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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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淑苇脸上早挂了彩,鼻孔里也流了血出来,头发散乱,衣襟撕坏了一块。

江淑苇突地咧开嘴,温文的脸上漏了一股粗嘎嘎的笑出来,那笑在脸上荡开来,叫人看得呆了,好像有另一个江淑苇从这个女人的身体里窜将出来,站在这里,什么都豁得出去。

江淑苇自个儿和了黄泥在屋里头垒起一道墙。

却把小桌子搬到屋外,村里人便时常看见那个男人地在那里教小姑娘画画。他越发地脏像,常常嘻嘻笑,那件袖口都泛了油光的棉袄一穿就是大半年。教画的时候更显得有点疯疯颠颠的,那小姑娘倒一点不怕他。

林育森有很久没有给江淑苇母女写信了。

他病了。

起脸只是无端端地觉得累,连喘气都累,脸色不好。他的妈他的妻想着他还是老毛病,这样的慢性病,自然是用中医慢慢地调理得好,育森原本身体就不大结实,中药也温和些。

育森便吃药,沈慧琴熬了端到他眼前,一碗又一碗,浓黑如墨,有时觉得好一些,有时坏一些。

好不到哪里,坏似乎也坏不到哪里。

那天是星期天,沈慧琴带了儿子出去,育森妈坐在院子里捡米里头的砂,做了一会儿活,她回头叫儿子出来晒晒太阳,林育森拿了小凳坐在母亲身边,帮着她捡米。

难得这样好的冬天的太阳,也难得母子俩能够独处,悠悠地说着话。

日头慢慢地移过来,打在林育森的脸上,他的妈正好一抬头看见,惊叫起来:“育森,你的脸怎么这么黄?跟…”

她想说跟黄草纸一样。没说出口,吞回了肚子里,手上一抖,竹匾里的米撒了一地,邻居偷养的大芦花立刻冲了过来啄。

沈慧琴陪着林育森去看西医,进了医院医生便坚决地叫他入院。一住就是三个月。

江淑苇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南京。

第二十五章 重逢

春天来的时候,林育森在医院里住了有三个多月了。

连春节也是在医院里头过的。

那一年的春节倒是难得的好天气,也不冷,有风,可是拂面不寒,柳枝竟然在一月底就冒了一点点米粒子似的细芽,远了看去,一蓬一蓬轻烟似的绿,一晃眼好像又褪了那颜色,再一晃眼,又是一阵子绿色飘过。

育森妈直说这是好兆头,这说明育森的病很快就要好了。

年里头那几天,沈慧琴基本上都在医院里面陪着育森,从不敢带那小孩子来,育森坚决不许,怕过了病,育森妈抱着孩子来看过他两次,隔了玻璃老远的叫育森看孩子两眼。育森看过了,回到床上坐着,看到沈慧琴低着个头,头发披下来盖住了眼睛,那是有点油腻腻的头发,慧琴是老城南家里的孩子,相信冬天是不能多洗澡的,麻烦,况且也怕伤了元气,这点很对育森妈的心。育森想起多年前,江淑苇,无论多冷的天,也是要两天上就洗一回澡的,惹得妈没少说她,穷讲究,费水又费煤。可是自己总是向着她的,若是好天,还会帮着她一起洗,她头发很厚实,不大容易干,洗完了,淑苇爱在脖颈间扑一点痱子粉,粉粉的一块,略近一点就可以闻得到那香气。

林育森闭上眼睛,因为刚才在阳光里望得久了,眼底是一片粉嫩的红颜色,里头浮出江淑苇的脸来,还有林薇薇的。

她们有很长时间没有信来了,也不晓得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育森料不到她们竟然在不久之后回城了。

那个时候,正逢沈慧琴向他提出离婚的事。

沈慧琴熬得有点绝望了。

林育森是个好男人,沈慧琴明白她这一辈子不大可能碰到比林育森更宽和更好脾气的男人了。可是这个男人太让人绝望了。不是他的病让人绝望,只是他这样地拖沓这样地沉重,拖得一份日子也漫无边际地长,头顶上的那片天似乎永远阴着。

沈慧琴有时陪床时困得受不住会挤在他的病床上睡一会儿。她在黑暗与寂静里头想起她头一回见到他,他还是有一些年青男人的端正的,读过书的人,有一点绵软的诱惑,尽管那个时候的沈慧琴,有男人愿意她便可以和他结婚,但心里还是有些微的庆幸的。

这一刻,沈慧琴觉得自己的心里头长了一把蓬勃的草,疯了似地漫延,她慢慢地挨近他的身体,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溜。

那身体瘦得摸上去像风干的腊肉,贴着骨头,沈慧琴略一动,掀起衣服,便有一股病人身上沤出来的不洁净的气味飘出来。这气味儿把沈慧琴吓了一跳,那是老人身上油腻的不清不楚的味儿,她想,人真是个怪东西,生下来和老了去时身上都带着味儿,生下来是鲜嫩的香,老了却是这样闷臭。可是林育林才四十多。沈慧琴一夜都没有合眼。

医生不许林育森出院,育森妈安慰沈慧琴说,是为了把疗效巩固巩固,可是沈慧琴心里头是明白的。

林育森怕是好不了了。

最好最好,也是在躺在床上,任人侍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他的脸上长了一片片病人脸上特有的黄斑,眼底都是黄的,那样不吉利的脸色,透着灰的黄。看着看着,叫人想起水门汀的地面。

这个男人,她跟他并没有深情,但她总还是感激他的,所以,为了他,她是肯付出努力与牺牲的。

这个病就是拖人,营养要好,家里的一点底子早就被掏光了,沈慧琴没有娘家人可以求助,就大着胆子跟工会借了些钱。借钱就只是头一回会怕,越是借,越是绝望,那胆子越是大,突地有一天,沈慧琴发现,她已经借了小一千块钱。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可是婆母还是一个劲儿地买些贵得离谱的东西,表面上,还是与她商量着的,我给育森买了这个,对他身体好哇,你看呢?沈慧琴想,她又能说些什么?

育森病得越久,婆母脸上压抑的谦卑便越多,便是露个笑脸,那笑也是重得要压塌了楼板。沈慧琴看了也心软,然而,渐渐地,还是怨了起来,隐隐的恨意,因着那恨也不知该向谁去而更加地恨起来,忍得牙都咬酸痛了,只是看不到个尽头。

这两天婆母又在说,找几个老姊妹凑一个会吧,跟她们说说,人家看着如今我们家里的情形,总会给个面子,让我拿个头会。

沈慧琴这一回没有接她的话茬,就只掸了婆母一眼,这一眼让老太太叽伶伶地打了个冷颤。老太太知道这个女人,不想管她的儿子了,于是老太太在她的面前逐渐地越发地谦卑起来,她把家里的大权全部地移交给了沈慧琴,每日在她的眼光里讨生活,赔着笑脸,用女儿贴她的零用买了涤纶的裤料送给她,若是沈慧琴从医院里陪了一夜床回来,她会把孙子带到自己屋里,鸦雀无声地混一个白天,只为了让她补一个好觉,再在她睡醒时做她爱吃的桂花汤圆端到她跟前。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为了她可怜的不走运的儿子。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沈慧琴提出要跟林育森离婚。

比起林育森的淡漠,育森他妈简直就是暴怒,她拿了一个搪瓷的茶杯就朝沈慧琴扔了过去,她气得过头,手发着抖,失了准头,那大茶杯砸到了墙上,里头还有半缸残茶,苍黄的茶水涂了半墙,染脏了年画,茶叶末子粘在李铁梅白里透红,圆润的满月一样的脸蛋儿上。

沈慧琴说:“不管怎样,这婚是离定了。你也不要怪我,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我当年侍侯我妈的病,妈死了我又侍侯有病的爸,我这半辈子,都泡在医院里头,吃没有好吃穿没有好穿,这也都不要紧,可是成天跟病人在一起,鼻子里头全是药味儿,还有病人身上的味儿,沤得我,有时候我觉得我也跟着他们一块儿病了残了,死了大半个了。我还不到四十,这辈子我总得有点儿日子活得像一个正常人。”

我不是你,沈慧琴最后说,你是他的妈,你的血肉养了他,而我,只是一块贴上去的皮肉,这就是老妈跟老婆的区别。

育森她妈叫沈慧琴办了手续之后就走,马上走,一天也不能多呆,这一间朝南的大房是要留给她儿子育森病好了回来住的。就算育森好不了住不得了,也要留给孙子将来结婚用。沈慧琴看了老太太一眼,这一眼里头混着深深地悲悯,这悲悯让老太太痛恨,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

沈慧琴说,儿子,她也要带走。

育森妈死活不同意,她把孙子藏到了女儿的小姑子家。

沈慧琴找不到儿子,快要疯了。

育森妈冷冷地看着沈慧琴在家里似一个疯子一样转来转去,气急败坏,对着自己吼叫,流着眼泪鼻涕,心里头痛快极了,她端坐在破了一个大洞的藤椅上,好像女王坐在她的宝座上,收起了全部的卑怯,睥睨眼前的女人,她又是那个争强好胜谁也别想在她身上讨得一点便宜的老太太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林育森竟然回家来了。

育森看到他惊了一跳,连忙扶了他坐下来,他套了一件旧的棉袄,里头还穿着医院的白底蓝条的衣服,坐下来后喘了半天,说:“妈,你把孩子弄哪里去了,给抱回来吧。”

育森妈说:“儿子,你是糊涂了,咱们怎么能叫她带走我们林家的血脉。你放心,有你妈在一天,我替你治病,替你养你的儿子。”

育森看看他的妈,慢慢地说,妈,我对不住你,你把小孩还给慧琴,让她走吧。小孩子不是我的。不是我们林家的。

沈慧琴一个星期以后离开了林家。

育森妈自己也病了半个月,可她不肯上医院去,每天只好由育森他姐医院家里医院家里两头跑,也不那么周到了,老太太有时就饿着肚子。

这一天她实在饿得狠了,想起床自己做一点稀饭。挣扎了半天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这两天一直阴天,她这个屋朝北,光线就不大好,她又舍不得电钱,不肯拉亮电灯,隐隐绰绰的,就看见有人推开了房门,背着光,两个身影,一个高点儿一个矮点儿,像是两个女人。

她忽地听见有人叫:奶奶,奶奶。

那两人走得近了,育森妈终于拉亮电灯,突来的光线叫那两个眯起了眼睛,育森妈抬起身子凑近了仔细地辩认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来人。

江淑苇回城了。

薇薇终于在这么多年以后见到了父亲林育森。

淑苇和薇薇每天轮流在医院和家里照顾病人,育森妈过了不多久就好了。

育森差不多还是老样子,精神头却好了很多,薇薇很安静,有时可以陪着父亲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没有太多的话,可是育森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的女儿成大姑娘了,像她的妈,漂亮的眉眼,在室内呆了段日子,脸上很快地褪去在乡下晒出的浅褐色,旧的衣服绷在身上有点紧,裤腿也短了两寸。育森长时间地看着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抹的女儿,鼓足了勇气才伸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生怕她是他的幻影。女儿抬头看看父亲,他们曾经无比地亲密,但是时间隔得这样久,女孩子在父亲的面前好像有一点点害羞,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似地牵着手,呆了一个下午。

江淑苇暂时住到了姐姐和育宝那里。

育宝说,姐你怎么有这么多皱纹了?姐你去哪儿去了这么多年,乡下好玩吗?姐你再不走了吧?

育宝的傻媳妇呆呆在一旁啃着淑苇从乡下带回来的山芋干,笑着。

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过来替她擦干净流下来的口水,叫她,少吃一点,马上要吃晚饭了,你要乖一点,听话,啊?

那是育宝夫妇俩前两年收养的女儿,育宝说姐看我有个女儿了,她好不好?能干死了,会替我们洗衣服,烧饭,炒的菜很好吃。

小姑娘真的很能干,饭桌上只看她照顾着傻的养母,把好的东西往她养父碗里拣,还吩咐他不要多喝了酒。

吃完饭育宝粘着江淑苇不肯走,说晚上要跟着姐姐睡。他拿点心给淑苇吃,说是特地留给姐的,点心大约是许久以前的,硬得像石头,走了味儿,蛤了。淑苇用力地啃着,碎屑扑簌簌地掉了她一襟。淑苇看着育宝快活的胖了圆了的脸,她多年以来都痛惜这个弟弟生病以后变成这样,可是这一刻,她觉得他这样傻了笨了,也是福气。

又是一年春节要到了,家家都忙起来,这是江淑苇带着女儿回城后的第一个春节,淑苇到育森妈那里帮她炒什锦菜。她炒好一样,就倒进一个大瓦盆里,育森妈用力地绊着,突地小声问淑苇打算在哪边过除夕。淑苇说你要不嫌弃就到我姐那儿一块儿去过年,我想跟医生说说,把育森也接过去。

就在年夜饭的饭桌上,淑苇端着酒杯说,育森咱们还是一块儿过吧。

 【双生花上部:江淑苇 结局 】

第二十六章 失去

育森妈给育森做了一些汤水送到医院。

林育森只在家里过到初二,便回到医院。

育森妈撵他回去的,从腊月二十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天,雨啊雪啊的,难得有个太阳也只黄黄的没有精神头,家里实在太潮,角落里开始冒出大团的霉斑,因为烧的是湿的煤,依着屋子搭出来的小厨房里煤气味儿也重,一起透到屋里,实在不是养病的地方。

育森喝了汤,拉住妈妈,说:“妈我问你个事。你哪里来的钱,我打听了,医生说住院的钱付过了,学校这边说还没有跟医院算。”

育森妈吱唔着叫育森不要操心钱的事。育森停一歇说,妈是不是是拿了淑苇的钱?

育森老脸上像是起了团火,热起来。她松了大襟褂子最上头的一颗一字布扣,说我去把碗筷冲一冲。

育森死拉住她的衣角:“妈,淑苇这么多年在乡下不容易,那是她血汗钱,还有淑真姐给的一些,是要她以后跟薇薇过日子用的。妈,我们不能用她的钱。”

育森妈在他床边坐下来,很小声地凑到育森耳朵跟下,说儿子,你不要当妈是又奸又坏的人,所以你不肯跟淑苇复婚,妈坚决支持。可是儿子,我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无论如何要治好你的病。你姐姐姐夫那里也不肯再借钱给我们了。等你治好了,我们把钱还给淑苇,报答她,感谢她。要是那个时候,你想,你就再跟她复婚,妈给你们当不要钱的老妈子,做牛做马地对她们母女好。

薇薇又来了,在房门口叫奶奶,叫爸爸。看见小床头柜上的脏碗筷,拿了到水房去洗。

一个下午薇薇都陪着爸爸,拿了书来复习功课。这一年高考恢复了,薇薇打算考艺术类院校,在乡下时候的老师也回了原校,托人带了信来,也叫薇薇去投考。

淑苇来替薇薇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淑苇告诉育森,她找到事做了,就在街道的装订厂。淑苇说:“厂长听说原先我当过老师,马上就收下了我,叫我负责检验,厂子里家庭妇女多,文化水平都不高,常有些装订错误。一个月工资不多可也不算少,很不错了。

育森有点吃惊:“你不打算回学校了吗?”

淑苇说:“能回去自然是好的,不能回去也就算了。育森,我下乡这些年,终于想明白一件事,生活给什么,你就接着。像现在这样,也很好,我有多少年,没有闻过油墨香了。”

育森低了头,然后说:“记得那个时候在学校,卷子啦材料啦都是你刻钢板我去印的,你的字真好看淑苇。那个时候,我一边摇着油印机,听着那种夸夸夸的声音,一边想,好像不是油墨的香,是你的字,会香。”

过了没有多久,江淑苇听人说起,下乡的事业单位的人开始补发工资了,她便跑了许多趟教育局。地方还是老地方,墙上的标语全斑驳了,新糊了些通告,江淑苇就站在充盈着浆糊湿乎乎的味道的走道里等着,没有地方坐,她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见到有人过来便上前去打听,可是没有人能给她确实的消息。她每周都会抽一天的时间跑一次教育局,次数多了,楼里的人都认识她了,有一回她听得有人小声议论,说这女人真是,没皮没脸的,补发工资哪里轮得到她这个级别的。淑苇慢慢地踱出来,她想,这就是下乡的好处,这些年她学会不在乎了,过日子是顶要紧的事。现在轮不到,总会轮到的,育森治病要钱,薇薇上学也要钱,谁说钱不是好东西?那是他没有到真的急等着用的时候。

快到五月的时候,育森的病好了许多,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江淑苇陪着育森妈把家里重新粉刷了一下,雪白的墙一下子把屋子里映得亮堂了些,出了两个春天的好太阳,墙也干透了,湿气也散了。淑苇把回城里老乡送的新棉花拿了出来,蓬松厚实又软和,缝了一床新被,里子用的是绒布,育森回到家的头一个晚上,就盖的这床新被,一钻进被筒就觉得暖烘烘,自他生了病之后一直是怕冷的,棉被直要盖到六月中,这是病了以后头一回不用烫婆子睡到早上脚也是热的。

端午头一天,育森妈一定叫淑苇过来吃饭,淑苇带了一束艾草过来,用一张报纸紧紧地裹着,是有农民在地里摘了偷着在小街巷里卖的。吃了饭,淑苇说帮着一起包粽子。

育森妈搬了大木盆来,装了一大盆的水,盆里头映了一片乌亮的天与一角黝黑的屋檐,水面上齐整地漂着一扎碧青的粽叶,不容易排队才买到的。育森妈看淑苇带来的扎粽子的彩色丝线,直说真鲜亮,就只是好可惜。淑苇说,用过了洗干净明年再用,黄线扎白米粽,紫线扎赤豆的,黄线扎蜜枣的。

新包好的粽子立刻便下锅煮了,粽子要煮老长的时间,育森妈想叫淑苇回头带一些走。锅就摆在廊下,三十分钟以后冉冉地冒出热气来,热气里裹了竹叶的清香,有邻居扒了院墙探过头来说好香。

煮好的粽子马上被拆开,育森先拿了一个给薇薇,又分给淑苇和妈妈。果然好吃,只是不够糯,因为对了点中熟米,糯米不够。

育森看薇薇吃得香,鼻子尖上都沾了米粒,笑起来,说,真想也吃一个。

淑苇说等你好透了再吃,这个东西不好消化。

育森妈看育森眼巴巴的样子,夹了小块的给他,叫他多多地沾了糖。

育森小口地无比爱惜地吃了,叹气说真好吃啊,总算吃得出甜这一味了。

林育森第二天便又进了医院。医生皱着眉看着化验结果说指数怎么又上去了?

淑苇去给育森收拾些衣物,看见育森妈坐在屋子里头,雪白的墙把她的脸色也映得雪白。

淑苇说:“妈你怎么坐在这儿?”

育森妈笑了一笑,突地对淑苇说:“我在想着,育森这一回又住院,怕是出不来了。”

淑苇手里正拿着一套育森的卫生衣裤,一时竟然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淑苇又恢复了以前跑医院的日子。这期间薇薇考完了试,在家里等着通知。

淑苇拿了东西去医院的水房洗,水房在走廊的最尽头,终年湿碌,有几个水笼头很紧,淑苇拧了几下拧不开,正打算换一个用,有人替她拧开了,也说真紧,是湿气大,锈死了。

淑苇抬头看去,是一个男人,也是病人家属,淑苇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便客气地点点头。那男人在旁边的水龙头底下洗衣服,淑苇无意看去,是女人的内衣裤,便问:“病人是你爱人?”

男人点头道:“病了有六年了。这才从我们那里转院到这里来。”

淑苇便问是哪里?男人说是江阴。淑苇笑道:“我去过那里,以前在那边参观过学校。”

男人自我介绍叫顾焕生。

顾焕生中等个子,很匀称,满脸温吞的笑,像是很忠厚的样子。在江阴的法院里工作,说是请了长假陪爱人在这边看病。

以后,淑苇便常在水房或是走廊里碰见顾焕生,他总是微笑着,笑得很慢很长。有一回他送了淑苇一些自制的萝卜干,装在干净的搪瓷杯里,一打开盖子扑鼻的香。

淑苇挺过意不去,正巧买了几个苹果,便送了两个过去。

淑苇头一回看到顾焕生的爱人,吓了一跳。那女人脸上身上全瘦干了,两个颧骨上有淡粉的颜色,在苍黄的脸颊上漂亮得诡异,倒是满脸堆着笑,连声说着谢。

淑苇寒暄说老顾真是会照顾人,真不容易,女人接过话头便开始不住口地夸自己的男人,用女孩子般娇脆的声音支使他做这样做那样,做了却又总嫌不好,一眼一眼地睇着顾焕生。江淑苇不晓得为什么觉得骨子里头有一点点冷浮上来,忙说不打扰了就出来了。

刚出门她听得顾焕生的声音在说:“我去水房给洗苹果。”

顾焕生出来了,看见淑苇,惭惭地说:“她就这样。”

江淑苇不知该不该接话头。再在水房遇上时,顾焕生又对淑苇说抱歉,淑苇略有些诧异,只听得顾焕生又说:“病得久的人,多少有点怪。”

这话让淑苇有点不快,便出了水房。

隔了一天,淑苇经过顾焕生爱人的病房时,听得有咣当的声音,透过半掩的门看到有杯子落了地,没有家属在,几个病人睡着,淑苇便进去捡起了杯子说顾师母我替你洗一洗吧。

突地听那女人在背后轻轻地阴阴地说:你不要起糊涂心思。

“什么?”江淑苇不大明白。

女人笑了一笑,慢慢地说:“不明白?我是说,这个男人,你——不——要——想。”

淑苇头嗡的一声,便是当年批斗也没有这般地愤怒与屈辱,她重重地把杯子墩在床头柜上,愤而出门。只听得那女人咯咯地笑声,说:你玩不过他的。

育森妈这些天总觉得身子不大舒服,自己找了药吃了也不见好,就到街道卫生院去看了看,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路上碰到老姊妹也在说自己身体不大舒服,育森妈便说:“可不是,人老了真不值钱了,说起来真是丢人,我现在,隔一会儿就要上趟厕所。人也特别容易累,你看我脸上,瘦得手一拎皮拉了老长。”

那老姊妹听了一拍巴掌说:“老姐姐,你别是得了糖尿病了吧?哎呀那病可麻烦啦!得快快治。”

育森妈回到家,躲进自己卧房一角解了手,按老姊妹的话用手沾了一点点尿液一闭眼尝了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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