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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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突然外面传来了“圣旨到”的唱喏声,一个身着五品太监礼服的公公在数十位带刀侍卫的簇拥下,高举圣旨缓步而来。

“圣旨到,紫薇舍人之后薛逊接旨——”太监拖着长调唱道。

乐声骤停,庭院鸦雀无声,来参加满月宴的客人跪在一旁,戏台上的戏子停了唱念做打,恭敬跪在台上。

宣旨太监十分满意这样的肃穆恭敬,展开圣旨,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紫薇舍人之后薛逊…封尔为忠义侯…”

圣旨上其他的褒奖言辞众人都听不见了,只有忠义侯三个大字在脑海里刷频。

忠义侯…凭什么啊?

薛家一无治世功勋,二无保家卫国的战功,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侯爵,就算是个三等候,也让他们这些做商人的眼热不已。别说商人了,就是这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心生羡慕,暗叹薛家真是好命呢!

被羡慕着的薛逊却没有像大家猜测的那样感激涕零,赶紧接过圣旨,生怕皇帝反悔。反而是叩首再拜,对宣旨公公道:“爵以赏功,禄以酬能,薛逊无功无德,不敢受此重赏,还请公公禀明圣上,收回成命。”

宣旨公公脸色一暗,以他的品级,就算不能接触到核心也知道这次宣旨不是很么好差事,不然不会让他来。公公堆着笑意道:“忠义侯谦虚了,陛下既赏,您就当得起,还请接旨。”

“薛逊无功无德不敢受赏。”薛逊还是那一句,跪在地上不起来,也不接旨。

看着宣旨公公的脸色越来越差,跪在一旁的史圭也忍不住扯了扯薛逊的袖子道:“三辞三让差不多了,赶紧接旨吧。”史圭这是给薛逊找台阶呢,一介草民敢驳皇帝是金口玉言,活腻歪了?有不是隐居山中的隐士,邀这虚名做什么。

薛逊还是坚持不接旨,现在是皇帝求着他,这个时候不摆架子什么时候摆呢,怪不得有三顾茅庐呢,姿态摆得越高,待遇就越好。皇帝以为他一个侯爵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可圣旨上一无明确官职,二没赋予权柄,他这么贸然接下,还真是入了天坑爬不出来。

眼见薛逊出人意料的举动,院子里的客人都小声交谈起来,院子里顿时响起嗡嗡声,这是怎么了?

宣旨太监的脸色越来越差,甩袖子道:“薛老爷可要想清楚了!”

、第20章 薛逊列传

随着宣旨太监尖利的问话声,嗡嗡响的院子须臾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着薛逊的回答。

薛逊叩首再拜,匍匐在地,道:“薛家本职货值商贾,不善朝堂事务,无功无德,薛逊不敢受赏。”人虽谦卑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着,只见嶙峋风骨。

气氛顿时冷凝。

宣旨太监拉下脸来,心中转悠着该如何圆场。他没想到薛逊如此不识抬举、冥顽不灵,可上次薛逊驳了陛下的旨意,这次陛下又在地大庭广众之下宣旨,如此给薛逊做脸,明显是要启用他的,而且一定是必须是薛逊。宣旨太监现在倒是可是不管不顾的放狠话,可若是薛逊扛得住,那下次想要启用薛逊,除了更丰厚的奖赏和褒扬,更重要的就是舍了他这个“仗势欺人”的阉人了。宣旨太监一时又想,他代表的好歹是陛下,若是如此软弱,陛下会不会觉得他无能,从而失了圣心。现在失宠和日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再反过来想…

宣旨太监脑海中激烈交战,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史圭在旁边看了,赶紧道:“贤弟高风亮节,效仿先贤三辞三让,让人敬佩。公公,今日是薛家小儿满月,只叙亲情,不问国事,还请公公上座,让我等同沐天恩。”

史圭给了台阶,宣旨公公也干笑一声道:“咱家恭贺薛少爷满月了,薛老爷快快请起,今日你可是主人家。”

不管再僵硬,场面总算圆回来了,忠叔挥手让戏台上赶紧装扮唱起来,来贺的客人也欲盖弥彰的放开音量高声笑谈,仿佛要让这热闹的气氛驱散刚才的惊险。

王子腾默默站起来,敬陪末座,他这次也代表娘家人探望薛王氏,却一言不发,只静静观察。

宣旨公公很给面子,喝了水酒才告辞。

宣旨公公一走,院子又安静下来,看着大家不自在,薛逊也不强行留客,站起拱手施礼,道:“小儿贱辰,承蒙诸位不弃前来相贺,今日事忙,逊就不留诸位了。”

“薛老爷客气了…”赴宴的客人也谦虚万分,纷纷拱手告辞。

忠叔作为大管家代主送客,客人也不挑剔薛逊的礼节了,现在不止是薛逊,他们都想赶紧奔回书房,找长辈家人、清客幕僚好好商议。

刚才还热闹万分的院子瞬间走个精光,史圭放下手中的酒杯,道:“你就不能改改你这驴脾气,不要命了!”

“兄长何出此言,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薛逊苦笑道,“你当我想啊。”

王子腾一直坐在主桌上,此时才笑道:“玉重兄别着急,妹夫想必胸中有数,咱们等着助他一臂之力就是。妹妹在内宅恐怕还不清楚消息,我去告诉她,顺便看看我那外甥。”

“也好,劳烦二舅兄了,你到了今天还没见过阿素呢,刚好叙叙兄妹之情。”薛逊笑这吩咐银霜:“带二舅兄去见太太。”

王子腾一走,史圭好奇问道:“子腾有些奇怪啊?”他们贾史王薛四家是老亲,同辈之间常以兄弟相称,史圭对王子腾也是了解的。

薛逊一挥手,让准备收拾残羹剩饭的丫鬟婆子退下,金兽知道主子有话要数,直接让通政司所属人手把住院门,让伺候的下人退得干干净净,远处影影绰绰飘来的戏曲声也渐渐停了。整个宽阔的庭院,只有薛逊和史圭还坐在当中主桌。没有比这更私密的谈话地点了,比书房更好。

“大舅兄游戏人间,不愿受世俗羁绊,二舅兄也是嫡出,不过晚出身几年,家族资源就全不再他身上,自己求而不得的却是别人弃如敝屣的,换谁也高兴不起啦啊。”薛逊叹道。

“可是你查出了什么?”史圭悚然而惊,脑子里瞬间滑过兄弟相残之类的惨剧,他也是知道通政司的。

“上回去京城的时候发现的,世伯病重还养了盆香气浓郁的鲜花。兄长说我能怎么做,哪个都是我的亲戚,只能当着两位舅兄的面暗示世伯,只盼着有我这个外人点破,他们好一致对外呢。可惜,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薛逊叹息道,现在代表王家行事的依旧是王子腾。

薛逊是不知道王大人的苦逼,他查出二儿子在他面前耍心机,排挤兄长,难道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吗?他骂也骂了教也教了,可是有什么办法,掰开揉碎了讲,王子胜反而欢呼起来,要把这下一任家主的担子交给王子腾。王子胜清楚得很,他自己没有周旋朝堂的本事,主动把位置让给二弟,占了好名声,日后二弟只有供着他的份儿,不管是谁,只要能让他一直过万事不操心的纨绔生活,他就愿意为那人马首是瞻,现在是老爹,日后是老弟,没差。

王大人也想给王子腾一个教训,可时间不等人,现在局势改变犹如狂风暴雨,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屹立不倒。现在培养谁都来不及了,依旧只能让王子腾代表王家行事。

“唉,说什么王家,别扯开话题,我可不会上当,该说你为何拒接圣旨才是。”史圭突然反应过来,拍了拍额头道。

“我这不是待价而沽吗?上回还只是三品散官,这回就直接封侯了,我再矜持矜持,兄长说下回是不是就该封公封王了。”薛逊玩笑道。

史圭一片巴掌拍到他后背,斥道:“君父威严,你可有半点敬畏?你也算在官场打滚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都不懂吗?”史圭气不打一处来,真以为皇帝是好脾气的吗?驳了他一次又一次,薛逊再有本事,皇家不用就是不用,天下人才众多,难道就没有能收拾局面的吗?

看看那些名传千古的大儒,也有端着架子不入仕的,可后来了。哼!打了皇家的脸面,就一辈子当个山野村夫吧。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多少人前仆后继,匍匐在地,谦卑等待着皇家的钦点。

“兄长放心,人无我有,天下还有只我能办成这件事情,所以,不必担心。”薛逊微微一笑信心十足。

“那你可想过日后,等到你没用了,难道陛下不记恨起今日的狂妄无礼?”

“兄长啊,你也太偏心了。皇家人要我的东西,直接圣旨就下来了,可和我商议过?如此强盗般的行径不是他无礼,倒成我狂妄了?”

“别给我打太极,你不为自己想,就不为弟妹蟠儿着想吗?”史圭怒拍桌子道,要是讲理就不是皇家了。

“所以,我会让自己一直有用的,兄长安心,至少可保百年太平。”薛逊凑近史圭耳边,轻声说破“百年”二字。

“你…”史圭转头愣愣看着他,半响无言,这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薛逊吗?怎么变得都不认识了,还有觊觎家主之位的王子腾,年少的伙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光阴改造得面目全非。

薛逊笑道:“二舅兄刚刚还是有句话说对了的,我等着兄长助我呢,兄长可愿?”

史圭干了面前无滋无味的素酒,薛家还在孝期,这看似轰轰烈烈的宴请,酒水也是无滋无味。史圭叹息一声:“说吧。”

“还请兄长担任海战都指挥使。”

史圭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兄长想到哪里去了,我再有不是也是大庆子民,不会做通敌卖国的事情。兄长该问的是皇帝要什么?他这么几次三番的作态是要什么?”

“你能告诉我吗?”史圭嘲讽道。

“他要薛家从新扶植起南方市场,稳定物价、平息流民、发展生计、重现繁华,然后在这些之后,再把薛家打入尘埃,以报今日怠慢之罪。”薛逊好整以暇道。

史圭还想劝什么,薛逊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如今已棋到中盘,再无回头的可能,兄长不必劝我。你先考虑考虑都指挥使的事情吧,想清楚了再回复我,我能等。”

薛逊说完大步走出庭院,一直跟在旁边的金兽小碎步跟上,走到无人的地方,金兽才好奇问道:“主子,咱们什么时候有百年大计了?”

“没有啊,我说过吗?”薛逊无辜回望,一脸一定是你站的太远听错了的表情。

金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好吧,主子说没有就没有吧,想来那只是稳住史大爷,拖他上贼船的托词。

薛逊大步往主院走去,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必须和薛王氏交待清楚才行,在夫人交际中她的态度代表着薛家的态度。

“浩哥快来,坐,我有事要向你请教呢!。”薛逊一进门,薛王氏就赶紧迎上来,她今天才出月子,头上还系着抹额,因要招待客人,一身银红色衣衫,打扮的靓丽出彩。

“刚巧我也有话要和阿素说,来,你先说。”薛逊笑着扶她坐下,他是习惯成自然了,薛王氏的身材还没有恢复过来,但却不回避薛逊的亲热。

“浩哥,今日外面是怎么回事儿?吵吵嚷嚷的我也没听明白。还有二哥,刚刚来与我说了许多闺中趣事,又叮嘱我好好与你相处。你知道,我是庶出,即便是姐姐在闺中也少于两位哥哥相处,今日二哥说的那些趣事,我都记不得了。况且二哥从未对我如此亲近,可是发生了什么?”

、第21章 薛逊列传

既然决定要把薛王氏培养成共担风雨类型的妻子,薛逊自然不会隐瞒她,除去内里不能说的肮脏交易,把皇家的要求、薛逊的打算、王家的应对都一一告知于她。

“所以二哥这是来烧热灶了吗?”薛王氏喃喃问道。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阿素不可太钻牛角尖。”

“可那不是别人,是我二哥啊!”薛王氏哭道:“往日你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原来不止商贾是这样,世人都是这样。”

薛王氏颓废坐在软榻上,这样的事实十分打击她。她就是个传统的妇人,希望自己的夫家和娘家都是好人,能和睦相处,即便现在王家和薛家还没有撕破脸,但她已经敏感的察觉到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好了,好了,别哭,和你说这些可不是招你哭的。”薛逊递上一杯红枣红糖茶,“刚出月子,不能流眼泪,咱们儿子有样学样,以后可是个小哭包呢。”

说到儿子,薛王氏破涕而笑,道:“才不会呢!蟠儿在哪儿,半天没见他了。”

“什么半天,刚刚还赖在你怀里,现在被奶娘抱下去吃奶了。你呀,太不把你家浩哥放在眼里了,自从有了蟠儿,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直线下降啊!”

薛王氏一张脸羞得通红,心虚得左右看了看,发现丫鬟都离得远,应该听不见才放松下来。薛逊大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老不正经!”薛王氏娇嗔道,大白天说这种羞人的话,还怪她脸皮薄吗?

笑闹一阵,薛王氏才正经严肃问道:“咱们驳陛下的面子,这可怎么好?”

“怎么,后悔啦,我要是接旨,你就是侯夫人啦。”

薛王氏给他一个白眼,道:“我说正经的呢,陛下不会怪罪吧?”

“不会,至少现在不会。”薛逊神神在在道,“不过生气是肯定的,皇帝也不能耐我何,你放心。快过年了,你把经历花在过年上,宴会什么的就少去吧,这金陵是龙兴之地,个个都是七巧玲珑心,我可不忍心你去闯龙潭。”

“放心~”薛王氏温婉笑道。

薛逊太小瞧他的作为在朝中引起的波澜了,生气?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皇帝那是雷霆之怒,御书房都被砸过一回,连出主意的张相都被骂给狗血淋头。

“这就是你说的仁商、良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介商贾,居然敢踩着朕的脖子拉屎屙尿,岂有此理!”

皇帝只能反复说着“岂有此理”,他当初补偿一个三品散官被打回来就想给薛逊一个好看,结果让张相拦了,说是国士待之国士报之,然后他就给了一个天大的恩典,在朝为官数十年、丞相之首的张相也是到了七老八十才得了侯爵的封赏,他得了爵位基本就是退休的前兆了。

即便是这样的天恩殊荣,这薛逊居然还如此桀骜不逊,真是气煞人!

“朕要宰了他!宰了他!拿薛家陪葬!”皇帝在御书房里,一边怒骂一边砸,气得要死。

“拟旨,薛逊犯上不敬,目无尊上,着菜市场斩首,抄没家产!”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怒吼着吩咐道。

“是。”张相躬身道:“臣去叫小黄门拟旨。”

“不用,就你来,朕等不及了。”皇帝怒道。

“陛下,臣这两天胳膊不好,写不出字来,还是请小黄门来拟旨吧。”张相推辞道。

“胳膊不好,嗯!这是什么!”皇帝把面前的奏折摔到张相面前,这是他昨晚写得东西。

张相颤颤巍巍的把奏折捡起来,尴尬道:“陛下知道就是,何必拆穿呢。老臣跟了陛下几十年,陛下也体谅体谅老臣吧。抄了薛家是个好差事,能得不少金银珠宝,可臣是文臣啊,要那阿堵物作何。臣战战兢兢几十年才有的名声,可不能毁喽。”

“哼!”皇帝怒道:“那就能陷害别人啦!”

张相苦着一张脸道:“翰林院的学士论关系都还是臣的学生,护短一二可是可以理解的吧。关键是清流就好个名声,宫中的公公就没有这方面的估计的,他们一饮一食都是陛下所赐,自然陛下说什么是什么。”

“你个老东西!”皇帝再没听出来张相这是在劝他暂缓对薛家的处置就不是皇帝了。“薛家如此辜负圣恩,难道放任不理,以后还不人人有样学样。”

“没了薛屠夫,吃不了带毛猪,陛下还少了人才不成?先前老臣说只有薛家能不动声色的解决这场民乱,既然薛家不识抬举,陛下启用他人就是。只是臣也不知道这个‘他人’能不能办成事儿,若是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少不得还要用薛家,现在把人宰了,要用的时候可就抓瞎了,何不先把薛逊的人头寄在那里,陛下想什么时候砍,就什么时候砍。”张相神神在在道:“还有,若是启用能臣主持南方政局,自然要有当地百姓配合,若是薛逊小肚鸡肠暗中破坏,陛下占据大义,正好名正言顺,不伤您清名。”

张相想来,若是薛逊真暗中做小动作破坏赈济南方,那格局也太小了。这种格调,就是过了这个坎儿,可过不了那个坑。

“哼!真不知你拿了薛家多少银子!”皇帝嘲讽道,他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要不说薛逊谨慎呢,他要真在京城遍地洒银子,老臣就不必这么苦恼啦。老臣下个月就要娶重孙媳妇儿啦,聘礼还差着一大截,真盼着有个财神爷来送银子呢。”张相哭着脸道。

“朕少了你俸禄不成,还来哭穷。”皇帝笑骂道:“待到那日,朕亲赐聘礼!”

张相事儿办了,还顺带撒娇,把自家重孙子的婚事推上一个新台阶,而且没留下任何把柄,果然是侵淫中枢多年的老狐狸。

皇帝挥退张相,叫来陈木南,道:“严密盯着薛家的一举一动,务必查清银子都在什么地方。”

“是!”

“朕把通政司交给你,这一年来尺无寸功,你若是念着旧主子就趁早别做这统领。”皇帝怒道,看薛逊的反应不难猜出,他的信息比通政司还要全面、还要快。

“属下不敢!”陈木南双膝跪地,叩首道:“属下是陛下臣子,唯陛下之命是从,臣已经在通政司中展开清洗,一定把薛家残留势力一网打尽。”

掌着要命的密探机构,又不能得到主上的信任是何等悲哀,陈木南心里也是苦逼。他名义上是统领,可手下还有三个副统领,一个是皇帝派下来监督他的,一个是从通政司系统一步步爬上来的,一个是素来与薛家不睦的,可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是表面功夫。陈木南身处其中才知道薛家在情报间谍上的厉害,说不得这三个人都是薛家的耳目呢。

可惜这些皇帝不会在乎,皇帝不问过程,只要通政司能辖制薛家。

等了小半月,京城中居然没有发出圣旨让薛逊去死,让一干伸长脖子等热闹的人喟叹不已,还以为有一场大戏呢。

薛逊也接到消息,皇帝派了南安郡王作为都指挥使,统领水军,以期和茜香国再次决战,副统领也是鼎鼎有名的平国公,平国公乃是太子舅舅,皇帝这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他绝对没有放弃太子的意思。后方主管民生的是户部尚书戚威,戚大人连日常事务都抛开了,专门组建了一个临时班子,从六部五寺抽取能臣干吏在,专门在南昌设了临时衙门,作为南方战局和中央承上启下、连接南北的枢纽、桥梁。

“主子,要传令南方阻止他们…”

“不用!”薛逊神神在在道,若是只有南安郡王他还可能着急,但是现在看邸报,居然掺和进了平国公,那他就不必担心了。

太子果然和平国公血脉相连,太子有如今飞扬跋扈、罔顾人命,离不开平国公一直以来对太子的溺爱和捧臭脚。平国公能力很强,不然不能作为皇后母家,但他有个最明显的缺憾——好强!

一般人好强能说是有上进心,平国公好强简直是受不了任何人比他强。现在谁都知道他是作为薛逊的替补,人家军政民政的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南安郡王和戚威还谦虚着,平国公肯定受不了。

“若是平国公忍下来了呢?”听了薛逊一番分析,仍旧担心的忠叔问到。

薛逊笑着看了一眼牛先生,牛先生捋着胡子道:“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可忍不了。”

“若是陛下捉着咱们的小动作可怎么办?”忠叔还是不放心。

马先生冷冷道:“还需要什么小动作,太子自己就能坑死自己!”

、第22章 薛逊列传

平国公有此性格缺憾,薛逊知,难道其他人不知吗?不止其他人知道,平国公自己也是知道的,因此在大军行进之前,平国公特意上南王王府拜访,道:“王爷知道下官这狗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可江山社稷、百姓安康岂能儿戏,还请王爷到时一定拦着我。此乃家父留下的戒尺,送与王爷,以警示下官。”

平国公用自己的性格缺陷为由率先低头,南安郡王自然心满意足,投桃报李道:“公爷客气了,什么戒尺不戒尺,你我兄弟还用说这些,快快收起来。”

“入了军中,自然令行禁止,请王爷不要推辞。”

南安郡王无奈道:“唉,既然如此,那戒尺先暂存小王这里,待战事结束,马上奉还。”

领兵的主帅副将达成一致,这支大军就不再是双头蛇,反而拧成一股绳,没有外人挑拨离间的余地了。平国公刚愎自用,但也分得清形势,不然不能高居国公之位,他的目的是打赢这场仗,为自己和太子加分,而不是去逞英雄,有熟谙兵马的南安郡王顶在前面不好吗?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是好的。薛逊却没有那么欢喜,大约人人都喜欢自己的对手不堪一击,除了高智商犯罪之外。薛逊是个普通人,他就盼着能一举成擒、达成愿望,事实上谁都不是傻的。

薛逊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只是以为要分崩离析的军队高层亲如一家,还有“后院”起火。

史圭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令他秘密监视薛逊,找出薛家存银所在,最好能掌握薛家通敌、叛乱的罪证,毕竟作为商贾,任何商业上的往来,都可能被套上通敌的罪名。

起初是暗卫发现薛家老宅外有人监视,论监听,通政司才是行家,银霜出去转一圈,基本就把暗桩揪出来了。薛逊和史圭关系好,令人去帮忙收拾后衙,不仅仅是表示亲近而已,对史圭身边用得上的人也摸了个清楚,金兽认出监视的人中,有史圭的亲信。

薛逊长叹一声,他当初接到史圭的信件是何等欣慰感动,而今想来也是讽刺。

“主子,史大人是陛下的臣子。”金兽不是在挑拨,只是陈述事实,君有命,臣从命,说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的,反而为了朋友之义枉顾君命才是令人诟病的。

“是我贪心了。”他虽然没有奢望“若是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站在你身边背叛全世界”的酸话,但史圭暗中通知他一声不难吧?他和史圭说的清楚,自信洋溢,自己有办法脱离困局,就是不知这样的自信史圭报上去了没有。如果皇帝知道,对他的忌惮只会更深。

“主子,外面的暗探怎么办?”金兽请示道:“不若割下人头,送与史大人。”

“不了,李夫人还在孕中,别吓着她。秘密处置就是,别漏出风声,只当这些人失踪了。”史圭无情,他不能无义,至少朝堂争斗,不该牵连女眷,就当是回报史圭当初一封信的情义了。

史圭连着三天没接到探子的回复,就知道事情糟了。回后衙一问夫人,知道从三日前薛府送来的大夫就请辞了,更加明白薛逊已经发现了。环顾四周,薛家送来的东西,好似都没了踪影。史圭指了指佛龛问道:“那尊送子观音呢?”

“我收在库房,大夫让取下的,现在我胎已经稳固了,再拜观音让菩萨以为我想再要一个怎么好,双胎可不好生。”李夫人调笑道。

史圭面色严肃让人开库房,并吩咐管家,“把薛家的礼单找出来,对一对少了什么。”

李夫人吓一跳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她也是惯常听说过官场黑暗的,难道薛家对她的孩子做了什么?

等管家把库房清理一遍,史圭抱有的一丝侥幸也被浇熄了。薛逊果然把他送的东西都拿走了,如此不动声色,既表明态度,也警告史圭,金陵依旧是薛家的地盘,不要太过,不然这次能悄无声息的取走礼物,下次就能悄无声息的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史圭哭笑不得,官场不都讲究一个“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哪儿有薛逊这种不管不顾的,受了委屈一定要发出来,天底下做官哪儿有不受气的,他那多年通政司的经历都是喂狗的吗?

不管史圭再如何腹诽,薛逊和他绝交之势已成。史圭不得不承认薛逊的威胁直接有效,若是只有他,他还能舍身取义,可娇妻幼子在怀,难道要把妻儿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吗?史圭到底收敛的行动,只在薛家那条街外布防,不再乱伸手。

……………

“李家姐姐却是无辜。”薛王氏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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