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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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师父,有何吩咐?”她站在容晚词的身后,看着她的侧影,云鬓乌黑,肤光胜雪,好似还是当年模样。许敛宁猜不出师父的年纪,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为师听说,你今日在洗剑池和武当弟子起了争执?”容晚词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许敛宁低着头,轻声道:“是。”

容晚词换了只手支着颐:“那么你是胜了还是败了?”

许敛宁心中松了口气:“弟子平日偷懒,还不是御剑公子的对手。”

“你也没有偷懒,”容晚词微微一笑,“去吧,只是记着,这是武当。不管你同武当派的有多少恩恩怨怨,只要在武当一日,就别做出坏了大局的事。”

“敛宁谨记师父教训。”她转过身,出去时轻轻带上房门。却见夜色中,一道人影伫立在那里,那人看见她出来,轻轻向前了两步:“敛宁师妹,许久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清丽,倒让做师姐的也有些羡慕了。”

许敛宁迎上去,笑着道:“何师姐说哪里的话。”

何绾是容晚词门下第二弟子,掌管海天阁。她姿容绝美,教人无法逼视。凌轩宫上下都心知肚明,四位阁主中,论武功资历,能继承宫主之位的无过阮青玄和何绾二人。殷晗计谋不足,许敛宁武功低微,何绾原本是瞧不上眼的。

只是今日在洗剑池一闹,反倒有些摸不清她的底细。何绾想了又想,明白她平日都是装着这般无用,不清楚对方深浅底细,本是最忌讳的事情。

“我瞧着你一直同阮师姐亲近,不好打扰,倒让我们之间有些生疏。”何绾看着她的眼,微微一笑。

许敛宁悠然道:“我原本也想同师姐多亲近些,可是又听说海天阁下的暗哨被人平了,不敢多叨扰。”

何绾笑意一敛,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恢复如常:“师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许敛宁将她一瞬间的神色看在眼中,淡淡道:“何师姐,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她离开纯阳宫西厢,却径自向武当后山走去。

即使多年没有来过武当,却还是记得去后山的几条小路。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明白。原本以为完全淡忘的,却惊觉不过是暂且不去想起。

那个曾被称作爹爹的男人,那个最后绝然甩开她的手离开的男人,就葬在后山的草庐边。她听见他过世的消息,已整整晚了两年。漫天白雪刺痛了双眼,天地间陡然一片晕眩,不知哪里才是归途。风雪无际,冷透心扉,只想学晋人大哭大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彻骨铭心的恨。

乱了方寸。

心里有个声音狂乱地告诉她,斯人已矣,就合该那人的弟子承受一切。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执念,才能在凌轩宫熬下去,熬过长长的十多年岁月。

“许师叔,你猜我们今日碰见谁了?”拐了个弯,正瞧见不远处的草庐,突然听见一个女子斯文的声音,“师叔以前总是惦念着她呢,听得我们又羡慕又嫉妒。清陨从小没有了爹娘,名字也是师叔取的,一直都把您当成爹爹看待。师父说,她的眉眼像您,可是我一时没有看出来,总觉得不一样。”

许敛宁脚步一顿,将身形掩在树丛后面,这样看去,刚好可以看见墓碑前站着的两个人。

“虽然今日有些不愉快,以后我同师兄都会好好照顾她的。许姑娘她师出名门,是凌轩宫的阁主,师叔也该安心了吧。”李清陨手中捧着不知名的白花,缓缓将花瓣撒在青石墓碑前。洁白的花瓣静静滑落,挣扎着落在土中,那么无助的姿态,最后还是屈服。

山边的风凉凉的,一丝一丝,轻柔地弥漫。许敛宁却觉得气闷异常。

“师叔泉下有知,知她安好,也会欣慰。”张惟宜静默半晌,声音却有些沙哑。

李清陨轻声道:“希望如此。”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你之前就同许姑娘认识似的,好像很是熟悉。”

张惟宜淡淡道:“只是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熟悉。”

“可是我却觉得,她看着师兄的眼神却不是这样的。”她俏皮地笑道。

张惟宜似笑又没笑:“那是如何?”

“好像,很忧伤,又有些怀念的样子。”李清陨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我也是女子,总不会看错的。”许敛宁只听得心中郁结,实在想不出对方是怎么看出自己又怀念又伤感的样子来。张惟宜沉默半晌,淡淡道:“是么。”稍微顿了顿,语气平淡:“她这般性子……你日后见着,还是避开些好。”

许敛宁待他们走远了,方才走到青石墓碑前。粗糙的墓上用黑漆写了七个大字:武当许渲泽之墓。

远处隐隐闪烁着萤光,许敛宁静静地看着,想起自己在凌轩宫度过的年岁。

武当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父亲之后过的日子是多么寂寞,一直内疚没有解脱。却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有多寂寞,她也有多孤独。起码那个人身边还有那么多弟子,张惟宜、李清陨、何靖,他可以把自己内疚的感情分给别人。可是她呢?她拿什么分给别人?又有谁陪在身边?

她抱着膝,额头抵在膝上,心中纠结百转,进退不得,好似长途跋涉,终于抵不住疲倦。明日,终有办法重新站起来。

只有今晚,会变得软弱。也只有今晚。

今夕惘然却何夕(下)

翌日便是武林大会,拜山的人数陡然增了不少。

北尊少林,南崇武当,二庄三宫五世家。江湖中一直流传着这句歌诀。

眼下,五世家虽然人才凋零,可二庄三宫的势力却越发稳固。二庄自然是指龙腾驿和名剑山庄,三宫却是凌轩宫,广华宫,重焰宫。

凌轩宫一直是三宫之首,广华宫次之,而重焰宫几乎和中原武林没有关联。

而广华宫同凌轩宫的一段渊源,当真教人哭笑不得。广华宫同凌轩宫的先祖是两情相悦、相伴相偕,一朝反目,自立门派,不再有半分瓜葛。其后两宫弟子虽知道当年恩怨实在怪不得谁,偏生喜欢惹事,这样仇上加仇,便形成了今日局面。一年多前,广华宫主病故,自有弟子继承宫主之位。新宫主的辈分矮了一截,同先人一般,对凌轩宫也甚是敌视。

眼下紫霄殿中,两派遥遥相对的气氛也微微有些险恶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通传:“龙腾驿柳门主到。”

人声喧哗,只见一位宽袍长者踱了进来,同各派掌门寒暄几句,笑声爽朗。容晚词只坐着不动,顾自喝茶。只听繁杂的脚步向这边过来了,她方才站起身福了一福:“柳门主,这些年不见,却风采依旧。”

柳君如爽朗地一笑:“容宫主也没怎么变,和十年前一样。”

容晚词颜色微变。她驻颜有术,所以不显老,却最恨别人提起年纪:“柳门主说笑了。”

“晚辈见过容宫主,柳先生。”斜方传来的声音清淡平和,却隐隐坚定。顺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位年轻公子。他脸上微微带点奔波劳累的倦怠,眉目俊秀,温润如玉,站在紫霄大殿中清雅出尘。

阮青玄向前一步,在许敛宁耳边轻轻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剑公子,商鸣剑。”

许敛宁回头反问:“师姊怎的认识他?”

本是一句无心之语,阮青玄却突然一僵,半晌才道:“你若和我一般年纪,自然知道他的,天剑公子弱冠之年便担起家业,方才有今日的名剑山庄。他不但武功高,还痴情得很。”

许敛宁听出她话中有讥讽之意,似乎心绪不佳,也不好多问。

眼下商鸣剑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依旧显得年轻,笑的样子也十分清爽。他缓步走向天衍真人,恭然道:“真人近来可安好?晚辈俗务繁杂,一直不敢前来叨扰,实在失礼了。”

天衍真人看着他,笑着道:“可惜武当没有贤侄这般出众的弟子,百年之后实在不知该将衣钵传给谁。”

商鸣剑微微一笑:“虽然一直忙于俗务,可晚辈还是听到不少传闻。贵派御剑公子,少年成名、剑术卓绝,是晚辈望尘莫及才对。”

张惟宜本站在师父之后,当下淡淡地回了一句:“商庄主过誉了。”

自张惟宜在君山成名之后,一直被人拿来同商鸣剑相比。眼下狭路相逢,自然有好事之徒大声道:“两位就不要客套来客套去,直接打一架,就知道谁厉害了。”此言一出,居然有不少附和之声。

两人当即进退不得。忽听铮的一声,张惟宜拔剑出鞘,这一下干净利落。只见太极剑的剑锋光华浮动,澄净如秋水,周围不由暴发出一声喝彩。他看也没看商鸣剑,淡淡道:“在下才疏学浅,自认不是商庄主的对手。若是诸位不满意这般,在下定当奉陪。”

刚才叫的最响的几人当即噤声。张惟宜也算是当世高手的翘楚了,若没有几分真本事,上去不过自讨没趣。

阮青玄开玩笑道:“我还道你会上去呢。”许敛宁微微一怔,失笑道:“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丑。”年纪最小的殷晗凑过来:“如果我上去,你们说怎么样?”

“你且试试看。”阮青玄笑吟吟地答道,看来心绪又好了。

容晚词转过头,对自己的弟子道:“你们说完了没?平日也没见那么多话的。”

殷晗嘟着嘴,不敢再开口。

许敛宁抬起头,望向武当众人的方向,突然同张惟宜的目光碰在一起。张惟宜忙不迭地转开目光,好似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许敛宁莫名其妙已极,转头的一瞬间却看到一个熟人,却是那位在南京府被自己摆了一道的司空羽。

此时,天衍真人走到紫霄殿中间,清声道:“诸位驾临武当,实在是敝派的荣幸。”语声是用内力送出,大殿内嘈杂的人声一时全无。许敛宁对武林大会要讲的事情实在不感兴趣,看着紫霄殿西北角的柱子,开始神游物外。

突然觉得手心被塞进一个硬物,连忙回神,却是司空羽站在自己身边。

她刚想看是什么东西,却被按住手腕。时下的衣衫都是广袖宽袂,旁人看来也只是两人的衣袖恰好挨在一起罢了。许敛宁会意,凭手感,似乎是纸折成的方胜。随即司空羽收回手,低声道:“晚些再看。”眼下众人的注意都在紫霄殿心的少林方丈,全没在意他们这一个动作。

许敛微微偏过头,轻声道:“里面写的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何必那么麻烦?”

司空羽语气一滞:“是别人托给我的,我没看过。”

许敛宁回过头,凝目看着前方,恰好又同张惟宜的视线撞在一起。他见她看了过来,没像适才那样避开,反而低下头在李清陨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李清陨低下头,抿着嘴角轻笑。

许敛宁最看不得武当的那些人一副同门情谊甚笃的模样,当下提起精神看着紫霄殿中心的几位。

“……天殇教今次卷土重来,我们中原武林难免有一场浩劫。柳某自认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龙腾驿上下定当同魔教对抗到底,直到最后一人!”柳君如捻着三缕长须,慨然道。

容晚词一手托颐,语调柔和:“柳门主也真是匹夫之勇了,惨烈到贵派剩下最后一人,可不是什么值得赞许的事情。”

柳君如转头看过来,脸上微红:“容宫主多虑了,魔教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终究是抵不过我们所有人的同心同德。”

“大姑娘,看你娇怯怯的样子,还不如回家绣花,别和我们一帮男人混在一起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压低声音的议论声中透了出来。凌轩宫的弟子宫人不禁相顾骇然。容晚词微微一笑,眉间寒意顿生,可声音还是柔和妩媚:“刚才说话的是哪位英雄豪杰,让我见识一下成吗?”

只见一个鲁莽汉子上前几步,似乎对现在万众瞩目的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不就是寻常样子么,你也不用看了。”

容晚词端起茶盏,低声道:“晗儿。”

殷晗会意,单足一点,轻轻几个起落,已经站在那汉子的面前:“你出兵器吧!”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口道:“还要什么兵器……”话音刚落,胸口一痛,人已经平平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砰的一声。

殷晗走在他身边,脸颊上露出一对酒窝:“亏你还是男人,就这般没用吗?”正欲一脚将人勾起,突然身形一滞,不由自主踉跄了几步。殷晗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男子着了素净道袍,侧脸很是清俊,正是武当的首席弟子张惟宜。他看也没看殷晗,抬手扶起那哼哼唧唧的汉子,交由一旁的武当迎客弟子:“送他回别院,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殷晗心中恼火,抬手拦住他:“慢着。”

“不知姑娘还有何见教?”他回转头,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殷晗一怔,不由自主地放下手。

他顾自走到容晚词面前,淡淡道:“容宫主,适才那位仁兄出言不逊,却是无心之言,此事可否就此了结?”

容晚词看着他半晌,方才道:“就此了结当然好。”稍微顿了顿,感慨道:“张公子这般亲力亲为,今后的日子可有的忙了。”眼下各门各派、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都聚在一起,难免争执生事,武当弟子若要一件件管过来,也够受了。

待张惟宜转身回到武当众人之中,殷晗才走到容晚词面前,满脸羞色:“师父……”

容晚词看了她一眼:“你同御剑公子功力差了太多,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柳君如说了一半被打断,神色颇为尴尬,接着道:“既然在座的诸位都愿意对抗魔教,那么当下之计,是选出盟主,共同讨伐魔教歹人。”

“照柳门主的意思,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当得盟主之称?”昆仑众人中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许敛宁循声看去,认出是来孤山求医的赵无施。

“在座的各位,论威望、论资历,除了少林方丈大师和武当的掌教真人,谁还能当此任?”柳君如顿了顿,话锋一转,“当然,若是这位赵师兄有其他人选,不妨也提出来。”

玄真方丈双手合十,缓缓道:“恐怕要教柳居士失望了,老衲之前就同真人谈过,我二人实无应变之才,决计当不得此重任。剿灭天殇教也并非唯一之举,两方短兵相接,必使生灵涂炭。如不得不为之,少林上下也当听从有德才之人的号令。”

“方丈所言极是。”天衍真人语气平和。

赵无施冷笑一声:“既然最德高望重的两位都不愿意,那么剩下的都各自不服,又如何是好?”

“若两位前辈不愿意出任盟主,在座的除了家师就无人有这个资格。”龙腾驿出众的后辈弟子甚多,最出名的却是此刻站出来说话的林子寒。他一身劲装,背负长剑,颇有几分侠士气概。

容晚词站起身,语调轻柔:“可惜我们凌轩宫推举名剑山庄的商公子。”

阮青玄神色复杂地同许敛宁对视一眼:如果一次两次还是巧合,可现在看来,师父是存着心找龙腾驿的麻烦。

商鸣剑本挑了不起眼的地方落座,眼下听到自己名字,只得站起身来,微微苦笑道:“晚辈多谢容宫主的厚爱,可盟主之位实在愧不敢当。”

“你们这要推辞来推辞去的,讨论到明天也没个结果,不如比武定盟主,谁是天下第一,就由谁来当!”眼见如此情形,当即有人叫道。一时间附和者如云,紫霄殿内乱成一团。

“各位请静一静!”柳君如运起内力将吵闹之声盖下,“盟主自然是挑武功高强者,可是除了武功,谋略也当出众。”他说到这里,周围嘈杂声渐弱,转过头同玄真方丈和天衍掌教商量了一阵,继续道:“各位远道而来,驱车劳累,本不适合比武。后日在遇真宫,请各位赏光前来。”

“诸位远道而来,武当上下铭感在心,现下请到别院休憩。”天衍真人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声呼喊,一众人拥出紫霄殿。

“江湖中粗人甚多,难为真人了。”容晚词站起身,裣衽为礼,“昨日敛宁误闯洗剑池,还望真人多海涵。”

天衍真人笑着道:“这洗剑池的规矩其实早该废了。”微微一顿,又道:“不知容宫主现下可有要事对敛宁交代?贫道有些话想对她说。”

容晚词摇摇头,吩咐道:“敛宁,你随真人去罢。”道了告辞,身后随着一众弟子宫人,就往纯阳宫的方向去了。殷晗跟了几步,忍不住问:“师父,龙腾驿和我们一向是没什么瓜葛的,怎么……”这句话正是几个弟子都想问的。许敛宁站在最后面,自然也听见了,不由向前几步,却被天衍真人拉住了:“你随我来。”

许敛宁心里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只好夹在武当弟子之中向北而去。长长一段山间竹径,走得当真尴尬气闷。且不说时不时看过来的好奇眼光,光是那日在洗剑池碰见的几位就没好脸色给她。

“你还记得这山峰叫什么吗?”天衍真人突然问。

许敛宁淡淡道:“天柱峰。”

他微微一笑,回头对着身后的弟子道:“等会要是跟不上,就不要勉强。”言毕,轻轻一拉她的手臂,将她拉到陡峭的山道上。许敛宁只道是考较自己武功,更是在意,提纵之间折转自如,遇到山石荆棘的地方也只是轻盈跃过,当先到达山顶。

天衍真人慢了几步才到,赞道:“敛宁的轻功很好啊。”

站在山巅,向下俯瞰,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于九天云层之中。

“这里是武当最高的山头,可在永乐年间的时候,已有能工巧匠在这里建了金殿。”天衍真人迎风而立,道袍翩飞,“本门的先人也喜欢来这里清修。武功练得高了,心魔贪念更是难以克制。”

许敛宁轻轻地“嗯”了一声,微微心虚起来。

果然,天衍真人看着她,问道:“你修的,可是血魁禁?”

许敛宁不自禁后退两步,身后碎石滚动,滑落山崖,无声无息。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是。”

天衍真人微微闭上眼:“你可愿意重回武当门下,容宫主那里师伯自会帮你讲情。”

“回武当门下?”许敛宁语气一滞,随即了然,“若拜入武当的第一件事就要废去我现在的武功,我该是答应还是推辞呢?”

“敛宁,你应知道修习血魁禁的后果,慢慢会性情大变、嗜杀嗜血,甚至经脉寸断。”天衍真人原本和缓的声音也逐渐严厉起来,“现在唯有《洗髓经》可以化去你身上的武功。”

“我一直都知道后果是什么,也从来没有后悔。”许敛宁垂下眼,语气轻缓,“现下只有辜负前辈的好意了。敛宁告辞了。”她转身向山道走去,偶然回头,还可以看见天衍真人站在那里,背影萧索。

下山的时候走的是石阶,天柱峰山势陡峭,可见当时开山必是浩大工程。纵然对凌轩宫并无感情、现下武当所受眷顾颇深,也无法回头。许敛宁走到山下,看着倚在树边的人,还是礼数周全地道了声:“张公子怎的在这里?”

张惟宜微微皱眉,随手拂去衣袖上沾到的碎叶:“我想家师有些事是同你说的,免得有人上来打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师伯对我说,今后若有什么事,可以倚仗张公子你而已。”许敛宁心绪不佳,也就随口说了一句。

张惟宜一怔,嘴角微微挑起几分苦笑:“只要我可以办到,你只管来找我就是。”

许敛宁心中气恼,笑意却愈加柔和:“若是靠别人,我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为何不能再试一试?”张惟宜的神色很是沉静,“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何不从相信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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