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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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一脸颓败,缓缓道,“再过不久你就明白了,我如今不好同你明说,你且等我一遭罢,届时你若情愿,我必定风光将你娶回家。”说完握了握拳,头也不回的抽身而去。

他一走,毋望再强撑不下去了,退了几步跌坐在板凳上,恍恍惚惚心神俱裂。这会子可好了,说得明白了大家干净,只是这样竟像忘恩负义的作为,也不知他私下里怎么看她,定是怨她薄情寡意的,既这么的也没法,再不悬崖勒马,连她自己也是要陷进去的了。

左右缓了半日,再到铺面上时已空无一人,心里乱得作疼,便将脸埋在肘里,靠在柜台上打盹,渐渐有些迷迷登登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将裴臻的一言一笑过了一遍,直想得通体生寒,手脚冰冷方才罢休。

又过了半日,忽听得悉悉嗦嗦的声音,抬头一看,门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十一二岁模样,梳着垂髻,忽闪着大眼睛,瘦骨伶仃,双手无措地绞着,见毋望看她,吓得打了个颤。

毋望起来拿纸包了十几个饼子放到她手里,问道,“你家里人呢?就你一个么?”

那女孩哑着嗓子道,“家乡发瘟疫,都死了,如今只剩我一人,我是来这里投奔亲眷的,可亲戚不认我,连门都不让进。”

毋望见她着实可怜,便道,“那你进来喝口水罢,毒日头底下仔细要发痧。”

那女孩儿听了迈腿进屋,脚上穿双草鞋,磨得双脚都起了水泡,走到毋望跟前也不坐,直直便给她跪下了,磕了头哭道,“姑娘菩萨心肠,不嫌我肮脏,还叫我进屋子,我到别家行乞,还未开口便要给人泼一盆洗碗水,只姑娘待我好。求姑娘可怜我,让我留下伺候姑娘罢。”

毋望忙扶住她,为难道,“我们小门小户哪里用人伺候,左不过你每日来,我给你两个饼罢了,别的我也不好作主。”

那女孩又道,“我不要工钱,只要有口饭吃就成,我什么活都干得,求姑娘好歹收留我,不然我就是死在街头上,烂了臭了也没人管的。”

毋望左右不是,瞧她这样想起了自己当年,又不敢一个人拿这样大的主意,毕竟她来历不明,万一要是个出逃的官婢或奴隶,那岂不连累自家么。

那女孩看她面上犹豫,忙抱住了她的腿央求,“好姑娘,我身家清清白白,不信你到官府查去。我也不是流亡的犯人或手脚不干净的毛贼,下气求姑娘是我有苦衷。”

毋望搀了她起来,将她扶到椅上,问道,“你有什么苦衷,说罢。”

“姑娘不知,”那女孩儿道,“我们这些乞丐白天行乞,晚上都睡在城外的破庙里,只因我是孤身一人,那些乞丐都欺负我,有几个泼皮竟对我动手动脚,旁边的人看笑话似的,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跟了父母姊妹去了,也不用留了这条烂命给人糟践!”

毋望心道,这世上究竟有人比她更可怜,她有叔婶疼爱,这女孩竟像浮萍,活了今日不知明日。于是拿手绢给她擦了眼泪,柔声道,“我先拿了我以前的衣裳给你换上,你洗漱之后等我叔叔婶子回来,若他们答应,那明儿就到衙门入了籍,这事儿就齐了,可好?”

那女孩喜得又要给她磕头,叫她拦住了,笑道,“你就是留下了,咱们不作主仆只作姐妹,你不用动辄磕头。”说着暂且打了烊,领她到后院沐浴。一通清洗下来,换了干净衣裳鞋袜,梳了两个髻,那小乞儿竟是个齐全孩子,手脚也甚麻利,将澡房里收拾停当,不等毋望吩咐又去开铺门,又扫地擦桌椅,忙个不停。

毋望笑道,“先别忙了,来吃些东西才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道,“我行六,家里人都叫我六儿,也没有什么正经名字,请姑娘给我取一个罢。”

毋望道,“既是爹妈取的,改了倒不好,还叫六儿罢。”

两人又笑谈了一阵子,张氏推着小车回来了,进门只道,“有客么?”定睛细看却见那女孩儿穿着春姐儿的旧衣裳,奇道,“姐儿,这是哪家姑娘?”

毋望接了她手里的家伙什,将原由这般那般的说了,张氏恨道,“那帮花子太缺德,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心思轻薄女孩儿,怪道叫人唾弃呢。你且留下罢,家里的活搭把手,也好和春姐儿作伴。只是大了些,若小个两三岁的,倒好配给我家沛哥儿呢。”

毋望道,“婶子想得真远,沛哥儿才九岁,也不知何时回来呢。”着六儿给张氏见了礼,拿出徳沛的家书与她看,张氏又哭又笑的,直啐道“猴仔子”,六儿拧了帕子给她净脸,到后厨生火做饭去了。

张氏看罢了,宝贝似的收起来,说要等刘宏回来给他看,也叫他喜欢喜欢,又问道,“可是裴公子送来的么?他可曾同你说什么?”

毋望想来又是一阵酸楚,不好叫张氏看出有异,便强笑道,“没什么,只说些家常,齐家的淡玉也来了,坐了会子也就去了。”

张氏点了点头,兴冲冲把钱袋子里的铜板全倒在桌上,一个个细数,拿麻绳串起来,笑道,“今日生意好,卖了竟有五十碗馄饨,全赖裴公子,街面上的流氓无赖知道我是梨雪斋的,讹钱都绕过我的摊子,可省了不少,否则这些都给了他们都不够。”

毋望无奈道,“就是钱还了他,情也还不完了。”

张氏不察,也应道,“可不!只是如今我也听到些风言风雨,外头传你和他……唉,只怕将来不好说人家了。”

毋望倒不在乎这些个,心里只盼着章程罢了。

张氏问道,“今日程哥儿可曾来?”

毋望摇头道,“不曾来呀。”

张氏皱眉道,“我在城外摆摊,连着几日见他进城,竟一次也没来过么?恐怕那个传闻他也听见了,心里不自在罢了。”

毋望也叹了气,他不来也没法子解释什么,也或许他近来忙,一时没空来看她罢。

张氏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早做打算才好,现下他不同了,是大家子的公子,我们这样人家哪里看得上,到底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也好叫他腰杆硬些,你且等着瞧罢,定要给我说中。”

“果然这样也是命中注定的,我与他无媒无聘,他若要娶旁人,我也无法,只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毋望笑道,面上无半点急色。

张氏摇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操心那许多了。”拍拍身上灰尘,自去里间发面去了。

第二十四章 病的要死了

更新时间2011-6-6 9:12:15 字数:3064

 得风楼的汤还是每日定时送来,六儿很好奇,仰着脸问道,“姑娘,是谁送的?”

毋望抿嘴不语,那送汤的人只怕早已恨死她了。

裴府此时正乱作一团。大奶奶病得人事不知,臻大爷带齐大姑娘出去了一趟,回来睡了一下午,到晚饭时候竟烧起来,胡话说了一整夜,吃了药也不见好,把裴老爷和裴夫人急断了命根子。

“莫不是冲撞了哪里的阴人了罢,怎么一下两个都成了这样。”裴夫哭得肝肠寸断,呼天抢地了一通,终于想到了角落里的淡玉,便问道,“玉丫头,你大哥哥昨日带你上哪里顽去了?可曾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淡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母亲高氏急得直跺脚,喝道,“不许打哑谜!没见着你大哥哥成了这样么?还不把地方列了出来,好救你大哥哥一命!”

淡玉知道瞒不过,只得老实道,“昨儿没去哪儿,只去了春君的梨雪斋,大哥哥和她在里间说了会子话,怒气冲冲就出来了,我没敢问,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高氏与裴夫人面面相觑,裴夫人叹道,“我这痴儿竟有这一遭劫难!往日从未见他对女孩儿怎么的,如今遇着了命里的克星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裴阑从外头进来,问道,“大哥哥怎么样了?”

裴夫人见他一人前来放心了一些,只道,“你站远些,这病来得凶猛,也不知什么缘故,没的过着了病气,你院里还有两个有身子的,过给了她们倒不好。”

裴阑探着脖子往床上瞧,呐呐道,“好好的怎么病了,真是蹊跷!我才刚听你们说什么梨雪斋,真是为了那个小姑娘?真可气,就那么点子出息,为个丫头病成这样!”

裴老爷斥道,“你给我闭嘴!不想想法子,就会在这里胡诌!你就是这么兄友弟恭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阑挠了头道,“那有什么难的!心病还需心药医,把那女儿请了来就是了。”

再看看床上那位,烧了一夜嘴唇都起了皮,丫鬟绞了冷帕子换下头上晤热的那块,又拿了勺子喂了水,他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裴夫人道,“才喝了药,过会子看了再说。人家娘既不愿意,请了来也为难,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惊动罢。”

裴阑道,“大嫂子怎么样?”

裴夫人摇头道,“这会子还是人都不认得,今晚差人拿些纸钱,到槛菊园西北角的廊子下烧了,送上一送,幸许就好了。”

一行人出了园子,又往金钥馆去了。裴臻迷迷糊糊躺着,大热的天冻得直哆嗦,一会子又热得盖不得被子,心里梦里都是毋望的影子。原来机关算尽一场空,心里悲苦,身子也支撑不住了,一头就栽倒了。

怎的就弄成了这样!原先他就没想纳妾,只是意难平罢了,想瞧瞧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农家女却不愿与富户做小,心气儿比天还高不成!见了人,方觉得她确和一般的小家子不同,却也没正经当回事,后来渐渐就不对了,成了他一厢情愿,到最后还闹得百爪挠心,究竟是什么缘故,他也没弄明白,这辈子还要来一场非卿不娶,以前欠下了风流债,一下全要还个爽利,当真是报应!

那厢裴阑找到了助儿,厉声道,“你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前头的事儿如何不来报,非要现下闹出人命来才好么?大爷无事则已,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仔细你的皮罢!”

助儿也甚委屈,搓着手道,“我也没料想到会如此啊,大爷一向主意大,但凡他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谁知这回在那么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跌了跟斗,我原想大爷娶不了这个姨娘也没什么,万没料到竟成了这样,大爷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了,二爷,你要是疼我们大爷,就想法子把刘春君掳回来罢,往大爷房里一塞,算完事!”

裴阑差点没忍住要扇他一个大嘴巴,斜眼道,“蠢材!凭你主子的能耐,要掳早就动手了!得着了人得不着心,你这奴才懂不懂!人家现下要的是心!”

两人坐在假山的石头上长吁短叹一番,裴臻道,“你跟了他那些年,不知道他的为人么?认死理,一条心到底,这下可怎么样呢,病得都要脱相了,愁死人了。”

助儿站起来拍拍衣裳道,“我请春君姑娘去,叫她好歹来瞧瞧大爷,我们大爷对她有恩,不论如何她总会来一遭的。”

裴阑道,“我一道去,倒要看看这女孩儿哪里就值得他爱成这样。”

裴阑骑上马,助儿传了轿夫,抬着竹抬椅,往梨雪斋就是一通狂奔,好在离得近,约摸一刻钟也就到了。裴阑勒住了马,眯眼往里瞧,一个女孩儿在柜台后头做账,算盘珠子拨得利索,雪白的手指上下翻飞,蹙着眉,一本正经的样子,是个美人没错,可能还有些肚才,可怜他大哥哥在家为她病得浑浑噩噩,她却半点不妥皆无,可见是个口冷心也冷的女子!

裴阑翻身下马,大咧咧冲了进去,那女孩儿抬头,裴阑不禁叹了叹,好一双翦水双瞳,纯净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来!

毋望从柜后走出来,打量这人,嘴角绷紧了,有些恼怒的样子,五官与裴臻有八分像,只比他微黑些,个头也比他矮些,又看见助儿跟着,想来这人是裴府的,只这脸子,倒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毋望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裴阑拱拱手道,“在下裴阑,见过姑娘了。”

助儿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家二爷。”

毋望提衽还了礼,淡淡道,“见过裴二公子。”

裴阑点了头道,“今日前来有个不情之请,请姑娘同我走一遭,家兄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临终要见姑娘一面。”

助儿心里暗叹,到底亲兄弟,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和大爷有一拚?

毋望听了这话如遭电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喃喃道,“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内堂的六儿见自家姑娘成了这样,斗鸡似的冲出来,扶住毋望扬声喊来张氏,又怒道,“爷们儿家欺负我们姑娘算怎么回事!你也不嫌臊得慌!亏你高头大马的骑着,一点子礼义廉耻都不懂么!”

张氏忙将侄女儿搂在怀里,一叠声的问,“这是怎么了?亏得我今日没出摊去!竟欺负到家里来了!你是谁家的爷们?六儿,拿杆面杖招呼!”一声令下,六儿跃跃欲试就要往上凑。

裴阑绿了脸,助儿见状忙挡住了大叫,“夫人,我是臻大爷的小厮,你不认得我了?千万别动手,他是我家二爷!”

张氏方定睛瞧了,叫六儿住了手,不解问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毋望抽噎道,“都怨我!那日裴公子来,我话说得急了些,把他气得卧了床,现下……竟要死了!”

张氏一听也乱了方寸,责怪道,“你这孩子,要害死人命么!如今可怎么办!”

助儿道,“叫姑娘同我们去罢,或许我家大爷见着了姑娘,又活过来了也未可知,姑娘就算救人一命罢,小的给姑娘跪下了。”说着以头杵地,趴着嚎啕大哭起来。

张氏慌道,“那快些去罢,救人要紧。六儿跟着姑娘一道去,也好有照应。裴公子若好些了就差六儿来回一声,我和你叔叔听信儿的。”

毋望点了头,转身上了抬椅,轿夫十万火急的抬起来就跑,一行人又跑得上气接不着下气,转眼就到了裴府。宅门口早有小丫鬟子等着,见她来了忙往槛菊园里引,进了园子大门,隐隐听着里头有哭声,毋望颤得站都站不住,亏得有六儿扶着,勉强才进了房里。

屋子里点着薰香,穿过几层围幔方来到裴臻的拔步床前,他木然躺着,脸色绯红,才一天,颊也瘦得陷了下去,毋望当下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日的狠话要了他的命,她是罪魁祸首,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了。

裴阑挥手叫屋里的丫头都出去,低声对毋望道,“姑娘同他说说话罢,看能不能把他的魂拉回来。”

毋望跪在踏板上轻声呼道,“裴公子,你醒醒罢,我是春君,我来看你了。”

裴臻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已然是听不见人话了。毋望捂着嘴痛哭,若早知他心思这样重,她那日就不说那些话了,做妾便做妾罢,也不致于伤了他的性命,如今怎么办,他医术再好也不能自医,只好等死了么?

“姑娘快别哭了,仔细自己的眼睛。”六儿道,“好像是烧的昏过去了,再叫罢,定能醒的。”

毋望点了头,又柔声道,“裴公子,我来同你赔罪的,你若恼我,骂我句也使得,只求你快些醒罢。”却不论怎么叫,皆是反应全无,毋望呆坐在床边,心里乱作一团,眼角扫去,见他枕头底下露出一块绸子的角来,细看了,竟是头里他硬要去的那方帕子,心下一痛,呢喃道--

“兰杜。”

第二十五章 爱即所离

更新时间2011-6-6 22:29:47 字数:3009

 丫头端了汤药过来,毋望接过去,一口一口喂他喝了,裴臻只顾哆嗦,忙又给他添了被子,守着他坐了一会子,见他微微发了些汗,心里才算安稳了些。

这时裴家太太得着了信,带着裴阑的生母胡姨娘从园子里赶过来,透过廊下的花窗往里看,见裴臻床前坐着个女孩儿,身子纤细,秀发如云,髻上插着银质的笄,露出粉嫩的半边脸和脖颈,端的是个水葱样的人儿。裴夫人心下喜欢,直念道,“阿弥陀佛,我家臻哥儿可算拣着半条命了!”

待进了屋子,那姑娘得着了声儿回头瞧,又起身,携了旁边的小丫头子,向她盈盈一福,捧碗的丫鬟道,“姑娘,这是我家太太和姨奶奶。”

毋望又向胡姨娘一福,道,“给太太奶奶请安。”

裴夫人和胡姨娘互换了眼色,心下赞到,形容不卑不亢,竟像个大家子的小姐!

裴夫人忙握了她的手道,“真是偏劳姑娘了,为我们不争气的臻哥儿跑了这么一趟,大夫说他气结于胸又伴邪火,汤药竟是不顶用的,非姑娘解不可,这才叫阑哥儿来请了姑娘,姑娘莫要怪我们唐突才好。”

毋望道,“不碍的,本就是我应当的,叫太太一说,倒叫我惭愧了。”

胡姨娘使人搬来了束腰三弯腿方凳,道,“太太和姑娘坐下说罢。这病虽来得凶,如今姑娘来了,总有能解的方儿,太太不必担心。”

毋望抬眼看那妇人,三十几岁的年纪,长脸,并不算美,脸上从从容容的,不像一般做妾的那样尖酸刻薄,很是让人舒心。再看裴夫人,白胖胖的,五官和善,竟是像个弥勒佛,同裴臻半点不像,毋望心下疑惑,莫非裴臻不是嫡出?

裴夫人看了裴臻道,“现下如何呢?像是出了汗。”

胡姨娘道,“出了汗就要好了,这会子没醒许是太虚了,姑娘果然是贵人,来了臻哥儿就见好。”

裴夫人对毋望道,“还劳烦姑娘照看他,这死心眼子,给姑娘添了麻烦,咱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只是现下没法,对不住姑娘了。”

毋望道,“大爷对我家是有恩的,莫说是恩人,就是街坊还该尽心呢,春君定看大爷好了才去。”

“好好,姑娘菩萨心肠,又是这样人品样貌,怪道我那痴儿心心念念的。”裴夫人叹了气道,“咱们也知道姻缘强求不得,臻哥儿房里也有了大的,叫姑娘跟他委屈了姑娘,只是求姑娘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可否再从长计议?”

毋望低头不语,自古也没有男家妈妈下气给儿子求妾的,失了礼数不说也失身份,她隐隐有些恼意,既知道委屈了她又要求,岂不自相矛盾!当下不好发作,裴臻病得这样,在他床前议这些,怕给他添病症,只得隐忍,道,“春君的婚事是由叔婶做主的,我一个女孩儿家,不敢拿主意,今日是为公子的病而来,说旁的怕不好。”

裴夫人是聪明人,心里明镜似的,却又道,“姑娘进了我家门我定然疼你,做平妻的礼也使得,下人只管主子奶奶的叫,绝没人敢轻贱了姑娘。”

这下毋望面上挂不住了,站起来道,“六儿,我们走罢。”

胡姨娘大惊,忙起来拦道,“姑娘莫恼,太太是直性子,又因眼下臻哥儿病得这样,才急进了些的,姑娘就看在太太爱子心切的份上包涵了罢。”

裴夫人也擦了泪道,“我失言了,姑娘现下切走不得,走了我臻儿就没命了!待他醒了我即刻差人送姑娘回去,可好?”

毋望没法,只得留下,胡姨娘道,“太太糊涂,姑娘家的面嫩,婚事自然要和她家里的长辈提,怎么心里喜欢就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看惹恼了姑娘。”一句话给裴夫人解了围,也给毋望挣了面子,六儿不由多看胡姨娘两眼,心道果然做姨娘还是要有些手段的,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裴夫人点头道,“是了是了,我急糊涂了,绝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站了起来道,“姑娘安坐,我们去了。”

毋望又福了福送她们出去,胡姨娘客气叫她坐下,和裴夫人出了槛菊园,一路说那春君姑娘,裴夫人道,“我才刚是探她的口风,这姑娘这样高的心气儿,许她个平妻都不愿意。”

胡姨娘道,“可见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儿,难怪臻哥儿把她放在心尖子上。”

“主意大,可苦了我的兰杜了!”裴夫人长叹一声,往佛堂给裴臻和素姐儿祈福去了。

这里六儿噘了嘴嘟囔道,“打量姑娘好性儿,她们两个一唱一和设了局引姑娘往里钻呢!要我说姑娘就不该来!”

毋望拿了帕子给裴臻擦汗,淡淡道,“我是还他的情。你少说几句罢,仔细给他听着!”

因承着他的情,又念着他素日里的好,自是尽心照顾不在话下。

裴臻忽冷忽热直折腾到申时方悠悠醒转,睁开眼只觉天旋地转,费了极大的气力方看清面前的人,又看了房里的布置,是自己家里,不解道,“姑娘怎么在这里?”

毋望喜道,“你身上不好,我来瞧你的,醒了就好。”回头对六儿道,“你去知会外头的姐姐,就说臻大爷醒了,叫他们去请太太。”

六儿看裴臻一眼,点头出去寻人了。

两下里尴尬,裴臻撑着坐起来,毋望扶他坐好问道,“可是要喝水?”

裴臻点头道,“劳烦姑娘了。”

毋望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话语气淡淡的透出疏离来,心下有些怅然,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水,递与他慢慢喝了,踌躇道,“你既醒了便好好养着罢,我也该走了。”

裴臻眸里现出痛色来,低喃道,“还不如不醒的好。”

毋望心里也不熨贴,又别无他法,便道,“你何必自苦,自己的身子当爱护才好,我来了许久了,家里还盼着,等你大安了我和叔叔再来瞧你。”

说着要走,裴臻伸手拉住她,涩涩呼道,“春君……”竟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紧紧握着不愿松开。

毋望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拉着,好言道,“快撒手罢,怎么小孩儿似的,叫人看见像什么!”

裴臻见她面上无喜无悲,心凉了大半截,缓缓放了手道,“你当真是冷情冷性的,心里竟半点没有我么?”

毋望狠了心道,“我不求富贵荣华,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可做得到?若你能做到,春君随你天涯海角,绝不相负。”

裴臻被她问得梗住了,思量着是否该告诉她实情,又怕她知道了更疏远他……突地脑中炸了一下,他竟未想到,不论他情愿与否,今生的荣辱已与燕王紧紧扣在一处了,若起事败北,那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他怎能害她!此事还是容后再议罢,成王败寇,大业得成时再来寻她,唯只怕她那时已为他人妇了……左右不是,叫她等么?等得么?一年半载尚可,十年八载呢?裴臻紥挣半日,一点点颓败下来,渐渐面如死灰。

毋望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又是羞愤又是失望。终究是没有缘分的,他既已有了妻室,为何还要相遇呢,弄得如今两下里苦痛,真真是劫数难逃!

六儿来扶毋望,外头人声嘈杂,一大群人从园外涌进来,裴臻皱了眉,喊道,“助儿!”

助儿麻利跑到床前,道,“我的大爷,你可醒了!”

裴臻看他哭心烦,低斥道,“嚎什么丧,我没死倒叫你哭死了!去园子里把人挡回去,就说我好了自会去请安,这会子没气力,又睡下了。”

助儿得令撒丫子跑出去,裴臻又对六儿道,“你到外头候着,我同你姑娘还有话说。”

他天生就是个发号施令的人,六儿畏惧他,又看看自家姑娘,毋望点了头,她方福了福退出门外去?

毋望坐下道,“你说罢,我听着。”

裴臻吸了口气道,“我过两日要上北平去了,今生还有无造化再见也未可知,只求你明白,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轻薄之意,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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