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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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惟宜转过头,却还是没有看她,睫毛微微垂下:“你的伤好些了么?”

许敛宁还道他要说什么,居然是那么一句,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已经结痂了。”稍顿了顿,语带嘲讽:“其实张公子不必提醒,我也记得是怎么伤到的。”

“我现下就站在这儿,任你出气如何?”

许敛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微微一笑:“我舍不得的。”她不屑被施舍,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哪怕再困难,只要是自己一点一点亲手达成,也胜于坐享其成。

张惟宜一副被呛到的样子:“你适才说什么?”男女之间互许衷情,本是凭一言半语、寄予诗经诗词,点到即可。

许敛宁偏过头道:“没什么。”稍顿了顿,又道:“我先回纯阳宫了,师父要是见我出来那么久不回去,定会责怪。”她正待转身,手腕突然一紧,嘴角随即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对方的力道并不大,想是顾及到她的伤,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开口。

许敛宁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对方微微眯着眼,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待我再想想。”张惟宜垂下眼,缓缓松开了手,“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尚未到比武的时辰,遇真宫内早已站满了人。

习武之人争强好胜之心本盛,任其穷尽一生,不过是为了武学高手的名号、后辈景仰,那是何等风光。

大概各门各派也存了静观其变的心。晨钟响过之后,在殿心比武较量的大多是后辈人物,那些成名高手却都端坐不动。

待一盏茶喝干,殿心的比试也渐渐分出高下。

“赵居士有徒如此,当真教人羡煞。”玄真方丈微微笑道。此刻,殿心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做了道士打扮的,正占尽了上风。可他心地纯厚,非但没有教人下不了台面,反而时有容让。

赵无施自是得意,嘴上还是谦虚几句:“十方太过于懒散,平日都不肯好好练功。方丈大师真是谬赞了。”

转眼间,那叫做十方的青年道人已经收了招,退开后一抱拳:“承让了。”

柳君如慢慢放下茶盏,向着身后的弟子道:“子寒,你去向这位师兄讨教几招。”

林子寒越众而出,躬身道:“是,门主。”他转头扬声道:“在下龙腾驿林子寒,还请不吝指教几招。”

十方一怔,随即微笑道:“林兄,请。”他同人相斗之后,气息平定,似乎没有半分疲倦。林子寒摇摇头:“还请十方道兄先调息片刻,林某不欲讨巧。”

此话一出,当即赢得一阵叫好,只听有人大声赞道:“柳门主这般气度,才教得出这样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依我看,什么二庄三宫,就是名剑山庄也不能同龙腾驿比肩。”“什么名剑公子、御剑公子就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小白脸只能骗骗女人!”越讲越不堪入耳。殿心二人仿佛充耳不闻,顾自盘坐调息。

倒被提及的两位,张惟宜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而商鸣剑只看着比武的二人,完全没有注意那些闲言碎语。

这时,十方站起身道:“林兄请。”

林子寒也站起身,反手握住背上的长剑:“道兄不必客气,出招吧。”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平平递出。转眼间,头三招一过,两人都各自催起剑气,一时间精妙的剑招迭出,喝彩声此起彼伏。

赵无施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时而咬牙时而皱眉。反观柳君如却漠不关心,同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时不时闲聊几句。

殿中二人正斗到酣处,只见林子寒剑光一错,连着退开好几步。

许敛宁只听阮青玄低低道了一句:“断剑诀……”声音有几分颤抖。

但见林子寒手中长剑一圈,斜着划出,剑意未尽,长剑却断成了一截一截,全部向十方激射过去。这数十截断剑在空中不断碰撞着,却恰好冲着对方上中下三路过去,教人避无可避。十方也顾不得难看,只得低下身一滚,方才避开上两路的断剑。虽然不能全部躲开攻下盘的,拼着受点伤还是可以保住性命。

只见一只茶盏从斜里飞来,刚好将剩下的断剑一击,却转而向林子寒飞去。林子寒始料未及,忙不迭地躲闪,束发的簪子被削掉半边,头发散落下来,当真更加狼狈。

柳君如一皱眉,看着容晚词:“适才是子寒出手没个轻重,容宫主当真教训的好。”容晚词一手支着下巴,柔和地笑道:“我只看那个年轻人怪可惜的,柳门主可不要见怪。”她转头扫了自己的弟子一眼:“晗儿,你向这位林公子讨教几招。”

殷晗一愣,迟疑地开口:“师父,我……”

“怎么,你不敢?”容晚词虽是笑着,笑意却到不了眼底,“为师教了你这般久,你怎么还这般胆小。”

“师父,弟子并非不敢,只是……”殷晗只急得满脸通红,却更加想不出理由来,只得慢腾腾地走向林子寒。林子寒手中的长剑只剩下了一截剑柄,早有龙腾驿的弟子递上了新的。殷晗走到林子寒面前,双手一分,亮出了兵器。女子习武,力量远不如男子,用短剑双刀等轻兵器的居多。殷晗用的是一对峨眉刺,用玄铁指套扣在中指上,精铁铸的峨眉刺在指间游转灵动。

林子寒望了门主一眼,只见对方轻轻颔首。他双手举起长剑,随即一手挽住剑尖,啪的一声将长剑折为两截:“林某自认不是姑娘对手。”

却听一个女子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晚辈斗胆,想请柳门主指点一二。”

十年一剑剑器舞

体态高挑的女子婷婷袅袅走到柳君如面前,脸上覆着的面纱微微起伏几下:“晚辈自知武功低微,斗胆在柳门主面前走上几招。”

容晚词本想喝止她,犹豫了一下,却没说话。何绾不禁冷笑一声:“今日真见识了什么叫不自量力。”许敛宁皱了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

柳君如意外地瞧着她:“你是凌轩宫的弟子,叫什么?”

“晚辈阮青玄。”她的语气中带着笑意,“请前辈手下留情了。”

柳君如一招手,已有弟子捧上了佩剑。他伸手接过,凌空虚刺两下,剑身轻颤,发出了龙吟之声。阮青玄恭敬地退开三步,方才站定。柳君如微微笑道:“你可以拔剑了。”阮青玄拔出短剑,道了句:“晚辈得罪了。”身形一动,已经连攻了三剑。

这三剑一出,已有人忍不住“啊”了一声,大概想想对方是个女流之辈,不值得夸赞,这一声喝彩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许敛宁看得真切。彼此最为交好,于对方武功底细也有几分清楚,可阮青玄几招下来,攻守有度,实在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但见她一手捏了剑诀,一手剑招精妙,不知怎的和萧先生之前教给自己的剑意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阮青玄身形轻灵,在殿中进退自如;柳君如剑法老练狠辣,凝重有度。这般比试自是丝丝入扣,分外精彩。遇真宫内寂静一片,几乎可以听见呼吸之声。

只见阮青玄突地向前,手中短剑疾刺,一剑落七星,瞬间便攻向了对方七处要穴。柳君如不避不闪,硬用剑去格,只见火星点点,阮青玄不得不退开半步,改攻对方下盘。但见她姿态优美,身上佩环轻响,宛如声乐,每掠过一处,都有微微淡香散开,风致万千。

柳君如暗道不好,给一个晚辈拖到了百招之外,龙腾驿的名声也将扫地了。正好听见一个女子大声说:“容宫主有此弟子,实是为我们女子长脸了。”他称雄之心既起,手上剑招自然凌厉起来。阮青玄虽开始渐落下风,却也不慌张,仍然游斗着。

突然,一个着了道袍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奔进大殿,直接跪倒在天衍真人面前,嘶声道:“师父,天殇教的人突然闯山,师兄弟们已经退到洗剑池,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柳君如剑招一缓,对着门下弟子道:“你们还记着为师平日的教训?”龙腾驿的弟子齐声道:“魔教狗贼,人人得而诛之!”柳君如长笑一声:“真人,既然魔教欺上门来,我们也不必手软了。”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砰的一声,直直摔倒在地。

一时间,遇真宫内倒下了一片。柳君如也踉跄一下,倒在椅子当中。

那数百人瞬间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大声咒骂,愤怒呼喊。

天衍真人强自凝聚起一股真气,扬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许是武当之上混入天殇教的眼线,我们当镇定下来,以期对策。”

“还有什么对策?老子就躺着等魔教的狗崽子上来一刀一个解决了!”“怕是武当出了内贼,还要赖给别人!”江湖中粗人本多,一时间谩骂四起。

司空羽感到体内气力流失,同那日中青丝之毒的状况一模一样,不由道:“是青丝,用清水即可解。”他离武当众人不远。张惟宜闻言,强自运起最后一分内力,勉强站起身。遇真宫建成后,为了方便对付失火,一直在后殿放了十几只水缸,今日却派上了用处。

青丝发作得极快,不断消蚀内力,连身体也便得酸软无力。仅仅是从前殿走到后殿,也变得异常艰难。张惟宜舀了清水入口,只觉一股腥臭的味道,教人几欲呕吐,却知此法可行。他也顾不得调息,提了一桶清水到前殿,先给师父服了,而后是少林玄真方丈,接着是各门派掌门。

容晚词吐纳几下,突然开口道:“这位公子怎的知道是我们中的是青丝的?”

司空羽知道对方怀疑自己,也就据实以答:“晚辈曾经也中过青丝,幸得……”忽然想起许敛宁的话:“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要提起我的名字。”随即道:“幸得一位前辈相助。可惜我至今不知这位前辈的名字。”

容晚词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司空羽却越想越心惊。当时听许敛宁说有事相求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不去,眼下看来,莫非她早知道今日会有一番事出来?他朝许敛宁看去,只见她依然倒在地上,青丝垂散在地,没有半分慌乱紧张。

不多时,遇真宫内众人皆服过清水,有些火气大的也不待内力完全恢复,骂骂咧咧地冲出去。柳君如之前曾放话说同天殇教势不两立,稍微调息了一会儿,领着龙腾驿的弟子出去了。

张惟宜自知那些人冲下去乱杀乱打一阵,终究不是办法,可正运功到要紧处,也懒得去费心思。忽听何绾有些娇的声音响起:“说起来,许师妹你昨晚在外边逛了那么久,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敛宁淡淡道:“何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师妹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昨晚你在外边那会儿,可不止是我看见。”何绾微微笑着看了李清陨一眼,“那位武当的李姑娘也瞧见了。是不是啊,李姑娘?”

李清陨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至关重要,半晌没作声。

天衍真人看着她,轻声道:“清陨,你说实话就好。”

许敛宁缓缓道:“是,那又如何?”

“师妹,你当真糊涂了吗?入夜了不在房里,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毕竟,你之前还闯过洗剑池,似乎同武当派颇有嫌隙。”何绾轻轻一笑。

容晚词板着脸,语气严厉:“敛宁,你跪下。”

许敛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跪下。

“纵然找不出真凭实据说你下了毒,可是也没什么可以证明不是你做的,你可是明白?”容晚词看着她。

许敛宁方才有些慌了,脸色青白:“师父,我当真没有下毒。青丝这种毒我今日方知,同武当的那些也完全是误会。我真的没有下毒,师父……”她看来也找不到为自己开脱之词,只会反复澄清。张惟宜长眉微皱,深知以许敛宁为人,决计不会这般慌乱告求,更不会翻来覆去地重复一句话。

“那么你入夜了还在外边做什么?”容晚词有点不耐烦起来。

许敛宁脸色青白,微微低下头,却不说话了。

何绾本待同她辩驳几句,连腹稿都打好了,谁知她却如此好对付,又是遗憾又是得意:“许师妹,这中间还有什么不好对师父说的?”阮青玄讽刺地一笑:“师父都没发话,用得你越俎代庖?”

“其实,弟子那晚出去……”许敛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艰难地开口道,“自弟子擅闯洗剑池之后,心里虽然觉得难堪……可还是……”她偏过头看了张惟宜一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可还是……倾慕御剑公子的风采。之前本有些误会,我想说清楚就……”白皙的侧脸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女子当众吐露心事本是不对,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也不拘此节,反倒觉得这般柔声细语、坚定羞怯有股难言的风致。

张惟宜见她突然看过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更是不自然地轻咳几声,觉得耳根也开始微微发烫。凌轩宫众人更加是张口结舌,半晌无言。

容晚词微微一笑:“你起来罢。以后,入了夜就不要跑到外边去,免得叫人误会了。”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柔声道:“天衍真人,玄真方丈,我信敛宁定不是下毒之人。其一,敛宁的医术是我传授的,我信她不知青丝之毒;其二,各人晨起用饭的时辰不同,中毒却几乎在同一刻,可见不是下毒便可以做到的;其三,敛宁的父亲是武当的许大侠,她万不可能同天殇教走到一块儿。这样推测可以吗?”

天衍真人微微笑道:“容宫主说的是。”玄真方丈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容晚词看着许敛宁:“方才逼得你说了一些不愿意说的话,是为师的不是。”许敛宁摇摇头,欲言又止。容晚词自然看在眼里:“你还有什么想告诉为师的?”

“之前弟子曾碰巧撞见过天殇教的集会,听见他们说早年便在凌轩宫安排下了细作,本想早点告诉师父的,是敛宁疏忽了。”

“好一个天殇教!”容晚词神色冰冷,缓缓地扫了身后的弟子宫人一眼,“既然有本事混进来,也要有本事保命,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何绾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师父看自己的时间似乎比别人长些。她本是想致许敛宁于死地,却不想弄巧成拙,此刻解释未免又显得心虚,只得忍气吞声。

许敛宁走到她身边,嘴角带着细若柳丝的笑,低声道:“何师姐,有些事你装作没看见也就罢了。否则,迟早要出事的。”

千千相与连环解(上)

后山道极险,上下皆难,若占据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张惟宜抱着剑靠在树边,长眉微皱,眼中清冷之极。身旁的武当同门各自站定,摆出了真武剑阵。只待天殇教的攻上此处,阵形推移,一场腥风血雨便不可避免。

许敛宁看了一会儿,也略微看出点门道:真武剑阵是按紫微垣中的北斗七星的位置所布,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星位,剑阵中十四人武功相通。只是剑阵的十四人中,踏在主星位天枢的本该是武功最高的,可张惟宜却不在其中。

“你一开始就想设计陷害何姑娘,是么?”张惟宜转过头,突然道。

“嗯?”许敛宁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随即轻轻一笑,“怎么会?你也看到是她先对我不利的,她若没有这个心,又怎么会成现下这样?也难怪师父要怀疑她是天殇教的细作了。”

张惟宜看着她,语气凉冷:“你平日净想着怎么算计人么?”

许敛宁微微一怔,很是无辜的模样:“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张惟宜被呛了一下,别过头不再说话。只听号角声传来,想是天殇教已经攻到了山腰,他指了一个方位,道:“你站到隐元的位置。”

许敛宁知道自己伤还未愈,左手使剑也不利索,当下按他说的做了。北斗七星除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外,更有两颗隐星,分别是洞明和隐元。她既站定了隐元,那么张惟宜站的便是洞明的方位。

号角声悠扬,山道开始有人攀爬而上,从上看下去密密的一片,也不知有多少人。不待天殇教众站稳,真武剑阵中天枢位的道人当先拔剑而出。一时间血腥四起,惨叫连天。

许敛宁解下腰间玉笛,缓缓贴近唇边,吹出了一缕音。笛音盘旋,婉转纠缠,却一节节地拔高音调,到后来更连成细细一缕,缠绵中透着几分金戈铁马的杀气。武当弟子修身养性,定力甚高,不易受到魔音影响,何况剑阵一旦发动,每个人更是心无旁骛,不会分心与周遭的变故。可天殇教的人却受了她魔音的影响,攻势减弱,开始溃败。

日头渐渐升到了正中,艳阳刺目,晒得人十分不舒服。可是天殇教依旧没有停下攻势,山道上尽是斑斑血迹。

忽听一声长啸,响彻山岚。这啸声气蕴悠长,许敛宁心下一震,接连吹破了两个音。饶是她雅擅乐理,硬是接着适才的调子吹了下去。两道魔音时而相互应和,时而交锋不止,一柔和一肃杀,竟是旗鼓相当。

许敛宁强自支撑,但觉眼前日光刺目,有些昏沉沉起来。只听两声极轻的古琴之声响起,逐渐转高,却是汉唐时的《破阵乐》。她连忙转调,玉笛古琴之声交融在一起,竟是十分合拍。

“是璇玑姑娘!”何靖才叫了一声,就被一旁的师兄打了头:“你给我专心点。”

许敛宁回首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架古琴。对方也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凝目回以一笑。对于璇玑才女季甄瑶的名字,许敛宁听闻已久,今日总算见到。她素手连弹,琴音交织成一片鼓乐齐响、金戈铁马之声。这曲《破阵乐》虽有几分女子的柔美,却也别有风致。

只见一道人影掠过山道,顷刻便已经扑到。那人十指成勾,向天枢位的道人攻去。但见那道人知道厉害,往后退开,旁边支援的两人同时一剑掣出。那人只得避开,随后又攻向天枢之位。真武剑阵的主星是天枢,但凡破了一个星位,那么剩下的也不足畏惧。是以他连连出手疾攻,都是冲着天枢而去。

许敛宁放下玉笛,凝目看去,只见闯阵那人每待得手,都会被一股力引开,十分怪异。那闯阵的人左突右进,不仅自己累得不轻,连那些武当弟子的动作也渐渐迟缓起来。纵然他不能一击得手,而对方也无法将他逼退。

天殇教的教众都驻足不前,更有人鼓噪高喊:“云副教主武功盖世,武当小丑还不束手就擒!”“云副教主就一只手也能捏死你们!”

何靖微微沉不住气,喝道:“你们的云教主现在手脚并用也闯不过去!”

“何师弟,你退到摇光位。”张惟宜瞥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好。

何靖无法,同摇光位的师兄换了个位置。许敛宁语带揶揄:“我也正无聊呢,不如何师弟陪我聊聊天如何?”何靖瞪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才不像你一样没事做。”

忽见云副教主身形一动,一掌拍向那天枢位的道人,眼见着就要得手,却不知道怎么的掌风一滑,又偏了少许。许敛宁轻轻地“咦”了一声,自语道:“这可奇怪了。”天殇教的副教主云谦武功十分高明,断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击偏了。

何靖很是不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平日大家练得多了,自然厉害。”

许敛宁懒得理他,一眼望过去,只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星位上的都各司其职,不断游斗,唯有洞明位上的张惟宜没有走动。她刚开始一直以为隐星位不过是垫阵脚的,现下看来却不是。

云谦眼见入剑阵越来越深,知道再拖下去,自己非但破不了阵,还无法脱身。当即身形一展,向后退去。这一退之下,整个剑阵前移,而云谦却退到了山边。他没有半分迟疑,径自从山边跃下。

这一下极险,若是轻功不够高明,只怕会摔得非死即残。可是他不跳下去,当场便被跟上来的数把剑刺穿了。

武当众人攻势落空,不由一怔。只听张惟宜道:“都退回原位。”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衣人一手拎着云谦的后背衣衫,落在山道之上。那人容貌清癯,五官很深,想来二三十年前必是十分俊朗。他着了一袭宽袖长袍,发丝在风中猎猎舞动,恍如嫡仙。黑衣人看了看眼前的阵势,身形一闪,却是向张惟宜所在的洞明位而去。

许敛宁不由向前两步,突然想起自己守着隐元位,连忙退回去,但神色甚是古怪。

张惟宜见对方向自己发难,不避不闪地接了一掌,身子只轻轻一晃,随即还了一剑。那黑衣人“咦”了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向本座递招?”他身形游动,掌影翻飞,一招一式凝重浑厚,却不失轻灵巧妙,十分高明。

张惟宜守定的隐元本是真武剑阵的阵眼,一旦退开了,纵然剑阵还不至于被毁,可对那个黑衣人来说,也是举手之间的事。黑衣人看他年纪尚轻,武功却很是不差,微微有几分爱才之心,本想逼退他破了剑阵便了。谁知张惟宜非但没有退开,反而看准时机连下杀招。

且不说那黑衣人是极有身份的武学大家,就算是敌对关系,也万没有晚辈对长辈杀招迭出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掌力加重,连站在一旁的武当弟子都感到面上生疼。

张惟宜长眉微皱,接连挡开几招,突然丹田一寒,剑招也不觉凝滞。黑衣人看准了他剑招的空隙出手,让指间寒气沁入对方丹田,随后一掌拍到他的胸口。身后早有武当弟子觉出不对,几人齐上,疾刺他的背心。那黑衣人仰身避过,一道袖风将天枢位的道人击得呕血不止。真武剑阵就此散了。

张惟宜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还未出手,当即呕出一口鲜血。但见他脸色极其难看,强自支撑方才没有倒下。

季甄瑶见到情形突变,受惊之下,挑断了一根羽弦,《破阵乐》也戛然而止了。

但见那黑衣人负手而立,神色甚是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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