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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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把福宁和廖光凑到一起了,宇文初又问:“另一件事呢?”

魏天德凑近了去:“莲生始终什么都不肯说,骨头硬得很。”

宇文初也就站起身来,随意整理了一下袍服,吩咐素兰等人:“伺候好王妃。”

莲生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气息奄奄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了呼吸一样。宇文初走进去,坐下来,淡淡地道:“两条路,一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二是你尽管死撑着,什么都不用说,我自会把你留在外面的弟弟送进宫里去享福。”

莲生终于有了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来,反复强调:“我就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弟弟。”

宇文初看了敬松一眼,敬松平板的声音响了起来:“白小七,十二岁,大祥绸缎庄学徒,年纪虽小却机灵,不怕吃苦,掌柜的喜欢他聪明肯吃苦,不嫌他家穷没有亲人,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因此对他多有照顾。这样有前途的小孩子,想必入宫之后也是聪明伶俐,说不定还能做到一宫总管。”

莲生的嘴唇颤抖起来,惊慌失措地看向宇文初。那个人说过的,会保护好小七,让小七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底就这样给人揭了,男孩子和男人入宫做总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去势做太监。可是她们白家,真真切切只剩下这么一条命根子了,难道要绝后吗?

宇文初冷淡地看着莲生,薄薄的嘴唇里平静地吐出声音来:“一、二……”

“殿下饶命!奴婢什么都说!”莲生骤然崩溃,每个人都有软肋,都有致命的地方,她被宇文初一抓一准,她死了倒是没有什么的,可是她的弟弟怎么办?

“奴婢一家子人都差不多死在了沧州大水里,爹娘用最后的力气把奴婢和弟弟推到树上,和奴婢说,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奴婢和弟弟挂在树上饿了整整三天,以为将要死了,却被人救了,他让我们叫他祝先生,他领着我们去了一座大宅子里,教我们规矩,给我们饭吃……后来,奴婢就被人牙子卖进了王府,到了周女史身边……”

“奴婢自进府来,从未有人联络过奴婢,直到前些日子才有人来找奴婢,说府里要请客,届时让奴婢把一幅画和一包衣物交给那个秋纹,让秋纹装扮成那个模样,若是出事,就说是沧州大水的原因,所以痛恨王妃……奴婢自知死罪,不求殿下宽让,只是放不下奴婢的弟弟。”莲生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他们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弄死小七,我听话就给小七好前途。奴婢自是罪该万死的,但求殿下饶了小七,给他一条生路吧。”

她说得可怜,就连魏天德都忍不住鼻酸,宇文初不为所动:“你们这批孤儿,一共有多少个?祝先生是个什么样子的?前些日子又是什么人来找你的?”

“我们这批人,约莫得有上百个,平时也没有关在一起,彼此隔着院墙,不许轻易交往说话见面。”莲生皱着眉头道:“祝先生,长得很年轻,很好看,会唱很好听的歌,吹很好听的曲子,平时从来不会骂人的。前些日子来找奴婢的是个妇人,鼻梁上有一大颗黑痣。”

“若是再见面,你还能认出他来?”

莲生很肯定地道:“能。”

宇文初便站起身来往外走,丢下一句:“给她寻个合适的地儿,把她弟弟接过来。”

第276章 猜测

敬松很是担忧:“殿下,按照莲生的说法,他们这一群人大概得有上百个,如果属实,那一位可真是居心叵测啊。”

这意味着,中山王从文皇帝还在位时就已经起了异心,这许多的孤儿被统一培训之后,再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分别送进京城各大府邸内,甚至于宫中也会有。这些人从最低等的奴仆做起,有的人大概还做着最粗等的活儿,也有人如莲生这样做了体面奴仆的,形形色色的加在一起,就连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还有神秘的美食馆和暗娼馆,四处星罗棋布的暗道和井道……宇文初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示意敬松:“去把傅明正请过来。记得不要惊动别人。”

傅明正来得很快,顺便还给明珠带来了一只盒子。宇文初让人把盒子往迎晖堂送去,和傅明正分宾主坐下。

傅明正不知道他半夜三更找自己来做什么,先和他寒暄:“正好有事要告诉殿下,殿下能猜着么?”

宇文初一笑:“若是说生意好做,赚着了钱,那我就要恭喜四舅兄了。”

傅明正道:“承让承让,在英王殿下面前谁也不敢说生意好做啊。”明珠之前得了他的指点去寻这京城里的什么行首会首的,只需露出点身份,人家多半就听话了,这虽然有一半是冲着相府的权势来的,但也有一半是冲着英王府来的。明珠不知道,却瞒不过他,不然怎么都说英王最富呢?他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生财有道,也得有道。这人不知偷藏了多少钱呢,得瞅个空子告诉明珠,让她心里有数。

宇文初也不和他争这个,只笑道:“四舅兄说笑了。”

“是说笑了。”傅明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但也不算是说笑,待到殿下富有天下的那一日,自是希望天下人都说生计好寻的。”他这话明明白白的,连暗示都说不上,直接就是说宇文初心怀异志,想要坐拥天下。

换了别人,大概得立刻板着脸把他训斥一顿,再恶狠狠地告诉傅丛,揍得他找不到北,如此才能证明英王殿下是个忠臣。但宇文初没有,宇文初沉默地看着他,一双利眼有如实质,直直地透过他的眼睛,刺到了他的心里去。

傅明正听见宇文初用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道:“但凡是姓宇文的,都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我这个人爱财,又有个很能花钱的妻子,自是巴不得多赚些钱才是,不然将来那么多孩子要养,我可不想他们过得紧巴巴的。”

是啊,他若是大事能成,天下富足,他的儿子儿孙才能过得好,不然皇子皇孙过得紧巴巴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个男人,平时看着沉默寡言的,一旦开了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不知道自家老爹究竟和他达成了什么联盟,让他这样肆无忌惮的不作掩饰。不过,够坦荡,够爷们!傅明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么说,都是我们明珠的错了?”

宇文初不想和他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方便去拜访岳父大人,要请四舅兄和岳父大人说一声,秋汛将至,根据钦天监观星所得,今年秋季雨水极多,京中各处的下水道和宫中的水道,多年未曾疏通,恐会造成内涝。”

傅明正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排查中山王安插的那些密道究竟有多少,便煞有其事地道:“不大点事儿,着工部的人去查一查也就是了。”

宇文初是个谨慎的性子:“还没淹着,突然就要查,没有由头,容易打草惊蛇。”

傅明正皱眉道:“知道了,先想办法让它淹个一两次,就够理由了。”

宇文初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暗沉沉的天空道:“三天之后,必有暴雨。四舅兄请早作准备。还有一事,重阳节前,我要带明珠去大观的庄子里散心,希望届时四舅兄也能过去一趟。”

大观那边就是床弩的秘密制造基地,前几天半剪使人过来说床弩已经建好,请他去试箭,想必宇文初这里也是收到报告,想去亲自检验一下。傅明正点点头:“下官那几天刚好有事要到那边公干,少不得要去叨扰殿下和王妃几日。”

两个人虽是郎舅关系,但身份特殊,不比民间,来往需要避嫌,走得太近了总是容易引起无端猜疑,因此不管做什么都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假装偶遇什么的。

二人寒暄了一阵,傅明正就想见明珠:“不知王妃休息了么?下官难得过来一趟,想给王妃请个安。”

宇文初对他兄妹俩的关系最清楚不过的,还请安呢,他不损明珠几句就算好的,当即道:“真是不巧,她早就睡下了。”

傅明正还记挂着明珠之前中毒的事,听说睡得这样早,不由得有些担心:“是哪里不舒服么?”

宇文初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没有,是太累了。”说了这话,又觉得怕傅明正多想,便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我们府里不是请客么?事情多,她平时又是懒惯了的,因此客人走了就直喊累。”

傅明正见他笑得荡漾,知道他和明珠两个过得不错,也就不操那些闲心:“既然如此,请殿下转告明珠,前些日子去玉皇观请半剪出山的人找到了。”

他的人因为要盯江珊珊的工坊和动静,结果意外地在工坊外头遇到了那两个遍寻不见的人。由不得他不多想,就算是江珊珊决心要做大事挣大钱,但是半剪这样的人似乎也和玻璃制品还有那什么香胰子的没有多大的关系吧?顺着藤蔓往下一摸,又有了新发现,原来江珊珊不独找了半剪,还找了很多善于制造机括的匠人。结合之前江珊珊曾经向宇文初献图一事,不能不引起人的警觉。

“江珊珊,她不会是贼心不死,想要自己建造床弩吧?”傅明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第277章 损人利己

自己建造床弩……这么个娇弱的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吗?宇文初觉得,江珊珊这个人,其实细究下来,到处都充满了古怪。

姑且不说她那张床弩图究竟是怎么来的,就说她平时的表现,小小年纪就会吟诗作对,文采飞扬,为人圆滑周到,又会乌孙语,还摸索出了玻璃和香胰子的做法,把生意做了起来。不可否认,的确是早慧的才女,她若是老老实实做她的才女,那自然和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不喜欢,却不代表不能欣赏她。偏偏她要这样碍着他的眼,让他不舒服,让明珠不舒服,那就怪不得人了。宇文初不想给江珊珊赚钱了,看她蹦跶都嫌碍眼,还要考虑她狗急跳墙之后,是不是会把那床弩的图献给别人。他当然不能容忍她把那床弩的图献给别人,哪怕弄死她会冒很大的风险,会引起很多的麻烦,也值得一试。

送走傅明正,宇文初回到迎晖堂,走到门前就听见明珠在和人说话,便道:“怎么又不睡了,不早不晚的这个时候起来,下半夜是不想睡了?”

明珠披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坐在桌前,摆弄着手里的臂弩,看见他进去就朝他笑:“殿下过来试试。”

宇文初眼尖,进门就瞧见了她手上的臂弩,心里早就猜着了几分,偏要假装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端着脸慢吞吞地走过去道:“什么?”

明珠拉起他的手,给他往手臂上套,微笑着道:“特意让半剪给殿下量身打造的臂弩,以后殿下可要随身带着,这样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他胆敢冒犯,就给他一下,把他全身射上十多个透明窟窿。”

小牛皮做的系带,黄金的带扣精致又牢靠,精钢打造的弩身机括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比起傅明正那个臂弩又要精致了许多,十分符合他的身份。宇文初看得十分满意,抬起手臂比划了几下,发现尺寸刚好,重度合适,真是和他再贴合不过,晓得是用了心的。于是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舒坦,也顾不上矜持端架子了,低下头对着明珠光洁的额头就是“吧唧”一口。

素兰等人还在一旁伺候着的呢,闻声全都红了脸垂下眼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明珠也跟着红了脸,作势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声道:“干嘛啊。”

宇文初只顾着笑:“这还是王妃第一次送我东西呢。”

明珠道:“殿下可还没送过我东西呢。”

宇文初佯作惊奇:“没有吗?那个红翡石榴难道不是?那东西寓意多好啊。王妃是不是不懂?可要为夫给你解说一二?石榴的意思是说,多子多福……”

这个坏东西!这个不要脸的坏东西!明珠真是拿他没办法了,高兴了也要调戏她,不高兴了也要折腾她,红着脸使劲推他,啐道:“快去洗啦!夜深了。”

宇文初见她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嘻嘻地脱了臂弩跑去洗了回来,卧房里只留了一盏朦朦胧胧的羊角宫灯,明珠已经躺在床上等着他了。

二人同盖一床被子,相拥而眠,宇文初把傅明正探来的消息说给明珠听:“去寻半剪的人被你四哥的人找到了。是长兴侯府的人,在江珊珊那个制造玻璃和香胰子的工坊里管事,里头还有许多类似于半剪的人。四舅兄怀疑她在秘密建造床弩。”

果然啊,江珊珊果然是那个建造床弩的人。难道说,这床弩的图纸真是从她那里流出来的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看江珊珊那么厉害,会乌孙语,看着别人送来的礼就能找到玻璃和香胰子的做法,她再会其他的特殊本领也不奇怪。

明珠一直提着的那颗心,反而落到实处了。就算这图纸不是江珊珊画的,也和江珊珊有十分密切的联系,前世江珊珊和傅氏的灭亡绝对脱不了干系!她看着宇文初,很奇怪的,之前的那种怀疑“他是不是也参与了”的想法居然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反而莫名生出些他和她是一起的感觉来。

“我想知道这张图纸的真正由来,你可愿意和我说实话?”宇文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明珠的背上画着圈,声音震动着胸腔,明珠的耳朵贴在他的胸上,听上去就有些“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话:“真的是从古籍里找来的。殿下也说了,江珊珊那里有和我的图纸一样的图,兴许是个什么高人画的,因缘巧合,恰巧给我们俩知道了吧。”重生的事情不好说也不用说,但她一定要弄死江珊珊,必须的。

这个说法还是和之前她和他说的一样,宇文初微微有些失望,随即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把那个高人找出来吧。”

他不高兴,明珠当然感受得到,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闷闷地道:“我不喜欢江珊珊。不管她多么有才,母妃多么喜欢她,我都不要她入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殿下您在我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的。”

宇文初“嗯”了一声:“知道了。”

明珠打个滚:“突然不想赚江珊珊的钱了。”

她又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宇文初不露声色地道:“不是赚得好好儿的么?怎么突然不想了?你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前头投的本都还没回来呢。”

明珠撒赖:“我看她不顺眼,她不是还想制造那什么床弩吗?简直是痴心妄想。把她的财路给她断了,看她还怎么折腾!”

宇文初便点了头:“嗯。随你的意思吧。”顿了顿,又加了一条:“但只有一条,不许亏本。”

又在给她出难题了!她只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登登地杀过去,只图痛快,把江珊珊杀得一败涂地就好了,哪里管得什么钱不钱的,偏偏宇文初这个舍不得钱的还要给她出难题。

明珠噘起嘴来撒娇:“是我的钱,我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宇文初皱眉:“不行!你的钱将来要留给我们孩儿的,不许你乱花一文!快去想办法!损人不利己,又有什么意思?要的是损人利己,损人利己,懂吗?”

第278章 撕

损人利己,损人利己……明珠撑着下颌冥思苦想,想了半日才招郑嬷嬷过来:“让人再去下几笔大单,交货日期要尽量压缩,就说要得急。”

郑嬷嬷道:“若是要得急,对方铁定要涨价。”

明珠笑道:“涨就涨吧,但是契书里可要写明白了,违约金跟着一起涨。”

郑嬷嬷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领命去了。

平女史和周女史二人的结果也来了,周女史嘴硬,坚决不认自己知道莲生的异动,只认自己御下不严。这种事情,查无对证,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抓不住实质的罪证,罚也不好重罚。

明珠想了一回,觉得宇文初的办法真是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你扔进水里去泡泡醒醒神。从水里捞出来,什么体面都没了,就算是没有去掉品级,仍然做着女史也比一般人好不到哪里去。这叫先下手为强,她记得了。

因为北苑的实际控制权控制权已经落入到她的手里,明珠的气度也很大:“既然这么着,那就以连带之罪和玩忽职守来罚,供给减两等,十板子,禁足半年。”

李全新默默地记下来了,又问平女史。

平女史呢,最多就是一个知情不报,趁机捣乱,且也是都被罚过的,明珠胖手一挥,也给了她个类似于周女史的惩罚:“都一样吧。”大概平女史会觉得不公,罚得太重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不打算收了她二人的命,那就让她们继续撕吧。

李全新又道:“按照府里的规矩,打板子时都是要……”下面的人打板子都是要扒了裤子打的,如果要整死周女史和平女史,这个办法最好了,只要明珠装晕装不知道,底下的人自会去办好。

“不好。始终是伺候过殿下的人,留几分体面。也不必当众打了,就在她们房里打,让她们记住这个教训就够了。”明珠果断摇头,宇文初已经将她们扔进水里去洗过冷水澡了,要说体面早就没有了,扒光这俩人,丢的是她和宇文初的面子,而不是别人的。除非是真的想要她们死,不然就不能逼得太狠,一点余地都不留,那也相当于不给自己留余地了。不如让她们好好痛上一场算了,等到半年之后再放她们出来,她在这王府里也该真正站住脚了。

李全新就觉得,新王妃真的是很善良。这个善良当然是相对的,不是说她就是个大善人,而是心正,值得他追随。他跪下去,给明珠行礼:“老奴还有一事要禀。”

他平时虽然谄媚得很,但这么五体投地的,明珠还是第一次看到,便笑道:“李总管不用客气啊,有什么就说吧。”

李全新道:“请王妃也惩罚老奴吧。这件事里,虽说是周、平二人牵头做的,但老奴担着这个总管之职也有失察之罪,不罚老奴,不能服众平人心。这叫一碗水端平。”

明珠的眼睛亮了起来。自请受罚,她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在家里时也曾遇到父兄的心腹为了维护父兄的利益,自己站出来请罚的,没想到今天也有人为她考虑,主动站出来请罚。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了李总管的一片忠心。李全新失职失察,罚俸一年,留职察看,十板子。”

罚的钱,暗里可以补上,挨的打,也有轻有重,无非就是躺床上养些日子罢了,自己吃不了亏。李全新以头触地,大声道:“谢王妃恩典。”却行退下,大张旗鼓地去湛然堂领了罚,然后再由人抬着,哼哼唧唧地去宣布周女史和平女史二人的惩罚决定。

周女史和平女史被共同关押在南边的一间小屋子里,两个人都被褪去了簪钗华服,只着了最普通的布衣。又都是一夜未睡,心事重重,难免形容憔悴。

平女史恨周女史:“若不是你嫉恨王妃,放纵莲生,想看王妃笑话,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殿下是什么人?会容得你兴风作浪,由着你摆布吗?”

周女史压根就不理她,只管端坐在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

平女史得不到回应,口干舌燥的也不想说了,然而还是不甘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连我都不能比呢,还敢和王妃比……殿下是要瞎了眼才会看得上你。”

这话极大的刺激了周女史,周女史猛地站起身来,朝平女史逼近几步。平女史被她眼里散发出来的凶光吓着了,手足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强撑着站稳了,冷笑道:“怎么着,你想打架是不是?冷水没喝饱?告诉你,老娘没得了好,正想和你打一架出出气呢。”

周女史却站住了,垂着头走到另一边,看着墙壁道:“我没有错,如果王妃容不下我,我便以死谢罪。”

平女史怔了一会儿,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死不认错别人就不知道了?你是想要逼得太妃娘娘为你说话吧?最讨厌你这种心机深沉的人了。当年若不是你陷害我,殿下又怎会让我独守空房这么多年!”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平女史忙收了哭声,谨慎地站起身来。房门打开,李全新叽叽歪歪地被人扶进来,哼哼唧唧地要给她二人行礼问安:“得罪两位女史了,老奴玩忽职守,刚领了罚,礼数不周,要请两位女史恕罪。”

平女史听这意思,李全新都挨了罚,自己和周女史更别想得到什么好了,当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跪到地上苦苦哀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公公替我向王妃求情……”

李全新看向周女史,后者虽然没有开口求情,但也是神色惨白,满满都是绝望。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道:“得了,王妃不是恶毒的人,心胸宽大着呢,领了罚,两位女史还是女史,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吧。”

还要留着给英王府装点门面呢,怎能轻易就让你们死了。不然宫里宫外的说起来,还不是要说王妃苛刻不能容人,总不能见着个人就把昨天的丑事拿出来说一遍吧。

第279章 理

处置好了府里的琐事,江珊珊那边也接了单子,外头的风言风语一时之间也不能传进英王府里来,明珠觉得自己应该进行下一步了。宇文初问她究竟怎么打算的,她也不说,就只是笑:“我在等一个机会,殿下就不要再追问了。”

宇文初见她贼兮兮的,眼睛还亮晶晶的,心知她约莫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因此也就不再追问。他也在等一个机会,就等这场暴雨落下来,然后形成内涝,好名正言顺地排查京中各处的下水道,顺便再把各处的水井给摸一摸底。

他总觉得,就算是中山王筹谋多年,但始终人不在京中,有些事情也是鞭长莫及,要做到这么多隐秘的事情,这京中必然有个内应。而且这个内应,还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至少得有一定的权势,才能瞒得过这京中大大小小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做下这样四通八达的密道而不为人知。

宇文初想着这些心事,明珠既然在努力想办法,他也就没有过多的干涉她。反正行会里有他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瞒不过他,总不至于让明珠吃亏就是了。

明珠吃了睡,睡了吃,闲的时候就是写写画画,往往是写好了画好了就又把纸张撕了烧掉。这样安然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上,宇文初很早就出了门,临行前特意交代明珠:“今天没事就不要出门了,会下大雨。”

明珠昨晚被他折腾得够呛,眼睛都还不能争开,听见他唠叨只觉得很烦,抱着枕头哼哼唧唧:“困,我困~”也就是对着他才有这样的耐心罢了,换了其他人,她那爆起来就没边的起床气早发作了。

宇文初看她那模样只觉得好笑,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低声交代了素兰和香篱几句,自去办他的大事。明珠一觉醒来,隔着窗子往外看,见天空蓝盈盈的,云彩都不怎么见,想起宇文初的话,就笑了:“下什么雨啊,他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素兰等人伺候着她用了早膳,又上了茶水,方才通传道:“王妃,苏叶和苏籽两位姑娘过来给您请安。”

苏叶和苏籽从周女史手里接过北苑的管理权也有几天了,明珠也想问问众姬妾对于周、平二人这件事的风评如何,便道:“让她们进来吧。”

苏叶和苏籽含着笑进来,先给明珠行礼问安,再规规矩矩地在杌子上斜签着身子坐了,闲扯了两句,才开始禀报北苑里的事情:“平女史和周女史这两天都挺安静的,大家也没说什么,没人敢生事,都老实着呢。李总管另外拨了人到两位女史那里去当值,妾身按着王妃的吩咐去看过,两位女史衣食用度都还好,身子也好,无人敢刻意怠慢。”

这就够了。明珠勉励了苏叶二人几句,打发她们退下,李全新又来了,喜滋滋地先谢过明珠赏下的棒疮药:“王妃送去的真是好药,老奴本是疼得连觉都睡不安稳,用了王妃这药,真是神了,今天就大好了。”又压低了声音道:“朱总管还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地呢!”

明珠心情好,微笑着和李全新商量:“重阳节眼看着就要到了,之前殿下尚未成亲,即便是有所疏漏大家也不至于苛责,但如今我已进门,就再不能出一点纰漏了。先打听宫中今年是打算怎么过的,送到各宫各府的礼物循例加一成,不求新颖别致,但求稳妥无错,务必精心,礼物备好之后,我要亲自捡视。”

说起来,这还是新王妃第一次真正料理家务,李全新很是赞同她那句“循例加一成,不求新颖别致,但求稳妥无错”,可不是么,如今局势复杂,傅氏与英王府联姻,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怕的是没有差错揪不着错处。

礼物若是比照着去年的旧例来,多少会被人说是新王妃小气,但加了一成就不同了,既堵住了别人的嘴,又不至于增加太多的支出;不求新颖别致,但求稳妥无错,这更是对的,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招人关注?

李全新赞同道:“王妃说得是,老奴先下去把礼单理上来,再送过来给王妃定夺。”

明珠一笑:“如此,有劳你了,记得字写好一点儿,我还要给殿下看过的。”

李全新心悦诚服了,这才是正经的女主人样呢,先有主张,安排妥当了再给殿下过目,殿下不但可以少操许多心,还可以把关,夫妻俩有商有量,会是兴旺之相。于是眼睛笑起褶子来,讨好道:“王妃真是贤惠,从前殿下就顶讨厌这些琐事,如今可好,他老人家省心了。”

明珠一哂,说道:“殿下正当壮年,什么老人家啊,没得把他给说老了。”

李全新赶紧赔笑:“那是,那是,殿下英武年少,与王妃年貌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忽见郑嬷嬷在帘子外露了个头,李全新猜着是有事,便寻空退了下去,郑嬷嬷快步进来,凑到明珠跟前小声道:“长兴侯府在京郊的庄子出事儿了。”

因为订单多,货要得急,所以江珊珊的工坊没日没夜地赶工,烧碱是制作胰子的关键之物,使用时却有讲究,年老有经验的工匠都知道,不能把水倒入固体烧碱之中,而是要将固体的烧碱倒入水中,不然会发生剧烈的沸腾喷溅,烧碱又有强腐蚀性,沾上就得倒霉。

出事儿时,正逢有经验的老工匠累得不成了,换了年轻的学徒上去。两个学徒打着呵欠,半闭着眼睛,把整整一缸水倒进了装着烧碱的缸子里,然后事故就发生了。两个学徒工一个眼睛瞎了,一个一张脸都毁了。

按理说,长兴侯府势力也不小,要摆平这么件事也不是什么大难事,哄哄骗骗,再吓一吓,给点钱就好了。偏巧的,为了防止配方泄露,江珊珊选的管事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平时就对这些匠人严加看管,稍有违规不听话时就是非打即骂。此刻见了这样的惨事,不但没有救人为重,反而先要追究当事人的责任,激起了民愤。

第280章 刺

众工匠都知道这玻璃和胰子在外面卖得贵,自己一群人日夜辛劳,十天半月也不得回一趟家,什么都受限制,收入却只有那么一点,养家糊口是够了,但论到富裕是远远不能,还被压迫得气都喘不过来,心里早就有所不甘。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哪里还能忍得住,怎么都要闹上一场才甘心。

群情激奋,再加上傅明正派去潜伏其中的钉子伺机挑唆组织,一场纷争就此生起。而长兴侯府的管事和守作坊的护卫又岂是等闲之辈?肯定是要借助权势,穷凶极恶地把事情给弹压下去。有心的对上无心的,终于闹得不可开交。

等到长兴侯府的管事发现事情不对劲,使人报回长兴侯府,江珊珊点齐人手再赶到时,事情已经失控了。工坊被工匠们砸了,还没来及打包送走的玻璃制品被砸成粉碎,那些样式可爱的香胰子们被扔在地上、水里,踩的踩,泡的泡,完全毁了个干干净净,高价买来的各色原料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两边的人马各有损伤,好些人都挂了彩。

江珊珊被一群护卫管事护在中间,声嘶力竭地想要安抚群情激奋的工人和匠人:“伤了的人一定能得到很好的医治,抚恤金也很快就会发下去,大家先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好好谈嘛。”

有人听说什么都有,就想散去,偏有人不愿意就此罢休,大声喊道:“再多的钱也不能换回小老五的眼睛,再多的钱也不能换回强子的脸,还有柱子他们的胳膊和腿……这会儿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怕我们不肯接着干活儿,等到咱们把货赶出来,只怕立刻就要翻脸不认的。还记得才出事儿的时候,周二是怎么说的吗?不但不救人,还说都是我们的错。可也不想,这样没日没夜的加工赶工,谁能撑得住不出错?”

“不要相信她的话,这会儿说得好听,转过头就要抓人算账的!”

“先把人治好!先把周二交出来!”

“东西都砸了,必须说清楚今天这事儿究竟是谁的错!不然转过头来算账怎么办?”

“要想我们算了也行,赔钱,让管事赔礼,还要立下字据来,既往不咎……”

“大家别急,平心静气地听我说。”江珊珊心里明白得很,这事儿一定是有人在暗处煽风点火,不然平时乖得和绵羊似的小工匠们哪里就突然有了这样大的胆子?原本她还觉得,在这古代,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特权阶级很了不起,普通百姓如同蝼蚁一样的,哄吓哄吓就乖得和绵羊一样,如今看来,这些蝼蚁们被挑唆之后也是格外疯狂不好收拾。

但这算什么?比这样更失控的场面她都见过,虽然不是当事者,但她也在一旁观看着也算是学了几招。江珊珊自信能有能力解决这事儿,擒贼先擒王,抓住要害的,再分而化之,很快就能把这群乌合之众给弄散了,再把真凶抓出来。

江珊珊示意随她而来的大管事出面:“这样闹嚷嚷的也说不清什么,这样吧,伤者先送过去给大夫医治着,你们选几个人出来和东家谈。一切都好商量,东家最是良善讲理不过的,难道还能让大伙儿吃亏不成?”

众人闹嚷嚷的,七嘴八舌的就是推不出领头人来,原因无他,大家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害怕自己出了头,转眼就会成为被报复的那一个。

一群怂货。江珊珊冷笑了,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敢站出来的一定会倒霉,这会儿她不收拾他们,过后也要收拾他们!厂房设备成品都被毁了,眼看着是按时交不出货了,赔是一定要赔,但这生意还得继续做下去,不然这些工匠流落出去,落到别人手里替人做了嫁衣,那才是真正赔得血本无归!

眼看着镇住了场子,没人敢带头和她呛声了,她才施施然发了话:“怎么,没有人敢出来和我谈吗?我又不会吃人,一切都好商量。”眼睛一瞟,自然有人给她摆好了桌椅,还上了茶,她姿态优雅地坐下来,翘起兰花指,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茶,微笑着道:“你们都不肯说,那我来说说。”

“知不知道律法是怎么写的?就算是伤了人出了事,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好了,底下的管事办错了事,自然有府里的规矩和律法收拾他,你们这样打砸烧杀的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这是天子脚下,可不是蛮荒化外之地……”

江珊珊一边说,一边打量众工匠的表情,见很多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来,不由得越发得意,她就知道这群傻缺胆小如鼠,就算是一时热血上头,过后也会后悔害怕。普通人敢和侯府斗的人没几个,至于隐藏在后面的那个人,不能煽动利用这些人,他还能做什么?

她只要把人心收拢,趁机把这些匠人压制在手里签成长契死契,那就算是把坏事变成好事了,赔就赔吧,只要还能握住这桩生意,不愁不能东山再起。看来是该另外找个强有力的靠山了!

“你们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把你们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江珊珊笑嘻嘻的,“想一想,你们家里人会怎么样?”

原本以为会有人立刻求饶,却没想到不远处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尖叫:“走水啦!走水啦!”紧接着一阵浓烟被突然刮起的狂风吹过来,呛得江珊珊一阵狂咳,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用力抹了眼泪一把,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库房腾起火光来,在渐渐变得阴暗的天色下显得尤其刺眼。

“救火!”她刚喊出这一声来,就又听到不远处一个妇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死人啦!死人啦!小柱子被他们打死啦!”

死人和没死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江珊珊眼皮一跳,失态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妇人厉声道:“堵住她的嘴!乱嚷嚷什么?”

侍卫还未来得及动手,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来,向着工坊的管事周二冲过去,白光闪过,周二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281章 杀

狂风大作,空气里满满都是潮湿的气味,倾盆大雨将至,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由不得生出几层烦恼闷躁来。傅明正拥马站在刚收割完庄稼的田野里,仰头看着远处长兴侯府别庄里随风扶摇直上的那几缕浓烟,唇角忍不住地勾起来:“可惜了,倾盆大雨将至,很快就会就把这场火给灭了的。”

蒋铎紧紧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四爷既然知道今天要下雨,又何苦放这一把火?”

傅明正笑而不语。

今天要下暴雨,让他想办法把京中几个要害的下水口堵住,以便形成内涝,是宇文初说的。

让他派人混进江珊珊的工坊里,等待时机抓住漏洞,煽风点火造成混乱,让江珊珊的生意做不下去,是明珠说的。

这两口子都爱支使他做事,可是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他也怕麻烦,那就只有把两件事一起办了。宇文初做事有成算,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就不自作主张了,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免得打乱了宇文初和父兄的部署。

明珠心软没有经过事儿,差了那么一股子狠劲儿,那就由他来替她做那把锋利的刀,想要江珊珊这里彻底乱掉套,不死人怎么行呢?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给人以压力,才能做出好文章大文章。苦主抬着尸首往衙门前一站,一哭,一嚎,一告,长兴侯府和江珊珊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明珠要让人去逼债要赔偿也好,收编这些工匠自己开作坊也好,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同时,有江珊珊这件事儿吸引那些人的目光,就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到排查下水道的事情。或者说,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敢站出来阻止排查的那个人就一定是中山王那老贼的人!

傅明正心怀喜悦,高高兴兴地伸出手去,接住了一大滴从天儿降、黄豆大小的雨点。这雨来得好啊,雨下得越大,江珊珊派去求援的人就不能把官府中的人及时带过来,江珊珊自己想逃也不是那么好逃的事儿,顶好被围困在这庄子里出不去,再出点什么事儿,弄得衣衫不整,失了名声贞洁什么的,看她还怎么有脸去勾引宇文初!顶好出家去做姑子!

小厮敏儿忙着给傅明正披上了油衣斗笠,蒋铎也劝他:“四爷,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了,咱们赶紧回城去吧。”

要不是还有其他后续的事要去做,傅明正真想留在这里就着雨,远远地看一下江珊珊的艰难挣扎。

他觉得自己真是与众不同,家里几位兄长都会怜香惜玉什么的,就连明珠也会看到小白脸儿长得好就会格外多看一眼,唯有他,这个小娘养的,到底和夫人养出来的不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也不知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他只知道,该杀不该杀,该做不该做。

生了一副冷淡的肚肠,又有一张恶毒的嘴,实在是没有几个姑娘配得上自己。傅明正高高兴兴地淋着雨,带着一群人马迎着雨朝京城冲去。

倾盆大雨转瞬而至,瞬间就把江珊珊浇了个透湿,若是平时,她还会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什么的,但在此刻,她满心都是仇恨和怨愤,以及穿越之后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被长兴侯府的护卫们护在中间,他们奋力保护着她不让她被那些以为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了的红眼工匠们冲击,然而在狂风暴雨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困难。她身不由己,被他们推搡着,好几次险些站不住脚,差点跌倒在泥地里,她又挣扎着站起身来,努力地回忆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要怎样应对。

场面再次失控是在周二被杀死之后,两方人马上演了械斗,看着好像是工匠们群情激奋,长兴侯府的人迫不得已还手自卫,实际上她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今天遇到了可怕的事情,真正的工匠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作乱的都是对方的人,他们就算是不要她的命,也是要趁机坏了她的名声,她太轻视对方的决心和狠心了。

幕后的黑手其实不难猜,除了傅氏不作他想。傅明珠突如其来的敌视,突然暴涨的原料价钱,放眼看去,整个京城里能有这么大手笔的除了傅氏没有其他人,也许宇文初也参与其中了。她之所以忍了,那是因为不能不忍,今天她吃了多少苦头,将来就会无数倍的奉还回去。

不就是害怕她去做那个英王侧妃吗?江珊珊忿恨着,咒骂着,他们越是想要她倒霉,她偏就不如他们的意。她左右看了看,见雨水淋得大家都没有太注意她,包括最忠心的牧笛也在十分困难地抹脸上的雨水,张着嘴呼吸。

机会就在此刻,她脱下外衫翻过来顶在头上,灵活迅速地穿过人群中的缝隙,朝着外围跑过去了。跑到外面,她也不去钻马车,而是拉了一匹马过来,利落地翻身上马,准备朝外面冲去。刚坐稳了,衣袖就被人抓住了,是牧笛发抖的声音:“姑娘,姑娘……”

原来牧笛看到她逃出来,也跟着她一起跑出来了。牧笛没有她的本事,不能骑马,只能揪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她带自己一起走。

江珊珊的目光闪烁了两下,眼看着有几个护卫发现了她的踪迹并且往这边杀过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示意牧笛:“你抓住马鞍爬上来。”

然而牧笛虽然是丫鬟命,却是小姐的身子,被娇养惯了,怎么都爬不上这马背。江珊珊有些不耐烦,但看在她平时十分忠诚的份上容忍了。偏在此时,雨雾中有人朝着他们冲过来,拉住了她的马缰不许她走,同时伸手去拉扯她,大声朝人群里喊:“她要逃走了,她要去叫官兵……”

就有好几个人闻声围上来,牧笛吓得大哭起来,牢牢抱住江珊珊的大腿喊救命。这个没用的东西!不能帮忙也就算了,还拖累得她不能动弹。江珊珊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动作迅速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把短刃,转过身去对着牧笛的手背狠狠刺了一下,牧笛吃痛,尖叫一声,滚落于泥泞雨水之中。

第282章 凉

江珊珊摆脱了牧笛的拖累,整个人都得了自由,她动作不停,俯身弯腰,对着揪住她马缰的那个人横扫过去,只是一下,滚烫鲜红的血便从对方的颈部喷射出来。而她早有准备,侧身拉马两腿狠踢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高高仰起前腿,后脚踏在了牧笛的身上,避开了那喷射而出的鲜血。

待到马蹄落地,那个试图阻拦江珊珊的人已经圆整着双眼,跪倒在地上,再往后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江珊珊看一眼混乱的人群,朝着大门处奔去,同时向着朝她聚拢过来的几个护卫厉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

听到她的呼声,有几个护卫总算是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寻到了马,丢下了烂摊子,护着她往外跑走。江珊珊坐在了马上,又有护卫护着,心里有了底气,也不管那些人听得见听不见,声嘶力竭地道:“官府的人就要到了!你们要做强盗土匪吗?”

既然她已经死不了了,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闹下去的必要,不然闹得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幼帝再怎么小,始终也还是皇帝,自己再怎么无权无势,到底也还是长兴侯府的嫡次女,宗室和勋贵们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见她已经逃到了安全的范围外,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样的安静。江珊珊的目光仇恨地扫过人群,仿佛想要把这群胆敢冒犯她的人全都记下来,然而雨水太大,她始终不能看清楚这些人的眉眼。

她带来的护卫再多,始终也敌不过这许许多多的工匠学徒,何况里面还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敌人等着趁机作乱。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得赶紧逃回京城去,她当机立断,用力一夹马腹:“走!”

狂风暴雨里,牧笛在泥泞血泊之中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来,她的腿骨已经被江珊珊的马给踩断了,痛不欲生:“姑娘……”

江珊珊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死不掉,把自己的那些秘密泄露出去,那就不好了。她招手叫过一个护卫来,低声道:“你去看看,如果能把牧笛救回来,那就救她回去。若是不能,就不要留她在此受辱并痛苦了。”

那护卫是长兴侯的心腹之一,听到这话就明白了,牧笛成了这样子,已然是很大的拖累,谁带她谁倒霉,而没有人愿意折在这里。主人都不愿意救她,谁还愿意救她?等到江珊珊带着人走远,他纵马回去,牧笛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激动地朝他伸出手,他却面无表情地抽出长长的刀,朝着她使劲砍了下去。

血光一闪而过,牧笛睁着大大的眼睛歪倒在了冰冷的泥泞里,她至死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向来待她和蔼可亲的二姑娘竟然会要了她的命。她是那么的忠心耿耿,什么都为二姑娘作想,就连刚才二姑娘用刀刺她的手,马蹄踩断了她的腿,她也不怪二姑娘,因为二姑娘情有可原,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是要她死呢?就算不能带她走,由着她自生自灭不也好吗?

江珊珊一路纵马狂奔,雨是那么的大,狂风卷着雨水倒灌进她的耳眼口鼻里,令她险些就要窒息。她强撑着,疯狂地催动马匹狂奔,然而道路泥泞难行,马匹也惧风雨,终于是不肯走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傅明珠,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天要黑的时候,雨终于小了,明珠坐在长廊上,趴在扶手上看着院子里发呆。雨水汇集成溪流,从房檐上哗哗地流淌下来,形成了一道水帘,被灯笼的光照着,看上去晶莹璀璨的,华丽得很。院子里的花木全都被风雨糟蹋得不成样子,满地枝叶和细碎的花瓣。

“越来越冷了。”一阵冷风吹来,明珠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了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的宇文初,就叫丫头们过来问:“殿下早起有没有带油衣和斗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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