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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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顿时就暗了下来。陈娇依然低着头,她的眼神还在那傀儡上打转,虽然并无只言片语,甚至看都不看刘彻,但这冰冷的怒火,似乎也用不着一点动作,就已经从她身上辐射开了,让整间温暖的屋子,都隐隐散发出了寒气。

“娇娇。”刘彻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膝行到了陈娇身边,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架子?声音中既然全是恳求,他伸出手去要抱陈娇,却被陈娇一下架开了。

“不要碰我!”陈娇轻声说。

腔调里已经透了浓重的鼻音。

就是在太皇太后去世的时候,陈娇都没有哭过,她流过眼泪,但这和哭泣是不一样的。这声音一下就撞进了刘彻心底,使得他又痛又愧地弯下腰来。

“娇娇。”他坚持说,“那……那毕竟是母后!”

是啊,这件事还用得着查吗?

除了椒房殿的前一任女主人有这个能耐之外,还有谁能有着一份本领,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密室里埋藏下这么一份隐秘的礼物?再上一次椒房殿易主,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而那时候薄皇后自己都没有孩子,她有闲心管下一任皇后的闲事吗?

帝后两人虽然从不曾施巫蛊之术,但对基本的咒术也都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木偶、这不能发芽的草种……这恶毒刻骨的诅咒,针对的除了陈娇,还能有谁?

要不是终究有一粒草种竟奇迹般地发芽生长,将木板顶开了一条缝隙,这份礼物,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为陈娇所知。这一辈子,她都要背负着不能生育的压力和污名,却根本都不会知道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人针对她的子嗣,作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不但是诅咒她一辈子都不能生育,连万一怀上了儿子,都也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结果:产子而亡!

刘彻忽然间就想到了卫子夫的下场——她就是在生产当天,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

他一下就更心疼起陈娇来了,忽然间他竟庆幸陈娇连第一重诅咒都没有抵挡得过,十年来未曾有妊——若是产子而亡,如今他身边就不会再有陈娇了!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即使是如此神秘,如此含蓄,甚至在同床共枕了十年之后,在不可避免已经到来过的几波厌倦和熟惯之中,陈娇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要将她这样贸然拔除出去,甚至只是想一想,都令刘彻有一种彻骨的疼。

他便不顾陈娇的反抗,不顾她难得激烈的花拳绣腿,紧紧地将陈娇抱在怀里,他低沉而恳切地说,“我心里明白的,娇娇,我心里明白!这件事我们不闹大,我们私底下查,好不好?我们私底下查!”

陈娇就像是困兽一样,在他怀中不屈不挠地挣扎着踢打着,可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怎么敌得过刘彻的怀抱,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将脸颊埋到了刘彻肩头。

即使是隔了冬日里厚厚的衣物,刘彻依然能感觉得到一阵轻轻的湿润,很快就贴上了他的皮肤。

“阿彻。”陈娇说,鼻音依然浓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的。”

声音中那淡淡的伤感,淡淡的精疲力尽,就像是一把长刀猛地戳进了刘彻的肚子,还搅了两搅。他疼得一阵释然:陈娇终于还是识得大体的,可却又对自己感到彻骨的失望:这一次,他终究还是伤到了被他捧在手心的娇娇。

75、收获

当晚,刘彻坚持让陈娇去清凉殿就寝,他自己留在椒房殿里,让楚服和两个侍女举着油灯,将椒房殿里里外外的几间密室全都扫了一遍。

密室底下是全铺有薄薄的木板的,年月久了,要撬起来就极为费劲,还好楚服家里是阴阳生出身,她对巫蛊之术,要比平常人知道得更多一点,以被发觉的那傀儡为参考,几间密室,也都发现了身下压着一包草种的木偶。

这些木偶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草种被水煮过,全都未曾发芽,要不是有的放矢,掀开木板查看,只怕永生永世也就埋在那里了。

其中一个偶人身上更发现了陈娇的生辰八字——这还是陈娇自己白着脸认出来的。事情至此,针对的是陈娇还是前任皇后,已经无可辩驳。

刘彻第二天就称病未曾上朝,连宣室殿都没去,长信殿来人请他,也被他推了。这天晚上,椒房殿的小花园内升了一把火,由楚服经手,在帝后二人眼前,她先锉去了傀儡上的诅咒,又将傀儡那模糊的面目削去,整团枯黄的草都被投入火种,没有多久,这些曾经载满了多少阴私恶意的傀儡,就成了一团直上云际的青烟。

陈娇全程保持沉默,仅仅是这么一天,她已经瘦了不少,看形容竟有几分难得的憔悴:十年了,这养尊处优的十年间,她哪一天不是容光照人艳色内蕴?这件事出来,她虽然寡言少语,但神色间的那一丝木然,已经足够刘彻心痛的了。

这些年来看着刘寿长大,心里对这个长子难道没有感情?如今刘寿也都七八岁了,拖着拖着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抱了一丝万一的希望,在等陈娇。

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不是不着急,不是没有埋怨的:陈娇什么都好,就是生育上实在是差了点,十年了都没有一点消息,不等不忍心,等了,又有点等不下去。可现在再想,这所有的着急全都化成了一潭苦水,陈娇不着急吗?陈娇只有比他更急,只是她实在是太懂事,她知道把自己的着急露出外头,只会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甚至在这件事上,她都只是埋怨了一句,“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可刘彻毕竟是个男人,他毕竟是个天子。就算事情重来一次,他也一定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皇后失序,可以被废,妃嫔失序,可以处死,可太后失序,没听说过还能被废,被处死,被幽禁的。大汉以孝治天下这是国策,刘彻奉行儒道,讲的是以孝事亲,以事亲事天子。他身为天子,就算有火也不可能当面对着太后发,这种事一旦闹开了,讲难听一点,史书上怎么说不提了,上行下效,大汉风气为之一变,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边境又还在打仗,朝中两个丞相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后宫是不可能再乱了!

再说,这种事一旦闹开了,母子间也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王太后怎么说是刘彻的亲娘,他心疼陈娇一回事,也不想和母亲闹得太过分,要到黄泉见母的地步,陈娇面子上难道就很好看?巫蛊无子,的确是大罪,但这也就等于昭告天下,告诉所有妃嫔,陈娇可能是不会生了……此后后宫中的风云变幻,就不是刘彻可以预防得住的了。

这千头万绪,的确将刘彻缚在了当地动弹不得,他也知道陈娇必将明白他的为难,但即使如此,感情上她依然不是不失望的。就是做作,也应该要做作地发作,再由她来劝着、拦着,亲手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伤到了陈娇。

“等眼前这件事过去了。”他就对陈娇说,“就把阿寿立为太子吧!早立太子,大家的心都能安!”

再没有立太子更能表达自己的歉意了,甜言蜜语,不过是无聊时的点缀,还有什么事,比一个由他亲手送到陈娇身边的长子,更能证明刘彻对陈娇的偏宠?

陈娇本来正盯着窗外出神,听到刘彻的话,她轻轻地弹动了一下,才低声说,“算了!缓一阵子吧。”

又不禁略带嘲讽地一笑,“也要等王夫人的孩子落了地,不管怎么样,让他们高兴几天再说。”

她的言辞能有多锋利,刘彻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可就算如此,这句话说出来,也实在是一下就切中了太后那边的把柄,一下就把王家人的用心给血淋淋地揭露在了刘彻跟前。

十年前就布置着椒房无子了,为的还不就是把陈娇、陈家搞掉。让王家的外戚上位?

后宫中的争斗说到底,为的肯定是权势与富贵,刘寿就是现在登上太子位了,大王姬要是生了儿子,后宫中照样能再起风云。

刘彻眼中顿时就闪过了一丝煞气,他低声说,“是啊,还是等王夫人的孩子出生了再说吧。”

这话里隐隐带的那份应许,那份杀意针对的是谁,陈娇自然不会不懂。

就算形容间透着慵懒和厌倦,就算她还是显得比从前要憔悴得多了,但陈娇到底还是被刘彻这话给取悦到了——她动弹了一下,又握住了刘彻的手,力道大得甚至把刘彻握得有一点生疼。

“这件事,你不要透露出一星半点来。”她低声说。“我知道你,阿彻,你不想后宫生事,我也不想后宫多事……我……我已经很累了。”

刘彻心如刀割,他深深地望着陈娇——到了这种时候,她还在为自己着想。

“在母后跟前,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陈娇说,“要是她问起来椒房殿的事,你就说我这几天都在为窦婴的事求你好了。”

刘彻心中一动,眼神才深沉下来,陈娇紧跟着又说,“灌夫、窦婴的事,我不想再管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说什么。我早就说过,前朝的事我不懂,我不管,我也不想去管。跟着你,一世富贵我跑不掉,别的事我还能求什么?对不起外祖母就对不起外祖母吧,窦氏也不能靠着我一辈子……”

她的语气渐渐有些着急,呼吸也越来越重,忽然间又扑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抽动着双肩低声说,“我就是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想着要争!可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从不放过我!”

刘彻几乎是不自觉地又抱住了陈娇,他轻轻地吻着陈娇头顶的发漩,眼眶居然泛了红。在这一刻,正因为他不能也不会为陈娇将这件事闹大,愧疚感作祟,他对陈娇的绝望,几乎是感同身受。

“你别担心。”他轻声说,轻轻地、细碎地吻着陈娇的耳廓。“他们对你不好,我对你好,你放心,娇娇,我一定对你好。灌夫、窦婴的事,我心里有数的!”

陈娇却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她疲惫地说,“我是真的累了,你顺着武安侯的心意办吧……这一招不成,他们始终还是会出下一招的,把魏其侯逼死了,他们还有什么能逼的?恐怕也就只能稍停了吧!”

刘彻都给气乐了:“他是天子我是天子?你放心,这件事虽然要顾忌大家的面子,但我也还是会办得漂漂亮亮的,让母后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又搂紧了陈娇,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先住在清凉殿里,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换个地方住,以后皇后寝宫就不设在椒房殿,椒房无子,我们才不住呢!我请李仙人为你做法祈福,不到一年半载,你精神回复过来,就有孩子了。是男孩最好,是女孩也无妨……好,不立太子就不立太子,免得生了男孩还要为难……”

陈娇伏在他怀里,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她细细地颤抖着,被刘彻密密麻麻的吻终于安抚了下来,最终居然就伏在刘彻怀中,香甜地睡了过去。

刘彻看着她的睡脸,不知为什么,却是一夜无眠。

又过了几天,灌夫的罪名终于出来了:论罪当斩。魏其侯进宫面圣,愿用自己的侯爵赎灌夫其罪,其时刘彻正在清凉殿处事,他安慰窦婴,“不要紧,这件事还是大家一起廷议,廷议出来怎么办,就怎么办。”

灌夫的那些不法事,田蚡也都不是没有做过,窦婴最怕的就是刘彻被田蚡逼得让了步,私底下把灌夫定了罪,那就不好挽回了。现在可以廷议,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一次廷议规模就很盛大,两千石以上的高官,凡是有份管辖到这案子的全都出席不说,刘彻还特别命人出宫请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列侯,譬如说前丞相许昌,和从前的御史大夫庄青翟。

众人各执一词,辩论得也很激烈,不过除了田蚡的死党,大家也都有些兔死狐悲的心理。就说灌夫有罪的,也没有人觉得他应该被定为死罪。

就是田蚡的死党韩安国发言都很谨慎。“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魏其侯这话,说得是很有道理的。”

韩安国这么一说,大家倒不敢开口了,田蚡当时就气得变了脸色。

刘彻却不禁欣赏地望了韩安国一眼,微微露出一笑。

他正要说话,又有黄门在外通报,进得殿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刘彻的脸色就变了,他沉默有顷,才生硬地说。“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今天宫中赏饭,大家先各自用膳吧!朕去去就来。”

陈娇在清凉殿的屏风后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她举起袖子,掩去了唇边禁不住的一个微笑。

不过,这微笑也就是转瞬即逝,片刻后,她又已经是一脸的苍白。

76、生隙

母子之间这顿午饭吃得特别沉默。

这特别的沉默,当然说的是刘彻,不是王太后——王太后把刘彻叫进长信殿里来,就是要赶在廷议结束之前,最后再向刘彻施加一道压力的。要不然,等廷议结果出来了再改,就是太后威严,也难免有弄权的嫌疑。

这一顿饭她吃得很少,才吃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看到刘彻装聋作哑,太后心里也不是没有火气的。

这几天正是朝廷里争论得最激烈的时候,本来事情都要定了。忽然间把陈娇搬迁到清凉殿寸步不离,那些大臣当着陈娇的面,好意思说灌夫的不是?局势竟隐约有了再翻覆过来的意思。王太后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件事要是刘彻一开始就站在窦婴这边,她也就算了,但要因为陈娇的意思翻盘,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过日子?

“我人还没死呢!”她一气就又咳嗽了起来,声调嘶哑而高亢,“别人就作践起我弟弟来了。等到我死了,王家怕不要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你也就像个石头人一样,连句话都不肯说!今天是你还在呢,大家就还向着田蚡一点儿,随声附和你的意思。等你不在了,你看这群人有没有一个是可以托付朝事的!”

太后这话平时不要紧,如今在这敏感的时候,说着生死的事,刘彻不免就要有一点不快了。天子从来都是最怕死的,他虽然还年轻,但也已经开始祈求长生了。

自己年纪到了,说着‘我要死’,倒也是人之常情,刘彻的年纪还轻着呢,有当亲妈的咒自己儿子早死的吗?

为了田家、王家,太后真是什么事干不出来。帝王嫡子,那是社稷的根本,从商周以降,没有嫡子就被视作不祥的征兆……看不惯陈娇可以,想和陈氏争权,刘彻也不是不明白太后的心思,但十年巫蛊,自己故作不知也就罢了,还一次次地在天子跟前提起陈娇的生育问题。

这份心机,就算是亲儿子,都禁不住要嫌她刻毒了。

人都是比出来的,刘彻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朝廷大事,他不是没有做过阴谋安排,也不是没有牺牲过人命。但天下都是他的了,他所作的一切,自然也都是为了天下。他要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也不是为了让天下人供自己淫乐,他是要为天下做一番大事业的。

王太后呢?为的却是把陈家、窦氏彻底踩到脚底下,把莲花一样纯洁无辜,连贾姬的命都舍不得要的陈娇给彻底摧残得残花败柳了,自己还要作出干干净净的样子来,若无其事地惋惜着‘椒房无子’。为了一己私欲作这样的事……如果这是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只怕她的下场,是要比栗姬更惨。栗姬说到底也就是得罪了窦太主,又不肯顺着天子的话,讨天子的欢心。和这样主动巫蛊、主动要挟君王去为难一个德高望重的列侯,一个曾有大功于国的老将军比,她的一点罪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刘彻还不说话,王太后也豁出去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你就开心了?”她索性把饭碗搁到一边,摆出了市井间老母亲蛮不讲理的劲头来,和天子胡搅蛮缠,“我不管灌夫有错没有,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不掉脑袋,你让田蚡还有什么脸面在朝野间立足?你舅舅要下了台,按他那个跋扈的性子,他的日子只怕比现在的魏其侯还难过得多!”

王太后最不应该,就是太想着一碗水端平,总是想把田蚡拉拔到窦婴的高度。却没想到即使是窦婴,那也是受过天子和太后的敲打,在相位上时,也还未曾敢如田蚡一般跋扈的。

外戚有这个能力封侯拜相,天子也乐得用你来抗衡列侯势力,但没有这份能力,只会给天子带来麻烦,还要爬在天子头上拉屎拉尿。现在刘彻连姿态都做出来了,太后还装聋作哑,不依不饶地逼着刘彻……

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都有一条不能被跨越的底线,亲生母子之间,也依然有一条叫做权力的底线,是决不能逾越的。刘彻已经和别人分享了太久帝王权威,好容易把太皇太后等死了,要再来一个什么事都要伸伸手为田蚡撑腰的皇太后,他还消受得起?

天子心念电转之间,已经下了决定,忽然间,所有感情又在从他心底褪去,他不再是刘彻,他现在是一个纯粹的皇帝,一个为权力喂养,为权力所迷醉的权力动物了。他在心底掂量着局势,权衡着这复杂的天秤,他终于下了决定:外戚、列侯、诸侯王这三驾马车,曾经是势均力敌不错,但现在外戚这一边的力量,也已经有点太大了!

魏其侯也好,武安侯也罢,都代表了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宗族势力,这群人已经不再是新贵外戚,频繁和列侯联姻之余,也隐隐而有了老牌列侯的样子了。

是该要打打外戚们的气焰了!手都伸到宫廷里来了,这群新贵暴发户——真是不懂得规矩!

刘彻就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太后一眼,他作出退让的样子来,低声说,“都是宗室外家,这才要辩论一番,不然,要说灌夫有没有犯罪呢,也就是一个狱吏的活计。”

王太后顿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查灌夫不扯窦婴,也不扯田蚡,那灌夫的死罪,还逃脱得了吗?

窦婴毕竟是已经下台的丞相,在这件事上,天子到底还是选择了保存台上人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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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也就定下了基调,没有几天,刘彻就从身边的侍中里挑选了两个远方来的青年才俊,负责调查灌夫的罪名。

“要秉持公心,不要牵扯他人,就事论事,灌夫究竟做了什么事,报上来就是了。”他这样嘱咐,谁还听不懂里头的意思?当时服侍在一边的东方曼倩就已经露出了叹息之色:姑且不论谁是谁非,田蚡的骄人气焰,也的确是太没有丞相的气度,太招人反感了。

陈娇看在眼里,倒觉得东方朔这个人颇有几分敏捷,不像是刘彻目中那个只能解闷,没有办事才能的佞臣。

不过,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她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越是聪明人,只怕现在越恨不得离陈家远远的。少了窦婴这株大树,窦氏的消散就在眼前不说,就是陈家,谁又能说不会被影响到呢?

陈娇虽然还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清凉殿里,但已经绝口不过问政务,她开始一心准备翻修椒房殿的事,王太后心情大好——这件事反正也是刘彻自己的少府出钱啊,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反而很有对陈娇示好的意思,三天两头让陈娇带着孙子孙女过去,和她商量大王姬的孩子出生后,该起什么名字,上哪里祭祀。刘彻也在一边作陪了几次,见陈娇虽不说言笑晏晏,但也看不出什么异状,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事到如今,巫蛊的事情是捂不住也要捂住了,哪怕闹出一点风声来,对太后不利,对陈娇其实也更不利。朝中人谁不是墙头草?以无子废后,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现在陈家又受窦婴倒台的连累,墙倒众人推,再爆一个坏消息出来,真是谁都要爬到陈娇头上拉屎拉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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