,那是你的事,以后再说。还有,刚才你的笑话不能当笑话,确实要申报一个用于建材的补充专利。”他想了想,“就以贡献最大的三个人,康不名、楚天乐、葛其宏为专利权人吧。”

葛其宏也被震晕了:“我?就因为刚才那句话?”

“对,一言可丧邦,一言可兴邦嘛。记不记得德国总理施罗德的一件逸事?事发原因我记不清了,可能是某次足球赛德国队夺冠之后吧,他高兴地喊:让我们干一杯!后来这句话被谱成歌曲,全国流行,他糊里糊涂就赚了几百万稿费。”

“真是祸从口出啊。这次我完了,心宽体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得尝受世界级富豪们劳心伤力的苦日子啦。我也学康老,留点零花钱,其余捐给乐之友。”

玩笑归玩笑,他们决定回家后立即申报专利,还是那句话,权利握在自己人手里最保险。他们从脚手架上下来,戴奇说,准备工作还要一个小时,请他们先到休息室休息。鱼乐水立即说:

“不,既然还有时间,我们到哪儿去一趟。”她指指远处的人群。“他们在这儿守了六个月,够苦的,天气马上就要转凉,日子会更苦。人锐你想办法把他们劝走吧,我知道你有办法,当年在杞县就曾大展身手,老鲁说你使用了反间计、空城计、美肉计、连环计,‘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姬人锐不免摇头:“你呀,真是菩萨心肠,到处当滥好人。其实他们不苦,他们认为肉体的苦修会收获心灵的快乐,心灵的救赎。”

鱼乐水笑着坚持:“你试着劝一次嘛。劝过之后,如果他们仍要坚持,也算我们尽了心。”

“好吧,我试试。”

他们仍乘直升机过去。人群中心有一口很大的不锈钢罐,里面盛的大概是中国式的杂烩汤,香味四溢,热气腾腾,人们排队领取,秩序井然。三个老太太掌着长勺为大家分发,她们看来很享受这种“施予者”的角色,干得很热情,一边分发,一边与领取者亲切地交谈着。其中两位老太显得蓬头垢面,应该是在帐蓬里过苦日子的两个邻居,衣装整洁的那位肯定是康不名的老伴。姬人锐让同伴们在圈外等候,他找到三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鱼乐水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听见他是交错使用汉语和英语,显然也在对周围人讲。20分钟后他回来,笑着说:

“好了,老康的两位老邻居同意回国了,其他人也已经动摇。”

鱼乐水很佩服:“这么快!你都说了什么?这次是三十六计中哪一计?”

  如果觉得逃出母宇宙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王晋康小说全集天父地母逃出母宇宙与吾同在时空平移十字奔向太阳上帝之手蚁生生死之约寻找中国龙少年闪电侠追杀K星人生命之歌死亡大奖类人海豚人癌人(上)豹人拉格朗日墓场生死平衡王晋康科幻小说集,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