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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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有探花,也要才貌相当之人才担得起啊,朕看泉州黄柳就不错。”皇帝完全没看见申时行一张老脸在抽动,不等朝臣们附和同意,自己就拿朱笔开始抄写前三甲的姓名。

得,皇帝都落笔了,对不对的也不必继续说,难道还能改不成。皇帝三下五除二就把朝臣们早就定好的名次给改了个面目全非,什么计划都要重新打算了。

前十名的名次让皇帝痛快改了个遍,原本的贡士第一名落得个传胪,真不知找谁说理去。

柳娘听到自己得中探花的时候,脑海中“主角光环”四个大字刷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科举人们都不稀罕状元啦,只奔着“才貌双全”的探花去的!

三鼎甲还要天街夸官,一身大红袍,头簪金花,胯骑骏马,成婚也没这么风光了。

之后鹿鸣宴皇帝也只露了个脸,真是露脸,接受新科举子行礼之后,皇帝道:“此科前十,皆朕钦点,尔等俱是人杰,万要为君效劳、为国尽忠。”

状元吴英领头拜领圣训,被叫起后,皇帝又勉励了所有参加宴会的进士。然后就把宴会托付给朝臣,自己走了。露脸时间虽短,存在感刷的足足的。新科进士都在猜想,前十名次的调整,升高的人是怎么得了陛下青眼,降位的人又是哪儿做得不够好了。

他们鹿鸣宴散的时候,却隐约能听到从后宫传来丝竹之声。

大家都被皇帝的高深莫测吓住了,柳娘这个捡便宜的探花也没看懂皇帝在闹什么鬼。宫门外小宇已经驾好马车等着了,花渊笑道:“今日先回去,明日探花郎可得请吃酒啊!”

“我这算什么,真该庆贺一番的是秦大哥啊!”他们这科一共录取三百五十人,三鼎甲三人,进士一百一十五人,剩下的都是同进士。而秦玉军不知哪儿来的运气,刚好是二榜进士的最后一人,险些掉入同进士堆里,当真是可喜可贺!

“哈哈哈,当请!当请!”自从名次定下来,秦玉军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偷偷道:“天后娘娘说不得还有护佑科举的法力,我殿试前一天可是虔诚的求过天后娘娘。”

柳娘听着这玛丽苏意味甚浓的称呼十分无语,赶紧送两人上了马车,自己也被小宇带回去。

之后就是探亲假了,长的三月,短的一月,柳娘的家远在泉州,自己是不想回去了。秦玉军、花渊二人却决定结伴同行。

在京郊,柳娘折柳相赠:“两位兄长一路保重,小弟在京中等二位归来。”

“黄贤弟放心,家书必定带到。若是大娘有意与我等一同上京,也必定好生护送。”秦玉军拍胸脯保证道。

“如此,多谢了!”柳娘郑重谢过,目送他们远去。

忙完了这些,柳娘把自己租住的小院买下来,正式在京城安家了。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柳娘有银子,官职低微之时,也买不到什么好院子。

处理好杂事,柳娘又恢复了每天往约瑟夫神父的院子里跑,而且总会拉小提琴。

“柳,你为什么突然如此热爱音乐。”约瑟夫神父不解。

因为我觉得已经达成了“纳头便拜”和“探花郎”成就之后,我的主角光环应该还能成就“闻声识人”,现在就差一个贵人听着琴音找过来,与我一见如故了!

“我深刻意识到您说的对,音乐是最伟大的语言。”柳娘笑答。

“既然你是如此的热爱小提琴,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作为临别礼物了。”约瑟夫神父笑道。

“临别礼物?您要走吗?”

“是的,我的孩子,我要离开明了,回到故乡去,回到上帝的怀抱。”

“别说这样吓人的话,你的身体如此健康,还能为上帝在担任使者几十年呢!”柳娘叹道。

“我有预感的,我近日总能听到神的召唤,我想我应该回去了。我在明的工作没有取得进展,我应该去天堂向上帝忏悔,如果我能进入的话。”约瑟夫神父叹道:“我的工作没有成效,可我还有同行者。柳,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当然,当然,你说。”柳娘赶紧应下,他相信约瑟夫神父不会为难他。

“我曾经对我说,如果你做了官员,愿意尝试接受我们,对吗?”约瑟夫神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是的,如今我已经考中进士,很快就会成为正式官员。神父,我们的感情是如此深厚,即便在这个时候,我也不会欺骗你。我的尝试里,是不包括让自己成为样本的。虽然你穿着僧侣的衣服,说起教义时也小心翼翼,但我知道你不是佛教徒,你信仰的是天主教。我若是成为官员,会给予百姓信仰的自由。这样的自由包括信仰神明或者不信仰的自由,包括信仰这个神明还是信仰暗格神明的自由。明与你经过的许多国家都不一样,在这里,从来没有因为宗教信仰而发生斗争!”

是的,约瑟夫神父在与柳娘的交往中,一直穿着佛教徒的僧袍和□□,因为这样的服装其实与天主教神职人员的衣服类似。而很多大明人,也只把它们当成远道而来的僧侣。当初传教士在厅堂里悬挂圣母像,导致人们一致认为他们信仰的是一位“女神”。

“不,不,人们已经开始接受主了。每位与我交往的贵族,进入大厅的时候,都会跪拜耶稣和圣母…”

“那只是礼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人人都有的心理,柳娘无情道:“神父,几乎每个人进入庙宇不管是道教、佛教或者其他什么,都会礼遇别人信仰的神明,但也仅仅是礼貌。大明与你的国家不一样,在这里信仰是多元化的。就像我,我出身在海边,我每年都会在妈祖庙祈福,妈祖就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女神。到了新年,我会祭拜我的祖先,祖先在我们心中不仅是血脉的传承者,更是信仰。在我读书的时候,每年开学会拜孔子。就像刚刚结束的春闱,我们就是在状元的带领下,跪拜孔子之后才结束了所有的仪式。所以,在明,不可能有十字军东征或者烧死异教徒的事情。”

“信仰在这里是绝对自由的,约瑟夫神父,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柳娘总结陈词。宗教信仰在大明太随意了,儒、道、释三家大头就不用说了,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郑和信仰的是□□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圣城朝拜,为此甚至死在了回程的路上。很多百姓家里是既供奉观音,又推崇老子。从佛寺里出来,转头又去道观求签。还有最奇葩的御史,有人还拜魏征呢!

“竟然是这样的吗?”约瑟夫神父叹息,“我还向我的同伴写信,告诉他我拥有第一个信徒的好消息。”

柳娘无辜眨眼,难道这个信徒指的是自己吗?天地良心,她虽然知道一些相关信息,能和约瑟夫神父聊得来,可那依旧是“礼貌性”的。和神职人员在一起交谈,难道能侮辱他的信仰吗?

“我也许可以送你一些书籍,上面记载着外来的佛教,是怎么一步步融入我们国家的。”多看看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和唐武宗灭佛吧,宗教从来不曾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占据主流地位。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张角的五斗米教和近年猖獗的白莲教,一个脱胎于道教、一个脱胎于佛教,可至始至终,宗教都不曾在国家历史上占据主要地位。

“好吧,好吧,也许是我白高兴了。”约瑟夫神父神情暗淡,送上一个匣子道:“这里的书信和信物我依旧交给你,我已经向我的同伴写信,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他联系。”

“好的,我出生在泉州,也参与过海上贸易。我正需要交像你这样的朋友,您是我了解外界的窗口,很高兴我又打开了另一扇。”

“这座院子我想留给我的同伴,京城的房屋的确不容易买到,但我可能不能亲手交给他们了。我先托付给你,包括院子里的东西,那些颜料、画笔、三棱镜和地球仪,都送给你吧。当然,还有小提琴!”约瑟夫神父指了指盒子,他把一切都托付给柳娘了。

“这是我一位船长朋友的信物,他的船队叫远海,如果在海上遇到困难,也可以向有这个标志的船队求助。”柳娘从荷包里拿出一枚张顺留给她的信物,“您离开了大明,也许此生不会再见,如果时间允许,我想为我们绘制一副肖像画,你认为呢?”

“当然,也许我会留在大海里,可绘画会一直流传下去,让后人知道我们,就像你说的。”约瑟夫神父调皮眨眼。

约瑟夫神父已经定好了七天之后出发,柳娘干脆住在了他的宅子里。反正现在新科进士们回乡的回乡、祭祖的祭祖,只有他这个假期长又不愿意回乡的人,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柳娘快速画好了两人的合影肖像送给约瑟夫神父作纪念,又送给他许多中国绘画用的笔墨纸砚和成品书画,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他。

在京郊,柳娘又一次折下柳枝递给朋友,前几天她刚在这儿送走秦玉军和花渊。

“我们曾经约定,请你在私密的宴会上,感受音乐的魅力。如今来不及了,只有我一个人向你展示我们国家人喜欢的音乐是什么样儿了。”柳娘拿出一只长笛,婉转的乐声悠扬响起,清脆悦耳。有淡淡的哀伤,但更多是对前程的向往,对归途的期许。

一曲吹罢,约瑟夫神父的马车缓缓移动。

这是自己交往过的第一个外国人,真是舍不得呢!柳娘幽幽一叹,这一别,此生应该不会再见了。

柳娘准备回去,一转头却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柳娘惊讶问道,她身后不正是林峰吗?

林峰挑眉道:“你一心顾着送那洋和尚,看得见谁啊?”

“又说怪话,你不声不响的站在后面还有理了?”柳娘笑问,“怎么来这儿了?送谁呢?”这是京郊有名的送别之地,临近路旁的柳树都被折秃了。

“没谁。”林峰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就不兴我是专门来堵你的?”

“堵我做什么,又不欠你钱!”柳娘拉着林峰上了马车,缓缓回城。

“你还在学武人的东西呢?”林峰问道,“看你刚刚上车那架势,连马凳都不用,一个健步就上来了。看着这胳膊也没二两肉,瘦的跟竹竿似的,怎么还爱上习武了?”

林峰捏着柳娘的胳膊问道,“现在还每天早上起来乱跑呢?”

“什么叫乱跑,我这是请教过佛家、道家和洋和尚总结出来的养身之法。清晨只是阳气勃发之时,我活动身体,吸收阳气,排出浊气。每天坚持,神志清明,身体也健康。你看我考试这么久,没生过大病吧!这就证明有效!”

“听你胡扯,看你这模样谁敢信你康健。”林峰翻白眼道:“我说怎么春闱之后就不见你,原来尽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啦?你若是没事儿干,就早些销假上翰林院报到吧。人家那些离家近的,早就先去挣表现了。”

柳娘明白了,“你们散馆试考完了?来,和我说说,考了第几名?”

林峰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笑道:“不敢和探花郎争锋,区区第十,想必不在您眼中。”

“哈哈,好家伙!进步不小!”柳娘一圈捶在林峰肩上的,当初选庶吉士的时候他可是倒数的。“磐石兄呢?他怎么样?”

“第二十一。”林峰轻声道。

二十一?他们这届庶吉士好像就二十五个人吧,当初顾行舟的成绩比林峰要好呢!难道是温柔乡英雄冢?成家了难道不该更努力吗?

柳娘不好评论,笑问他:“那你官职定了没有,在哪一部?我加把劲儿也向你看齐!”

林峰长叹一声倒在马车上,“没定!”

第181章 渔家傲

“不是早定了要外放吗?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的?”柳娘笑问。

“当初是想着避一避顾行舟, 现在他一心沉浸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上, 翰林院都见不着人, 还避什么避啊!”

“磐石兄有孩子啦?没听说啊?怎么也要送份礼才对啊!嗨!这个小宇, 真是不中用, 这样的大事儿都不知道和我说!”柳娘一拍大腿, 懊悔自己错过了送礼的好时机。

林峰鼓着腮帮子看他,气得跟河豚似的。他一本正经说苦情戏呢,怎么拐到人情往来上了, 能不能认真点!

“好, 好, 好, 你说, 继续说!”柳娘举手投降, 示意林峰饶他一回。

“说什么说!就那么点儿事儿!不说了,你帮我参谋参谋吧,是外放还是留京,是入哪一部好?”

“你这是见顾行舟散馆名次靠的不行, 觉得不太习惯吧?从你们认识以来, 你都是仰视磐石兄的,这突然有一天,你走到了他前面, 发现以往心心念念高山仰止的人也不过如此。进而觉得自己以往的纠结啊、避让啊,都是没必要的,是不是?”柳娘一针见血问道。

看林峰撇嘴不说话, 柳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忘记前情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新情人,你到底有没有成家的打算?你若是还喜欢女人,现在找一个马上成亲。不用羡慕他,明年你就能抱儿子了。若是依旧喜欢男人,我帮你介绍一个不?咱们闽南这方面人才还是比较多的。不过先说好啊,我不在其中,我也是心心念念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真汉子!”柳娘环胸抱着自己,十分坚贞不屈。

“闭嘴吧!我能瞧上你这瘦竹竿!”林峰猛翻白眼,难道他就不求一个知他懂他的人吗?只是这样的人男女之间都少见,更何况没有社会保障、承受舆论压力的男子之间。

“温之大兄弟,我和你说,你这样乱给人起外号是要被打的,知不知道?”柳娘摇头叹息,仿佛林峰病入膏肓似的。

“怎么被打,我看是你欠打!”林峰作势就要起来。柳娘赶紧往角落里一躲,威胁道:“主意呢!主意还要不要听了!”

林峰悻悻坐下,刚好马车过沟渠,颠得他撞在马车壁上,痛得他捂头惊呼。

“哈哈哈哈…”柳娘看着他郁闷揉脑袋,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才道:“你是正经庶吉士出身,若是在京中做官,先在翰林院养清名人望,尔后入六部之一练能力,最后以四品、五品的品级外放出京,做到一省头号交椅,成了封疆大吏,再回京中就能做侍郎了。尔后是做正部堂官,还是得一个二品的虚衔致仕就要看运气了。若是顺利,每次考评都能得上等,有机会就升迁,做到堂官,三十年。”

“你若是现在出京任地方官,品级就能达到六品,大县高配的知县或者通判、同知一类的副官。然后升任知府、知州,慢慢调任,宦游各地。最后要么机缘巧合做巡抚,以二品衔退下,被遥赐勋阶。要么回到京城,任六部五寺主官,依旧是风光致仕。”

“在地方容易出政绩,可也容易出问题。百姓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泥丸,一个不小心闹出民变来,脑袋都保不住。在京城呢,一辈子战战兢兢,看人脸色办事,可也安全,跟着混资历就是。”柳娘摊手,“好坏都在这里,你也未必不明白,捅破窗户纸,你就说说吧,自己想干什么?”

林峰瘫在马车上,“我若是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还来找你作甚!读书是家里安排的,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这是最好的出路。入了学结识了顾行舟,一心想赶上他的脚步,一步步考到现在。如今顾行舟都让我甩到身后去了,我却突然没了主意。听你说起来,做二品大员怎么就那么容易,轻轻松松似的。我这辈子能五品致仕,老了回家当个富家翁、乡绅贤老,一辈子就满足了。”

“你既然没主意,不如我俩一起干吧!”柳娘突然击掌叹道:“我肯定会被授官翰林编修,等熬过三年之后,我准备外放。我如今还不到二十,正是做事业的时候,被圈在京里看人眼色,实在不是我的爱好。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信我吧,等你真忙起来,什么磐石、蒲苇,想都想不起来!”

林峰把手边的小软枕扔在她脸上,打他口无遮拦。

柳娘接过软枕,笑问:“怎么样?”

“去哪儿好?若不是官员不得回原籍,我就回泉州去!”在海边上大的人,可适应不了去塞北草原或者西南山林。

“广州怎么样?”

“成!”林峰也是个有决断的,一听柳娘提议,立刻同意了。他们的马车刚好路过翰林院,林峰一个健步跳下去,道:“我这就去疏通!”

柳娘赶紧撩开窗帘:“要近海的!办完了来我家吃饭!”

站在大街上这么高声说话,实在不得体。街上众人看着马车上坐的也该是文人士子,怎么这般粗鲁?

“外地人就是不如咱们皇城根儿底下的人懂礼,也不知哪家不懂事的商贾。”

“就是,都是陛下仁慈,允他们骑马穿绸,若是往前数二十年,有几个臭钱的东西,还敢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穿丝绸都要打板子的小人!”

柳娘放下窗帘却听见大街上的人如此议论,心想,若不是皇帝收商税,藏富于民,大明还没有这最后的辉煌呢!

林峰的动作十分麻利,没几天功夫,就谋了广州府宝安县县令的职位,飞快走马上任了。

柳娘这边回去仔细询问,才知顾行舟只是妻子有孕还未生产。还好,还好,一路走来十分熟悉的人生孩子了,她都不知道送礼,这也太尴尬了。

柳娘备了一份贺礼,趁顾行舟休沐的时候去看他。

“恭喜磐石兄双喜临门啊!”柳娘笑着拱手,“刚进了吏部文选清吏司,嫂夫人又有孕了,明年还不升官、得子,再次双喜临门啊!”

“承贤弟吉言!”顾行舟也十分自得,笑着迎柳娘进门。“你也别光羡慕我,你这堂堂探花郎,怎么还不娶亲,多少人都打听到我这里来了。”

“不急,不急,我托秦大哥和花大哥送家书回去了,待去的老祖母和母亲同意,我就在京城成亲。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不着急的。”柳娘笑着摆手。

“我看你就是没长大,心不定,不想让人管着你呢!”顾行舟瞪眼,颇为恨铁不成钢道:“等有了夫人,你才知道其中美妙滋味儿呢!”

“我一个人快活的不得了,磐石兄就不要给我念紧箍咒啦!”

“你说你是真痴还是假癫?妻族于我等是何其重要,你是咱们闽南这几届科举成绩最好的,当之无愧的领头羊。若是能结一门好亲,仕途不知顺利多少。你还这般年轻,前程远大,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谋划呢!”顾行舟语重心长道。

“磐石兄与小弟推心置腹,小弟岂是不识好歹之人。只是人各有志,我这一辈子,并不想求显达,考个进士,能庇护家人,就是快活日子了。等日后散馆,我也想外放,天地这么大,则能龟缩一隅?”柳娘十分鲜明的表达了“环游世界”的梦想。

“你呀!”顾行舟摇头叹息,“一个你,一个温之,简直让人操碎心!”

“好了,好了,我这上门道贺的,倒让你拉着一顿教训,再这样,我可不来了。”柳娘“威胁”道,不是十分亲密之人,不敢这么说话。

“你且舍不得小厨房的炸荷花呢!”顾行舟哭笑不得,打趣一句,不再劝。

柳娘抱着茶杯安静喝茶,这是顾行舟自林峰外放后第一次提到他。以往他来顾宅,顾行舟总会拐外抹角问一问林峰的近况。如今顾行舟考试倒数,却也沾了官场有人的光,进来吏部这个被外人称做“天官”的地方,还是其中最热门的文选清吏司,掌管五品以下外地官员升迁,位高权重!

时间转瞬而过,等到回乡探亲的同年们回来,翰林院就开始选拔庶吉士了。身为探花,柳娘直接被授予编修的职位,正式开始仕途。

柳娘本以为,在仕途中最难的是掩藏自己的身份,却不想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人们总是先入为主,能考上探花的人,怎么可能是女人。科举要查三代,不是清白人家谁能入这个门槛。柳娘又不是一心“谈情说爱”的主儿,自然无人来关注他。自己没有想象中重要,柳娘还有一瞬间的失落呢!

秦玉军带回了黄氏的家信,黄氏只在心中说让他“一切自便,家中均无异议”。柳娘也知道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应该娶妻生子,哪怕是找个男人结契兄弟,也要给打探他终身的同僚一个交待。

第182章 渔家傲

现在朝廷有一种奇怪的风气, 叫做人无癖不立。一个人做官, 没有明显的爱好是没人有愿意与他交朋友的。理论大约是如果没有爱好, 证明这个人十分中正持平, 不偏不倚, 已经接近无欲则刚的圣人境界了。没有爱好等同与没有缺陷, 所以人们不愿与之交往。

这样的狗屁理论居然在文官中流行起来,是以每个人都要有一两项拿得出手的爱好,哪怕的“恶癖”呢?

柳娘这种年纪轻轻功成名就, 长得不差, 却不成亲, 很容易遭人揣测。闽南来的, 你要是喜好男风不愿成亲还有个说头, 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该不是有病吧?

柳娘入了翰林院之后,再以家母远在闽南为由推辞,就说不过去了,现在已经有流言。柳娘此时一心想在朝廷安稳平顺走下去, 哪怕一生不能显露女子身份也愿意, 谁知日后呢?因此她还是十分愿意合群的,委屈一点儿也甘愿,正想方设法找个合适的人选成亲。

以往没留意, 而今突然想起要成亲,人选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柳娘这特殊情况。

这日, 柳娘下衙回家,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前面一堆人簇拥着,她骑在马背上,自然看的更清楚些,好似出了乱子,已经有巡城兵丁在交涉了。只是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兵丁并不能租住,只等双方自己商量。这条街并不是主街,才有这么多人围着看,不然早被清理开了。

柳娘下马,慢慢走过去,只见两俩马车擦挂,而今双方正对峙在街上呢。

“吴兄,怎的是你?”柳娘拨开人群,发现其中一方就是翰林院同僚吴军,他们这科的状元。

“黄贤弟,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评评理。这人好不知礼,我这马车好端端走在路上,他们却来撞我,瞧我这额头,损了仪容,明日还怎么上衙。”吴军指着自己的额头道,也就红了,暂时还看不出什么。

“这位大人,我等并非有意,只因前面有顽童跑到街中,马夫避让不及才撞上了。”对面是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曳撒,十分精干。

“那顽童呢?”吴军没好气问道。

对面那人举目四望,刚刚他们避让的那个顽童已经不见踪影。能在街上玩儿的,大约就是附近人家,看着闯祸了,怕担责任,肯定一溜烟儿跑了。现在人群重重围着,怎么还找得到。

“本官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撞了就撞了,好生说话,难道不会吗?瞧你家下人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真以为京城是老家县城呢!”吴军没好气道,他生气主要还是气对方下人不识礼数。

柳娘听了双方言辞,又打量了一下双方神色,凑到吴军耳边道:“官声!轻拿轻放,可否?”

吴军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他明明占理,又是官身,早就让兵丁拿人了。但见对方显然也是有家世的,在京中谁也不知道一块板砖下来能砸着几个亲贵王公,吴军寒门出身,比谁都小心谨慎。可这话不能自己来说啊,不然就落了下成,显得自己好欺似的。柳娘一来,自己就有代为说话的人了,吴军微微颔首。

吴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明显的嗯字,柳娘就放心大胆的走到对面,请人群让开她瞧一瞧对方的车轮。

看了之后,柳娘朗声道:“瞧这这车轮,明显有外别的样子,地上也划出一条印记来,可见这位兄台说的是真话。吴兄生气,一是气这位兄台说谎,二是气下人不知礼数。在下翰林院编修黄柳,觍颜做个见证。而今证明兄台说的是真话,兄台为这下人无礼给吴兄致个歉,就都一笔勾销了吧。”

那人也巴不得,赶紧拱手道:“下人无礼,是我这个做主家都没调/教好,兄台见谅。”

吴军也拱手道:“这也罢了,只兄台在京不可莽撞啊!”

那人连连谢过,又问吴军姓名,想要登门致歉。吴军也不是小气人,现在一摸额头都没那么痛了,看一眼柳娘,做高人状登车走了。

吴军走了,看热闹的也散了,对面这人才走过来抱拳道:“在下山东戚昌国多谢黄大人仗义解围。”

“适逢其会,不必多礼。我看兄台家眷是否有病症在身,还是不要耽搁了,赶紧去吧。”柳娘一拱手就要上马。

“兄台稍等!”戚昌国赶紧说明情况:“不瞒大人,我等险些撞人,也是因为赶车赶得急了。小妹突发疾病,身上药丸吃完了,这才急着找大夫。我等初来乍到,不知哪里有医馆…”

“那还啰嗦什么,赶紧上车,我前面带路!”柳娘打断他啰嗦,翻身上马掉头带路。

戚昌国喜之不尽,让刚刚下车等待处理事故的家眷赶紧上车,自己也一个健步跳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亲自执鞭赶车。

柳娘带他们来最近的大药铺,药童赶紧把人迎进去。

戚昌国带着两个小孩子,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妇人还有身孕,柳娘也不忍心甩手不管,让药铺伙计端了暖汤和麦芽糖来,给几人定惊安神。别看是药铺,可适合孩子吃的零嘴也不少。

“当真多谢黄大人了,在下乃是入京应武举的,拙荆有孕,幼妹有疾,这两个孩子也是懵懂顽童,若非大人仗义相助,在下真是抓瞎了。”戚昌国感激不尽,“且让这两个孽障拜谢大人。”

说着就叫两个孩子磕头,柳娘哪儿受的了这个,赶紧拦着,把孩子拢在身边,拿麦芽糖给他们吃。笑道:“机缘巧合,若论先前事故是吴大人心胸宽广不计较,若论之后带路,眼见着旁人有难,帮一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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