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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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颓丧地坐到了床上,手都没有洗,直坐了一个晚上。

过了两天,育森妈叫了淑苇到家里,把房门紧闭起来,拉了淑苇,塞给她一件东西。

淑苇展开手一看,是一枚金戒指,样子很古老了,却还黄澄澄的,像开在手心里的一小朵雏菊。

淑苇用力推挡,说妈你这是做什么呀?

育森妈说你拿着吧拿着吧,你不为我也为育森收着吧。又说,原来还有一副金镯子的,早就到委托行换了钱了。

育森妈说,我身体不大好,也不大能照顾得了育森了,所有的担子都要你挑起来了,真是对不住你。我打算到女儿家里去住一阵子,身体养好了我再来侍侯育森。

育森妈竟然从此一去了无踪影。

淑苇托了人打听,又去派出所报了案,都没有任何一点消息。

淑苇不敢告诉育森,只说妈身体不好在大姐家里休养。

八月的时候,薇薇接到了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天,薇薇跟妈妈出去添些要带到学校的东西,淑苇说要去医院看育森,薇薇要跟了去,淑苇说:“天阴得这样,要掉下来似的,一定要下暴雨的,你还是先回你姨妈家吧,离这里近。”

母女俩在巷口分的手,淑苇也不知怎么的,非得回头看一眼女儿似的,待她回头时,只看见薇薇一角素色的裙边在巷口一闪,还是自己当年穿的布拉吉改的,料子有点闷了穿在薇薇身上还是很好看的。

淑苇从医院回家,还未走进院门,就看见邻居传公共电话的李妈妈急急地冲过来,叫着江老师江老师。

李妈妈说,江老师,派出所来电话,说是薇薇出事了,叫你赶快去。

淑苇急急地往跨过门槛,往下只两级石阶,竟然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江淑苇看见落日赤金色的余晖往自己的眼睛里直刺过来。

【上部完 下部:顾微微】

下篇:顾微微

第二十七章微微

顾微微十二岁的时候,离开母亲住到了大姨家。

离开之前她自己收拾东西。她有一件最喜欢的黄色细格子短袖衬衫,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微微恍惚记起,有可能是混到了母亲的衣物箱子里头了,于是她搬了小凳子,站上去,打开那个摞在木头架子上的三只箱子中放得最高也最旧的一个。

顾微微没有找到自己的细格子黄衬衫,却在母亲的箱子底发现了两件东西。

有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发了黄的纸,打开来看时,是一份出生证明。

顾微微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叫做薇薇的。

但是后来她就一直叫微微。三岁的时候,她就跟着母亲学写自己的名字,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顾微微三个字是太复杂了,那些笔划完全不听从她的指挥,它们四下里飞散开来,彼此毫不相干似的。

微微记得她花了老大的功夫才学会。

只是为什么是微微而不是薇薇。

然后,顾微微的手触到了一样冰凉的东西,她拨开上头压着的一件旧衣,看到一个玻璃的相框。

里头却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张画像。

一个很年青的男孩子的画像,微微认不出是用什么笔画的,面目平常的男孩子,但是神情里头有一股特别的温情。

微微想,这不是爸爸,爸爸的眉间没有这样的一粒痣,也可不是舅舅,育宝舅舅是小时候就害病傻了的,不会有这样清清楚楚的眼神。

她猜,这也许是妈的一个什么亲戚。

一连几天,只要母亲不在,顾微微就拿了小凳子去够着打开木头箱子来看这张画像。

一直到她离开妈那里。她已经把这个人的样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头。

走的那天,她竟然想把画像偷出来带着,可终究还是没有胆子。

顾微微坚决要求跟母亲分开,跟了姨母过。她一天也不想再在那个屋子里呆下去,一天也不想跟着妈。在爸爸走了之后,顾微微就恨毒了母亲。她时常会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可能有的,最阴凉的满含敌意的目光注视着母亲。

每个人看到顾微微之后,都会说,啊,不大像妈呢这小姑娘。

顾微微年幼的心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说话者话音里轻微的一种东西,略长大一点,她知道那种东西,叫做遗憾。

每个人对着她都有遗憾,她为什么不像她的妈。

她明白她妈曾经是美过的。不过现在看她成了什么样子了?顾微微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一个老太婆,蓬乱着头发,面孔浮肿,上头的五官统统往下坠着,在微微的眼里,她不及姨母一半的美。

母亲开始不同意她走,顾微微一整天不肯吃饭。谁也想不到这么个小姑娘竟然倔成了这样,为了离开自己的妈不惜把自己饿死,除了没有良心还有什么解释呢?

顾微微的闹腾得引来了劝和的邻居,那个邻居就是这样说的,哪有做女儿的能这样对待妈?这是多么没有良心的事情。顾微微一口啐在了这个女人的面上。

这个小姑娘头一回,叫人认识了她的固执。

顾微微终于如意了,她搬到了姨母那里。

姨母没有嫁过人,微微听得别人背地里说,江淑真是一个老姑娘。也有人说,谁知道是不是姑娘,部队上退回来的,不晓得是犯了什么错误了。

姨母在一家布店里做收款员。

以前这是一家门面很小的布店,后来越做越好,常从上海进来新花色的货,门面也扩大了,门头上鲜红有机玻璃的大字:云霞布店。从小,顾微微就常到这里来找她姨母。

姨母他们店是轮休的,姨母周二休息,周日是要上班的。有时,顾微微在星期天带着书包到他们店堂里去,躲在角落里写功课。

那个时候,店堂有着极高的天花,顾微微总觉得那乌黑的房梁上是藏着什么的。墙上纵横着拉了好几道细铁丝,上头串着大个的铁夹子,有顾客买了布,营业员收了钱,用铁夹子夹住,顺着铁丝刺拉一滑,直滑到收款台。姨母就抬手从夹子上取下钱,飞快地写好发票,和找钱一起重新用铁夹子夹好,再刺拉一声滑回到柜台。

顾微微喜欢这种刺拉刺拉的声音,也喜欢闻浆过的布料微甜的闷香。来买布的几乎全是女人,她们是这样的喧哗,眼睛看着某一卷布,手里还攥着一块零头,时常会爆发大大小小的口角。顾微微喜欢看她们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女人,因了愤怒扭曲成一团,失了原有美丽,不再矜贵,不再高高在上,这样顾微微的小心眼里有一点痛快。

店堂里也会有忽然静下来的时候。光线极好,可以看得见细尘在阳光里飞舞,顾微微她时常呆坐在一角看上很长的时间,看着看着,几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姨母一向疼她,顾微微总是觉得,有了姨母,她的穿戴才会齐整起来,她记得早些年兴假领子时,她足有三副,红格子的,白的和淡绿的。那时姨母他们店还常常分一些零头布料,夏天来时,她一下子有两条新的绸子裙,虽然洗了两水之后颜色就不艳了,却依然在学校里替她争得了不少风头。从前对她爱理不理的漂亮女生开始跟她套起近乎,允许她加入她们的小圈子。

所以,这几年,顾微微的小心眼里,就一直地盘算着一件事,她想,她一定要离开家,离开她的妈,从此以后,跟着姨母过,正正式式地做姨母的女儿。

姨母工作的店子离全市最大最好的电影院很近,店子福利好的时候,时常发电影票,十四岁的顾微微特别爱看电影,但凡店里分票子,她是必去无疑的。有时姨母说累了,懒待动,在家看电视也是一样,她也要千方百计地拉了她一道去。

那两年里,她看了无数的电影,都是最时兴的片子。

情浓情热,男欢女爱,生离死别。

水里来火里去。

那个,叫做爱情。

有姨母的同事开玩笑地对姨母说:你这个侄女,开窍倒是早得来。将来找对象,一定会挑得很。

顾微微斜着眼冲着她,冷声着说:“就算是,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阿姨喂了一声不再作声。

那些姨母的同事们,她们其实都不大喜欢顾微微。觉得她不好看,性子又怪,人小心思多,眼神凉嗖嗖的。所以顾微微可以算是在店子里长大的孩子,却并不讨人喜欢。

顾微微也不要她们喜欢。

隐隐的,她觉得,她将来要过的,是与她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她冷眼看着她们跟店里的男同事打情骂俏,动手动脚,心里鄙薄极了,几乎想疯笑出声。那种男人!她想,不是油头粉面就是粗声大气,最擅长的,就是在女人身上讨一点便宜,亏这些女人还拿他们当宝。

顾微微不由得想起在母亲的箱子里见到的那画像。

十四岁的时候,顾微微就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将来想找什么样的爱人。

她看的那些爱情电影,每天晚上都在她的脑子里被重复若干次,有时剧情按照她的喜爱被重新充填编排,更加离奇缠绵,都是喜剧结尾。女主人公无一例外地变成了她自己,而男主人公则是那个画像上的男孩子。她按照自己的喜好给他穿上不同的衣服,让他有不同的深情的演出,她甚至想像出了他的声音。他文雅内敛,安静到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顾微微守着这个秘密,好像握住了一个至宝,可以让她在一切嘲弄、厌恶或是恶意的面前坦然自若。

顾微微从十四岁开始,就等待着有一天,这样的一个人在拐角处与她遇见。

微微的成绩一直不大好,姨母倒是不大在意,每个月她要回家一趟,向母亲汇报一下学习情况,这个月,她又揣着一张六十来分的卷子往家里走。她并不怕把这样的卷子给她妈看,反正那个当妈的脸上那种失望她看得熟透透的,早就不在乎了。

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来了人。

算是客人,可是不是受欢迎的那种,微微也识得她,她跟以往一样,在跟微微的妈吵架。

她叫微微妈把金坠子还给她,说那是她的,微微妈叫她大姐,说那个坠子老早就进了委托行,当年妈自己说的,戒指已经给了你了,当年像样一点的衣服你也拿走了,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那女人便说,衣裳都是我弟弟的,我不拿走还留着给你便宜你的新男人?他也穿不下呀!像这种不吉利的东西,他一个干部家家的也看不上,我不拿走你也是要扔掉的,听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你是跟着旁的男人过好日子去了,可怜我弟弟一辈子为了你扒心扒肝,最后把命也搭上了,你倒好!没有两年就等不及了,找到新男人了!我看十有八九是以前就搭上的,只哄着我们家弟弟老实人!要说起来你的本事也真是不小,连我妈那种精明得汗毛上都长心眼子的人都给你骗了,真金白银的戒指坠子全贴了给你。这几年金子是什么价?你真忍心吞掉我家这么多东西?

顾微微跃上桌子,叉着腿坐着,这种姿势很不雅,她知道,可是她就是愿意叫妈妈看着她的不雅,妈妈对她是失望的,那么也别叫她白白地失望一场。

微微的嘴皮子翕动着,跟那女人说话的频率一样,她早就把女人的那一套说辞听了个鬼滚瓜烂熟。

你一天不把东西还我就一天不要想清静,还有,这个房子你有什么资格住!要住也可以,拿钱买下来!你不要以为房产证上写着你的名字你就住得理直气壮,那是我弟弟临终糊涂了,才会把名字改成你的。这个房子说到底还是姓林,不姓江也不姓顾。你霸了我家的房产,不怕我妈和我弟弟的鬼魂来找你算账!

顾微微听着听着就微笑起来。她自然是讨厌这个女人的,然而这个女人叫她妈江淑苇吃瘪难堪,却叫微微很快意。

她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腿,想着,回头到爸那边的时候,要把这些话学给爸听。

顾微微的父亲与母亲分开以后就搬走了。单位新分了一套房子给他,虽然远了一点,但是是很规整的新式套房,家里有抽水马桶的,一大一小两间卧室,窗明几净,父亲一向是一个很整洁的男人。

微微到了爸爸家,发现姑姑也在。

微微稍稍沉了脸,她是想跟父亲单独呆一会儿的,她有好久没有见着他了。偏偏每一回来,都会碰上这个姑姑,占着她跟父亲相处的时间,但凡有好东好西,这个姑姑也是要大包小包地带了走。姑姑也是有家的,这么老来哥哥这里揩油很叫微微瞧不起。

还好,她对微微的态度总有点巴巴结结的,父亲也多次嘱咐微微要对姑姑好。

这一天微微来的时候,姑姑的眼睛是红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父亲的脸色也不大好,勉力地在脸上撑出一个笑来对微微。

微微说,爸,我是来跟你商量的,马上要毕业了,你看我是高中好还是进中专比较好?

第二十八章 入学

顾微微最终还是进了中专。因为母亲的意思是叫她一定要读高中,将来读大学的。微微说我的成绩那种样子怎么进高中。母亲说,努力一下还是可以的,为什么你不肯努力地读书呢?

微微冷冷地说,努力一下是可以的这种话是用来骗鬼的,人是骗不了的。

她到底还是进了中专。

开学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地回了趟母亲那里,拿了一笔钱。她总得交学费,姨母养她这么多年,虽说是拿了江淑苇给的生活费,可是明里暗里也贴了太多的钱了。

拿钱的那一天,顾微微听得妈妈江淑苇妈絮絮叨叨地说,为什么要进中专呢?家里并不需要你赶着出来挣钱,我也有退休金的,用不着你来养。

微微看着她妈,她果然是老了。脸上全打了皱,身材也走了样,像一只干巴的梨。六十几的老太婆了,一天天的日子全是下坡的路。

微微缩回眼光,她有点不忍看她,她又轻视起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不忍来,硬邦邦地说:“我晓得你不用我养,是我不争气,脑子笨,上了高中也考不了大学,复读的话我也丢不起这个脸,人大脸呆,跟比我小两岁的人坐在一起,别人不说什么我也羞死了。不如自己识相,读个中专,快点出来工作的好。而且,我还要养我姨妈呢,她以前好的时候对我好,现在她们店子不行了,她也退休了,该我报答她了。”一句一句,全是熟烂的成人的话。顾微微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是从来没有娇嗲过。她是一株雪里蕻,刚摘下来就被趁着新鲜腌进了生活的大盐缸里。

微微想,自己才不要学江淑苇,明明已经衰败成那个样子了,还要端着架子,显得比任何一个与他们同样环境的人都雅。她才不要跟着她学那些诗词歌赋,从小,她就很难记得住那些诗啊词啊,一半是天生的记性不好,一半也是为了跟她别扭。她常常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背出一首诗,并且很快地忘记其中一两句,或是与另一首背串了,她听见妈妈江淑苇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地看着她。她倔强地保持着一种木头木脑,心里暗暗地盼着爸爸快点回来解救自己。爸爸会说:“行了行了,又不考女状元。背这些东西其实用处也不大。”

妈妈江淑苇从不跟爸爸争论,实际上在微微的大半记忆里,他们是不大说话的。微微跟爸爸学会了微皱起鼻子,在嘴角含一个讥讽的笑。一边这样笑着,微微小小的心里一边酸痛着,就像有一回她牙龈肿起来一块,她却用钢笔的尾部伸到嘴里去狠狠地捺那块肿,自然是更痛,可是也会有奇怪的快感。渐渐地,她养成了一个怪癖,身上若是有一个小伤口,她会故意地用力在上头按、压,以便让那伤处更痛。

江淑苇却还在用她特有的慢悠悠的调子叨唠:“上中专也行啊。以后,一边工作一边读自考,学到本科也是容易的。”

微微这一回没有作声反对,叹了一口气。

微微上的是一个二流的中专,她学的是财会专业,算是比较热门,报到那天妈妈和姨妈都陪了她去,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在同学们的家长们中间显得有点怪异,说是奶奶外婆似乎也不大像,许多人不免好奇地看她们。微微愤愤地扯着扎行李的带子,她的愤怒全冲着母亲去的,她嘟囔着说,叫你别来的。姨妈低低地喝斥了她一声,微微更加用力地扯带子,终于叫她给扯断了。

在宿舍里安顿好了之后,老姐妹俩一同下楼,都叫微微自己收拾收拾,早一点休息。

微微站在窗户边,看着她们俩慢慢地走远,母亲拉着姨母的手,那种姿态有点小女生气,兴许她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拉着手走路的。顾微微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了一泡的泪。

学校的课并不重,大家好像也不大在意成绩,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混着日子,作业也有,微微倒是老实地全做了,做不出来也抄人家的,反正人家也会抄她的。平时也不像中学时有什么大测验小考试的,老师们照本宣科,并不苦口婆心。课余大家热衷于谈论一些港台明星,听流行歌曲,相互借带子,看录相片,女孩子们讨论些化妆时新衣服之类的话题,或是一首接一首地唱着磁带上的歌,微微一向也插不上嘴,她觉得她们幼稚虚荣,可是暗暗地又羡慕她们,只得骗自己说,我跟她们不是一路。

周末时,微微总是回姨母那里过,姨母时常催她去看看妈妈。有一回她去了,身上正来着例假,一去就躺倒在床上。母亲灌了热水袋替让她焐着小腹,另外又弄了小杯的东西非叫她喝。微微一看,是小半杯嫣红的汁,一尝,才晓得是葡萄酒,温热的。微微愣了一愣,妈妈说,这是她跟人学来的一个偏方,喝了就见效的。以前…,妈妈说了以前这两个字就打住了,微微有点疑惑为什么她说话只说半句,想想,也许她自己以前也这样治过痛经吧。

有那么一会儿,顾微微心里软软的,觉得她们母女之间这样安稳的平和的时候真是不多。听妈妈叫她“微微”,她应了一声。

妈妈江淑苇说:“微微,有件事,我要跟你谈一谈,你现在也该有这样的意识了。中专校不是不好,学习总没有高中抓得那么紧,学生的情况也比较复杂。越是这样,你越是要沉得下心来,头一条,千万别学人家跟男孩子不清不楚,有时间多读读书…”

只在转瞬间,顾微微便怒气上涌,不客气地打断妈妈,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早恋是漂亮人的特权,像我这样的丑八怪,是没有资格的!”说着愤愤然裹了被子,闭上眼装睡,胡乱地吃了午饭就回了姨母那儿。

走的时候,妈妈还是塞给她一些零用。

微微一头走,一头恨自己,用力地掐自己的手。她看着妈拿着几张票子往她手里塞,就想甩脱她甩脱她,她又给自己钱,就好像她多么有钱似的。

微微的心里头痛得发抖。

其实相同的话,姨母也提醒过微微,可是听起来就不像这样刺耳,微微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可是,顾微微对自己的判断还是错了。

她是平凡,不美,但是,并不见得就绝不会在转角处,砰家伙地,撞到爱情。

微微他们这个专业男女生比例算是比较平均,颇有几个相貌堂堂的男孩子与青春美丽的女孩,是学校里有名的“美人专业”。已经有几对少男少女开始眉来眼去了,有异性在场的时候,小姑娘们总是特别地疯,端着架子疯,言长言短,拈酸吃醋,一种年少的情与欲,劲头足足的。

但是,是轮不到顾微微的。

顾微微是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小姑娘,她在一片萌动的少年的春心中,保持着漠然。

一直到她遇到何启明。

上了不过半学期,教微微他们统计学的老头子便退休了,大家对即将要换老师的事情并不在意,反正换了谁都还是一样地混。

那天上课,铃响过半天也不见有老师进来,教室里乱哄哄的。忽有人撞开门,踉跄着进来,书哗啦啦撒了一地。全班哄笑起来,那个人很不好意思地拾了书,胡乱抱在胸前,低着头走到讲台前,说着抱歉啊抱歉,跟校长说话,迟来了一会儿,自我介绍说姓何,是新的统计学老师,并把名字写到黑板上,何启明。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学生都看着这个新老师,看惯了面目乏善可陈全无特点的老师们,大家一致地奇怪着,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课堂上。

这个人的头发乱得如同鸡窝,额发直披到眼睛上头来,衬衫皱巴巴的,白色已成了陈旧暧昧的淡黄,裤子没有一点型,颜色也混沌,想必以前是深蓝,现在是深灰。

但是他真是漂亮。

他看着底下半大孩子们的灼灼的眼光,似乎有点不耐烦似地,把额发全撩上去,可是不管用,它们又纷披下来,一下子又挡住了那双点漆一样的眼睛。

他捡了黑板擦敲敲讲台的边,说:“喂,上课好不好,上课好不好?”

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顾微微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头,这一团光在冬天自然是好的,可是在这种深秋的燠灶的天气里,简直叫人发疯,回回下午上课,她都想许多法子躲开这团光,用课本挡在玻璃上,把椅子移后一点,动一动课桌,用一把椭圆的绢扇遮在头上,全不管用。这一刻顾微微被晒得头晕目眩,她听见自己心闷闷地激跳的声音,刺目的光线里,她看不清讲台上何启明的样子,只看见他拖着一方影子,在课桌间窄窄地走道里走过来走过去。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走到她跟前来了,那么邋里邋遢拖拖拉拉地漂亮着,背挺得直直的。忽地他站住了,就站在微微的桌子边,用手上的书扇扇风,把直拖到手背上的袖子掠上去,露出精瘦的小臂,肤色异常地白,微微的脸上轰地起了一团火,不晓得怎么躲怎么藏,才能像躲了那团光似地躲开他的样子与他的气味。

顾微微他们班的小姑娘们全疯魔了。

班上那些原本挺招人的男孩子们全都失了光头,像水钻不能与火油钻相比似的。她们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这样漫不经心地吸引人。永远是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穿着,忙忙地进教室,书本作业本搅成一堆,时不时地在课堂上发现少带了一样东西,于是又回办公室去拿,再忙忙地回来,学生们笑他,他就气鼓鼓,那边学生不笑了,他自己倒撑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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