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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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过是一点点轻触,胆怯而飞快,那个从未爱过她的男人,结实而细致的手腕。他是一个骨骼清癯的人,瘦得那么好看,不知婚姻和年月是否会把他磨得粗糙支离。

母亲摸了进来,在墙角放下一盘点燃的蚊香,说深秋的蚊子最是厉害,你们把灯关了说话,不然蚊子见了亮就扑,灯头上暖啊。

微微闻言拉灭了灯,母亲在黑暗里又站了一会儿才走,微微看着那蚊香上那一点点红红的亮,好像墨黑里头开的一朵花,她对晓薇说:“你看我妈多欢喜欢,我看她宁可你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晓薇说:“微微,我跟你说,母亲跟女儿的关系,是世上最奇特的。不只是因为血缘,两个人就好像照镜子,像是像的,可是多少总有点变形,你是她又不是她,她可也是你又不是不是你。多少的委屈,只要是她给的,就一点点也忍不得,同样的一句话,由旁人嘴里头说出来是无所谓的,只是不能从自己妈嘴里说出来,那可是剜心之痛。你看我妈,天天就好个搓麻将,好像百事不问,其实我要是有什么事,她是第一个要跳出来维护的。有时同我吵得翻天覆地,没过一天,照样高高兴兴地包饺子给我吃,她是北方人,最总觉得饺子是天底下顶顶好吃的东西。”

微微摸一摸她微凉的胳膊,说:“你的心最宽,什么人在你眼里都是好的吧。将来不晓得哪个人有福气娶你。”

晓薇沉默了一会儿,短促地笑一声说:“也不见得。我认得的男人,不拿我当宝的多。”

微微简直吃惊,晓薇声音里头的苦涩不像是装的。

在学校里头,顾微微多少也听得一些大家对陈晓薇的议论,说她也二十五六了,为什么还不结婚,也有人说,听她原来学校的人说,她原先有过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说是出国后安定下来带她一起走的,谁知道三个月后就把她甩了,后来她就有点魔症了,给她介绍对象说她挑得一次比一次厉害。

顾微微从此留了点心,想要替陈晓薇找一个好对象。

正巧有一回,她跟刘德林逛街的时候,碰到刘德林的一个同事,微微看那个男人约莫三十岁,高高大大,深色皮肤,剪得极短的贴了头皮的短发,不像是长年坐办公室的,倒像是军人,蛮利落健康的样子,回家后便向刘德林问起他有没有女朋友。刘德林随口说没有呢,微微拍手笑道:“把晓薇介绍给他好不好?晓薇你也见过的,长得是没得说,学问也好,人也好。”刘德林稍一怔,随后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人家开始做媒了,听说女人结了婚以后都新添了做媒的爱好。

微微说,这辈子就只做这一次媒,是为了晓薇,旁的人我才不会管呢,晓薇是不一样的,她就跟我姐姐是一样的。

刘德林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吧,看上去无可无不可的,对谁都不大上心的样子,可是一旦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好像心都是可以扒给他似的。”微微心下一动,好好地留意看了刘德林一眼。这个她从未深爱过的人,却似乎一下子望穿到她心底最深处。

刘德林说,现在什么年代了,不必要像从前那样做介绍,叫双方都怪尴尬的,不如他跟朋友提一下陈晓薇,再把晓薇的电话号码给他,如果他有心,让他自己跟晓薇联系,说起来是熟人介绍,可是又有点萍水相逢的意思,多少添一点浪漫的趣味。如果他无意,也就算了,比起见了面之后再说没有看中要好得多。微微想想,这法子也不错,于是便把晓薇的电话号码抄给刘德林,还特地给了刘德林一张自己与晓薇的合影。

照片上,晓薇穿着件略有些腰身样式新颖的黑色风衣,更衬得她雪白的肤色与鲜明动人的五官。微微想,男人都会喜欢晓薇这样的吧。

她兴奋地把事情说给晓薇听,说到那位男士是刘德林他们那里的一个办公室主任,年青有为,学历也好,而且从外表上看来,就挺可靠,是晓薇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是,出乎微微的意料,那男士一直没有给晓薇打来电话。微微感到特别地失望,忍不住询问刘德林。

刘德林也挺奇怪的,忽地又像想起什么来似地说:“怕是他对陈晓薇的工作不大满意。我记得我跟他介绍晓薇的情况时,他说,哦,小学老师啊。当时我没大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口气似乎是挺不以为然似的。”

微微长长地叹气:“世界上就有这种没有眼光的人!像晓薇那么好的女孩子,我就不信他以后真能遇到比她好的。”

刘德林也叹了一口气,说可不是呢。呵,可不是呢。

又过了没多久,夫妻俩个闲聊时,刘德林告诉微微,那个男人新近有了对象,是市立医院的大夫,看来谈得不错,如胶似漆的,大中午吃了饭就要通上半个钟头的电话呢。

微微说医生真就比老师高贵些?

刘德林说,有的人可能就是不愿意找小学老师,嫌他们琐碎,又太忙,工资也不多。

微微说,小学老师怎么了?一年有两个假期,将来孩子的教育也不用男人操心。她沉默了小会儿,又叹着说,怎么这世上好姑娘就那样难找着合适的对象,你看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换对象比换衬衫还容易。

刘德林抱了手站在一旁,忽地从微微刚做好盛到盘中的糖醋排骨里捡起一块送到嘴里,笑着说,那是因为那些女孩子对男人的要求与晓薇这样的人是不一样的。何况,找一个爱人是难的,可是找一个人结婚却要容易得多了。若是非得找一个爱人结婚,可不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这话叫微微出了半天的神,锅里的油热了,冒着青烟,热气扑在脸上,熏得脸皮紧绷绷地,她才回过神来,没沥尽水的菜倒下去,好大的刺啦声。

微微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跟晓薇说了,无比遗憾这事儿就这么错过了,倒是晓薇反过来安慰她。

又到了六月间,微微他们学校组织教职工们体验,微微被查出得了妇科病,要做一个小手术。

微微拿了诊断书,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一旁的几个中年女老师拍拍她安慰说,这个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结了婚,自然不比做小姑娘的时节,有点妇科病再正常不过的。你瞧瞧我们,哪个不是一身的病?她们哗啦哗啦地抖着手里的体验报告,接着又说:“你可晓得,女人跨进了婚姻,日子是往下走的。”

微微抹掉眼泪不做声,心里头有个小人扯了嗓子在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做过女孩子。

晓薇说该让刘德林知道,做手术是要他陪着的。虽说不是什么大手术,也没有危险,可是,于情于理他都要在的。

微微捏了晓薇的手,吞咽了好大一口唾沫,自己都听得喉间咕咚的一声响,说:“我不要他。我宁可要你陪着。”

晓薇把微微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亲热地用脸颊磨她的头顶,说那是没有问题的,我自然要陪着你。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微微就由晓薇陪着去医院做那个小手术。

她们俩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等着,微微用力地拉着晓薇的手,为了分点心,嘴里碎碎地不停地跟晓薇闲聊,两人又说起那次不成功的做媒,微微说,那男人也不晓得跟那个医生处得怎样了,小学老师忙,医生难道就不忙?将来有他后悔的日子!

晓薇笑着跟她开玩笑,说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惦记着他?

微微笑得了不得,说他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晓薇说我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要瘦,要高,要有书卷气。穿白衬衫,一只袖子拖下来一只袖子卷上去,下面配深色的裤子,那裤腿肥得离了腿都能自己站着,邋遢也邋遢得那么好看。

微微笑出了眼泪来,说晓薇啊我真是喜欢你。你知道吗,从前我看过一个电影,听到一句话,你听我说给你听。

微微坐直了身子,对着晓薇的脸,直直地望进她眼睛里去,说:“要是你的心,在他的胸膛里跳动,那这世界,该有多美。”

第三十七章 难言

顾微微记得自己是在医生的手术台上睡了一觉,很短促,但是却意外地香甜,一点不像平时,就是打个盹儿也要做一个梦,是真正的黑甜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护士的白袍,然后看到的是一张笑脸。

微微迷迷糊糊地叫:“妈,你来了。”

耳朵里就听到那人笑:“微微,微微,你再看看我是哪个?”

说着那人用手背探微微的脸,凉凉的,很舒服。

微微慢慢地醒透了,笑起来,是晓薇。

医生叫微微再在医院里观察两小时,陈晓薇一直陪着她。快到下午四点,晓薇搀着她慢慢地走出医院的大门。

下午的日头明晃晃的,可是不要紧,这个城市以绿树成荫着名,街两边的梧桐枝繁叶茂,枝叶在空中交汇,遮住了阳光,只漏了些光投在地上,一片一片亮晶晶的斑点。顾微微回过头来看陈晓薇,像是终于把什么事想起来了似地说:“晓薇,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地面善,想来想去想不起来你像什么人,兴许是我见过的什么人。这会儿我才想起来,原来你像我妈年青的时候。”

顾微微眼见着陈晓薇慢慢地红了眼睛,问你怎么了?

晓薇用力吸吸鼻子说没有什么,我们打车回家。

陈晓薇把顾微微送回家,刘德林在家,忽地看妻子面色苍白被人扶着送回来,也颇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陈晓薇把事情跟他说了,刘德林问,你怎么不叫我陪着呢微微,还要麻烦人家晓薇。

顾微微听着刘德林的话,忽地觉得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好像什么东西在玻璃上刮过,异常地着人烦,她躺下来,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走开一点。

晓薇俯下身来看她,用手帮她把被汗水粘在脖子间的头发拨开,轻声嘱咐她好好休息,这两天不要洗澡,可以用温水擦擦身。

顾微微看着她要走出卧室的门了,背着光,修长的身影,后头嵌着一道金边,突地觉得十分不舍,叫着晓薇晓薇。

陈晓薇返身又回到床边,微微说:“你明天还会来吗?”

晓薇说会的,一定会的。

刘德林送陈晓薇下楼,临走的时候晓薇对刘德林说,她身体不舒服,人生病了就难免心头烦燥,你不要介意她的态度。

刘德林点头。

微微躺在床上似睡非睡间,听得有人进屋来,又听得他说话,是刘德林。

刘德林说:“我看过你的报告跟病历了,字很草,可是我大致知道是什么毛病了。”他忽地就得十分地吞吐,顾微微不待他再说下去,翻了个身冲着床里,说你让我睡一会儿。又嘱咐他:“不要告诉我妈。”

刘德林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侍候微微,喂她吃药,给她做烂软的食物,帮她用温水擦身,怕她劳动了,硬是买了新的高脚痰盂放在她的床边,微微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心里早已软了下来,却只是懒待开口跟他说话,所以虽是两人同在家中几天,说的话掐着一只手的指头便可数得清,六十多个平方的一个家,鸦雀无声,只有厨房里的一只水龙,略有些漏水,滴嗒响着。

又一个午后,微微睡醒,刘德林非叫她吃些水果,说是刚买的,原来是香蕉。烂黄的一大把,放在床头柜上。

刘德林剥开一只,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用温水泡得微热叫微微吃。微微看那香蕉皮上贴着的标签,说做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本地的香蕉要便宜得多了,还不是一样地吃到肚里。

刘德林却说:“真是对不起你微微。”

微微闷着头把小段的香蕉用勺子舀起来送到嘴里,果然是又甜又糯,吃得还剩得一小段时,她舀起来送到刘德林嘴边,说,很好吃,你也尝尝。

接下来,他们倒是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刘德林也开始迁应微微的喜好,时常去吃个小馆子,尽管他在那些小而窄的店面里面对着油渍渍的桌子与腻腻的碗碟仍然不自在,微微也开始试着变得有条理一些,甚至跟他学会了大早起洗一个澡再去上班。天气依然热,在晨风里骑着车,头发湿着,风听过来脖颈间一片凉,很是舒服,可惜这种日子并不长。

但是,到了晚上微微还是有点怕,怕什么时候刘德林提出做爱的要求,有几次她晓得他就要说出口了,她或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或是突地想起了什么事,马上要办,或是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而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头晕,头昏,腰痛。

她看得见他眼里的悻悻,起先是浅的,而后越来越浓厚,又添了些怨气,她知道他希望她看见,而她只做看不见,因为她害怕。

慢慢地,两个人的关系里就透出了那么点子奇怪。头一个发现这种奇怪的,是微微的妈。

隔两三个周末,微微会回娘家去,大多数时候刘德林会陪她一起回去。当着微微的面,他与岳母之间总是有一种非常的客气,一旦微微不在,他们之间便会陷入一种十分的别扭,彼此都会觉得对方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他们就仿佛两种完全不同的材质,而顾微微就是那种功用并不出色的胶。

微微是知道妈妈不大喜欢刘德林的,也晓得刘德林同样不喜欢妈妈,似乎他对年经大的女人有一种天然的恨意,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路过的老妇人,也会让他因为厌恶而把眉头团起一个大疙瘩。

每回回到母亲家,微微总是下意识地表现得与刘德林格外地恩爱,刘德林似乎也是愿意配合她的,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捡了菜送到对方的碗里,刘德林甚至用毛巾替微微擦去嘴角沾上的菜汁,母亲抬眼看了看他们。

母亲问微微,你们俩个怎么啦?

微微说,什么怎么了?我们很好的。

母亲说:你们外头看着是好,可是,怎么着我就是觉得有点怪。微微,你有事别瞒着妈。

微微笑着打断母亲的话:“妈,我小时候脑子不灵光你不高兴,后来学习不好你不高兴这个我可以理解,怎么我现在过得好你也不高兴。”

一句话说得母亲垂了头,却又吞吐着说:“妈是为了你好。要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诉妈。微微,你…你怕小刘吗?”

微微忽地就觉着烦燥,啪地把切水果的刀拍在案上,压低了声音说:“你真的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母亲似乎也动了气,摇着头,说怎么这么些年我们就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微微有点惭惭的,转过脸去继续切橙子,鲜黄的汁水一股一股地从果子里被挤压出来,沾在手上粘嗒嗒的,微微想,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我的婚姻,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

自这一回之后,周末,微微很少跟刘德林一起回家了。

母亲忍不住,打了两回电话,叫微微有空回家吃饭。微微一个人去了,母女俩也说不上两三句,倒是不再吵了,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一年过了阴历年,有一天,微微下班回家时,看见刘德林已经在家了,微微觉得十分怪异,因为他脸色灰败,在客厅里踱着步,脚下穿的竟然是他平时在厨房才穿的一双拖鞋,若是平时微微穿错了,他一定要叫她立时换了,可是这一会儿他竟全不在乎。

微微问出了什么事了?

刘德林把自己的手指按得啪啪作响,抬起头,满脸惊恐地对微微说:“我妈要来了!”

微微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情,来就来呗。”

刘德林晃着手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说她要跟我们过一段日子,她要住在这里!她要跟我们过!”

微微愣了一下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好不让妈到儿子家里住。”

刘德林依然重复着: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微微看他那样,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怕我跟她处不好关系?那你尽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人,可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她敬我一尺我自然会敬她一丈。就是真吵起来也不怕,世上哪有不打孩子的父母,哪有不吵架的婆媳。”

微微总觉得自己的姿态够端正了,可是刘德林依然紧张到神神叨叨。每天,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该如何阻止他母亲的到来。

几乎每一天,他都会想出一个新的借口,有时说:“干脆,告诉她我马上要出个长差,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南京。”接着又自己否定:“那不成的,一个电话打到单位,是很容易查清楚的。”

于是又想,是不是告诉她最近这边有流行病,老年人体弱,容易染上,接着又否定,现在资讯这样发达,这也是极容易被识破的。后来又说:“要不就告诉她,你母亲生病住院了,病得很重,我们要照顾她,天天医院家里两头忙?”这回是微微不乐意,说你凭什么红口白牙地咒我妈?刘德林便怪微微不够体谅他,这一点忙也不肯帮,两个人堵了两天气。

婆母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刘德林想的所有法子都没有付之行动,微微对他的那一套也习惯了,只当他是怕与老人相处,怕没有了自由,万事不能随意,不过也觉着他夸张得可笑。

有一晚,微微睡得迷糊时觉得有人奋力地摇晃着自己,惊醒了,就看见近处一张放大变形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几要尖叫,忽听得刘德林熟悉的声音:“别怕别怕。是我。”

微微坐下来,拉亮台灯,见刘德林只穿了薄薄的内衣,一额的汗,却是满脸兴奋之色,说我想了个好法子可以叫我妈别过来了,你看我要是把自己的胳膊摔断了,她大概就不会来了吧?

微微大惊,说,你在乱说什么?你要是真的摔伤了,她不是更要来看看你了吗?

刘德林变了变脸色说,那不会那不会,要是我在单位上犯了什么错误她是一定要赶过来的,可是我要是真摔伤了,她只会打电话来说我不够小心。

微微说怎么会?

刘德林灰着脸躺下来,一边说:“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三十年里对她的了解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了。”

微微看刘德林一头厚发都叫汗水打湿了,人萎靡颓败,直挺挺地躺着,不时地握了拳咚咚地捶着床板,忽地觉得他猥琐得这样可怜,三十多的人,怕自己的妈怕成这副荒唐样子。或许是心里头某一根弦上有了一点共鸣,微微贴着他的额头轻声地劝他:“怕什么呢?总归是你的妈。再怎么合不来,总还是你的妈。”

刘德林翻了个身,背对着微微,把自己团成一个团,没有理她。

不管刘德林是如何地怕,他母亲还是来了。

夫妻两个穿得格格正正,双双到车站去接人。

在看到婆婆的第一瞬间,微微差一点要笑出来。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相像的母子俩。

第三十八章 婆母

这是顾微微婚前与婚后与丈夫的母亲的第一次见面。

这种事也算不得人间罕有,不过的确是有点子怪的。学校里的同事们议论起来,往往会说,小顾,你的这位婆婆啊,也真是算少见的了。长子结婚,面都不露一个,半毛钱的好处也没有沾到她的,也好,你也少生一口气,她对你初一你也可以还她十五,将来,养老送终的事也就由她的小儿子去管好了。

微微听了只管笑而不语,心里会想,这个学校可谓庙小是非多,一个个的,顶了个小知识分子的名头,掐尖要强起来,比家庭妇女又多了一层厉害。

除了姨母之外,微微跟长一辈的女性都不大相处得来,所以婆婆的疏离反而给了她一些自在的空间,她觉得好得很。这一回听说婆婆要来跟他们夫妻俩过一阵,嘴上说会处理好,可是脊背上却也乍起了尖刺,随时准备自卫还击的。

可是,婆婆却很叫她意外。

婆婆与刘德林这母子俩,外表像了个十足十,一样厚实的头发,窄窄的脸孔,细长眼,略有点三角,可是并不讨人厌,甚至鼻梁当中都有一块小小的突起,略略伸出的下唇,浑身上下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落。下火车时,微微发现她只得一口旧皮箱和一个拎包,与自己想像中的大包小包拖泥带水的形象极不相符。

刘德林赶紧接过母亲手中的箱子,诚惶诚恐地与母亲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四个小时的火车并没有在婆婆周清芬的身上留下一点风尘,连裤腿上的折缝都还笔直的。她极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微微,看得微微心里起了一点小学生面对校长的天然恐慌。不过,婆婆马上笑了起来,说着,小顾,终于见到你了,你好你好。

婆婆周清芬是刘德林他们家乡县城一个工厂里的中层干部,当年下乡的知青,后来从农村调到了县里,进了工厂做了干部,因为与刘德林的父亲结婚有了他们兄弟两人,就留在那里,断了回老家大城市的念头,这些是刘德林讲给微微听的。

更让微微意外的是,婆婆竟是一个极其能干的人,她人到来的第一天起,就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浆裳,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不仅做,而且做得那样好,几床被里被她洗得雪白雪白,积年的洗不净的黄迹子都被她搓掉了,弄得微微过意不去了,说妈那被子什么的那样沉,不如用洗衣机洗算了,做什么一定要费力用手洗,家务事是永远做不完的,用不着每日操劳。婆婆只说习惯了,还说:“以前你们结婚时我也没有帮得上忙,正好他弟媳生了龙凤胎,她娘家又没有个老人,实在是忙不过不来。现在好了,孩子上了托儿班,又有保姆在,我也该过来看看你们。”

婆婆是一个十分自律的老人,执意要睡小的那间屋,自己的东西只放在那只旧皮箱里,连洗漱用品也齐齐整整地贴着卫生间的小储物格的边儿放,生怕多占了半寸地方似的,微微留意了她用的毛巾,年头久了,板扎扎的一块,便替她添置了些新的用品,谁知她也妥当地收着,还用着她的旧东西。

微微一边在心里念着婆婆的好,一边又觉得刘德林实在有点不厚道,对自己的母亲都那样刻薄,这样自觉自律的老人,要来跟儿子过,他怎么弄得像末日要来临了似的不高兴。

刘德林冷哼两声说:你等着吧,有你受不住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厚不厚道。

只有一件事,让微微大吃了一惊。

那是婆婆来的第二天,吃了晚饭,微微想着,晚饭是婆婆做的,不好意思再叫她洗碗收拾,刚起身要做,婆婆便把她往卧房里推,说,你晚上不备课吗?去忙吧去忙吧。

微微很是奇怪说,妈我又不教书备的什么课。

这下子,婆婆也大为奇怪,惊讶地望着微微。

微微转过脸去看刘德林,就见他脸腾就红了,讪讪地踱过来,吞吐着说:“妈,那个,微微其实不是老师,她在学校里做会计的。”

婆婆长长地哦了一声,淡淡地说了声:也好也好。

微微一肚子气不好当着婆婆的面发作,待到晚间,微微咬着牙压低了声音对刘德林说:“这么久了我竟然不晓得你跟你妈说我是当老师的!你撒这种谎有意思吗?未必做老师就比做会计高贵?我做会计丢了你的人吗?”

刘德林奇怪地沉默不语,微微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好再追问到底,愤愤地背过身去睡了。好容易迷糊着要睡的时候,刘德林的手摸过来,搭上她的肩,手心滚烫手指冰凉,说,不要生气,是因为我妈,比较喜欢做老师的女孩子。

顾微微很想说:既如此,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做老师的女孩子呢?凭你的条件,也并不难啊。可是忽地觉得特别地无趣,便耸耸肩膀,把刘德林的那只手给晃荡下去,这下子却睡不着了,耳畔听得刘德林长长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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