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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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慕意味深长道:“那就看王爷了。”举起酒杯,也缓缓饮下,仰起一段玉样脖颈美如雕刻。放下水晶杯,发现旁边站的是先前传话的侍卫,依然是低低的声音,道:“主子说,请迟公子回家。”

迟慕身子猛然一震,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明琥珀色的好酒流出一地,上好酒杯摔成几瓣棱角锋利的碎片,看得自己心痛。迟慕怔了怔:为什么明明变回了青衣,却依然会以一个杂役的心情感叹小小的酒杯和一杯洒出去的酒呢。往事如烟,鲜活而沉寂,仿佛隔着流水看岁月的倒影,可望而不可即。想起白王府里小四的大饼脸,画屏嗔怪巧笑,厨娘怒气冲冲拿着扫把,迟慕心中一动,又苦笑,脸上的动摇瞬间隐去。

李子鱼道:“殿下累了。来人,把地上收拾干净。扶殿下去天守阁醒酒休息。”

迟慕摆手:“承蒙款待,但不知王爷答复如何?好歹给个答复我好像赵将军回话。”

李子鱼已经起身离席,被几位侍女锦秀花团似的拥着隔开,只看得到模糊背影。肩似乎微微抽搐了下,并未回头,道:“殿下初来聊城,可以多留几天。这事情且容慢议。”

迟慕被引至天守阁的时候,北征军副将军周钰棠紧跟李子鱼身后:“大将军不会真的想要接受那个…殿下的联合请求吧?”

李子鱼疾步带风,匆匆道:“自然不会,我想先留他在这里几天。”

“这个来历不明的‘九皇子殿下’,大将军切勿真信。不过空凭着一身皮相讨得逆贼赵秋墨的欢心,谁知到——”话到这里,忽然感觉到寒气压袭,一个寒噤,对上李子鱼冷若冰霜的睨视,话到一半只能咽下去。

“不得对殿下无礼。”

直到李子鱼缠金描龙白袍隐没在夜色一角,周钰棠才止住双腿颤抖,肩上无形的千斤压力骤然卸去,身体顿时轻松许多。心中暗惊,白王的武功究竟到了怎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为何一个眼神就可压迫自己到如此地步?

天守阁最顶楼,星光洒了一地。湘妃竹塌,黄木香案,一杯饮到一半的茶。之前谁在这里小憩过,又匆匆离去。迟慕凭栏而立,北面看得到塞外夜空群星璀璨,南面望去是江南小镇的万家灯火明灭温馨,真是视野绝佳之处。

引路的侍卫沏了新泡的龙井后默默退下,迟慕忽然闻到身后隐约熏香。有人站在星光下和门框的阴影里,洒了一身清辉,看不清脸。

迟慕警惕的问:“谁?!”

待来人近一步,迟慕惊道:“小理?”

下一秒钟,已经撞入温暖的胸膛,一双手顺着迟慕墨色长发抚摸下去,青筋分明的手掌挑起发中不显眼的银丝,余紫理心疼道:“怎么累着了?发中怎么有银丝了?”

迟慕只觉得被温暖包围,心中莫名的安然,一时未反抗,道:“是有些累。小理,你怎么会在这里?”抬头,怔怔道:“不知道为什么,看道小理就感觉安心。你怎么——这么黑,是不是行军辛苦了?”

余紫理顿时冤屈:“难为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看你,还说我不好看。再美的人站你边上都跟珍珠搁夜明珠边上一样,黯淡无光了。我听说你被绑到塞外,就向白王要了管文书的职位跟过来了。你的事情我都打听过了。”又拉着迟慕细细打量,手滑过迟慕挺秀的鼻子,抹了胭脂般的薄唇,仿佛确认眼前这个人是否是真的。然后哑声问:“为什么不回京城?我是来接你的。”

听到“京城”二字,迟慕眸子突然清明起来,记起敌我关系,推开余紫理,冷声问:“你衣服上薰的什么香?”

“不过是普通的安神香,你太乏了,有助休息。”余紫理笑得温和:“不要紧张,你看是我,是小理。”

迟慕绷起脸转身:“我现在是赵将军的人,不劳你费心。”

肩头被掰得很痛,余紫理问:“这不是真的。”

“是。”

“不是。”

“是。”

迟慕叹口气,转过身在余紫理额角上轻吻一下:“这就算断了吧,我们那日的缘分。”余紫理想起迟慕被绑架前的夜那销魂蚀骨,床底之间辗转承欢的纤细身子,当时尚是青丝如缎,几日不在自己手中照料便消瘦如此,竟连白发都逼出来了。心下痛不可言。迟慕嘴唇在他额角上轻啄,仿佛在心门上一扣,深藏起的感情倾泻而出。

迟慕方转身,左手手臂被牢牢抓住。余紫理道:“我会和白王说,答应与你的要求,北征军可以与你联盟对抗哈勒,也可以互市。”

胭脂薄唇上覆着炙热,迟慕只觉得被紧紧抱住,纠缠,压得胸口透不过气。

余紫理只想把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吻他的唇,吻他的脸,吻他凌乱衣衫里□出的精致锁骨,让他属于自己,再也不被别人夺去,再也不受任何伤害。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几次轻微的挑逗,迟慕身子就颤抖起来。余紫理准确的找到迟慕背上敏感的地方,修长的手指在那里划出一条弧线,让迟慕脑子嗡的空白。

“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告诉我理由。”

迟慕摇头不语。

手指在迟慕腿内侧轻轻画一个圈,耳边痒痒的呵一口气,迟慕身子便不可抗拒的颤抖。手滑入袖,被余紫理按住道:“不必找你袖中的银针,既然不愿回去,这就当我们做场交易,换你的联盟和互市。”

塞外滑润的羊脂做润滑,余紫理把的昂扬缓慢对上迟慕的入口,怕他疼痛,每一寸的进入都很缓慢。有意寻觅到那处让人让迟慕承受不起的敏感点,停下来开始进出,看身下人眸子逐渐蒙上空濛雾色,脸颊泛出潮红,不自主的高低浅吟。

是强行扭曲他的意志把他留在身边,还是遵从两军交战遣使规则让他回去?若是回去,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

难道要让这个人重回到那烽烟战火之中么?

迟慕的手蜷起,紧抓住李子鱼薰了安神香的衣袂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欲抓破。美如玉质的背部在满地星光中划出绝美曲线。

□释放的那一刻,迟慕昏昏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去。余紫理却兀自清醒,低头吻熟睡人颦起的眉头,听到迟慕喃喃道:“小理,我不会背叛你。”

有时候现实中的错误,我们尝试着在梦境中更改。

吻平颦起眉梢上那一缕忧愁,余紫理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

叹了一声,温柔的抱起迟慕,用背遮挡微凉的夜风下楼。

为什么,我必须以这样的身份见你。

第三十八章

第二日迟慕醒来,已是日上层楼。睡在一间普通的文职官员的房间里,床上罩着久违的纱罗帐子,外面羌笛声声,吹得人神情恍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床头的黄木矮几上叠着昨夜的衣裳,已经浆洗晒干,有余紫理身上特有的熏香味道。迟慕撑着头,脸色绯红,昨夜的事情在香气袅绕中褪成模糊的影子,不能清楚忆起。

房间的器物用度品相简单高尚,熏着淡淡檀香,细细闻下竟然是宫中用度的御香。墙上镶着一面西域的水精琉璃镜,迟慕对镜散下的长发,里面斑斑驳驳的银丝近日呈现出愈来愈多了趋势。两个侍卫敲门送来洗浴的水和木桶,说请殿下洗浴完毕,好向王爷辞行。

迟慕皱起眉头:这么快便赶我走么?

罢了,也不期望小理真的说服李子鱼,兑现诺言让北征军与自己暂时议和。

迟慕问侍卫:“知道军中管文书的余大人在哪里吗?”

走之前,至少和你再见一面,在没有安神香的情形下清清醒醒的和你谈一次。下次再见,再闻到你的味道,不知何年何月。不知我是否能等到那时候。

侍卫摇头,小的只是受王爷吩咐给殿下送浴汤。

神情虽是不信,却还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殿下”。

迟慕苦笑,洗浴之后,径自出城。若议和不成,以后的路便相当艰难。机关算尽,可能一无所成,这么久以来的算计付诸流水,百姓仍旧流离失所,外忧内患,国运飘零。

出城时,李子鱼意外的派了仪仗队,华丽的在高大城门两侧排了长龙,金角大旗花哨的相对,见迟慕来了便恭敬的鸣金致敬。李子鱼没来,副将军周钰棠前来送行,看时迟慕眼神有些古怪。

迟慕指着仪仗队笑道:“周将军不愿意来送迟某便不必勉强,迟某有脚,自己可以走回去。将军可将这些人带回去。”

周钰棠摇头:“不是。王爷吩咐,一定要送殿下出城十里。还吩咐把这个给殿下。”

接过来是一截润华流光的玉筒,塞着玻璃油纸,露出一寸九股麻绳。

周钰棠不自在的看着迟慕:“我不知道殿下和王爷谈了什么。王爷今天早晨吩咐,殿下若有需要救援的时刻,燃了这玉龙統子,届时紫光冲天,我军必前来救助。王爷还说,今日殿下与哈勒战事紧急,我军暂不相范。”

策马百里,回了大营,远远的就看到铭雅营外等着。鼻梁已经接好了,脸上却留下一条曲折丑陋的疤痕,横贯秀美的脸庞。古怪的盯了迟慕一眼,脸上是少有的担心:“你头上的白发愈来愈多,到底怎么了?”

迟慕扎起在风中飞扬的黑发,掩住斑驳银丝,问:“练兵进行得如何了?”

迟慕曾和赵秋墨征伐真术铁前,开过一张练兵的方子,如良医对症下药。迟慕淡淡道:“父皇曾为我设过书院,当时教书的先生为举世国士,曾传我六部密书,《左》,《右》,《文》,《武》,《儒》,《稗》。后来时局飘零,我流落市井,真正揣摩真切的就只有《文》、《武》二书。这练兵的法子,就源自《武》书。依着这法子练兵可得‘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之军。”

迟慕把军分为两营,每日比武,赢者赏钱,输者罚军棍二十,如此反复,营中受罚士兵日日哀号不绝。铭雅说略显苛刻,迟慕冷笑,自己人间动刀枪都怕,如何在战场上和蒙古人真刀真枪拼命?这练的正是大军压阵的“不动”二字。

其他法子不胜其数,如遣散贪生怕死的兵去军垦,余下整顿军容,军内设专门斩人的压阵将军,逃兵必斩,闻号不冲锋者斩,鸣金不收兵者斩,冲头阵者赏百金,遇难者安抚家属。空闲时日请附近百姓长者来将蒙古骑兵烧杀抢掠的可恨之处,激起士兵同仇敌之气。几次小战役下来,已是军容整齐,上下齐心,所向披靡。

铭雅不由赞道:“雨萧在练兵,颇有起色。”又瞅着迟慕道:“我听说天山族的人天生发丝如银。”

迟慕神色不为所动,举起帘子进铭雅的帐篷,借了熬药的锅放了几位药,小火慢熬。铭雅啧啧道,米醋、黑豆…染发的方子。迟慕淡淡道,可能劳累过度了,染回去罢了。

铭雅搬了凳子坐在迟慕对面,看他熬药,慢慢道:“我头发虽是黑的,可家母发却是银色,丝丝如银线。算起来,我本来是天山族。”

迟慕不语,依旧熬药,用木盆盛了清水,倒入药水,慢慢洗长发。

铭雅皱起眉毛:“你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黑色汁液流过迟慕长发,染得白发丝丝乌黑如墨。迟慕一边手搓揉梳理,一边扬起眉毛看铭雅,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铭雅对上迟慕的眼睛:“初见你时你如小兔子一样单纯善良,傻得可爱,话多得我不爱听。现在倒是这样一副冷漠样,仿佛是两个人。”

半响,迟慕问:“你不喜欢 ?”

铭雅摇摇头:“不喜欢。”

“你曾问我,为什么大家住行军帐篷,独独我住雪白的蒙古包。我母亲是天山王族的侍女,父亲是汉人。天山族从母,按理我算半个天山族人。”铭雅取了一只澄亮的陶瓷杯子,舀了药水帮迟慕冲洗头发:“你曾说,先皇北征时取过天山族的一位公主。从你的发色上和以前在皇宫多受排挤最终流落市井的遭遇,我猜九皇子殿下就是那位远嫁的公主之子。猜得可对?算起来我们都是外族混血,可以同类相惜吧。要仔细算,我可能还要得叫你一声主公。”

那一刻迟慕眼底波光流动,嘴角勾出虚弱的笑容,别过脸叹息:“母妃已经去世了。”药香缭绕中衬得人寂寞如雪。微热的烟雾升腾出的形态勾勒出记忆中那寂寞的红尘女子,抛弃雪山玉莲中的家乡,跟随那剑眉飞扬的男子远走他乡。到了京城才明白,原来深宫里等待着他宠信的女子不止她一个,于是无数的等待化为幽怨,幽怨在时光中化为尘土。这便是迟慕母亲,蕙妃的命运。故事后面还有故事,只是迟慕一时不忍回想。

又一瞬,嘴角撅起,道:“小铭雅,不要甚主公,肉麻死了。我要吃你煮的补血增气粥,出使这几天累死了。”

片刻后敲了粥碗品评:“盐放多了。哎呀这粥里的血红丝子最好吃了,怎么放这么少,小气!”

铭雅托着腮看他笑:“我怕你不爱吃,没敢多放。这是血丝西域特有的吸血绦虫——”话声未落,看迟慕口中的粥一齐喷出来,手指往他脑门上一点:“看你,这不又回来了?”

迟慕低低道:“就这一次。”搁下粥晚,径自出门,新染的黑色长发湿漉漉的垂下,如江南水底摇曳的荇草。走到门口回头,回眸清笑:“我走了,小铭雅自己要保重。”

看得铭雅呆住,话里那依依惜别之意,旁人岂是察觉不出来。忽然心头浮起一件事,阴郁弥漫了铭雅的额头。

是你中了我们的计,还是我们通通中了你的计?

迟慕走到僻静角落,拍手,风崖无声无息的闪入,垂手而立。

迟慕沉静问道:“我托你办的事情,办好了么?”

“正在办。”

迟慕叹口气:“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切忌,不要告诉…他。”

风崖知道那个“他”是谁,沉声不语。

迟慕看出风崖的犹豫,回头恬然一笑,云淡风轻:“他若知道了,定不让我胡来。你看待千万生灵的面子上,帮我这一回。”

第三十九章

风崖奉李子鱼之命置身来塞外,以普通侍卫的身份潜入军中,一面是为了收集情报,一面是为了保护那个人。

当初主子吩咐身为鲲鹏堂第一消息使的自己暗中这个看上去除了皮相一无所是的落魄皇子时,风崖想不过是主子一时兴起,过几日恩爱淡了便自然消停。几日的暗随跟踪只发现他喜欢和腰细美人调笑,攒了银子便要去逛窑子,爱在青石铺地的院子里放雪白的纸鸢,有事没事蹭到厨房偷吃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如温风拂面,平易近人。可纵是质美意殊,却也不值主子如此细心呵护,为了和他共读片刻时光,宁愿换了一张别人的脸。直到那日清潇馆遇到扮作倌人的梁雨萧,风崖才发现他隐藏在那笑容后面的黑暗,如幽眸深深,深不见底。逼退负了伤的自己,凭单薄的肩膀独自承担起本已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风崖长叹:这主意,原是那时就定下的,不知蒙骗了多少人。

原来,这无忧无虑,游戏人生的人后面,还有那个影子:青衣。

那时的欢笑,像是把前半生和后半生的欢笑都补偿了,躲在另一个身份里,做一场春秋甜梦。主子想守护这个美梦,而赵秋墨却想唤醒梦中人。缘由自己一个闪失,赵秋墨便胜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风崖收起思绪,束身竦立。来人也是一般士兵打扮,言语却甚是惊惶,附在风崖耳边说了一句话,风崖脸色立变。

“风使,鲲鹏堂在各个军营安插暗使策划叛乱的事被告发了,迟公子在将军帐受审。”

“谁审?”

“赵将军和刑堂的人。”

迟慕出使归来,去了赵秋墨的营帐,闲散的把玉筒夹在指间玩弄,然后递给赵秋墨,淡淡的说了用途。见赵秋墨拿着玉筒玩味不语,一语点破:“我知道你拿着他要做什么。你不过是想用它装作求援,引小鱼的人马入我们的圈套,再斩尽杀绝。”

赵秋墨笑得邪气:“果然了解我只有你。”

“这玉筒你先收着,我们先说五日后对哈勒决战,胜负在此一举”迟慕俯身看桌上的地图,新染过的墨色长发垂在桌上宛若流光:“新军已练成,采用连环阵,哈勒擅马,我们的人皆配了长刀,上砍骑士,下砍马腿。先佯败,把哈勒人马先引入此谷中,首尾夹击,中途断之…”

赵秋墨起身从后面抱住迟慕的腰,俯身颔首:“别太累了。等大事成了,我好好补偿你。”

迟慕转头白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若真到那天,你就登基称帝了,还记得我这前朝皇子么?要说补偿,你不如把我身上那破暗示解开算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怕小鱼把我抢去不曾?我若向着他,就不会把这要命的白玉筒给你了。”

赵秋墨脸色一僵,略略思考,抬起迟慕下颌笑道:“只要你不因为小鱼背叛我,而且你可得要忍得住痛。情迷意乱时下的咒,需要同在情迷意乱时才解得开。好久没抱着你柔软的身子,听你在我身下呻吟了。”

迟慕冷冷道:“我从来没在你身下呻吟过,赵将军脸皮比长城拐角还厚。”

赵秋墨委屈道:“昨天军营外的草地上,你的声音真好听。”

迟慕一针见血的揭穿:“那是因为你骑马从我身边过,恰巧从马上摔下来,落在我身上。压得我腰疼。”心中暗骂赵秋墨你骑术那么高超,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然后摸摸依然酸痛的腰,赵秋墨见状挥手要让人送药膏进来。匆匆掀帘进来的却不是熟悉的贴身侍卫,附在赵秋墨耳边耳语片刻,只见赵秋墨神色古怪的一变,沉声问:“有证据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吩咐给迟慕拿舒筋活血的药膏后便匆匆出去。

直至晚上,两个手持长枪的侍卫板着脸“恭请九皇子殿下”到将军帐议事。迟慕心中一动,情知事情泄露。

一到将军帐,便迎上赵秋墨阴沉的脸。

将军帐本是锦绣堆烟的华丽地方,正中始终最并排摆着金银两个宝座,镂花雕银,遇到重要会议时,通常是迟慕和赵秋墨两人并坐,状如伉俪。

此番光景却不同,帐内阴风惨惨,寒得渗得人心慌。黑色冷铁钩自帐顶垂下,泛着森森白光。赵秋墨转身背对迟慕,脸色寒得吓人。梁雨萧垂手立在一旁,身边是刑堂十三位刑官。迟慕托着下巴撑着纯金宝座的扶手,神情恬然,仿佛被审问的不是他,身边寒气逼人的刑具不过是玩物,闲散的拨动垂在身旁的铁钩道:“花这么大力气把这里弄得跟刑堂似的,何不直接在刑堂审?”

不待赵秋墨回答,一位刑官道:“赵将军说将军帐才符合殿下的身份,不然折辱了殿下。”

赵秋墨依然背对迟慕,脸色阴沉,挥手间让人送上刻漆托盘,上面盛着一只玉炔。迟慕微微一笑道:“我说玉炔怎么不见了,原来小墨你收着啊。多谢。”下一刻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梁雨萧站出来,道:“这玉炔是我从暗中怂恿叛乱的士兵手中搜出来的。近日军心不稳,赵将军让梁某保护殿下安全,所以梁某十分注意接近殿下的闲杂人等。这叛徒不仅有殿下的玉炔,还曾出入过殿下的房间。”

迟慕恨风崖办事不低调,表面上却波澜不惊:“来我这里办事的人可多了,军中小偷小摸的人也不少,丢一块玉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梁雨萧又道:“本来梁某也是这样认为,只是铭雅那日说了一件让人不可思议之事。殿下曾为我配出了雪莲冰澈的解毒方子,可见医术高超。铭雅说,纵使是他也看不出殿下医术学问到底深几何。这样算来,劫殿下来塞外时我们在茶里放的那‘一勾吻’,殿下理应察觉出来。察觉出来还若无其事的喝下,如此推来殿下是自愿前来,伺机内部瓦解我军。敢情是我们中殿下的计了。”

迟慕幽幽叹道:“早知道就不给梁将军治伤了,为何行了善事反被倒咬一口?”

梁雨萧敛颜肃立:“殿下对梁某的救命之恩,定当以死相报。只是公事私情须分开。”

迟慕别过头,秋水翦瞳正对上赵秋墨沉默的脸:“一切凭将军断决,我若有半点反心,不得好死。若须拷问,但上无妨。”

刑官变低低应一声,失礼了。刑堂的拷问通常先用铁钩穿了琵琶骨,再用尖刀慢慢挑剔,一般人承受不起,往往不到半个时辰便什么都说尽了,名曰反弹琵琶。刑官取了铁钩,迟慕心底一紧,寒光闪过,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叮咚短响,赵秋墨袖底飞出一把短刀,正打在铁钩上。刑官愣住,铁钩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砸出浅坑。

“都给我退下!”

难得见赵秋墨如此愤怒,众人匆忙退出。

喝退左右,只剩下他和迟慕二人。赵秋墨脸色难看得吓人。

沉默。

空气沉默得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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