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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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平道长平素严厉有余,门下徒弟都对她甚是敬重,自然吴沛也不敢怠慢,乍听张翼轸口中道出“真平道长”四个字,心中一紧,急忙收功回身,便要向师傅行礼。不料回头一看,身后人来人往,哪里有半点真平道长的影子!

张翼轸暗中得意地一笑,趁吴沛回头之际,忙小声对画儿说道:“画儿,你速速找到红枕,让她和成华瑞在原地等我,我随后就到!”

画儿方才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威胁,只觉全身一紧,似乎天地之间有一庞大的力量就要将她打回原形,不由得胆战心惊,浑身不安。体内灵气四处游走,一时杂乱不定,再难以汇聚成形支撑身体。

画儿直吓得心神不宁,只想双眼一闭,就此沉沉睡去。

正要歪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之际,忽觉身上一松,耳边听得主人师兄叮咛的话语,画儿忽然惊醒,虽是并不十分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却是直觉感到眼前的黑壮之人浑身散发出令她害怕的气息,急忙应了一声,一转身便飞快地离开此地。

这边吴沛心知上当,也忙回头过来,一眼便看到画儿已经离去,心中一沉,不免猜测莫非那女子果真有蹊跷不成,否则张翼轸为何说谎为她掩饰?正要开口相问,却见张翼轸一脸愧色说道。

“抱歉,抱歉!方才一时眼花,以为是真平道长在此,开口便叫,倒让吴道兄见笑了。”顿了一顿,又笑了一笑,说道:

“方才乃是灵动掌门新收的弟子画儿,因为生性顽劣,形如孩童,所以灵动掌门特交与我管教。这画儿疯疯癲癲,吴道兄莫要见怪才是。”

张翼轸一脸诚恳,言谈间也淡然自若,一时让吴沛难下结论。还在迟疑不定时,却听张翼轸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虽是我偶得那木石化形之说,奈何这天地之大,得如此机缘的木石少之又少,恐怕再难遇到那天地造就的木石化形之人,却是一件憾事……”

此话一出,吴沛也是怦然而惊,略一思忖便点头说道:“此言不差,木石化形乃是得天地之灵气,能化形而出谈何容易。且这天下之间就算偶有少数木石化形之人,是否敢与世人交往也未可知,所以这般机缘造化,能否有幸结识其中一二,便和渺渺天道一样,可遇不可求。”

张翼轸暗叫一声惭愧,此番精心表演再加方才一番言论,看来吴沛也是一时心中释然,不再怀疑。

果然,吴沛一想通此处,便对张翼轸再无兴趣,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张翼轸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分开人群,边去寻找成华瑞等人,边暗中和玉成用传音术交谈。

“翼轸,探形术确实厉害,寻常木石化形的本体,若被探形术一试便会化形而出,被人控制而不得脱逃。便是我闭关这么久,和翼轸常伴左右,得翼轸龙息化润,较之以前功力大增,即便如此,方才也是忽觉天地旋转,只觉犹如一只无形巨手生生要将我从温玉之中拉扯而出。幸好我这些时日也领悟了一些道法,体内灵力也浑厚一些,才勉力坚持住……不过也是凶险万分!”

竟是这般厉害么?张翼轸不禁骇然,想不到那吴沛倒也是绝顶聪明,竟能自行参悟出这般妙法,当真不可小觑!又和玉成简单说了几句,玉成便又陷入沉寂,张翼轸此时正来到成华瑞等人面前。

略过张翼轸和成华瑞等人相聚不提,再说灵动舞剑完毕,返回原位,罗远公抚掌叫好:“倒未想到灵动道友剑法如此精湛,妙!某当年虽是武夫,却不会使剑,只是在掌上有些功夫。如今安居祖洲千年,恐怕这打斗功夫也有些生疏了,哈哈……”

罗远公此话倒是不错,自从千年前魔门从世间消失,少了魔门威胁,如今修道之人多注重心性,精修道法,虽是法术高强,但在打斗之上很少有人再用心勤修。是以如今道门之中,怕是没有几人能够法术高强,同时又剑法超然。

修道之人道力绵长,所以一天下来也不觉劳累,如是一众人等便在月光如水的三元殿前,在颇有凉意的秋风之中,竟是长谈了一夜。

一夜未眠,灵动的月光也照耀了一夜,而那两个美人也叮咚不停飞舞不断地在空中飘扬了一夜。

天色一亮,灵动便收了法术。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张圆纸和一双筷子自空中悠悠飘落,早有眼疾手快者伸手捡来,仔细查看一番,只是寻常白纸和普通竹筷。众人皆心中叹服,暗道原来一直被道门中人所轻视的幻术也能如此出神入化,看来法术不论高下,只有是否精湛和精妙之分。

由此,道门中人方是大为重视幻术,竟因此带来幻术的一个鼎盛时期,倒是灵动也未曾料到的。自然,灵动今日驾云升空以及神人的前来祝贺,一时令道门中人大为鼓舞,也令道门在民间影响声势远大,天下虚心向道之人较之以前增加百倍不止。也让此后的一场大战之后,尽管道门之中中流砥柱殒落不少,而民间向道之人有增无减,才让道门的有生力量得以保存并源源不断地增多。

中土道门因此中兴千年,灵动功不可没。

而张翼轸的驾云术也引得天下道门之士纷纷效仿,尽管学有所成者并不多,但终究给无数修道之人另僻一条飞空之道。其后数百年后,终有一名天纵奇才初入道门便学会驾云术,并将此术凝练成心法,遂令天下道门地仙以下者不再御剑飞行,张翼轸居功至伟。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却说一众人等相聚甚欢,直到东方天光大亮,灵动自知离别时刻已至,越众而出驾云升空,当空说道:

“诸位道友,既有相聚便有离别,此番盛会,灵动深感诸位情谊,无以为谢。灵动成就地仙时日不长,却也有所领悟,愿说出与诸位共勉!”

人群顿时肃然无声,一众皆惊!

虽是修道之人追求天道,而天道向来公正无私,但人生而为人,却都有私心,是故天下道门才分大小道观数千家,各自持重,以本观道法为最上道法。而三大道观之所以领袖群伦,自有其道法的精妙之处和不传之秘。是以灵动当众将地仙境界的天道领悟说出,这是何等的胸襟!

清无和真明也肃然起敬,当即站起,对空中灵动深揖一礼,说道:“灵动道友胸怀宽广,大道无私,是为修道之人楷模。”

台下一众人等也都全部站起,一揖到底。灵动微微颔首,受了这一礼,这才仰首望天,将他成就地仙之后的感悟一一说出,也不管众人能领悟多少,只说一遍,绝不重复。

如此说了小半个时辰,灵动感觉话已说尽,便话题一转,正色说道:“方才所说乃是灵动自身体悟,算不上泄漏天道。至于能对各位有多少帮助,就看各位的造化了。灵动即将动身前向祖洲,眼下就算向诸位道别。日后若有机缘,我在祖洲恭候诸位!”

说完,灵动落下云头,和诸位一一道别。众人纷纷向前,唯恐落于人后。灵动虽是不喜这般繁琐,但罗远公却对这些人情世故来者不拒,倒让灵动也只好一起附和。

如此一来,却正好给了张翼轸大好时机。

张翼轸见这般人来人往,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正好可以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一下。只是如何瞒过画儿倒是一件难事,思来想去一番,张翼轸觉得虽说师傅灵空为人懒散一些,但将画儿托付与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随便编了一个谎话,张翼轸起身告辞成华瑞、红枕,又哄画儿先在这里陪二人说话,便悄悄地溜出人群,四下寻找灵空。这灵空自从掌门大典开始之时,张翼轸就再也没有见他的人影。以张翼轸猜想,灵空为人懒散且不喜热闹,不定跑到何处逍遥去了。

是了,说不得又和九灵道长在一起喝酒下棋。张翼轸穿堂过室,来到厨房重地,四处寻找一番,还终于让他在一处偏僻之处找到了正在下棋的灵空和九灵。

九灵见张翼轸找到此处,微微一愣,似乎对于张翼轸能来到他掌握三元宫全体道士生死大权之地有些意外。不过九灵自从身份暴露之后,从未因为他在张翼轸面前假装隐世高人而脸红羞愧过,张翼轸倒也坦然,也没有因为九灵只是厨房总管而对他另看一眼。这一点让九灵暗暗赞许这个少年却的性格果然坦荡。

思忖一番,张翼轸才下定决心,对灵空说道:“师傅,我近来心神不安,甚是思念家中父母,打算今日回家看望,也好心安。那画儿顽皮好动,翼轸一走,还请师傅好生看管画儿,莫要让她惹事生非。”

灵空正输了棋子,没好气地说:“刚会驾云就想回家,可是存了衣锦还乡的念头?想回便回吧,也该回去看一眼了。那画儿不听我话,我可看管不了。此事休要再提!”

这……张翼轸没料到灵空会一口回绝,愣了片刻,苦笑说道:“师傅,上次我从华山带回的百两黄金,你分我一些,我也不要了,悉数归你,如此换你看管画儿,你看可好?”

灵空嘻嘻一笑,喜上眉梢,说道:“此话甚合我意,虽说那些黄金数量不多,不过总算是徒儿的一片心意。好吧,师傅我就笑纳了。你走后,画儿我会严加管教,让她勤修道法。”

“哧……”却是九灵在一旁乐不可支,讥笑说道:“这般爱财如命的师傅倒是少见,还和自己徒弟计较短长。翼轸,你有师如此实为不幸,要不你现在拜我为师,我不取分文代你看管画儿,可好?”

“如此也好!”

张翼轸立时喜形于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灵空见状大怒,“啪”的一声将棋盘掀翻,指着九灵说道:“你这老儿,棋艺厨艺不如我还则罢了,几次三番打我徒弟主意,是何居心?我和翼轸不过开个玩笑,你却从中挑拨离间,九灵老儿,我怎的交你这个损友?”

“翼轸,那百两黄金你全背上,就当师傅送你父母的见面礼。画儿你也勿需担心,我自会尽心照看,你且放心离去!”

“哼,九灵老儿,你还有何话说?”

待张翼轸笑眯眯地离开此地,灵空和九灵仍然争论不休,二人互不相让,都声称是画儿最信任之人,都认为画儿必定喜欢自己。张翼轸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这两个老小孩,倒还真是越活越倒退,当真是小儿心性。

张翼轸也不耽搁,急急一人返回小妙境,收拾行李。

无影棍必须带上,以备一时之需。那本无字天书也要带上,或许会派上用场。想了一想,因为要借助金翅鸟的风聚术,定风珠便不能带在身上了,自然,玄龟珠也必须随身,毕竟那祖洲远在东海之上,有玄龟珠傍身,诸水不侵。

又翻出《三元辑录》和《金刚经》,想了一想,便将《三元辑录》和定风珠一起放好藏起,又将《金刚经》带在身上。《金刚经》一直用来夹放那两根金羽,且一直跟随他左右,所以张翼轸也未多想便将《金刚经》也放在身上。

忽然包裹之中有一物触手柔软,犹如丝绸。张翼轸拿出一看,却是当初困住戴婵儿和戴戠的鸟笼,如今散落成一团,如同一张鱼网。既然此物能困住神人,定是非凡,反正也轻若无物,张翼轸便顺手放在身上。

如此收拾完毕,外面已经日头高升。张翼轸忙悄悄出门,驾云升空从空中绕过三元殿来到山下,然后躲在暗处等候。幸好灵动等人还未下山,依张翼轸推测,一众人等必定送下山门,是以灵动和罗远公若是驾云而走,也会出了山门才会腾空。

正好趁此机会联络戴婵儿派来的金翅鸟!

张翼轸从《金刚经》中取出金羽,暗中运转道力,道力催动之下,金羽陡然间发出璀灿的金光。张翼轸心中一喜,心道戴婵儿果然没有骗他,这金羽倒是神奇得很。

正沉浸在期待之中的少年并不知晓,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却悄无声息地潜藏着一个人,正暗中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四十四章 - ~聚无期,异变起~

金羽亮了片刻,少年睁大眼睛看着空中,却是空无一人。又等了少许,还是无人现身,张翼轸不免狠狠地跺了跺脚,责怪说道:“好一个戴婵儿,不成想身为神人却也骗人。哎,我应该早知她生性多变,随心所为,怎的还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与她?只怪自己心情迫切,着了她的道了。”

躲在暗处的人影身子一动,眼中露出欣喜之色,似乎对张翼轸未等到来人甚是欣慰。正在犹豫是否要现身相见,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张翼轸惊喜交加的“咦”了一声。

随着张翼轸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外一丈之处忽然平地生起了一股旋风。这旋风颇为怪异,先是手指粗细旋转不停,接着旋转速度越来越慢,大小却越来越粗,慢慢变成人形模样。这旋风看上去声势惊人,却不带动地上的一片树叶,且无声无息。更为奇特之处,明明是风,却晶莹闪烁间犹如一道水柱。

待旋风停止不动,金光一闪,从中现出一个明丽可人的少女出来,张翼轸一见不由大吃一惊,来人却是戴婵儿!

戴婵儿一现身,先是瞥了张翼轸一眼,然后愤愤不平地说:“翼轸,你也恁是心急,只顾自己的事情却不管他人死活!我不过晚来一步,却暗中说我爽约。你倒说说看,我一夜之间一刻不停先回无天山复命,又急急返回三元宫,不是为了兑现答应你的事情么?那无天山远在北海,离此数万里之遥,这一去一来只花了一夜光景,想是飞仙也不过如此。你却还埋怨我,有没有道理?”

张翼轸仔细一看,果然戴婵儿面露憔悴之意,一头乌发也略有散乱,自从认识她以来,包括上次被黑衣人掠走,也从未见过戴婵儿有这般狼狈。张翼轸不免有些愧色,嘿嘿一笑,说道:“我只当是婵儿派他人前来,不成想却是你亲自前来……为何不派一得力干将陪我前往?”

戴婵儿莞尔一笑,理正头发,说道:“翼轸有事,岂可随意派上一人陪同?以翼轸这般少年才俊,道门菁英,也只有我这无喜公主才有身份日夜相伴左右,是也不是?”

张翼轸自是知道戴婵儿伶牙俐齿,说话轻佻却不着痕迹,明是调笑,暗中却是掩藏真实目的。不过既然戴婵儿并不说破,只要有人陪他尾随罗远公和灵动前向祖洲即可,至于陪同之人是谁,也并不重要。是以张翼轸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婵儿说笑了。那翼轸就恭敬不如从命,一路辛苦婵儿了。”

躲在暗处之人听了戴婵儿“无喜公主”四个字一出口,忽然全身一震,顿时呆立当场,心中柔肠百结,一时只觉脑中轰响,几乎站立不稳。

“是了,那倾颖是龙宫公主,这戴婵儿又是无喜公主,翼轸他……竟有如此福份,赢得两位神人公主的垂青,我也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翼轸中意的那个人不是我?神人天生高贵,而我等凡人莫非就只能仰视不成?不,我虽只是普通的山村女子,但有朝一日我也能修至无上大道,成就飞仙乃至天仙,将这些神人统统踩在脚下!”

想到此处,暗中之人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摇晃几下站稳身子,便要悄然起身离开此地。却听远处戴婵儿咯咯一笑,又说出一番话来。

“翼轸,你手中的金羽在道力催动之下,我自可感应得知,但若无特殊呼应,我也并不知是谁在唤我。现在世间魔门现身,只怕被他们得了金羽骗我现身,所以以后你若唤我,用道力催动金羽时,一长一短一长,是为暗号,可是记好了?”

张翼轸点头应答:“婵儿所言极是,如今魔门现世,怕是将会掀起风浪。那天媪子上次捉拿你和戴戠,不知无天山可将此事查个清楚?”

一提此事,戴婵儿俏脸立时笼罩一层冰霜,冷冷一笑,说道:“哼,这魔门别的本事没有,偷偷摸摸躲藏不出的本领倒是不小,不过我无天山能人无数,倒也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如此胆大包天敢对无天山下手,若是这般轻易放过他们,平白折了无天山的威名!”

“如此说来,婵儿此番陪我出海,岂非危险万分?”

“嘻嘻,能和翼轸日夜相伴,便是被魔人再次捉去,婵儿也心甘情愿!”

“呃……这般说来,翼轸倒是荣幸之极了!”

“咯咯,你知道我的心意便好,莫要辜负我的深情厚意!”

张翼轸默然一笑,也不点破戴婵儿的小小聪明,毕竟此去东海七万里,一路要戴婵儿施法隐身飞空。

少年也是心中明白,戴婵儿此行相陪,绝非她口中所说这般简单。不过一路尾随两大地仙,莫说魔门不会巧之又巧地发觉,就算得知,也不敢在两大地仙面前现身,对戴婵儿和他下手。恐怕这也是戴婵儿不怕魔人途中埋伏的依仗。

至于戴婵儿亲自陪他前向东海的真实目的,张翼轸自然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他一心只想前往东海祖洲试上一试,不管戴婵儿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只要不妨碍他找到祖洲即可,想必神人许诺,还是不会轻易爽约。

二人你来我往,看似打情骂俏,实则各怀心机。但在外人听来,却如郎情妾意一般刺耳,更如两个想要私奔的少年男女情意绵绵的情话。那躲在暗处之人不成想迟疑一下没走,却听到了这番对话,当真如晴天霹雳,只觉面红耳赤,又恨得咬牙切齿。

“却原来二人的关系已经这般亲近,想不到那高高在上的神女在他面前也是儿女情长,翼轸……当真这般有男儿魅力不成?”

“上次他赠我的金羽,竟是这神女的羽毛,哼,说不得当时就是情愫暗生,才特意留下羽毛相赠!如此,我还精心保留这金羽又有何用?”

这般想着,就想从身上取出金羽扔掉。忽又想起刚才戴婵儿对张翼轸所说的传讯之法,想了一想,犹豫片刻,又将金羽放回收好。

抬头一看,眼见远处山上人群簇拥着灵动和罗远公已经下山而来,暗处之人忙整理一下被树枝挂得有些杂乱的衣衫,小心翼翼地从暗处绕到人群背后。等她悄然汇入群之中之后,再向山下望去,张翼轸和戴婵儿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想必隐藏了形迹。

正心思杂乱,暗自悲伤之时,忽然听到成华瑞惊喜地叫道:“红枕,你去了哪里?叫我一顿好找!来,一起送上仙启程。方才真明掌门传令下来,上仙一走,清虚宫一众人等也即刻动身返回。”

强忍心中的凄凉和失意,红枕点点头,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茫然地随着人群向前涌动。灵动和罗远公一出山门便驾云升空,众人摆手间,二人已云雾渺渺,消失在天边。又想起张翼轸和那戴婵儿此去东海几万里,更是与她相见无期,也不知二人远去东海所为何事?莫非是做那神仙伴侣,朝游东海,暮宿仙山,当真羡煞凡人!

她红枕哪里有如此福份和飞天之能?更无无喜公主这般尊贵身份,这般一想,红枕更是黯然神伤,便连几时跟随成华瑞又返回三元宫都不得而知。

既然灵动随上仙罗远公已经驾云而去,一众人等送到山下便各自拱手御剑飞去,不多时委羽山下已是人去山空,空留山路蜿蜒,飞鸟沓沓。

清无和真明二位掌门又各率弟子返回山上,与灵性等人交谈一番,说到天下魔门以后举动,三位掌门一致同意同仇敌忾,若是一方受到魔门攻击,另两方即刻派得力弟子前去助阵。如此又密谈多时,三位掌门才一齐步出三元殿。

就在三位掌门关门议事之际,画儿却在三元宫中到处乱蹿,遍寻张翼轸而不得,急得不得了。红枕见状,有心告知画儿张翼轸乃是随戴婵儿远赴东海,转念一想却又按下这个念头,心道若是告诉画儿此事,万一画儿情急之下飞天追去,路上有个闪失,翼轸定会怪罪到她身上。

是以红枕看到画儿急得团团转,只是无奈地摇头。好在不多时灵空道长和九灵道长不知从何处冒出,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画儿便眉开眼笑地跟随二人离去。见此情景,多少让红枕心中稍安。

成华瑞见红枕神色恹恹,言谈间落落寡欢,心知她是因为张翼轸之事。这般一想,忽然意识到怎的不知翼轸跑到了何处?他和红枕即将回清虚宫,也不见翼轸出来送行!

“红枕,翼轸去了何处,眼见就要离开,也不见他来与我们话别!”成华瑞说出了心中疑问。

红枕惚然间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管他,若他有心自来送别,若是无心也强求不得。”

成华瑞见红枕脸上神情不定,时而柔弱时而坚定,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点头,默然无语。一想此去清虚宫,一年半载怕是再难与张翼轸见面,或许红枕情愫就此消解也未可知。

终于等到几位掌门一一话别,红枕仍和师傅天灵同乘一剑,和清无掌门以及成华瑞一众清虚宫弟子约十数人,御剑飞离委羽山。

飞空不久,约一个时辰,纵是天灵道力深厚,毕竟多带了一人,渐渐落后于众人。略一商议,天灵便让众人不必等他,可以先行。清无也觉得不必因为一人而拖累大家,便点头应允。

成华瑞却以照顾红枕为由非要留下,本来天灵阴着脸色一口回绝,成华瑞却以魔门最近并不安分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为由,坚持留下。最后还是清无发话,说成华瑞留下也好,天灵这才不好再说什么。

待众人远去,天灵仍是黑着脸,冷冷地对成华瑞说:“休要打红枕主意!红枕天纵奇才,乃是清虚宫数百年来成就飞仙的最大希望,我断然不会让她因情而误了修道,成华瑞,你且死了这心,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成华瑞被天灵道破心事,且如此不留情面,一时无比尴尬,却又碍于天灵的长辈身份,不好分辩什么,只好低头不语。

红枕不忍看成华瑞这般受屈,便替他圆场:“师傅,华瑞师兄也是好意,毕竟最近有魔门出动,还是小心为上。”

天灵对红枕的态度却是大不相同,脸色恢复平静,点头说道:“既然红枕开口,成华瑞你紧随其后即可。不过为师须得叮嘱几句,红枕你天赋异禀,乃是修道奇才,且不可因为男女之情而误了修道之大事,切记,切记!”

红枕一脸黯然,低头小声说道:“师傅,红枕记下了,日后定当精进道法,再无他想。”

天灵对红枕所说很是满意,转身却又瞪了成华瑞一眼,说道:“华瑞,你可是也记下了?”

成华瑞连忙点头,说道:“谨尊师叔教诲!华瑞确实心仪红枕不假,不过红枕志向远大,我自知不如,也定当奋进修道,若能和红枕同晋飞仙,到时再做那神仙眷属,如此天灵师叔可是允许?”

天灵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成华瑞……就凭你也想成就飞仙,哈哈,莫要自欺欺人了。以我看来,若以你的资质,能修至人仙境界,我天灵便是叫你一声师傅也无不可!”说远,天灵犹自大笑不止,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成华瑞再是惧于天灵的权威和身份,也一时气愤难平,浑身气血翻腾,站在飞剑之上竟左右摇晃不定,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正在开口驳斥天灵一番,突然,站在天灵身后的红枕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拉,竟是从飞剑上面一个旋转便直直地朝地上跌去!

这飞剑凌空于半空之中,离地面尚有数百丈之高,红枕又无飞天之能,这一跌下,必然是粉身碎骨!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四十五章 - ~再相逢,误生平~

红枕甫一跌落,天灵立时便有所发觉,倏忽停住身形,对成华瑞厉声说道:“小心左右,恐怕有变!”说完不等成华瑞答话,箭一般俯身下冲,前去搭救红枕。

成华瑞逢此巨变,自然不再计较和天灵的争辩,立即全身道力运转,将一身修为提至极限,也紧追天灵其后,飞速降落。

降落之处却是一处孤伶伶的山顶,山顶之上悬崖峭壁,寸草不生。天灵一人呆立当场,四下搜寻,一脸凝重,却不见红枕。成华瑞心知不妙,刚一落地,便持剑在手,问道:“师叔,红枕她……?”

天灵看也未看成华瑞,四周看了一圈,慢慢地将目光紧紧盯在前面十丈之处的虚空之中,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一个手势,只一弹,一缕宛如流火的点点荧光疾飞而去,“哧”的一声停在十丈之处的半空之中,紧接着砰然散开,犹如烟花散落,煞是好看。

流火点点,流光溢彩,只闪烁了片刻,就在虚空之中慢慢现出两个人影出来。其中一人却是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妪,手拄拐杖,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老妪右手抓着一根金黄耀眼的绳子,绳子一端严严实实地捆着一人,正是红枕!

“好一个天灵道长,这一手流光一点却也不凡,竟是破了我的隐天遁地大法,看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倒让老身佩服,嘿嘿!”

一照面便被人叫破名字道出法术,天灵怦然心惊,强压心中惊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突然出手缚走我的徒儿?”

天灵和成华瑞自是不认识眼前此人,若是张翼轸在此定会失声叫出:天媪子!

成华瑞毕竟经验不足,见只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也不等天灵发话,心念一动,飞剑倏乎间逼到老妪眼前一尺之处,剑芒吞吐不定,慑人心魄。

“你这老妪,快快放了我的师妹,否则飞剑无情,取你性命不过眨眼之间!”

“嘿嘿嘿嘿……”老妪闻言大笑不止,笑声犹如漏气的风箱,吱吱哑哑甚是难听。

“你这小道士年纪不大,口气和胆子倒是不小,就是脑子愚笨了一些。成华瑞,你那天灵师叔虽是为人刻薄刁钻,但在审时度势之上,却是比你强上许多。你师妹在我手中,还拿飞剑恐吓我,莫说你那飞剑吓不住老身,就是能够伤得老身一二,你不怕你的师妹举手间便被我捏死么?”

说着,老妪轻轻一抖手中的黄金绳,顿时红枕面露痛苦之色,冷汗直流,一脸苍白,眼中满是痛楚恐惧之色,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天灵忽然叹了一口气,喝道:“华瑞,不可鲁莽,撤剑!那老妪手中的绳子乃是捆仙索,以红枕的修为,只要她一动念便可魂飞魄散!”

“既然你清楚我等是谁,必然是特意在此拦截,想必定有所图。且说来听听,我清虚宫也并非小道小观,阁下所需所求定会满足,哼!”

听了天灵软硬兼施的话,天媪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拿出一把蛇形宝剑,负剑于背后,说道:“实不相瞒,老身名天媪子,千年前以贪心入魔,对了,这魔乃是你们道门的说法,若是以我们自身看来,其实也和你等修道之士一般无二。不过只是你们自称正统,灭人欲存天理以求大道,而我等则是贪求不断,情欲不绝,杀心不灭,以此证得大道,就被你等斥之为魔。咳咳,魔道之争说来话长,老身活了一千多年一大把年纪,还是不忘和道门中人争辩一番,可见还是落了下乘。”

“好,不说这些,但说今日之事。老身拿上那红枕丫头,其实是为了兑现承诺,是因为老身答应一人,一定会帮她擒下红枕,让她亲手杀之。当然,要杀的人中也包括天灵道长你,至于成华瑞那个小道士,咳咳,算他自认倒霉,主动前来送死,也怪不得别人!”

天媪子说到此处,忽然脸露阴狠之色,一道血红从脸上一闪而过,不由得又咳嗽几声,才说道:“都怪那个张翼轸,若不是那小子节外生枝,平白抢了我的天罗网和波旬圈,老身也不必今日这般费力,只需一网便将你们全部打尽,一一斩杀即可。这捆仙索比起天罗网虽是威力更大,却一次只能捆住一人,如此一来,老身还要多费一些力气才能将你们全部杀死!张翼轸也恁是可恶,老身日后必杀之而后快。”

成华瑞听闻之下忽然想起,此次掌门大典,张翼轸却也说过路遇天媪子之事,没想到此魔中了青丘一杖,如今看上去虽是尚未痊愈,却也并无大碍。

只是不知她口中所说要杀死红枕之人到底是谁?

天灵见天媪子罗嗦间讲个不停,迟迟不见动手,正疑惑间,忽然感觉周身一紧,再四下定睛一看,暗叫不好,不知何时周身十丈方圆之内被一股无形的白雾笼罩,这白雾,飘而不散,风吹不动,形如一张大网,密密实实将众人围在正中。

天灵虽为人偏执,但也确实道法深厚且见多识广,一见之下不由怦然心惊,此网正是传闻中地仙难逃的雾灵网!

雾灵网一经形成便消声匿形,如同隔绝了天地,寻常地仙路过此处也无法发觉。雾灵网中自成乾坤,地仙一经被罩,也断然不敢穿透可以腐蚀肉体消融道力的白雾。不过雾灵网虽是威力非凡,但布置成形颇为麻烦,至少需要二人在九个方位依次摆放魔瓶。此魔瓶之中盛有白雾,九个魔瓶互相呼应间,吞吐白雾方可形成雾灵网。

据传此白雾乃是取自九幽之地的黄泉之水炼化而成,再混合以弱水之精,端的是阴毒无比,腐体噬魂,地仙也闻之色变!

如此看来,天媪子此番为了困住几人倒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只是为何还不见另外布置雾灵网的二人现身?

天灵心思念转间已知此番恐怕在劫难逃,当下也是飞剑在手,对成华瑞说道:“华瑞,此乃雾灵网,巨毒无比,不可穿过。不过天媪子煞费苦心布置这雾灵网将我等困住,可见她自知并非我的对手。这雾灵网还需二人才可成形,想那二人法力也不过尔尔,所以才费尽心机以雾灵网将我等困死。华瑞,稍后不可力敌,一切听我吩咐。”

面临大敌,成华瑞自知无论法力还是对敌经验都远不如天灵,当即点头。

天媪子听了天灵所言,竟是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上次被青丘老儿的绿玉杖所伤,我天媪子出面,还用得着如此费力布下这个雾灵网么?以你二人的修为,老身不出片刻便可将你二人擒下。只是青丘老儿的绿玉杖不成想也有如此威力,害得老身休养了一月有余还未大好!这青丘也是该杀之人……”

“天媪子,你还不动手罗嗦什么,莫非还有什么诡计不成?”却是天灵冷冷打断天媪子说话,剑光闪动,直直指向天媪子。

天媪子老脸不动声色,说道:“莫急,哪里有人这般急着要死的?老身是在等我的宝贝徒儿,老身有言在先,天灵老儿一定要由她亲手杀死……”天媪子停了片刻,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也难怪,毕竟是初次布置这雾灵网,难免会耽误一时片刻的,无妨,老身倒也不急,与这些道门中人说说话,聊聊天,然后再一一杀死他们,也是一件乐事。”

天媪子声音刚落,她身后的雾灵网黑光一闪,两团人形模样的黑气穿透雾灵网来到她的身后。这两团黑气一高一矮,看身形却似一名女子和一个孩童。

黑气来到天媪子身旁,一左一右站好。刚一站好,只见天媪子身后蛇形宝剑黑光一闪,人形黑气身上的黑气如被牵引,陡然间汇聚成一缕拇指粗细的黑烟,被蛇剑如蛟龙吞水一般悉数吸入剑身之中。

黑气一去,二人现出身形,正是一男一女。那男子乃是一名八九岁童子,长得粉嫩无比,可爱喜人。而那女子貌美如花,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戾气,一经现身便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天灵和成华瑞不放。

这女子当真也是风华无双,若不是她只有一条左臂的话!

“凝婉华!”

天灵和成华瑞齐齐惊叫出声。

凝婉华一见天灵和成华瑞,阴森森地一笑,说道:“不错,是我!人生无处不相逢,师傅、华瑞师兄,别来无恙否?恐怕以师傅你这般高人也想不到,凝婉华会转投魔门,而且还会暗中精心设计,在途中将你们拦下……今日我就是要先杀红枕,再杀天灵老儿,最后杀了成华瑞这个蠢物!”

天灵冷笑连连,说道:“孽徒,师傅当初留你一命,不成想你竟以杀心入魔,看来当时就该一剑取你人头,省得你为害人间。你无非妒嫉为师偏爱红枕,心中忿恨不平还则罢了,竟敢暗中想要加害红枕,取你一臂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再说了,虽说你的资质也是不错,但比起红枕的天生偏执心窍,在修习道法之上,还是差之甚远。”

“天生偏执心窍?”

正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天媪子一听此言,忽然睁开微眯的双眼,眼中精光闪动,一脸的兴奋与期待死死地盯着红枕。看了半晌,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妙……当真是天助我也!”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四十六章 - ~云霞缎,生死绝~

凝婉华一脸惊愕地看着天媪子,不知她何故突然发笑。抬头一看,却见天灵好整以暇地站立原地不动,脸上似笑非笑,竟无半丝惧色。

凝婉华想起自己今日处境全因红枕而起,又见天灵对此并无丝毫悔意,不由心中火起,反手一扬,持剑在手,一剑便要取红枕项上人头。

“不可!”成华瑞正要飞身向前,却被天灵一把拦住。成华瑞大惑不解,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叮”的一声,凝婉华的飞剑被天媪子拐杖生生挡住!

“且慢!婉华,这红枕杀不得,暂且留下,我自有安排!”

“可是,师傅,你当时答应我的,只要你拦下红枕和天灵二人,我便将一天柱的秘密告诉你。为何现在红枕又杀不得?”

“嗯?”天媪子一脸怒色,脸上黑气闪动,一挥手却将凝婉华飞剑打落一旁,漠然说道。

“我说不杀便是不杀,要你多嘴!那一天柱的秘密,即便你不告诉我,我无非多费些时日也可得知。可是这红枕么,嘿嘿,天生偏执心窍之人,你当这世间能有几个?如你一般资质者,虽是上乘,但世间也是数不胜数,你还当真我把你当宝不成?不过么,今日老身费了这些周折,本想收你这个徒弟,再得一天柱的秘密,随手杀几个道门中人,也算大功一件。不成想这天道浩渺,无意间竟让我捡了一件至宝,谁说天道不公,这天道当真还是大公无私!”

天媪子一时兴奋异常,竟是高兴得仰天大笑,丝毫不理会凝婉华满脸的惊愕和不满之色。

成华瑞却是越听越心情沉重,颇是不满地看了天灵一眼,责怪天灵不该将红枕的天生偏执心窍之秘张口说出,听天媪子的口气,不知道又会打红枕什么主意?

天媪子笑完,手一抖,竟是将红枕身上的捆仙索松开。红枕一愣,刚想迈步就跑,却觉身体酸软,一下倒在地上,站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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