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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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秦谦宇跟她说,新员工在试用期内是没有报销额度的。
“任总,我……有报销额度的吗?”
任炎看着她说“嗯,你有。”
“……这是特殊优待吗?”楚千淼咬咬嘴唇,没忍住问出了声。
她不想要特殊优待。
任炎看着她,说“你没有实习期,你是正式员工。”顿了顿,他说,“崔西杰刚到我这里的时候,也一样,没有实习期,直接就是正式员工。”
楚千淼放下心,对他笑“那谢谢领导了!”柔黄灯光下,她含笑面庞白玉雕出来的一样,马尾还在一荡一荡。
任炎别开眼神转身继续收拾行李。好像不想多看她第二眼似的。
当天晚上,任炎就带着秦谦宇先飞去广州,再连夜转珠海,剩下楚千淼也一个人顶在上海这边的项目上。
这是楚千淼第一次,自己独自一人在外地项目上做尽调。
白天她在陶冶院线收集查阅公司底稿、和其他中介机构及时沟通重点事项,晚上回到酒店后她疯狂地补给财务知识。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她争分夺秒地用、极度压缩地用。她有时甚至觉得她把眼下的日子过得比高考前还高能还紧张。
这样的每一天过下来,起初任炎走后她心里那股需要独立面对一切的彷徨感渐渐消失了。她想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她越学习就越觉得心里有底气,和会计师评估师交谈的时候,也不再发慌。
这样的日子里,虽然有时有点孤独,但毕竟充实。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在任炎走后的第七天,崔西杰来到了项目上盯了个过场。他笑呵呵地告诉楚千淼“任总说以后这项目由我带着你做,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
楚千淼一开始还把这话当了真,财务上有学不明白的地方她真的向崔西杰请教。崔西杰像个好好先生一样,有问必答。
但后来她发现,她再问问题时,总能赶上崔西杰有个其他项目上的重要电话要打。她立刻明白,自己之前那些问题怕是也不该问的。
人家笑呵呵地讲句客套话,尽管讲得很真诚,但客套话毕竟不能当真。是她没了眼力价了。她警诫自己,以后可千万别再犯这种把客气当了真的蠢毛病。
楚千淼在网校上报了学习班,网校课程里的老师讲得挺明白,她的问题数量急剧减少。实在有不会的,她就分散性地问人——这个问题问远在珠海的秦谦宇,那个问题问北京青年谭深。再有其他难题,她直接从微信里抓出曾经一个寝室住过的三位学姐,那也都是谭深的同班同学,正经的金融学子们。三位学姐要是懒散了,不想给她解答问题,她就拿当年她舍生忘死一人分饰三角为她们答到的事挤兑她们。
就这样学习不仅让她学会看财务报表,更让她捡起了和学姐们失散多年的真挚感情。
学姐一说“千淼啊,我**都改行了,我现在的职业是少奶奶你晓得的?我除了上厕所需要自己使力气,其他都得别人伺候你晓得的?!可你最近老提问题硬是逼着我把当年的专业都捡起来了,我特么都想回学校读研去了,这是闹哪样啊!!!”
学姐二说“楚千淼,我如果能重生回到大三,那时候就是你哭着跪着求我想替我去答到,我都把你绑在床头让你不许去!我看这破事儿你是打算要拿我一辈子了苍天啊!”
学姐三,稍显得比较正常的黄莹说“千淼,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到北京长期出差。”但她话锋一转,忽然就也不太正常起来,“你等着我去每天掐死你一百遍!!”
楚千淼觉得她和三位学姐之间的感情真的日渐情深,不知不觉就已经涉及到了生死的程度。
崔西杰在项目上待了几天后,有一天傍晚临下班前,他对楚千淼说“明天一早我就得走,去刘立峰那个项目上看一眼,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楚千淼说好的好的,当晚和崔西杰打车到了一条弄堂口,又七拐八拐找到一家饭店。
崔西杰笑呵呵地说“这饭店以前我来过,老板特别热情。”
楚千淼和他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崔西杰抢着去柜台买单。
刚刚吃肉的时候楚千淼塞了牙,找了一圈没看到牙签,想叫服务员要一根,服务员忙得脚朝天,对她没大有好气地甩了一句“前面柜台有!”就端着盘子给别桌上菜去了。
楚千淼不计较,干哪行都不容易。她起身去柜台自己拿。
但走到柜台前,她发现自己好像出现得有点不是时候。
崔西杰正在跟柜台里的老板买发票。
楚千淼想扭身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笑着说“崔哥,我来拿根牙签。”
崔西杰倒是没什么尴尬反应,反而还笑呵呵地问她“千淼,你也有报销额度的?你也买点发票,到时候贴完找任总签字,这算是我们在项目上的福利。这老板人好,肯卖的,去别的地方你可买不到。”
楚千淼赶紧说“谢谢崔哥了,我票都一堆了,够用的!”
崔西杰笑呵呵地,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又打车回了酒店。
第二天楚千淼继续孤军战斗。不过她从秦谦宇那里收到一个好消息,珠海那边的情况稳定住了,秦谦宇告诉她“我可能还得留守在珠海,但任总过两天就可以离开了,他肯定会到上海的项目上去看看你!”
楚千淼对任炎没什么其他想法,但他能到项目上来看看,她总觉得这是个盼头。
晚上回到酒店,她又点开网校课程开始学习。听课时她有个地方怎么也掰扯不懂,翻翻微信通讯录,算一算最近秦谦宇和三位学姐被她提问的频率有点高,她想了想,点开谭深的对话框,向他提问题。
谭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在电话里给你讲,打字费劲。”然后他顺口问了句,“你还在上海出差呢?”
楚千淼嗯一声。
谭深又问“还住在之前你跟我说的那家酒店?”
楚千淼又嗯一声。
谭深两个问题问完,话锋一转,给她讲起题来。楚千淼听着他的讲解,乱成毛线团的思路被抽丝剥茧地重新整理,渐渐变得有点清晰起来。
偶尔她能从他的手机中听到导航指路的声音。他好像正在路上,好像是坐在出租车里。
导航里林志玲的声音播报了一个地名,说前方那里有个摄像头,你可不要超速哦。
她听着那个地名特别耳熟,好像不久前她刚刚听过。
谭深给她讲解了一路。她想他现在的耐心可真好,打着车呢,都不嫌烦,她一遍听不懂,他也没骂她是猪,就耐心地再给她讲一遍。
可有个问题她实在理解不了。她自己都有点心虚了,弱弱地说“阿深啊……你可以再给我讲一遍吗……?”
谭深叹口气“你等我一下。”他声音变得远了一些弱了一些,手机应该是离开了他耳畔,他正在和司机缴付车费。看样子他到达了目的地。
然后他的声音又变得近了起来、清亮起来“你怎么这么笨?当年高考题都是懵对的吗?”他倒不是真的抱怨,他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他说“你住哪个房间?来,房号告诉我,我亲自登门给你讲!”
楚千淼“……啊??”
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听到的由林志玲播报的那个地名为什么那么熟悉了 。
那是她昨天和崔西杰吃完晚饭打车回酒店时,所走过的必经之地。

☆、第66章 真实那个我

《服不服》第六十六章真实那个我
楚千淼举着手机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谭深他现在应该就在她下榻的酒店前。
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点不敢剖析自己心情的组成成分。虽充实却孤独的尽调过程中,忽然出现他这么个人, 她有点意外, 有点感动,有点惊喜, 也……有那么一点害怕。
他是专程为她而来的吗?假如是这样, 心理负担会沉甸甸地压着她。既然她不觉得自己现在还喜欢他, 那他太喜欢她、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就会让她变得无所适从。
还好谭深马上又告诉她“你稍等我一下, 我先到大堂办下入住。阿淼你可太有福气了, 我到上海出差一个星期,接下来七天阿深老师可以对你展开一对一深入教学, 要珍惜机会和阿深老师好好相处啊!”
挂断电话前她隐约听到谭深说了什么。好像是“你的身份证呢”、“您好, 两间商务,我要十层,离1002近一点”、“另一间你问ta”……
他显然通话后没有按断结束键,在等她按。这是从前他们谈朋友的时候她对他投诉过好多次的事情为什么每次讲电话,你说够了你就挂机, 也不管别人还有没有话说、话说没说完?你能不能给你女朋友点尊重,让你女朋友先挂机?
但他总是记不住。
现在倒是记住了。楚千淼在心里无声一叹, 按掉了通话结束键。
几分钟后, 她房门被人扣响, 咚咚的两声, 节奏短促但传递着敲门人的雀跃。
楚千淼把门打开, 看到谭深站在门外,他一身合体的商务西装,神采奕奕,眼神中潜藏一股灼热,对她微笑,叫她“千淼”。
楚千淼看着眼前的男孩——不,再也不是男孩,他其实已经是个男人。她觉得只一阵子不见,但他身上似乎有了改变。他比上次见面时,又显得成熟稳重了些。
“阿深老师主动上门给你开展一对一教学,你都不说声谢谢把人请到屋里吗?”谭深抬起一只手,扶在侧边门框上,笑得像个妖孽似的问。
楚千淼虚踢他一脚,“少贫!”把他让进房间。
她把笔和纸摊到谭深面前,让他讲题。
谭深在椅子里坐下,刷刷写了一会,按照几个步骤,把题目讲解给楚千淼听。
楚千淼盯着纸面认真琢磨。她的一缕长发从后背滑过肩膀披到胸前来,她随手一撩,把头发撩到了肩后。她浑然不觉一旁的谭深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眼微迷,满面笑。
楚千淼在真人零距离教学下琢磨了一会,终于开窍弄明白了这道难题。
她放下解题纸一抬头,看到谭深正瞧着她笑着。那笑容简直叫她害怕。
太温柔、太岁月静好了一点。
她赶紧粗犷出声,击碎那份她还无力承担的岁月静好“你笑啥?”她糙兮兮凶巴巴地问。
谭深还是笑着,对她说“我笑啊,我怎么尽给一个白眼狼讲题呢?我这大晚上的吃没吃饭呢,她也不问一声!”
楚千淼“……”
“那你吃没吃饭呢?”
“肯定没啊。”谭深从椅子里站起来,“走!”
楚千淼“???”干啥,上哪,做什么就走?
谭深“你得请我吃饭去啊!”
楚千淼“……”
行,谁让她选个祖宗给她讲题。
他们下楼,离开酒店,沿着街边走,没几步就看到一家烤肉店。
烤肉店生意火爆,即便已经晚上八点多,依然客满为患,他们居然还得领了号码排位子。
在他们旁边排位子的是两个老人和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小孩熊得很,一刻都不消停,不只折腾他的爷爷奶奶,还动手用不知道从哪里弄的串肉的竹签子戳楚千淼的腿。
谭深和楚千淼换了位子,挨着熊孩子,对他说“小朋友,我裤子很贵,你要是敢戳破的话,你爷爷奶奶得赔我几万块。”
熊孩子油盐不进英勇无畏还要戳,但被他爷爷奶奶给拖到了一边去。他们一边拖着小孩一边拖着腔调说“宝宝过来,人家裤子金贵,咱们可戳不起哦!人家牛气哦!”
楚千淼让谭深别和那仨一般见识。
他们先排到了位子,起身往餐桌走时,熊孩子熊性大作,大吵大嚷,非要他先去坐。
谭深拉着楚千淼,没理熊孩子,直接走到餐桌前。
点好肉菜饮料,上了碳火,谭深把西装外套一脱衬衫袖口一解袖子一挽,自己动手烤起肉来,一手不让楚千淼伸。
楚千淼看着谭深,觉得他真的变了,他以前得是被人伺候的。
谭深把第一块烤糊了一点的肉夹进自己碗里,把第二块有了经验烤得还不错的肉放进楚千淼的餐碟中。
“吃!深少的处女烤献给你了!”谭深笑得一脸阳光。
楚千淼吃着肉,和他聊起天,问他过来出差干什么的。
谭深说“鹰吉资本在这边有个潜在的大项目客户,我过来想把她拿下。栗棠也来了,她和我是竞争对手,我们两个部门都想拿下这个客户。”顿了顿他说,“栗棠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
楚千淼“哦”一声。
谭深又往她的餐碟里放块肉,边放边说“她在力通有熟人,之前听说任炎在上海这个项目上,她这回就奔这来了。我觉得她啊,与其说来跟我抢客户还不如说是冲着任炎来的。”
“哦。”楚千淼淡然地听着,把肉夹进嘴里吃掉。
接下来谭深一边烤着肉一边给她讲着鹰吉资本内部的趣事,讲做项目时遇到的人和事。
楚千淼觉得眼前的谭深的确不像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谭深,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变,一会话唠一会幼稚一会傲娇一会无理取闹一会又是稳重的商务精英范儿,眼花缭乱地变得她都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他。
楚千淼在项目轶事中间插了个空,说“阿深,我发现你最近不话唠了。”讲起项目上的事,他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谭深放下翻烤肉片的夹子,端坐好,郑重其事极了,看着楚千淼说“千淼,我想告诉你件事。”
他声音太过郑重,搞得楚千淼也不由放下筷子。
“其事我这个人一点都不话唠,从来都不,上学时候不,出国以后不,回国再见时更不是。我在你面前是故意话唠的。”
楚千淼听得一脸惊。
“大学时候我刚跟你在一起的那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是心不在焉的,你好像总是走神,不听我说话。我只好一句跟着一句不停地讲,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有时候我也得使劲和你无理取闹,扮痴扮傻扮幼稚,搅和你,才能让你对我关注起来。结果慢慢地我在你面前就变成了一副令你嫌弃的样子,话唠,任性,不成熟。”
楚千淼听得心重重一跳。
她是在被任炎拒绝、任炎出国后不久,和谭深在一起的。如果没有谭深的这番陈述,她可能到现在也不肯正视,曾经她对任炎的喜欢可能要比对f4还要多一点,曾经她被任炎拒绝给她带来的打击,比她自己认为的要严重。她受了点被隐藏起来的伤,她因那伤变得有点心不在焉。
她觉得自己当时的状态有一些对不住谭深。但和他在一起一个月之后,她真的放下任炎了,她好好地用心地和谭深相处。可是那时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已经阴差阳错了。
“还有你知道我出国前为什么和你分手?因为我感觉到你没那么喜欢我。我想既然如此,就分手分得云淡风轻一些,别好像谁拿不起放不下似的,这样大家也还能继续做朋友。”谭深看着楚千淼,对她笑了笑,继续说。
“我出国后也交了好几个女朋友,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女朋友位置上的人不是你,行不行。”谭深抬头从前向后捋了一下头发,很帅,但他给自己捋出一丝苦笑,“但好像不行。”
楚千淼后背拔得直直地坐在那里。身体是一动不动的,心里却起了一**震动。
她到今天,好像才认识一个真正叫谭深的人。
谭深最后冲她一笑,笑容阳光又明媚,对她说“我现在这么对你,你别有负担。我在国外有那么多段黑历史,看上去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这一点会让你没有安全感,我知道。但没关系。追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用太烦心,你就看我以后的各种表现,值不值得你接受就好。呐,吃肉!”
楚千淼吃着肉想,完了,他这话还挺叫她动容的。
吃完饭,谭深去前面柜台买单。
楚千淼跟着他一起到了柜台。谭深刷完卡签名字的时候,楚千淼觉得腿上忽然一个刺痛。她小呼了一声,低头看,是之前等位子时那个熊孩子在用串肉的竹签子戳她,竹签子尖儿透过打底裤直接扎着她的肉。
谭深应声转头来看,脸色一下就沉了,熊孩子还要扎第二下,嘴里还嘟囔着“叫你们先吃!”
谭深一把提溜起他把他一丢,熊孩子撞在他爷爷奶奶腿上,趔趄了一下,坐倒在地,大哭起来。
熊孩子爷爷奶奶立刻冲上来撕逼,质问谭深“你还是不是人啊?他还是个孩子,你动手推他?”
谭深平静地说“你指责别人的时候,先把自己家孩子的臭毛病都管好了,他要是不拿竹签子戳我女朋友,也没人愿意教训他。”
楚千淼闻声怔了下,但想这种场合下就先别反驳他了。
熊孩子奶奶声音高了八度“你女朋友那么大的人了,不会躲的吗?!我孙子可是我们的宝贝,我告诉你他要是哪里摔坏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谭深冲她邪佞一笑“巧了,你孙子是你宝贝,我女朋友也是我宝贝,别说你孙子够大了,他就是再小点,敢用签子戳我女朋友我照样教训他!”
他表情又狠又阴,老太太被他镇住了,嘴里念念有词地骂着“人渣”“极品”“良心被狗吃了小孩都欺负”拖着熊孩子出了门。走到门口确定谭深来不及追上他们,她还冲门里大声骂了句你小心出门别被车撞死哦!
谭深作势要向前冲。其实他是吓唬那老太太。但楚千淼拉住他,对他说“这种时候不用千言万语,俩字儿就够用——反弹!”
谭深看着楚千淼,目光深深地,忽然他哈哈笑起来,好像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开怀过似的。
任炎处理好珠海方面的事情,立刻订了机票回到上海。下了飞机赶到酒店时,已经快晚上十点钟。
其实他应该直飞北京,明天下午公司有会,他必须得出席。
但他鬼迷心窍地把机票第一发着陆点选在了上海。好像不过来看一眼,他心里总有点什么是不踏实的。
况且今天的日子有一点不一样,他想来看一眼。
从出租车下来,他站在酒店门外。上海的冬天有种别样的冷,南方的冬天总是往人骨头缝里钻。他站在上海冬天的夜晚里,抬起头,数着酒店的窗口。
第十层第二个房间。窗口一片黑。
他摆正视线,走进酒店到大堂柜台办理入住。办好后他让服务人员帮忙给1002房间打个电话,他对服务人员说该房间的住客是他同事,他想确认一下房间里有没有人。
——她到底是睡下了关了灯,还是不在屋子里所以窗口漆黑一片。
按道理说,她不会睡得这么早。
服务生很快确认了“先生,您同事可能不在房间里,打了两遍电话,但没人接听。”
任炎说声谢谢,提着箱子上了楼。安置好行李,他脱掉外套大衣,洗了把脸,刮了胡子,犹豫了下又梳了头发。
然后他又下楼。
一楼大堂右侧是个敞开式的咖啡厅。他选了一个视野可以囊括酒店门口和整个大堂的卡座,坐下,点了杯咖啡,慢慢喝起来。
凡是出去或者进来的人,都得经过他的视野。他坐在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里却没有漏掉半个从酒店门口走进来的人。
咖啡被他慢慢饮掉半杯的时候,他看到酒店门口走进两个人。
一个人是楚千淼,一个是谭深。
他们挨得很近,有说有笑,璧人一对般,一路走去电梯前。
他把咖啡杯放回桌面时,力道没使好,咖啡从杯子里跳跃着溢到了外面来。差点就溅到他的白衬衫袖口上。


☆、第67章 忘记交周报

《服不服》第六十七章忘记交周报
任炎从桌面纸巾盒里抽出纸巾, 一边擦手,一边能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等电梯的两个人的说说笑笑。
谭深在问“你怎么不问问我, 我这个老百姓今晚怎么这么高兴?”
楚千淼在笑着回答他“因为你在一场和熊孩子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谭深的音调里似乎有点骄傲的元素“熊孩子这种生物就是不能惯!当然了别说是熊孩子, 就是真的熊,只要它敢惹你, 我就敢跟它斗到底!”顿了顿, 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了一丝多情, “我可以为你和全世界为敌!”
任炎的手一晃,咖啡又洒出一些。
身后叮咚的声音表明着电梯已经到了。他用耳朵看到身后的他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们跟着电梯厢一起升上去。
他收拾好桌面上的咖啡渍, 手慢慢握成拳头, 又松开。他摇摇头挑着嘴角一笑。
其实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收到一堆银行、保险、商场会员发来的祝福短信。那些短信让他错以为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该见上她一面。她是提醒了他, 他也是有这一天可过的人。
可现在看来, 他除了多此一举还有点庸人自扰。她很好地践行了她的话,她把他放下了。她这样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他明明应该松口气。因为这对大家都是最好的局面。
可为什么,看到她和谭深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看到她和他相处时那么开心, 咖啡会洒到桌面上?洒出一摊意难平的印渍。
他想等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去办件事, 他就去柜台办理退房, 连夜赶回北京。
任炎坐在咖啡厅卡座上, 端着杯子喝里面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 他对面人影一闪。
有人在他对面位置坐了下去。
他放下咖啡杯, 满脸冷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下来人。
谭深坐在他对面,冲他一笑,那笑容充满针锋相对和互不相让。
“任学长,”谭深笑着看任炎,打了个招呼,语气不亲不冷,态度不卑不亢,对他说,“我刚才一进来就看到你了,但我没声张。并且——”顿了顿,他的表述更加直接,“我故意换到千淼的右侧,挡住了她可以发现你的视线。”
任炎看着谭深的眼神很疏冷。他不回谭深的话,让他的自说自话变得没有着落点。
但谭深却不以为意,任炎不回应他,他就正面要求任炎给出一份回应“任学长,我想和你谈谈。”
任炎看着谭深,蓦地挑起一边嘴角笑了。
这回他出了声。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疏冷而隐忍着一丝嘲谑。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谭深一点头,“当然,”他带着些微挑衅,说,“毕竟我们都喜欢同一个人,对。”
他直直地盯着任炎的眼睛看。
任炎回视着他,目光不避让也不闪躲,对他的结论不承认也不反驳。
无声对峙中,空气好像被卷成两股剑拔弩张的气流,等着向一起相撞,撞得对方头破血流落败下风。
谭深在对峙中先发了声“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呵!”谭深撇了一下头,笑了一下,又回正面庞,笑着看着任炎,说,“其实我想和你聊的不多,就是想再友情提醒你一声,我和千淼我们从前就是一对,以后我也会和她重修旧好。”
任炎也“呵”地轻笑一声“你在国外时是什么风流样子,大家都一个留学圈子的,人人有目共睹。”
谭深收了笑,沉下脸“以前是以前,这次不一样,现在我全心全意地对她。”
任炎看着他,微眯了眯眼。
谭深忽然谑笑一声“任学长倒是你,你不是不婚的吗?”他眼神里飚出一点冷,“既然不婚,就应该和她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不是吗。”
任炎直直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在两人的无声对峙中爆裂。
地面上响起一串被高跟鞋鞋跟踩扣的声音。随之而来是一道轻凉女声“好巧,我在上面加班犯困,下来买杯咖啡,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一下碰到你们两个人。”
栗棠走过来,先对着任炎一笑,温温婉婉唤了声“阿炎。”又转头去看谭深,问“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凝重?我没打扰到你们二位?”
谭深一笑回应道“当然不打扰。行了,我和任学长该聊的都聊完了,接下来,我就把独处时光赠送给栗棠学姐你!”
栗棠冲他哼出一声笑“你也不用着急走,搞得什么似的。 ”
谭深一副识相样子笑着说“我叫谭深,不叫灯泡。”
栗棠“这么说,我得谢谢你?”
谭深起身,系好西装扣子,说了声“不客气”,提步走开。
栗棠在他刚刚的位子上,施施然地坐下来。
她上身微微前倾,对着任炎又轻唤了声“阿炎。”
任炎本打算告诉她,他有事也要先走。
栗棠却先出声留住他“我们坐一坐!”她的声音是不同平时的温软,语气中也格外蕴含了祈求,“自从分手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地坐下谈一谈。”
“我其实很想听你说说,楚千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栗棠快速丢出话题。
任炎已经曲起准备用力站起的双膝,迟疑了一秒后,卸掉了力道。
他坐回到卡座沙发里,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托着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了解她做什么?”
栗棠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对问题丝毫不闪躲“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不是吗?”
回答完毕,栗棠笑了。原来她和他在一起过的痕迹之一,就是后来她也习惯了使用反问句。
“我并不了解她,”任炎看着栗棠,语气淡淡,“你也没有什么必要特意去了解她。”
但这话没有让栗棠释怀,她脸上反而挂上了些许受伤神色。
“阿炎,”栗棠声音微沉下去,问话像卡在嗓子眼。似乎把那些话从喉咙里挖出去是令人痛苦极了的一件事,栗棠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是在保护她吗?你觉得我会伤害她?所以替我决定我没有必要了解她?”栗棠摇摇头,平时清冷的气质全然不见,面容上只剩一片哀婉,“你从前从不会替别人做主观判断的。”
她忽然又笑起来“可她未必就如你想象那般弱?你也瞧见了我们留学生聚会那一次,她如何地骁勇善战。也许我们两个人里,我才是弱势的那一个啊。”
任炎挑起一边嘴角,无声一叹,淡淡一笑。
翻过手腕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再磨蹭一下,他今晚就回不了北京了。
于是他抬头,对栗棠说“栗棠,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就谁都别再纠结过去了。”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字字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应该先前看。”
他和栗棠说了告辞,起身去前台办理退房,又走去电梯口回房间取行李。
他没再回头向后看。
栗棠的眼神追着他的背影,从他起身到他去前台,又从他从前台走去电梯口,直到他被电梯装走再也看不见。
她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
任炎当晚半夜回了北京。回程的路上,他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和谭深之间的对话。
第二天是星期五,所有人都用邮件发了工作周报给他。但楚千淼没有发。
他一整天都没有特意提醒她,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与北京相隔千里的上海,星期五这天,楚千淼一早下楼,经过酒店大堂时和值班服务生微笑打招呼。招呼打完她忽然被叫住。服务生走过来告诉她一件事。
“楚小姐是?昨天晚上有位很帅的先生说是您同事,让我往您房间打过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事,但不久后他在那边咖啡厅卡座坐了一会儿又退了房。不知道他后来和您沟通过没有,为了防止漏掉什么重要事情,我想还是把这件事告知您一下。”
楚千淼“?”
她闻声一愣。随后她问“请问您,那位先生看起来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的样子。”服务生答。
“您还记得他姓什么吗?”楚千淼立刻追问。
“记得的!”服务生说,“他办理入住的时候,我同事接他身份证把他的名字叫成了四声,他当时还对我同事说,他名字那个字读二声,声同‘人言可畏’的任炎。因为他这么打趣了自己一下,所以我记得特别清。”
楚千淼一时怔在那。
她想他这家伙,背后还挺能自我打趣的。
人言可畏。那是她曾经背后打趣他又被他抓了个正着的话。当时她都把他给气笑了。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让她的心砰通地一跳。被压制的回忆差一点造反,顺势破土而出。
她按了按胸口,情绪一瞬恢复常态。
她谢过服务生,一边向酒店外面走,一边掏出手机给任炎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通。
她叫了声“任总”,问“您昨天到过上海吗?服务生跟我说您找过我,可是任总您怎么没打我手机,我没关机的。任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任炎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得几乎有点疏离“没什么特别事,只是想问问你项目上的情况。但临时有事就回了北京。”
楚千淼心里说着您老可真能折腾,嘴巴上却是一副毕恭毕敬“那我现在给您说说这边的项目情况?”
任炎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然后说“捡重点说,剩下的细枝末节,等我过两天去上海你再当面汇报。”
他的声音一板一眼。
楚千淼立刻讲了几个重点情况。任炎表示这几点要她继续跟进后,没再说别的什么,挂断了电话。
陶冶院线离酒店不远,楚千淼走路过去。她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呼吸着上海冬晨清凉的冷空气。
又是一个冬天了。去年冬天,她正在嘉乐远的项目上。而前年冬天的这个时候,她在做瀚海家纺io。
前年冬天的这个时候……她忽然在熙熙攘攘地早高峰人行路上,顿住脚步。
她飞快从外套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个群,翻找最早的聊天记录。
那是当时给任炎过生日的群。最早一条记录发于那一年的昨天。
昨天,是任炎的生日。
楚千淼怔在人行路上,来来回回匆忙赶着上班路的人群错着她的肩膀擦过她。所有人都在为生活奔忙,只有她停滞在那里。
她收起手机,抬头向前,重新迈步。
她想不会的,他不会是因为过生日想见她一眼才飞来上海的。不然他不会没看到她就连夜又走。
她大踏步地往前走,越走越笑起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像《东京爱情故事》最后一集的赤名莉香。面对喜欢过又不能在一起的人,重逢时灿烂地笑以面对,告别时转身大步向前走。尽管也曾热泪盈眶,但终究能潇洒地说爱过,说再见。
那一天楚千淼情绪有点莫名的怏怏,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晚上吃完晚饭,她下到一楼咖啡厅,谭深和她约好在那里展开阿深老师的一对一财务教学小课堂。
辅导结束后,她和谭深乘电梯返回房间。进门前,谭深约她“千淼,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上海的特别景点怎么样?”
楚千淼立刻眼睛发亮地搓着手问“特别景点的进程里,有白马会馆吗?”
谭深“那是什么地方?”
楚千淼“一群肌肉小哥哥可以光着膀子陪姐姐妹妹做游戏的地方啊。”
谭深“……”
他怒了,也不管人是站在走廊里的,一把解开西装扣子,把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拉出来,露出腹肌和少许马甲线,还抬手拍肚皮拍出个响来,给楚千淼看“怎么的,肌肉这种家伙事儿我没有?!游戏我不会做?!还得劳驾你去找他们?!”
楚千淼低头扶额笑。商务人士泛起中二病,真他吗没眼看!!
笑过之后,她委婉谢绝了谭深“就算你明天带我去的地方有白马,我也去不了。明天我有约了。”
谭深一脸失望,但他又马上提起精神“你是真和人有约吗?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不喜欢我就不逼你。”顿了顿,他手撑在墙壁上,半壁咚地低头问楚千淼,“你是不是觉得我攻势太紧了? ok,我降速,高铁变动车,但不能更慢了啊,用绿皮车的车速追你,我可能要追到八十岁!”
他衬衫下摆被拉出来,一副衣衫不太整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落拓不羁的帅。
楚千淼被他的话和他的样子逗笑。她觉得和他好像一起回到了无忧无虑地大学时代。
走廊里开启一道房门。栗棠从里面施施然走出来。
楚千淼扭头看她,一愣。大家原来都住在同一层。
栗棠看眼楚千淼,又去看谭深,看他落拓不羁地半壁咚着楚千淼。她笑起来“走廊里就这么忍不住了吗?”
她紧跟着又对谭深说“明天是我约了千淼,你就不要跟我抢人了。”
第二天栗棠把楚千淼直接带去了一家人均消费一千起的红牌餐厅。那里尽管菜价昂贵可依然人满为患,栗棠是提早好久就预约了,才拿到了位子。
吃上东西的时候,楚千淼并不觉得这里的食物有多么好吃,甚至肉丸子并不比弄堂里的串串香更可口。但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地来,只能说来这里消费不是为了真的吃,而是请客人想展示自己的体面。
整个进餐过程,栗棠并不怎么和楚千淼聊天。等吃得差不多时,她用餐巾印了印唇角,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回来之后才正式展开聊天。
楚千淼想她真的是位优雅女子了,食不言寝不语被她执行得非常优秀。
栗棠红唇轻弯 ,先对她一笑,然后说“你知道吗,昨天任炎来过。我们一起喝了杯咖啡,然后他就走了。他这么来去匆匆的,一定蛮累。”
楚千淼在一瞬里飞快跑过一个念头。
——还好昨天早上她没想太多。
她对栗棠报以淡然微笑。
栗棠微微一挑眉。她本以为能从楚千淼脸上看到她吃醋或者惊讶的表情。但这两者没有任何的浮现。
楚千淼大大方方地回答栗棠“任总不远千里赶过来和你喝咖啡,那我得恭喜栗棠学姐你,得偿所愿了。”
栗棠观察着楚千淼,半晌后她一笑“是我看错了吗?你居然一点吃醋或者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你难道不是亲口告诉我,你喜欢他的吗?”
楚千淼仍是大大方方地“以前我是喜欢他啊,没错。但既然确定过我和他之间没可能,那我干嘛还要继续喜欢他?谁还能揪着一件没可能的事一直不放时时耿耿于怀呢?”顿了顿,她对栗棠说,“人总是得向前看的,不是吗。”
栗棠一下怔在那。然后她轻轻皱眉,嘴角微带苦笑。
“这句话,是他教你的?”
“?”这回轮到楚千淼一怔,随后她一笑,“这么浅的道理,如果还得用他教,我不是白活了。”
栗棠看着楚千淼,目光变深。所以这话是在说她呢,是她白活了。
“你现在这样,是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栗棠的问题越发**直接。
楚千淼“呵”地一笑“我刚才的话没白说,但栗棠学姐你白听了。我说,人总是得向前看的。既然向前看,何必跟身后那点事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她不想再和栗棠纠结在这么点格局的话题上。
她主动发问,引发其他话题“谭深说他和你都是来上海抢同一个项目的,不知道你们俩谁更有胜算?”
栗棠一笑,笑容清冷艳丽“应该是他。毕竟我来这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楚千淼。
顿了顿,她说“谭深那小子,现在就是我们公司的拼命三郎,天天拼得很。”她对楚千淼一扬下巴尖,笑着说,“他是为了你?他待你真的很好,你可别辜负他。”
楚千淼低头一笑,然后摇摇头。再抬起头时,她的笑意还在唇畔,那笑意里,栗棠瞧出了点嘲谑的味道。
“学姐,假如我对你很好很好,你会把你的房子你的财产你的珠宝首饰都给我吗?”楚千淼忽然开口问。
栗棠回以微笑,没回答。
“亲自否定显得你不够优雅,但沉默以对,说明你不会的,对?”楚千淼顿一顿,接着说,“那我对你不是白好了么,你这不是辜负我么?——你说我这样,算不算道德绑架?”
栗棠挑挑眉。她知道楚千淼是在哪儿拿话等着她了。
“栗棠学姐,谭深对我好,我很领情,我也会报答。但假如他对我好,我却不接受他,就要被你认为是辜负他,那你和刚才例子中的我一样了,都是在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
栗棠两手交握放在餐桌上,保持微笑地看着楚千淼。一副在防御中准备攻击的样子。
楚千淼决定一鼓作气不客气到底。栗棠那种淡淡的隐形于无声无息中的凌驾感,让她不舒服了整顿饭。
“栗棠学姐,不管我接受不接受谭深,我都和任总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大可不必用道德把我和谭深绑在一起。我发小有句鸡汤,送给你共勉这世上最好的自己,就是只管做好自己,别去轻易评断别人。”
栗棠看着她半晌,戏谑地开了口“之前是我小瞧你了,你嘴巴真的厉害。”
楚千淼灿烂一笑“当然,我可一点都不容易对付。”
栗棠耸耸肩,忽然笑起来“下次轮到你请我了!”
楚千淼说“那得劳烦学姐别选太高档的地方,因为以我目前的薪资水平还不想为了面子硬摆阔。”
中你的圈套和你比高雅,我或许会落败。但我做自己,一点不愁打败你。
回到酒店后已经是下午。楚千淼登陆网校准备学习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条信息。
她低头看。信息是任炎发的。
只有三个字,但居然配了两个标点符号。
“周报呢?!”


☆、第68章 有没有动心

《服不服》第六十八章有没有动心
楚千淼被那个问号加感叹号的搭配震了一下。
她一拍脑门想起周报这事来了。昨天她怏怏的, 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原来是忘记了上交周报。
她赶紧措辞编辑消息“对不起任总, 昨天我忙忘了, 这就补给您。”
但消息刚编辑完,还没等点发送, 对话框里又起了新变化。
下一秒, 手机屏上那配了两个标点符号的三个字像被上帝之手凭空抽走了, 只留下一排灰色小字
“任炎”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千淼???
她正懵怔着,一条新信息重新投掷到位。
“周报。”
楚千淼“……”
这回是句号。
她把刚刚编辑好的那行字发了过去。
随后对话框上方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 可显示了半天, 楚千淼也没等来下一条消息。
她想任炎是不是正在组织着痛批她的词句?是不是每一次所组织的词句他都觉得痛批的力度、不够不足以表达愤怒,所以删掉已写重新编辑更生猛的造词?
楚千淼有点瑟瑟发抖, 她飞快打下几个字巩固刚才的认错态度“对不起任总, 我以后下不为例!”
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消失了。
最终对话框沉寂下来,什么新消息都没有再被投掷过来。
楚千淼明明该松口气,但盯着对方已输入看了那么久,对方却什么东西也没有输入过来,她心里反而有种悬而未决的不踏实感觉。
她拍拍脸, 调整精神,打开电脑开始写周报。
写好周报发到任炎邮箱, 她想了想, 给秦谦宇发消息。
楚千淼“秦哥, 任总发信息一般都怎么使用标点符号?”
秦谦宇回她“???怎么忽然问这么猎奇的问题?”
楚千淼“想通过标点符号的使用规则揣摩一下咱们主子的圣意。”
等了下, 秦谦宇直接发给她一张截图。是任炎和他以往的对话记录。
任炎“到我办公室来。”
秦谦宇“马上!”
任炎“下周二出差。订票, 你我的。”
秦谦宇“收到!”
……
任炎“招股书闭着眼睛写的?”
秦谦宇“对不起任总,我这就改!”
……
秦谦宇随后发一行字“看到了,任总基本只用逗号句号和问号。”
楚千淼想了想,问“没发过叹号吗?”
好半晌,屏幕才跳进新消息,秦谦宇回她“我认真地回想和回翻了一下,没有。”
马上,又一条“就任总那个性子,要是发感叹号,那得说明他本人是非常地激动了。那与他万事俱淡的人设不相符。”
下一瞬,又一条“怎么了千淼,难道任总对你发感叹号了???你不会这么幸运,收割到了任总的感叹号首发?!”
楚千淼想了想,回他“没有,我就随口一问。我想触摸一下领导的激动底线。”
所以这个激动底线,是周报吗??
想了想,她问“秦哥你有忘记交周报的时候吗?”
秦谦宇说“忙急眼时候经常忘,不过这周忘了我下周就补份双周的,不要紧。”
楚千淼看着手机屏幕陷入思考中。
所以他激动的底线,不是周报。
所以她是有什么事,惹到任炎让他不痛快了吗?让他借题发挥了一瞬激动,然后又撤回消息维持住了一贯淡然的体面。
她得好好想想,她到底哪里惹了他。
这一个星期里,白天楚千淼在陶冶院线尽调,晚上她和谭深一起吃饭,吃完阿深老师上线给她讲题。
有时候傍晚时分他们也会出去溜达溜达。谭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给他的追求降了速,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没再口口声声提复合或者不停催促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他不再用嘴巴去讲这些话,他转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他的心思。
这样的谭深,抹去了轻浮,让楚千淼在心里对他起了份不同以往的尊重。
谭深在上海出差的这一个星期里,楚千淼的财务技能突飞猛进。她没想到变来变去变变变的谭深化身阿深老师的时候,居然是很有耐心也蛮有水平的。
只是有时阿深老师也会让楚千淼有那么一丢丢哭笑不得——他太要强也太执着,她问他一道题,假如他解不出,他就会头不抬饭不吃话也不说地去研究那道题,他不去问别人,当然也不许她问别人。他一定要靠自己解出正确答案,再讲给她听。搞得到了后面她有时看着一道题,觉得难度比较大时,都不敢轻易把那题目摊到谭深面前去。她怕他一整宿都修仙不睡,瞪眼耗在那道题上,到最后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在和题目较劲还是和他自己较劲。楚千淼有时候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解不出题目,故意拉着她陪他一直解啊解。
但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这种不达目标不罢休的劲头,如栗棠所说,她和谭深都在竞争的那个项目,最终是被谭深成功拿下的。
签下项目的当天晚上谭深就得回北京,因为第二天他就要向公司领导汇报这件事情。
他坐最晚一班动车回京。临行前他请求楚千淼陪他吃顿晚饭。
他的请求理由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明天我就要走了,但你还得在这边继续待下去,再见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你今晚陪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好吗?”
楚千淼听他哀绝的语气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回不去北京了。
她虚踢谭深一脚“你好好说话!我又不会不陪你吃,我又不是长在这个项目上不回北京了!”
楚千淼问谭深想吃什么。谭深说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楚千淼抬杠,说“我想吃土。”
谭深就接了杠说“那我想吃砖。”
楚千淼笑着踢谭深“我想吃网红火锅!”
谭深二话不说,就一个字“走!”
他拉着楚千淼站到路边拦出租。
他们右手边不远处步距离远的地方,也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等了一会儿,他们左手边不远处终于来了一辆空车,谭深伸出胳膊上下一抖,那辆出租接受到了他发出的抖动信号,立刻向路边停靠过来。
但司机好像舍不得踩刹车似的,车子在楚千淼和谭深面前没有停住,还向前滑行了一点距离,等终于停稳时,正好停在另外那一对年轻男女的面前。
那对男女也真是不客气,直接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谭深立刻拉着楚千淼快步走过去,对坐进车里的两个人说“这辆车是我们先拦的,麻烦二位下来。”
那对年轻男女冲他翻白眼“哎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车子是直接停在我们面前的。那照你这样说,眼睛看到辆车你就说是你的,那这条街是不是你的呀?这座城市是不是你的呀?这么牛气别打车了,自己开车好不好喂!”
谭深冷冷瞪视他们,挡在车前,对司机说“是我们先拦的车,你应该先拉我们。”
司机把上半身探出车窗外,打哈哈“可是先生您看,他们都已经上来了!您行个方便,就不要拦着我的路了。”他转头向后看了看,再转回头朝车后面倒甩大拇指一指,对谭深说,“再说先生你看,后面又来了两辆空车,您坐后面的随便哪辆都是一样的,何必这么较真嘛!这里不能停车的,交警看到要罚款的,先生您就让一让嘛,谢谢了!”
楚千淼也觉得无论司机亦或这两位捷足先登的年轻男女,都多少有点不太地道。可是晚一点谭深还要赶火车,从轻重缓急的角度考虑,她觉得还是拉着谭深去坐后面的空车比较好一点。
但谭深比她还倔 ,非要讲这个理,他拦在车子前面,坚持要那对年轻男女下车。后面车子已经堵了一串。
司机没法子,转身向后请求车上那对年轻男女“二位,要不然你们就下去!”
那对男女不干,嚷嚷凭什么,要堵就大家一起堵好了。
楚千淼真的觉得这样僵持下去,谭深会来不及赶火车。
她想劝谭深消消气,先去吃饭。谭深拍拍她拉住他胳膊的手,对她一笑说“我自己就算了,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这份委屈。”
楚千淼听出他这是要刚到底。她更着急了。
一整条街都在响喇叭声。
后面有人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出租司机被催得发慌,求爷爷告奶奶,请后车座的两位下车。
“你们几个我谁也不拉好了?求求你们快下去!交警来了我要吃违章停车的罚单的!”
后座那对男女就是不下车。
楚千淼看到谭深忽然一笑,那笑容有点狡黠小坏。她想他一定是趁着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盘算了什么。
果然几秒种后一名交警走过来开罚单。
那名出租车司机在整条街的喇叭轰鸣里企图跟交警解释,但交警没丝毫没停下写罚单的动作。
谭深拉着楚千淼扭头就走,走到路口重新打车。
很快他们就打到了车。
在车上,楚千淼问谭深“交警是你叫来的?”
谭深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顿了顿他说,“我是昨天回酒店的时候发现每晚下班时间离酒店这条路不远的路口地方都会有交警指挥交通。那么刚刚那条路一堵,交警肯定是要过去看看的。”
楚千淼默了下,说“你刚才怎么不坚持让后座那对男女下车了?”
谭深笑着说“用不着说了,司机吃了罚单,一路都会对那对男女抱怨自己够倒霉的,要是他们早下车就没这回事了。那对男女听烦了也会和司机顶撞,总之这一路他们谁也别想好过,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楚千淼看着谭深的侧面。他微微笑,目视前方,慢条斯理分析着这一切。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真的小看了他,他一点都不幼稚,他是个腹黑的家伙。
他们打车到了那家网红火锅店。
因为是饭点,排位子的人很多,谭深去领了号,楚千淼一看,差点眼前一黑,他们前面还有三十桌。
她“霍!”的一声,整个人都往上拔了一拔“这得等到哪年去?等排到了估计我们都已经饿死了!”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还是对谭深提出了不然就换个地方。
谭深问她“你是不是很想吃这家?”
楚千淼说“很想不代表就吃得到。算了。”这世上“很想”的事情太多,但不是样样都能得到满足。总有求而不得,总有遗憾未果。
但谭深告诉她“不,只要是你想吃的,我就一定得要让你吃到!”
他让楚千淼坐在等位区不用管他,他去去就来。
他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很前面号码——再叫号的话,就是这一桌。
楚千淼惊了一下,问他“你哪儿弄的号?抢的啊?”
谭深冲她一挤眼“反正没杀人放火。”
楚千淼正猜测着,有一对朴素小夫妻模样的人走出来,经过谭深时和他微笑打招呼,谭深对他们道谢,小夫妻连忙说不客气,又对楚千淼转头笑着说“你男朋友对你好用心的,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们幸福喔!”
他们走了,留下有点懵逼的楚千淼。
谭深今晚似乎拥有了她爸妈的功能,决定了她的出生日。
她虚踢谭深一脚,问他“你是不是对人家说,今晚是我生日?”
谭深一笑一躲“我说你是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想吃一顿这里的火锅,等下我就得赶火车走,我给他们看了车票,然后我请求他们,能否把号转给我。”
楚千淼心情有点多元化。她感受到了谭深对她的用心,可也对那对小夫妻有点过意不去。今天毕竟不是她的生日,他们却把好不容易排到的号给了她和谭深,他们不吃就走了。
谭深看出了她的过意不去,一揽她肩膀,晃一晃,安慰她“你不用这样,我没亏待他们,他们把号码转给我之后,我给了他们一千块钱。”
楚千淼“……???”
呵,哥们,您厉害,吃顿火锅都能吃出个黄牛号来。
一顿火锅开开心心地吃完,谭深打车先送楚千淼回酒店,又去大堂取了行李,准备上车去车站。
行李箱由酒店门童帮忙塞进了出租车后备箱。谭深站在车前和楚千淼告别。
他一下子就陷入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里。楚千淼受了他情绪的影响,多少也有了一点不舍得。
这一个星期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谭深一走,上海这边又剩下她一个人。
谭深临上车前向前倾身,低头凑近楚千淼,笑眯眯地,一副情圣样子,捏着声地问“千淼同学,这一周下来,对阿深老师有没有一丢丢动心?”
楚千淼噗嗤笑出声“走,赶紧走,肉麻不肉麻?”
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丢丢感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离动心总还是差一点距离。她想她可能是被任炎拒绝狠了,动心机制还在重新修复建立中。
谭深直起身,一笑,说“没有一丢丢也没关系,阿深老师不着急。千淼同学,以后财务课程中有不会的题请记得,问且只问阿深老师,不许问别人!
楚千淼打哈哈“可以了可以了,阿深老师你赶紧上车滚蛋,再墨迹火车等你等得要伤心了!”
谭深看着她笑。忽然他一探头,人倏地凑近楚千淼,嘴唇一下吻在她脸颊上。
楚千淼被他这突来的亲昵偷袭给袭击得一时怔在那。
谭深微弯腰,与她平时,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都旖旎起来“以前我们吻都接过的,可我现在只亲你脸颊一下都觉得心跳加快,你说我这年龄越大怎么还越纯情起来了?”
楚千淼从丹田里发出一声怒吼“滚!你以后再敢随便动手动口我抽死你!!”
谭深哈哈笑着上了出租车。
司机把车子发动出去。谭深向后看,看到楚千淼走进酒店,他转回身。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和他攀谈“这么甜蜜,是你女朋友?你们俩真般配,都长得好看。”
谭深淡淡一笑,说“还不是呢。”顿了顿,又说,“但一定会是的。”
谭深回京后第二天,崔西杰到了上海。他来盯两天陶冶院线的项目现场。
两天后他要回北京,楚千淼还得继续留守在项目上。看看日子已经是月底,楚千淼于是贴好发票委托崔西杰帮她带回公司报账。
她刚入投行,工资不太高,扣除房租水电交通通话费和日常花销,基本不剩什么。所以报销款对她来说,是个重要补给,有了这些报销款,她的生活会从容许多。
她有点期待报销款的到账。
但到了打款日,她账户上却依然空荡荡。楚千淼想了又想,决定问一下这件事。她不想屁大点小事都去骚扰任炎,但这事也不好直接去问崔西杰——好像她在质疑他什么似的。
她找到公司通讯录,从里面到财务鲍姐的电话。
她打电话过去询问。
财务鲍姐回答她“小楚,是这样的,你们上海那个项目的报销额度没有了,你的报销单只能暂时先挂账。等你们上海这个项目后面全部做完,公司收到后续的项目款之后,会按照挂账顺序给你们这些挂账的人依次报销。”
楚千淼闻声怔了怔“不会?”她马上整理好情绪,说,“鲍姐是这样的,我们上海这个项目才刚刚做,前期项目款也才刚刚到账,并且这个月是这个项目的第一个报销日,按说报销额度应该很足才是……”
鲍姐说“你等等,我看下。”一会儿后,她告诉楚千淼,“哦是这样,你们部门其他两个项目先期项目款还没有到账,上海这个项目的先期款到了,你们任总就说先把另外两个项目的报销单转到上海这个项目上来。但那两个项目的单子太多,你单子交得又晚了一点,按照先后顺序,到你的时候,报销额度就没有了。”
楚千淼沉吟了一下,问了声“鲍姐,那我们上海项目上另外一个人崔西杰呢,他在这个项目上的报销单是不是也在挂账啊?”
鲍姐点了两下鼠标,说“哦,他啊,他上海那个项目的报销单在挂账。”顿了顿,她又说,“不过从其他两个项目上转过来报销单都已经报销掉了。”
楚千淼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鲍姐。”


☆、第69章 有神通的人

《服不服》第六十九章:有神通的人
一连几天, 任炎都没再主动过问上海那边的项目。
从上海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是星期五,公司排了一天的会。他心不在焉地开了一天。
心情是烦乱的, 情绪是糟糕的。他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在上海时他和谭深之间的对话。
一天的会开下来, 回头再看会议纪要时,他发现他对本子上自己亲手记录下的那些条目, 大多都不太有什么深刻印象。
他这样的状态, 放在从前是绝不会有的。假如雷振梓知道了他也会出现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恐怕要笑掉大牙然后再去买五千响的鞭炮放。
可他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星期六。
部门里的那些下属陆陆续续把周报投进了他邮箱。只有楚千淼, 直到昨天下班、直到今天上午, 她都没有把周报发过来。
那封漏发的周报像他坏情绪的催化剂,他整个星期六上午都心烦得不行。
在同一个位置无法静坐三分钟, 他就一定得起来无目的地走一走。
刚点燃一支烟, 吸到一半架在烟灰缸上, 思绪一转再想吸时,完全忘记烟灰缸上还有半支,又去重新点了支整烟……
把摇椅拉到窗口前,晒着微薄的阳光轻轻摇,希望能摇出内心的一片安静。可摇到最后,不仅听到摇椅的咯吱咯吱声他觉得烦,连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都觉得烦。
他烦得想把烟灰缸掼在地上,想把材料打开窗从窗口撒下去, 想把手机丢在落地玻璃上, 想发信息斥责一下那个漏发周报的人, 周报呢?!
等他再定睛,视线聚焦在手里的手机时,他发现他真的把信息发出去了。
他的思维空白了一秒钟。他怀疑几秒钟前的自己是不是疯了。
然后他赶紧长按那条信息,选择了“撤回”。
他重新发送一条信息过去:周报。
那女孩很快把信息回过来:“对不起任总,昨天我忙忘了,这就补给您。”
他看着她的回复,一时间说不上那些烦躁是被平息了还是变本加厉了。
他在屏幕上戳着字,想为刚才自己滥用的叹号稍作解释:“刚才我情绪不太好。以后记得不要再忘记。”
他把字打完,没有按发送。他看着那行字,有点发怔。
让她以后不要忘记什么?周报还是,他的生日?
他慢慢地,把那行字删掉了。
他忽然想,他这两天又是凭什么闹这份坏情绪?
上海的项目上就她一个人在盯,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并购项目,她忙得不行,崔西杰很少去,她也没有跑来跟他抱怨过什么。她做得已经很好了。
其他人忙起来时攒上两周一起交双周报也不是没有的,他都谅解,为什么到她那里,他就苛责得不行?
他重新戳着屏幕打字。
“以后太忙可以两周交一次周报,但要记得和我说一声。”
打完这行字,他又犹豫了。
他会不知道她忙吗?还催周报,催完又一副谅解姿态,这岂不是太矛盾?
他看着那行字,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被他提炼到此时此刻用来面对那女孩用了。
他写写删删的犹豫间,那女孩的又一条信息已经进来,她再次道歉,并说下不为例。
他把准备发的东西全都删掉了,把手机丢在一旁。
他浑身的力气忽然丢失了。所有的坏情绪和烦躁都清空了,所有的精气神也一并归了零。那一瞬他前所未有的无力。但理智世界却也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晰。
清晰得可怕。
他想他凭什么对她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样子?还像个男人吗?
他想他可真是可笑。拒绝她的人是他,拒绝之后放不下的人也是他。
手机响起来。是外婆的电话。他打起精神接通。
外婆说话说得咳嗽起来。他告诉外婆,别担心他这边,一切都好,一定记得吃药,等忙过这一阵他就去看她。
电话挂断时,他已经心如止水般安静。
靠在窗前摇椅里,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雾霾天。
北京的冬天没有阳光时总是让人觉得很丧。
他看着那片灰蒙蒙,忽然就接受了谭深的说辞。
他想谭深说的也对。
既然他给不了她安定幸福,那就退到一边去。
那就彻底地退到一边去。
看她成长,看她过得好,看她事业有成。也就可以了。
******
任炎觉得自己想通了。他的心境重归平静。
他到每个项目上查看了一下,又在公司开了几个会,随后准备到上海项目上待上几天。
虽然名义上崔西杰是上海项目的负责人,但另外两个IPO项目他也在跟。他现在是“准保”(通过了保代考试,称为准保荐代表人),想成为真正的保代还需要以项目协办人的身份在一个IPO项目或者增发项目上签字才行。
所以相比上海这个影视公司并购院线公司的项目,崔西杰对另外两个项目更上心些。
任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能理解崔西杰想要尽快成为正式保代的心情。部门里多一名正式保代,这是好事,毕竟一个项目需要两名保代签字,如果崔西杰能成为正式保代,这意味着以后再做项目就可以不用去求别部门的保代来帮忙签字了。
至于上海那边的并购项目,他就亲自去盯一下。
他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当天下午准备提前下班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和材料。
临出公司前,他却接到栗棠的电话。
栗棠对他很温柔地说:“阿炎,我到力通证券来看个朋友谈点事情,刚谈完,一起喝个下午茶怎么样?”
任炎倒不知道栗棠在力通证券还有朋友。
他说:“抱歉,明天要出差,得回家准备一下,改天约。”
他边说边往公司门口走。
一道声音从空气和手机听筒里响起二重奏的效果。
“阿炎,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喝点什么再回家!”栗棠正站在公司门口,对他巧笑倩兮着。
任炎收起手机,点点头。既然撞上了,那就不躲了。
******
他们直接下到大厦一楼的星巴克,叫了两杯咖啡,边喝边聊起来。
大多是栗棠在说,任炎听着。
“阿炎,上海那个项目,我没抢过谭深,他带着项目回来,立刻被老板升了职,现在真是春风得意得很呢。”栗棠有点落寞地说。
任炎淡淡一撇一边嘴角:“你如果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工作上,你不会比他差。”
栗棠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婉转起来。
“对了,”她轻笑一声说,“谭深还跟我显摆呢,他说他和千淼小学妹在上海那一周相处得很不错,距离恢复他们往昔恩爱,指日可待。”栗棠边说边观察着任炎的反应。
任炎放下咖啡杯,波澜不惊地说:“挺好的,提前祝福他们。”
栗棠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晌。随后她话锋一转,幽怨起来:“阿炎,当初我回国时你肯去接我,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机会的。可为什么自从我回国以后,你对我都这么冷淡?如果是这样,当初你又何必肯去接我?”
任炎一只手握着咖啡杯,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长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下一层浅淡阴影。
“很多事时过境迁,试过就知道不能再回头。”他淡淡地说。
栗棠默了一会,忽然笑起来:“好,那我们就不回头,我们向前走,不见得我们就行不到同一条前路上。”她笑着说,“你明天出差,不多耽误你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聊。”
她先潇洒起身:“出差顺利!”
任炎回以淡笑。万事有度,潇洒自如,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曾经的栗棠。
******
第二天任炎直飞上海,到了项目上。
他一到项目上就指导楚千淼把尽**况尽快形成书面文件、梳理好尽调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便后续召开一次中介协调会。
楚千淼发现任炎这次来,他整个人变得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他对待她的态度更加公事化了。
他一到位就指挥她,做什么工作,再做什么工作,又做什么工作,给他准备什么文件,梳理出什么问题,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他明明把她支使得团团转,让她忙得要死,但她却发现她的忙变得很有序。他看似一窝蜂交代她一大堆事,可其实那些事理顺下来,正是该怎么做好一个项目的章法。
楚千淼真的服气任炎的工作能力,她也真的希望能把任炎绑在这个项目上。有他亲临指导她,她一天的效率可以顶之前好几天。
结束一天的材料整理工作,楚千淼搓搓手,对任炎说:“任总,晚上我请您吃饭?”
任炎抬头瞥她一眼,眼神无声胜有声地问着“你有什么目的”。
楚千淼顺口拍彩虹屁:“任总,你别怕,我不借钱。我是觉得你今天对我工作上的指导,让我受益匪浅,你就像指路明灯似的一下照亮我的思路,让我工作进程都提了速!所以我想我必须得请您吃饭谢谢您!”
任炎半斜着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呵”地一声,笑了。
她有了几分从前在瀚海家纺和嘉乐远项目上的样子。
“走。”任炎拎过大衣起身,对楚千淼淡淡地说。
******
楚千淼把任炎带到酒店附近她觉得味道非常不错的上海菜馆。
这餐饭她和任炎都吃得非常客客气气,下了班也像在上班似的,言谈交流都公事化极了。这样的进餐气氛,让楚千淼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在下馆子,他们其实再吃一顿工作餐。
好不容易闷头吃完,楚千淼抢着去买单。
买完单收好钱包她就要走。任炎坐在座位上没动,问她:“你不开发.票吗?”
刚刚有道鱼,价格非常贵。他想着反正她能报销,才让她点了那道菜,才没跟她抢着买单。
楚千淼把滑落到肩膀前的一缕头发向后轻轻撩,撩到肩膀后:“啊?”
任炎看着她,睫毛似乎抖动了一下。
他又问一次:“怎么不开发.票?”
楚千淼:“啊,请您吃饭就不开了。”
任炎一挑眉:“就算是请我吃饭,也是在出差期间内的晚餐。我不是告诉你,出差期间的一切餐费差旅费你都可以报销的吗?”
楚千淼眨眨眼,笑一下说:“不开.□□能赠一瓶饮料!”
报销额度没有了,她真的懒得开。马上就是年底,发.票留不到第二年有了额度再报销,何必多此一举。
任炎一挑眉:“为一瓶饮料放弃报销?”
楚千淼已经站起来穿好大衣,对他笑:“任总,吃好了我们回,我想回去写工作报告。”
任炎还是不动,问她: “不是赠送饮料吗。”
楚千淼:“……”您还真在乎这一瓶饮料??!
“我这就去拿!”楚千淼满脸都是开心地说。
她去了一下又回来,手里多了瓶加多宝。
“任总,要吗?”
任炎看着她,一伸手:“给我。”
楚千淼:“……”
她就随口一问的,他还真要啊………………
她把加多宝递给了任炎,又说一遍:“任总,咱们吃好了就回,我回酒店还得写尽调工作报告。”
任炎看她一眼,说:“你先回,我还得出去办点事。”
楚千淼也不啰嗦,嘎嘣脆地说了声“任总再见”就先走了。
任炎坐在原处,招来服务员,问她:“你们这里,不开发.票赠送饮料吗?”
服务员一脸懵:“不啊。”
“刚才那女孩拿的加多宝,是你们赠给她的?”任炎又问。
服务员继续一脸懵,外加摇头:“不是啊,是她买的。”
任炎点点头,对服务员说没事了。
他就觉得奇怪,部门里还没有谁会因为一瓶饮料放弃一顿饭的报销。
所以她为什么懒得开发.票?
他想了想,用手机给公司财务拨电话,向她询问了一些项目一部的报销情况。
财务鲍姐回答完几个问题之后赶紧道歉:“对不起任总,这几天忙着做报表,忘记跟您说一声了,您部门上海那个项目的报销额度已经用完了。”
任炎握着手机一挑眉。
******
楚千淼第二天在尽调办公室写工作报告,任炎就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办公。两个人共处在同一空间里,居然可以做到一上午各忙各的,彼此都不说话。
楚千淼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所以中午午休时,有个年轻姑娘特意来找她,说听人说她从是律师,所以想向她咨询点事情时,她立刻二话不说拉了个把椅子让那姑娘坐下了。
现在就算有个复读机跟她对话,她都觉得复读机是天使派来的。
年轻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叫木介,是当地作协的作家,除了写作也在陶冶院线兼职影视策划。她告诉楚千淼:“我之前有部小说,版权卖给了一家影视公司,那家影视公司找到一位编剧来进行剧本改编,但那位编剧写的东西所表达的内涵,偏离了影视公司想要表达的,所以影视公司就对那位编剧提出了解约。”
木介说:“后来那位编剧给其他公司写了个剧,但人设什么的却和我的小说特别像。楚经理,我想问一下,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维权啊?”
楚千淼听完木介的一番话,不由摇头叹一口气。看来各行各业都有不讲道义的人。有文化的人耍起恶来,更叫人防不胜防。
她告诉木介:“单凭人设不太好维权,还要看剧本和你的小说在情节上有多少重合度。”她看到木介有点沮丧,拍拍她肩膀给她打气,“没关系,打起精神,我自己之前虽然是做非诉业务的,但我有很多同学以及学长学姐都是做诉讼做得很好的,我介绍个版权官司打得特好的学姐给你,她一定会帮你想办法,为你争取最大的权益保护的!”
楚千淼当下立刻给学姐打电话,学姐听完她的描述,表示愿意看在她好看的面子上接下这个案子。楚千淼先加了木介,再把学姐和木介拉到一个群里,方便她们互加微信建立联系。她在群里起着润滑油的作用,让学姐和木介的初相识变得水到渠成。她这一中午的午休时光,就这么都无私奉献给了木介。
木介临走时对楚千淼千恩万谢,拉着她想要跟她跪地义结金兰。楚千淼发现木介也是个爽快性子,要不是没找着香,仪式感不强,她想她八成真的跟她跪地结拜了。
木介走后,一中午都存在但一中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任炎终于发了声。
他声音冷淡,告诉楚千淼:“你是来做项目的,你不是来做好事搞慈善的,再说你已经不是律师了,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别多管闲事。”
楚千淼谨慎地怼了怼他:“可是任总,这趟闲事,管一管,既不会耽误工作,也不会有损失,为什么不能管呢?”
任炎抬头,挑眉问她:“你管这件事,你图什么?”
楚千淼怔了一下。
她图什么?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有些事她想做就去做了,不一定是图了什么。做了她就觉得高兴。所以——
“我图我乐意。”
任炎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那一眼里有点无奈和怒其不争。楚千淼想自己在他眼里一定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的那种人,明明吃了好几次热心的亏还要跟人家继续瞎热心。
可是没办法,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人了,改不掉,也不想改。
******
两天后,任炎组织各个中介机构就前段时间的尽调开了一次中介协调会,讨论尽调过程中所发现的问题。
所幸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看起来陶冶院线还是个经得起推敲的标的公司。
会议结束,各方面工作进一步向前推进。
开完会正逢周五,任炎告诉楚千淼,买机票和他一起回北京,下周部门要开个会,原则上要求人人到场,不许缺席。
楚千淼顺口问了句,原则外不能到场是什么情况。
任炎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告诉她:被车撞了,下楼摔了,脑袋被人砸了,胳膊腿断了。
楚千淼求任炎别说了。这都离死快不远了。她再也不敢打原则外的念头。
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楚千淼收到一条到账短信。
她发现居然是自己的报销款下来了。
她满脑子问号,但忍住了想给财务鲍姐打电话的冲动。第二天一大早她到了公司就立刻奔去财务,问鲍姐:“我怎么又有报销额度了?别是哪里搞错了。”
鲍姐笑着告诉她:“没错的,放心花钱,公司不会跟你往回要!”顿一顿她告诉楚千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哎,要不说啊,你们任总人可真好,他说你们这些在下边做项目的人,本来工资就低,出差费用都是自己垫付的,要是报销款再压着不下来,你们在北京可还怎么过日子。所以他把他自己的报销额度让出来,给你和崔西杰挂账的报销单都报掉了。”
楚千淼听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也不能看哪只羊的毛长得好,就觉得哪只羊的毛该薅啊。任炎是只毛好的羊,可她都下不去手薅他毛,他的毛却伸去给崔西杰薅。要是崔西杰是实报实销也行,可他的发.票里,有买的啊……
损失落在她自己头上时,她想她刚到公司,忍一下算了,别刚来就搞事情。可是现在实际损失落在了任炎头上,她替他觉得不平。她有点犹豫起来,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崔西杰买了发.票的事情。
她在心里默默纠结着。纠结中,部门全员例会在会议室里召开了。
任炎让大家逐个汇报了一下目前在做的项目以及项目中遇到的问题,然后大家集思广益,一起讨论解决办法。
楚千淼发现这个例会确实值得参加,哪怕遭遇了原则外的事情,只要能喘气不死掉,最好也挺着来参加一下。因为会上讨论的全是干货,一次会议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只做了一个并购项目,是连着另外两个IPO项目和一个珠海项目,一起做了四个。
讨论完毕,会议结束前,任炎忽然敲敲桌面,说:“说两句。”
大家都安静下来,正襟危坐,竖耳聆听。
楚千淼坐在长条会议桌稍远的位子,侧身看向会议桌主位的任炎。
他不怒而威,稳如泰山。有他在,好像霎时就能稳住一切混乱局面。
任炎的视线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个人之后,开口讲话。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字字含着威力。
“最近项目报销经费有限,报销额度吃紧,所以我们先暂行一个新的报销制度,以后再报销时,每个人要写一份报销说明,每一张餐费发.票要写明用餐日期、用餐事项、是加班还是请客户、加班是和谁一起吃的请客户是哪个项目上的客户;打车票要写明哪天从哪里去了哪里,是去干什么的。把这些事由说明备注在一张纸上和发.票报销单一起交给我。事由说明那张纸只有我自己看,不会交给财务。”
任炎的话一说完,部门几个成员脸色各有所变。
崔西杰还是笑呵呵地,却转头瞟了楚千淼一眼。
楚千淼没去看他,她看着任炎。
原来不用她说的,他什么都知道。他可真是个有神通的人。
任炎环视全场,说:“这样做是为了确保所有报销事由都和项目有关。散会后开始执行,请大家配合。”


☆、第70章 对我差一点

《服不服》第七十章:对我差一点
任炎把新的报销规则公布完毕, 宣布散会。他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前,抬手朝秦谦宇一指, 交代着:“小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他把秦谦宇钦点走了。
其余几个人从会议室里鱼贯退出,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楚千淼走在最后。她清晰地感觉到刘立峰起身时,用力很猛, 带得椅子都向后一趔趄。
崔西杰走在他旁边, 拍拍他后背,像在安抚他的情绪。他们两个拐到走廊去了。刘立峰走到走廊时, 还回头叫了声闫允强和孙伊他们几个, 他对他们说:“走啊, 一起抽支烟去,散散晦气。”他说晦气两个字的时候还看了眼楚千淼。
楚千淼回到工位上, 该干什么干什么, 像真的没接收到刘立峰的厌恶信号似的。
她最知道怎么对付刘立峰这种情绪化的人, 他掉的那些小脸子和闹的那些坏情绪,她不用去回击,她只要假装接收不到,就足足能气死刘立峰的。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都回来了,身上都带着淡淡缭绕的烟味儿。
已经是年底,力通规定当年的发.票只能当年报销。大家平时都出差在项目上,趁着这次开会才回了北京。当下除了楚千淼,其他人都赶紧贴着自己手头还有的发.票存货。
一边贴一边写报销说明时, 楚千淼感受到了刚刚出去抽烟小群体的焦躁情绪。
闫允强一边整理发.票一边发牢骚说:“真烦, 还没这么贴过票, 一顿饭跟谁吃的为什么吃的还要写,这我哪还记得清。”
孙伊卢仲尔和王思安他们也有微词:“哎,其实每周做项目写周报就很忙了,现在还要详细写报销说明,这又是一份不轻的工作量啊。”
崔西杰给他们和稀泥:“写就写,既然是领导的指示,我们就听话完成。”
他这稀泥不和还好,一和倒把刘立峰直接和向了炸毛。
刘立峰直接把胶棒往桌面上一摔,站起来转身就向身后工位的楚千淼发难:“报销挂账谁没挂过?大家都挂过,没有报销额度等就着是了,怎么有的人只挂了一次账就得跑领导跟前哭诉去呢,仗着自己好看吗?”
楚千淼本来不想理会刘立峰,让他自己气自己。但他既然在办公区这样当面诘问自己,不理他看来是不行了。
再说她真的不是什么能无限容忍的人,对方如果见好就收,她忍一下也就算了。但对方现在得寸进尺,她还忍个毛线球呢。她还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楚千淼叹口气,手一按桌子也起了身。
她转身,面对面站着,看向刘立峰,冲他从容一笑:“刘经理,请问,这回都是谁的报销单在挂账?”
刘立峰耷拉着眼皮睨着她,冷笑一声:“不就是你吗!”
楚千淼还是微笑:“只有我一个吗?”她转头去看刘立峰隔壁工位的崔西杰,他正面朝着他们一副时刻准备着的样子,老好人极了地随时准备冲出来和稀泥拉架似的。
“不是还有崔哥也在挂账吗?”楚千淼又看一眼崔西杰,对他笑了笑,问,“崔哥,是你找领导哭诉的吗?挂账的就咱俩,我反正是没有找领导哭诉过,所以要按刘经理的说法,那不是我就是你了。”
崔西杰被她说得整个人一愣:“啊?肯定不是我啊!”
楚千淼转头看回刘一峰,一扬下巴:“你看,我们俩都说没找领导哭诉过,就不知道刘经理你这哭诉推断是怎么来的,听谁说的。”
崔西杰在一旁开始和稀泥:“算了算了,大家都一个部门的,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呢,别让隔壁部门看了当笑话!”
刘立峰没被这通稀泥和消气,相反他被催化得更义愤填膺了,他气到发出冷笑:“楚千淼我说你可真不是善茬啊,嘴皮子够能歪的,都这样了还想拖崔哥下水呢,你行,你可真行!你等着的!”
楚千淼想问问,等什么,为什么等,等到什么时候,你说明白了,投行从业者要放狠话就放到底,别放得这么笼统,不然她都不在怕的。
这功夫秦谦宇从任炎的办公室里被放了回来。
他走回工位前,看着刘立峰对楚千淼剑拔弩张的样子,立刻压低声音半吼了一声:“干嘛呢干嘛呢?都一个部门的你们干嘛呢?!”
他有点生气了。
他难得生气,立刻就镇住了场。
楚千淼发现部门里虽然崔西杰是准保,级别比秦谦宇高,但在大家心里更有威信力和说服力的人却是秦谦宇。
“都赶紧干活!”秦谦宇又低低吼了一声。
楚千淼觉得不给谁面子她也得给秦谦宇面子,这是一个待她从来没二话的人。她率先转身坐回到工位前。
刘立峰也坐下了。可他刚坐下不到一分钟,又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用力往后一拉,砰砰响地,人直接奔向任炎办公室。
崔西杰在后面叫他:“老刘?老刘!唉你干嘛去,回来!”
但刘立峰没理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任炎办公室。
楚千淼扭头看看。转头回来时,她和崔西杰对上了视线。
崔西杰对她好好先生地一笑,说:“千淼,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你别多想,我其实什么也没跟老刘说过。”
楚千淼也回以一笑:“崔哥,你也别误会,我也从来没和领导或者任何人说过什么。”
他们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笑语和谐,岁月静好。
可楚千淼知道,她不信崔西杰说的话,崔西杰也不会信她的话。崔西杰必定是在刘立峰面前说了点什么,引导着刘立峰对她有了进一步的敌视。甚至他可能借着一支烟的功夫,引导了吸烟小群体的每个人都释放出一丝同仇敌忾的情绪,对她进行孤立。她其实能感觉出来,哪怕是孙伊卢仲尔和王思安,吸完一支烟回来之后,对贴发.票写说明的事也是有了点牢骚的。
既然谁也不信谁,那也就这样好了。面上不撕破,大家各行各事,她但求个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和崔西杰的一番友好对话刚刚进展完毕,秦谦宇就被任炎一通电话又叫去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秦谦宇把刘立峰从任炎办公室半拉半踹地弄了出来,轰到走廊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
等刘立峰再回来时,他看向楚千淼的眼神向发源于南北极,冷得简直掉冰碴。
楚千淼感受着刘立峰的冰冻目光浴,听到自己手机响起来。捞起看,电话居然是秦谦宇打的,他叫她到走廊去找他。
楚千淼在走廊上和秦谦宇刚一汇合,秦谦宇就安慰她说:“千淼,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老刘其实不是坏人,刚才我说他了。其实今天这个新报销制度一改我挺高兴的,以前我也总因为额度没了得挂账。现在好了,写明报销事项,就别有人再想混水摸鱼多吃多占多报销,省得搞得其他人的正常费用都没法报。”
楚千淼真心感激秦谦宇。大家都对她有了微词或者抵触情绪时,只有秦谦宇还这么旗帜鲜明地挺她。
她想了想,问秦谦宇:“刚才刘立峰怎么了?”
秦谦宇一听这问题,立刻满脸脑袋疼的表情:“这个缺心眼的傻货,又冲进任总办公室去质问领导了!他去问任总,为什么居然为了你一个新来的员工改制度,你也就挂了一次账而已,部门里谁没有挂过账,怎么就因为你挂账就改了制度了?他说任总偏袒你,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楚千淼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最不愿意听到别人在工作中把她和任炎扯上私人关系。
她问秦谦宇:“那任总怎么说?”
秦谦宇说:“任总问他:你怎么知道有人挂账?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有人挂账才改的制度?是哪个挂账的人跟你说的吗?”
楚千淼想给任炎鼓掌。他的反问句杀伤力一向堪比核.弹,从不叫人失望。
“任总还对他说:这次挂账的除了楚千淼还有崔西杰,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为楚千淼改的报销制度而不是因为崔西杰呢?”
楚心里咯噔咯噔的。她是和任炎长了同一副脑回路吗???怎么说话的点都是一样的。可是这可就坏了,她刚这么说完,任炎又这么说,刘立峰肯定更有的发挥了。
果然。秦谦宇接下来的转述验证了她那点不好的感觉。
秦谦宇说:“结果刘立峰这小傻逼,居然说任总的说辞和你刚刚在办公区说的差不多,都拿着‘挂账的除了这个还有那个’这一点说事儿,所以这肯定是你提前给任总洗脑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楚千淼:“…………”
她想小傻逼这个称号安在刘立峰头上,真的实至名归。
秦谦宇顿了顿,喘口气,继续说:“任总最后跟老刘说:我没有偏袒过谁。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偏袒谁,那说明是你在针对谁。还有,我上次说过,以后再对你的领导做没有根由的质问,你就滚蛋。这是第二次,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这次我还是不追究,但假如再有第三次,刘立峰你就立刻给我滚蛋。啊千淼你不用这个表情,这种你给我滚蛋的话,任总一年对我们这些他亲招的手下得说八百遍,但我们谁也没滚蛋呢。”
楚千淼想自己刚才做过表情吗??
她听到秦谦宇继续说:“我看任总脸上要刮大风,赶紧连踢带打把老刘弄出来了。”
楚千淼看了会走廊墙壁上的墙皮,转头问秦谦宇:“秦哥,你觉得任总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改的报销制度?”
秦谦宇眼睛一眯,沉吟了一下,看着她问:“千淼,你不知道?”
楚千淼摇头:“我不知道啊。”
秦谦宇脸上渐渐浮现树懒闪电的笑容:“这样啊,那我这次可胜了你一筹了!任总他告诉我没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还是他的第一心腹!”
他笑得一脸的开心与骄傲。
楚千淼:“……”
好你开心就好,我的傻白甜老大哥。
秦谦宇笑完抹抹脸,帮自己把骄傲情绪收一收。然后他告诉楚千淼:“事情是这样的,任总最近去财务查了下每个人的报销单,他发现单从各个项目上看,报销单都没什么问题。但把所有报销单拿到上海这个项目上来,这么一汇聚,就顶数崔西杰报销得最多了。”
“于是任总就仔细查了查崔西杰每份报销单里贴的那些发.票,一查他就发现崔西杰的餐费远远超标。按照崔西杰他贴票的那个吃法,别说他,就是大象也被撑死了。所以任总推断崔西杰是买了发.票。买发.票这事,我知道也有人干过,但都不过分,差不离也就得了,买太多就真的有点没意思了,这不就相当于别人的正常报销额度都被他买的发.票给占用了吗。哎我说你听到我的揭秘,怎么既不惊讶也不恍然大悟?”
楚千淼心想我的哥啊,我都亲眼看到崔西杰买发.票了,我实在表演不出来惊讶或者恍然大悟啊。
她岔开话题:“秦哥,崔西杰是怎么来的咱们部门啊?他怎么……这么敢想敢干?”
秦谦宇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经过,压低声音告诉楚千淼:“崔西杰其实也是总部某领导安排到咱们部门的,他不是任总亲招的。他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过保代考试了,想跟着任总在IPO项目上做个签字的项目协办人,好注册成正式保代。考虑到崔西杰是总部领导介绍来的,任总不想直接说他,那样不就是打上面领导的脸吗,所以就使了这么个招,敲山震虎。哎等等,按说这事儿我不应该跟你说,我是全部门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我一秒前怎么就跟你说了呢?你给我催眠了???”
楚千淼真的是被老可爱的秦谦宇逗笑了:“秦哥,你放心,我要是把你跟我说的这些说出去,就让我总也干不掉你总也无法成为任总的第一心腹!”
秦谦宇放心了:“这个誓够毒,我放心了!”
顿了顿他又“咦”了一声,说:“不过任总为什么会突然去财务查报销单呢?他以前对报销这些事都不太在意的,他对大家的报销单都卡得不严,他觉得只有让下边人过舒服了才能把活干明白了。也正因为他卡得不严,时间久了有的人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其实我多少也知道谁买过发票,但因为大家都很熟,我也不好意思打小报告,就一直忍着了。我也没想到任总这次能这么雷厉风行处理这件事,可我觉得他这么做总得有个契机。”秦谦宇搓着下巴猜测,“我估计啊,说到底任总可能还是看到你的报销单挂了账,觉得你刚来工资低,自己垫付餐旅费这不合适,所以顺藤摸瓜地查了查,到底报销额度怎么就没了。”
这番话听得楚千淼心里一个咯噔接着又一个咯噔的。
她想好在纯良的秦谦宇没往歪想,他可真是个好甜好甜的老大哥。
可是话说回来,连他都觉得任炎是因为她改的规矩,那别人呢?会这么认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想到了这一层,在和秦谦宇结束聊天之后,楚千淼斟酌了一下,走去任炎办公室门口。
******
楚千淼敲门进屋。任炎从电脑前分出一瞬眼神投向她,没什么音调起伏地问了句:“有事吗?”
楚千淼抿了下嘴唇,确定地一点头。
任炎一抬下巴,示意她到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说。
楚千淼就位在椅子里,一时没想好该怎么给自己想说的话起头。
任炎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问了声:“又没事了吗?那就出去干活。”
楚千淼把心一横,决定管它呢,爱从哪句起头就从哪句起头。
“任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可能会有些唐突,希望你别介意……嗯介意的话,我也想说……”
任炎用眼神扫她一下,眼风里满满都是“再说废话你就给我出去”。
楚千淼立刻说:“任总,我是觉得,因为我是部门里唯一的女员工,所以哪怕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好,都会显得你对我特别好。所以你以后对我尽量差一点……”
她刚刚站在任炎办公室门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任炎为什么突然改报销制度?说到底八成真的是因为她。
因为那天吃饭她懒得开发.票,任炎才把思维发散开,推导着她为什么懒得开发.票,然后再求证一下,最终得出今天改报销制度的结果。
所以说到底,终归是因为她。
任炎看着她一挑眉,冷淡地问:“我对你很好吗?”
楚千淼看着他,慢慢一点头。
任炎把眼神挪开:“你想多了。”顿了顿,他又说,“至于别人怎么评断,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
楚千淼抿了下嘴唇,斟酌着说:“……但我在意的。”她措着词,表达自己的感受,“在工作中,我不怕吃苦,不怕比别人多干活,但我怕听到因为性别长相的原因,我的能力和努力被抹杀。所以……”楚千淼抬眼看向任炎,眼神坚毅,眼底晶亮,“请任总以后不用特意照顾我!”
任炎看了她一瞬,挑着一边嘴角笑起来。
桀骜不羁,似笑非笑。
“你想多了,我对你们所有人一视同仁。别以为改报销流程的事,我是因为你,我只是借这个机会敲山震虎告诉他们,有些事得适可而止,要是过多占用其他人正常的报销额度,那就太过了。”
顿了顿,任炎对楚千淼一抬下巴:“没事了?没事就出去干活。”
楚千淼起身出去。
任炎看着自己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合,靠进皮椅里,双手交握搭在身体前。
他想她其实说得也对。他对她冷淡一点,对她确实也是种保护。
那以后,他就尽量对她冷淡一点。
******
第二天,楚千淼就启程回到上海的项目现场。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崔西杰跟她一起。
任炎认为上海的项目已经进展到白热化阶段,项目上如果还是只有楚千淼一个人的话不太合适。所以他把崔西杰调派过去,暂时常驻在上海。
楚千淼越来越佩服自己。她和崔西杰这一路倒是有说有笑和气得很,谁也没让谁尴尬着。
等到了项目上,楚千淼仔细研究了一下陶冶院线的财务情况。之前她的财务课程没有学完,她把关注重点就先放在在法律问题上。现在那套课程她学完了,她想检验一下,自己学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纸上谈兵,她到底用不用得上。
研究了一下陶冶院线的财务情况以及业务经营情况后,楚千淼又找了好些电影行业的其他公司的年报来看。对比同行业其他公司情况的同时,她给秦谦宇发信息询问,知不知道上海并购项目的会计师事务所是谁敲定的。
秦谦宇的回复很快:也是咱们总部叶浩荣叶总帮忙联系的。怎么了?
楚千淼说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第二天是星期五。趁着崔西杰在尽调办公室里——他平时总是到会计师或者律师那里去,好像一直有各种财务问题和法律问题需要他不断去沟通,于是根本没时间和她一起待在尽调办公室里——楚千淼对崔西杰说:“崔哥,陶冶院线财务和经营方面好像有点问题……”
她话还没说完,崔西杰就打着哈哈笑起来:“千淼,你是说财务方面吗?哎千淼,你不是学法律的吗?我是学财经出身的,公司财务方面的资料我都仔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放心。啊对了,这个项目可一定得好好做啊,总部领导关心得很。那什么,我得去会计师那一趟,那边找我找得很急。”
他一口气说下来,根本没给楚千淼插话的机会,说完抬腿就走,走得大步流星天经地义。
楚千淼想了想,打开电脑写周报的时候,把自己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梳理了一下,写进了周报里。
“……任总,另外陶冶院线还有一些情况,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根据近两年整个行业的发展情况,以及对比了同行业其他公司的情况,我觉得陶冶院线有持续盈利能力不足的情况存在……电影行业整体增速都在放缓,公司的关键运营指标也都在呈下降趋势,而最近公司的广告收入却逆势大长……还有……”
陶冶院线,似乎没有它所呈现的那么风光。她把一条条问题写进周报里,向任炎汇报。
其实这些问题她本来是想跟崔西杰讨论一下的,如果确认过是问题的话,就由崔西杰写进周报向任炎汇报。毕竟他是项目现场负责人。
可惜崔西杰一直打哈哈。所以她只能越过他了。
任炎很快给她回了邮件。
他问:“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后发现的?”


☆、70

《服不服》第七十一章:心头上一热
楚千淼看着任炎发过来的问题: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后发现的?
她斟酌了一下任炎的这句话会是什么意思, 随后些微有点忐忑地回了封邮件:“是的任总,是我自己分析的。请问是不是我写的东西, 有什么地方不太准确?”
任炎下一封回复邮件到得很快:“分析得很好。你财务方面进步很大, 这很好。建议多与陶冶院线的各岗各级员工聊一聊,从他们的看法里确认一下陶冶院线的实际情况。有时候和企业的基层员工聊天, 你可以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楚千淼看着邮件, 看着任炎用极其公式化的语句所回复的内容,看他连夸了两次“很好”,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有点高兴, 有点雀跃。她想她可真要命, 都多大了,听到点表扬还是忍不住骨头要轻三两, 人整个的想要往上飘。
之前那些点灯熬油学财务课程的夜晚, 那些牺牲了胶原蛋白和睡眠时间积累下来的知识学问, 现在似乎经受住了最严苛检验者的检验,似乎从此那些财务技能也会变成她在投行里除了法律知识以外的,又一样可以披荆斩棘的贴身武器。
她忍不住把邮件的前两句话反复地看,两个“很好”她越看越有一种“之前再累也值了”的感觉。
大约半小时后,电脑一角又弹出一封新到邮件通知,还是任炎发的。
楚千淼赶紧点开。
任炎这次发来邮件的内容是:“以后项目现场有什么事,可以先与现场负责人沟通,注意团队协作。”
邮件抄送人里还有崔西杰。
???
楚千淼看着这封邮件, 骨头轻掉的三两又重回身上来, 她被一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拽回来落了地。
楚千淼收到这封邮件差不多五分钟左右, 崔西杰笑呵呵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尽调办公室。
他笑呵呵地进来,笑呵呵地对楚千淼说:“千淼啊,以后你再有什么事儿,记得咱俩先沟通,好吗?可别再像今天似的,我前脚刚给任总发周报说咱们项目上一切进展良好请他放心,你后脚就发周报给任总说项目上有一堆问题毛病,而那些你认为的问题和毛病,只是你自己的分析,你呢,不是学财务出身的,那些分析也没有经过系统验证,你就直接把问题发给了任总,千淼啊你说,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嘛!”顿了顿,他笑呵呵的样子比刚才更友好亲切了一分,“不久前任总发邮件问我那些问题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笑呵呵的,他好好先生的样子几乎让人快要忽略掉他讲话内容暗藏的不友好。
楚千淼想假如她义正词严地驳了崔西杰刚才那些话,伸手去打他的笑脸,好像显得她特别小气特别无理取闹似的。人家那么大度好脾气地跟你说着事儿呢,你急什么?没理的人才急呢。
于是她学着崔西杰的样子,也笑呵呵地,跟他说:“崔哥,我之前跟你沟通过来着啊……”
但她的话还没在笑呵呵中描述完,就被崔西杰打断。
崔西杰一脸疑惑:“没有啊,你没跟我沟通过啊。”
楚千淼一怔,而后继续笑呵呵地说:“不是啊,崔哥你忘了吗,就刚刚,你去找会计师之前,我跟你说的……”
崔西杰再次打断她。
他笑呵呵而坚定地说:“不啊,你真没有和我沟通过,微信上没有,短信里没有,邮件里更没有。千淼啊,我知道你想在任总那里展现你的能力,但汇报问题这种事,以后尽量不要再越级了。”
楚千淼看着他笑呵呵的样子,一瞬间有点明白了。
她明白了,崔西杰这是拿准了她是用嘴说的问题没在聊天软件或者邮件里留底,她明白了她以后跟崔西杰这样的人沟通,一定得记得留底,不能空口说:我觉得这个项目的财务有点问题。否则人家一反口什么也不承认,她明明说过的话也只能被当成没说过。她想真是好笑,她一开始还觉得崔西杰是个到处和稀泥的好好先生。但和稀泥他是真的,好好先生却不是,他其实很难缠。
那一瞬她还明白了,任炎最后那封邮件是什么意思。想必是她给任炎发完周报以后,任炎把问题发给了崔西杰,让他解释一下里面的问题。崔西杰解释完问题八成是对任炎辩解说:关于这些问题,小楚没有和我沟通就越过我直接给您发了邮件,可以理解,她可能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我会告诉她下不为例,让她下次先把现场问题和我沟通过,想出解决方案之后再发给您。
而她之前告诉任炎,不要对她特别好。任炎似乎是采纳了这个提议,所以没过分维护她,反而显得在维护崔西杰似的,给她发了封邮件,告诉她注意和现场负责人沟通,注意团队协作。
……行,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连和崔西杰说句废话,她也会记得留底的。
******
两天后,楚千淼憋了又憋,给任炎发信息:“任总,你最近会到上海这边的项目上来吗?”
任炎给她的回复很快:“这几天不大有时间,会很多。”
随后他回了句:“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和崔西杰说,他是‘准保’,业务能力是有的。”
楚千淼想了想,开始打字。可打了一堆也没把事情叙述明白。她又想了想,干脆直接给任炎打了个电话。
任炎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正在开会。
楚千淼连忙说了声:“任总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正在开会,我稍后再给你打电话。”
但任炎却压低声音告诉她:“你等一下。”
大概十几秒中之后,她听到任炎的音量恢复了正常。话筒里隐隐传来有人跟他打招呼叫他“任总”的声音。
楚千淼想他一定是从会议室出去到了走廊上了。
“找我什么事?”任炎的声音经过信号传播,听上去清透中带着一分磁力。
楚千淼咬了下嘴唇,说:“我又在项目上发现一个问题,”顿了顿,“一个算是很大的问题。”
任炎默了一下后,回复她:“不是在邮件中告诉你,再发现问题先和项目现场负责人沟通,不要越过他就直接跟我说。”顿了顿,他居然给出了一点解释,“这样比较有利于你和现场负责人处好关系。”
楚千淼明白任炎的用心的。即便他不解释,她也都明白的。
所以她愿意听他的,愿意在崔西杰反咬她一小口的时候,忍下了这一小口。她光为她自己,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可是为了任炎呢?就算无关乎男女之情,她也愿意为他受点委屈。职场上找不到肯像他这样用心培养她的人了。
但其他问题她都可以先和崔西杰沟通,只是眼下这一个,似乎不行。
她想了想,对任炎说:“任总,要不,你先听听这个问题?”
任炎又默了一瞬,说:“好,你说。”
楚千淼赶紧说:“任总,是这样的,作为被上市公司收购的标的公司,陶冶院线可能存在刻意没被披露的对外担保事项,并且担保数额不小,很可能会对陶冶院线的持续盈利能力造成影响!”
她说出问题后,话筒那边的任炎沉默了一瞬。
这个沉默的间隙,楚千淼知道是任炎在思考。这说明他很重视这个问题。
楚千淼她觉得被这一瞬的沉默鼓舞了。
任炎再发声时问:“既然是未披露事项,你是怎么发现的?”
楚千淼立刻说:“任总你还记得木介吗?”
任炎问了声:“谁?”
楚千淼不意外。他连公司已经用了好几年的前台于丽子的名字都没记住,记不住木介很正常。
“就是有一天午休,到尽调办公室来向我咨询版权维权的那个作者、那个影视策划,木介,”楚千淼为了进一步唤醒任炎的印象,把提示程度加深,“就是你问我,帮她我图什么的那个人。”
任炎淡淡地“哦”了一声。
随后他问:“但她作为影视策划,怎么能接触到担保层面的事项?”
并且这个担保事项如果真的存在,看起来也是被老板凌五一刻意隐瞒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影视策划又从何得知。
楚千淼连忙说:“你不是告诉我,要多和员工聊天,我就和木介聊天。聊着聊着我们俩更熟起来了,她念着我帮她维权的好,就告诉我一些事情。她说她虽然现在是靠耍笔杆子为生,但以前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虽然学业不算精,但装个电脑系统修个电脑小毛病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所以领导什么的电脑不好用了,就常常找她去帮忙弄一下。”
而木介在给一名高层领导收拾电脑时,开机后领导的聊天软件自动登录了。她没想故意看,却扫到了聊天内容。
原来凌五一除了陶冶院线之外,还有一家公司。凌五一在对话框里催着这位领导,赶紧促成各方,把并购尽快完成,不然等到了时间,借贷公司来上门要钱,陶冶院线给贸易公司做了担保的事就瞒不住了。
木介发现自己无意中似乎窥探到了什么秘密。而这秘密压得她左右犹豫。
“她就和我说,一方面她希望公司被并购成功,这样大家都可以继续有饭吃。但另一方面她又实在忍不住,想对我说,其实陶冶院线的老板凌五一在外面还有另一家公司,是做贸易的,虽然没写他的名字,但的确是他的。那家贸易公司之前都很好,但有批买卖出了问题导致出现危机,差点运营不下去,凌五一为了盘活那家贸易公司,就以陶冶院线做担保从民间借贷那里借了钱。”楚千淼顿了顿,继续说,“所以现在看,凌五一很可能是到期也还不上钱,所以打算把陶冶院线包装一下卖给上市公司,不管怎样先搞点钱再说。”
楚千淼话锋一转:“木介说按说她无意间窥探到了老板的聊天,应该保密的,可仔细想了想她总觉得老板这么做是在骗人,又觉得我作为项目人员会受到牵连,而我帮过她,她不想我落下尽调不彻底的责任,所以左思右想,忍不住把事情告诉我了。”
任炎在电话那边轻笑一声,说:“你这次做好事,倒是没白做。”
楚千淼心头一热。
话筒里传来一道声音,是前台于丽子在喊任炎。
“任总,董事长让我把您叫回去呢,他说怎么会开到一半,你人却不见了!”
楚千淼一怔。
他刚刚居然正在开董事长的会。他居然从董事长的会上跑了出来,只是为了接她的电话。
楚千淼心头,隐隐又是一热。


☆、第72章 跟我回北京

《服不服》第七十二章跟我回北京
任炎回到会议室去开会了。
楚千淼再接到任炎电话时, 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她想应该是他那里散了会。
他们的通话中伴有汽车广播声。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一边讲笑话一边插播路况, 间或还有家家装公司的广告——“温暖家, 一流的设计一流的装修, 让您的家成为温暖的港湾。”
楚千淼听得浑身一震, “温暖家”互联网家装, 那是谷妙语和骆峰一起开的公司。她为谷妙语既高兴又骄傲。
任炎的声音把她飘散的思绪聚拢起来。
他说“下午的通话中断了, 你再说说看你的其他发现。”
楚千淼立刻汇聚起注意力, 有条不紊地回答“任总, 是这样的,我听了你的建议, 没事就找机会和陶冶院线各岗各级的员工聊天, 和他们聊了下工资、待遇、公司发展等等情况。据他们说工资已经有两年没有涨过了, 待遇也变得很差, 以前过年过节发卡发钱发米面油, 现在过年过节就两桶油, 小桶的。而公司发展方面,听说本来有很多电影投拍项目的, 但都被凌五一搁置了。凌五一给的说法是, 这些项目不符合政策要求,所以不拍了。但影视策划们说, 主要还是公司缺钱。总体来说,就是陶冶院线其实并不如凌五一所展现出来的那么好, 凌五一把它粉饰过了。”
任炎“嗯”了一声, 沉吟了一下, 再发声“说说你的想法。”
为了避人耳目,楚千淼正站在陶冶院线的办公楼下。楼前栽着一颗银杏树,树叶正金黄耀眼,无论挂在枝头还是落在地上,都是美不胜收。楚千淼握着手机有一瞬在想,管它有没有事,这会儿任炎他就是该来上海一趟,哪怕来看看这颗银杏此时此刻的金黄美景。眼睛亲自摄取的美景,总比相机摄取的要生动。
她站在金黄美景里,对任炎说“我知道只有涉及银行贷款的担保我们可以通过银行征信系统查到。但据说凌五一走的是民间借贷,而民间借贷的担保,除非凌五一自己主动情况,不然我们还真没办法确认。但结合我和陶冶院线的员工们的交流,再结合我发现的那些财务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木介说的话是真的,陶冶院线在给凌五一的贸易公司贴钱,也的确存在大额对外担保事项。”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倾向于陶冶院线的确存在对外担保,但,如果凌五一不承认,我们也没有证据。”
楚千淼顿了顿,又说“如果这个项目,我们两眼一抹黑地做下去,最后拿一份财务顾问费也就完事了。但问题是,假如后面并购完成以后,借贷公司上门讨债,爆出这颗对外担保存在但我们没有尽调出来的雷,那时候我们能免责吗?那时候可能不只我们项目组,甚至力通都要跟着受到处罚。”
她想到这一点时,手心都一凉。如果真的暴了雷,最后的恶果还是要任炎这个部门负责人站出来扛的。
所以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不能先跟崔西杰通气,她还是得直接和任炎商量。
既然崔西杰是总部某领导塞来的,那他一定和总部领导很熟。不管塞他来的领导是不是叶浩荣,这事最终都能传到叶浩荣那。而叶浩荣和陶冶院线的老板凌五一显然不是一般的熟,毕竟是叶浩荣承揽了这个项目让任炎来做的。况且会计师事务所也是叶浩荣帮忙找的。她怕假如叶浩荣知道了这个情况,万一他把心一横选择把问题粉饰,压下去,让项目继续两眼一抹黑地做到底,那最后背锅的人就是任炎。
所以尽管不久前刚和崔西杰闹过不愉快,这件事她还是选择不知会崔西杰,直接找任炎商量。
“所以任总,如果是我,我想应该想办法撬开凌五一的嘴,让他说出实情。”
但这谈何容易。
任炎的声音传过来“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大额对外担保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关于这件事的一个字。”
楚千淼有点不明所以,但听话地答应了一声。
任炎的话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楚千淼隐约听到了“咱们走机场二高速”。
听完这几个字,任炎就把电话挂断了。
晚上下班,楚千淼吃过晚饭回到酒店,看书学习,整理资料,一晚上过得风平浪静。
直到第二天,她一早就到了陶冶院线的尽调办公室。她先开了窗透透闷了一晚上的气味,再去办公桌前放下电脑包。
尽调办公室在二楼,开了窗后,楼下的各种声音都可以尽收耳底。
楚千淼似乎听到有人发了类似“任总”两个字的声音。
她起身冲到窗口向下看。
楼下那颗金黄色的银杏树下,正站着一个人。
身姿高瘦隽挺,穿着深蓝色呢大衣,敞着怀,脖子上挂着围巾。
他正在一地金黄的落叶里,仰头望着那颗同样金黄的银杏树。
楚千淼有一瞬飞快地想,真好,他看到了这美不胜收的景致了。
随后她一怔。
——他连夜赶了过来,连夜处理了事情。
那仰头看着银杏树的人,脖颈忽然一转。他一下变成仰头看向二楼的窗口,看向窗口的她。
他站在下边,冲她招招手,挑着一边嘴角一笑,告诉她“收拾东西,等下跟我回北京。”
并购项目结束得似乎突然,又似乎顺利成章。楚千淼拖着行李箱跟任炎一起回了北京。同行的还有崔西杰,他依然一路上都笑呵呵地和楚千淼聊天,还向她打听,知不知道任总为什么突然连夜就来了上海,为什么突然提到担保的事情。
楚千淼听从任炎的嘱咐,展现表演才能,把第一次听到“担保”两个字的惊讶表演得淋漓尽致,她还疑惑反问“我们这次终止项目,难道是跟担保有关?”
崔西杰看着她的反应,释放他的招牌表情笑呵呵地说“看来你也不知道。”
回到北京后的两天,上市公司亿莱影业发布了董事会临时会议决议公告,宣布终止对陶冶院线的收购事项。这是从官方正式宣布,这个项目彻底终止了。
楚千淼是后来从秦谦宇那里听到的那一晚的事情经过。
秦谦宇是告诉她一件大喜事之后告诉她这件事的。
至于那件大喜事,是她回到北京的第三天,秦谦宇向大家宣布,他刚刚查过成绩,他的保代考试考过了,他从此也是一名准保荐代表人,离保代仅有一步之遥。
楚千淼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她连忙挤在其他人前面给秦谦宇放送祝福“秦总,苟富贵,勿相忘!还有你的复习教材别给别人啊,我要了我要了!”
孙伊跟她竞争“我也要!”
秦谦宇说“你俩比赛夸我一下,谁夸得更好我就给谁!”
孙伊直接弃权“那完犊子了,比彩虹屁,千淼一出谁与争锋!”
楚千淼不弃权,她对着秦谦宇就开夸“秦哥你这么快就考过了,说明你有考试的慧根和灵气,你的灵气会浸透在你的那些资料上,我用了你的复习资料就会沾染你的灵气,被你的聪慧灵气一庇佑,那我一准也能考过!”
秦谦宇被这通彩虹屁夸得舒服起了。
孙伊感叹“好久没听到千淼的彩虹屁了,如今再听,功力不减,清新脱俗,照样还是能把人拍晕啊!”
刘立峰在一旁冷笑“要不然人家怎么得领导偏爱呢!”
楚千淼呵呵一笑,接了话茬“你之前说那是因为我好看啊!”
刘立峰被她一噎,气红了脸“你听不出来正反话?说你好看是夸你?”
楚千淼满脸都是开心“那你骂我好看我也爱听。”
刘立峰气得脸更红了,留下一句“不可理喻”。
被拍舒坦了的秦谦宇当即把办公室现有的一些学习资料搬给了楚千淼,然后告诉她“我家里还有一些,明天给你带来。”
楚千淼连声道谢。
蓦地桌面上又多了两本书。她一抬头,对上崔西杰笑呵呵的一张面孔。
“千淼啊,我这也有当年我考保代时的两本复习资料,你想学习考保代的话,应该用得着!”
楚千淼愣了下,赶紧说声谢谢。
刘立峰在一旁嗤了一声,说“老崔,你可真是长了一颗圣父心,你说你心眼这么好使有什么用。”
崔西杰过去拍拍他的背,笑呵呵地说“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大家得守望护着嘛。走,抽支烟去?”
刘立峰起了身,和他一起向外走。
楚千淼隐隐听到刘立峰一边走一边说了句“要我说你就是人太好……”楚千淼听得笑起来。
这位傻哥们被崔西杰卖了估计还能快乐地帮崔西杰一块数钱呢。
他们走开后,秦谦宇给她打眼色。她跟着秦谦宇去了茶水间。
她一边做两人的咖啡一边听秦谦宇告诉她上海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谦宇说“任总打电话让我写一份项目终止说明,他好递给总部交差。他向我口述,所以我知道了整个经过。”
楚千淼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或者崔西杰写呢?”
秦谦宇说“他想把你摘出去,然后他又信不过崔西杰。”
楚千淼问“那他不是把你扯进来了吗?”
秦谦宇说“不啊,虽然是我写的材料,但最后是以任总的名义提交的。”
楚千淼心里还有疑惑,那为什么不能由她来写,再以任炎的名义提交呢?
心思一转她就想明白了。任炎是怕让她写了材料,最后却以他自己的名字提交,他担心她会认为他是在抢占下属功劳。
与其让她有误会的可能性,他干脆去找了秦谦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一天天的怎么想得那么多脸上还没出褶子呢?这可真不科学。
秦谦宇喝着她做好的咖啡告诉她,那一天任炎和董事长一开完会就买了机票直飞上海。
到了上海他直接联系上市公司亿莱影业的老板胡犁,说了被收购公司陶冶院线可能隐瞒了对外担保的情况。
亿莱影业的老板胡犁门路很广,一边打了几个电话,托人打听着,有了端倪后,另一边把陶冶院线的老板凌五一叫了过去,连哄带诈加吓唬,让凌五一招架不住最终说了实话。
确实有大额对外担保。
胡犁震怒不已,他差点就要为凌五一挖下的坑买单。
胡犁当即决定终止收购,让人立马发出召开董事会临时会议的通知。
秦谦宇告诉楚千淼“这个并购项目的终止呢,从公司层面来说,我们部门是为公司排了雷避了险的,值得表扬。但从总部领导叶浩荣那里来说,算是结了大仇了。”
楚千淼怔了怔,问“就是一笔承揽费的事儿,至于结个大仇吗?”
秦谦宇像看傻子似的看她,压低声音说“这怎么能只是简单的一笔承揽费的事呢?这是挡人发财路啊!”
楚千淼表示孤陋的自己愿闻其详。
秦谦宇探头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压低声音告诉她“你说总部领导和凌五一那么熟,能不知道陶冶院线的情况吗?知道他还这么积极促成这个项目,为什么?”
楚千淼问“为什么?”嘴上虽然问着为什么,但她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明白——肯定是跑不了“有利可图”四个字。
“当然是有好处可拿了!”秦谦宇小声说。
“比如,是什么好处?”楚千淼刨根问底。
“这个叶总啊,我猜他这么积极,要么是他自己在陶冶院线里面有股份——当然了,是找人代持的,这样陶冶院线被卖掉之后他也能跟着收钱;要么是凌五一答应并购之后给他按点数返钱。不过看他这么卖力气,感觉是第一种可能,因为第一种钱更多。”
楚千淼“啊?”的一声“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是挡人发财了,他要是知道是我捅出来担保这事的,不得拿刀砍我啊。”
秦谦宇拍拍她肩膀“任总一个人把事儿全扛了,没漏你一个字。”他感慨着,“咱们的老大啊,虽然寡淡,但绝对有担当。有好事的时候他想着给大家分,可有坏事的时候,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扛。纯爷们!”
楚千淼回到工位后一整天都会时不时就想,任炎得是多信任她,又是多有魄力和担当,才会听了她没什么实质证据的话,都义无反顾选择相信、毫不犹豫冲到第一线把她挡在身后,由他一个人去扛了所有的麻烦和记恨。
然后他站在金黄色的银杏树下,抬起头向她招手,笑着对她说收拾东西,等下跟我回北京。


☆、第73章 融入团队中

《服不服》第七十三章:融入团队中
上海的并购项目就这样结束了。董事长很官方很张扬地表扬了任炎, 说他慧眼如炬, 经验丰富,能从项目上挖出别人都挖不出的潜藏危机, 为整个公司规避了风险、避免了整个公司会遭受处罚的情形。他号召投行一线的各位项目人员都要像任炎学习。
这份表扬看上去很风光, 但楚千淼知道,董事长的官方表扬有多张扬,叶浩荣记在任炎头上那笔账就有多重多厚,因为这通表扬翻过去看,恰恰是力通对项目承揽人的敲打。
董事长必定知道这个项目是叶浩荣承揽的, 而挖出这么个大问题后, 他只要前后里外地仔细多想一想,就能想明白叶浩荣和陶冶院线之间必定有点什么猫腻。所以他是在借着表扬任炎, 敲打着叶浩荣。那些表扬任炎的话从敲打叶浩荣的角度翻译一下其实是这样的:谁也不是瞎子,项目上暗藏的危机总会被人挖出来, 想玩心眼儿的人注意点, 别拖整个公司下水。
楚千淼有点担心也有点放心。担心是因为任炎在上海这个项目上是彻底得罪了总部领导叶浩荣了。有点放心是她品出董事长似乎对任炎颇有赏识,对叶浩荣颇有微词。仔细想有这么个三角关系在,任炎倒也是安全的,毕竟三角形最稳定。
替任炎担心又放心了一回之后,楚千淼给自己在这个项目上的表现做了个总结。
她摊开任炎给她的皮本子, 翻到最后一页, 开始记录。
这是她到投行后做的第一个项目, 也是她第一次做并购类的项目, 虽然没做到最后, 但她学到了很多。
她掌握了并购项目的尽调重点,负责在现场收集底稿和解决问题。
她学会了财务的基本知识,并能够利用这些知识独立判断企业持续盈利能力的情况。
她交下了木介这个朋友,也是通过木介的帮助,才最终确定陶冶院线存在很可能会影响到公司正常运营发展的大额对外担保事项。
合上本子,她想起当初任炎问过她,那么帮木介是图什么。她还真是没图过什么。可是种善因总能得善果,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木介就是知道心怀感恩的一类人。她想谢谢木介,谢谢她帮自己找回了对人情人性的信心。
******
年底,大家都从项目上回到了北京。任炎在部门邮件里下发了一条通知:本周末全部门举行一次培训拓展活动,地点在城郊山上某别墅小院。
培训拓展的“培训”,楚千淼从字面大致能推导出这俩字是什么意思,八成像她刚入职时,任炎告诉过她的那样,他要找几个法律或者财务方面的专家来给大家讲讲课。至于“拓展”,她有点拿不准,于是问秦谦宇:“秦哥,活动当天用带胶鞋手套什么的吗?”
秦谦宇愣了愣,差点笑岔气:“你当去挖防空洞啊?这个拓展听起来是个体力活动,但其实就是个幌子,它本质上就是大家一起吃一吃喝一喝玩一玩。这是每年年底任总犒劳大家的一个福利,费用什么的都是任总自己出。”
楚千淼真想问问任炎到底是什么神仙领导,人格怎么就能高尚成这样。
一转眼到了周五。任炎从外面搞了辆商务车。他自己也开车,车上带着秦谦宇和楚千淼、刘立峰,其他人坐商务车,整个部门向着城郊山上的别墅小院进发。
秦谦宇坐在副驾,楚千淼和刘立峰坐在车子后座。
别墅小院位置建得刁钻,得盘着山路上到顶。盘山道绕来绕去,楚千淼坐过山车都没晕过,盘山道却把她走得一呕又一呕的,呕得她旁边座位的刘立峰一脸嫌弃,使劲往一边躲,生怕被她喷溅到食物残渣之类的东西。
楚千淼想起来了,这人有洁癖,每天到了公司后,桌子都要用干湿抹布各擦一次后才肯放下公文包。谁要是不小心踩他鞋一脚,他能恨不得把鞋皮擦漏。
楚千淼其实只是干呕,没有真的想吐。但她看了刘立峰的样子,心里想使坏,就一个劲地往刘立峰那边作势欲呕。
刘立峰一脸要命的表情,整个人都缩得紧贴在车门上,避着楚千淼,声儿都颤了:“你能不能往那边呕?!你那边多大地方呢,你往我这挤什么,我说你成心的!会吐了不起啊?”
楚千淼不理他,就是往他那边呕,一路上吓得刘立峰一直一惊一乍地,不停喊着任炎:“领导,你管管她啊——啊!老秦,你死过来,我要给你换地方——啊!要吐你离我远点吐啊你!!”
秦谦宇才不跟他换地方,他时不时回头看戏,开心得不行。
任炎偶尔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趁着谁都不注意时,嘴角会轻轻挑一挑。
部门里从来没有人能坐他的车坐出这么热闹的动静来。挺好的。
他一脸冷漠地开着车,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一路上刘立峰差点让楚千淼逼疯。
车子终于到达别墅小院,一下车楚千淼就变了个人,刚才晕车快要呕死的形象彻底不见,她仰着脖子深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一脸的陶醉。
刘立峰在旁边被她气得脸都绿了,指出去的手指尖都在抖:“你刚才就是故意装的你!你看你现在精神成什么样了,你像晕车吗你?!”
楚千淼呼吸够了一扭头,冲他使劲一笑,笑容灿烂得怎么看怎么能气死人:“我不晕车,我晕人,我总有几个一看见就想吐的人,没办法啊!”
刘立峰看着她的笑容,脸都气红了,“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楚千淼就是想气他,作势又朝着他要呕,刘立峰简直是跳着脚地跑一边去了。
秦谦宇看着他们这出戏,笑得直不起腰,扶着一株树前仰后合。
“领导你看,刘立峰有克星了哈哈哈!”
任炎站在他身后,没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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