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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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明德恨不得王家就干脆这样定了罪抄斩, 这样他的烦心事就一口气迎头而解了。

可现在,王氏连着她的儿女一起被他赶出了席府,如果大儿子也是无辜的, 席明德就得开始头疼大儿子回来之后, 他该怎么把王氏他们喊回来了。

眼下,他只能在心中暗暗期盼着大儿子能在这过程中真被查出什么不轨之处定个罪,那他也不必自打嘴巴。

左右这个儿子,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

“父亲何必急躁。”席存学却淡定道,“父亲是一家之主,您的儿媳妇自然听从您的命令, 届时就算大哥回来了,派个人去通知她们搬回来,大嫂必然是感恩戴德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今拖儿带女地回娘家住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心中必定焦急得很。”

席明德想了想,深以为然,“你说得有理,若是老大真能回来,光凭他险些让席府蒙羞,就足够罚他一顿。”

席明德想得很理所当然:他误会了儿子,那大儿子在知道自己原本要被逐出家门、现在又不必了的时候,自然应该感激涕零、叩首跪谢,绝不可心生怨怼,这才是做儿子的本分。

而王氏一个女人家,到时候不过是派下人传句话让她回来的事,她还敢说不?住在娘家不觉得丢人?

于是,席明德思来想去,最麻烦的不过是已经递上去的奏本。

“至于奏本,父亲也不必担心。”席存林胸有成竹,“父亲不过是严于律己,圣上见到您愿意大义灭亲,赏赐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怪罪您?”

席明德捻了捻胡子,他和自己的三儿子思路如出一辙,竟然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放心下来,笑道,“我的儿子里,果然还是你最有出息,最像我!我的爵位,只有你有资格承过去!”

席存学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是以父亲不必惊惶失措,无论王家是死是活,您做的都没有错,自然不会有外人指摘什么。”

“好好好!”席明德大悦,“你回来得正好,多留一段日子,看看接下来事情走得顺不顺!”

顺的话…大儿子回不来,他就终于能让三儿子顺理成章袭爵,也不必自打脸去喊王氏等人回来,更不用再看席老夫人的脸色,更能给心爱的女人一个交代。

可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没过几日,席向晚就从王老爷子那儿得知了河西那头已经抓了一批人起来秘密审讯的消息。

尽管她已经提前收到过宁端派人悄悄送来的小纸条儿,但见到家人们一个个松了口气的模样,也跟着笑了,“两位舅舅应当都会没事,父亲应当也不会再被牵扯进去。”

席存林纯属无妄之灾,上辈子他可没被牵连进这场叛国冤案里去。

事实上,对王长期和王长鸣的调查仍在进行之中时,席存林就已经早一步被释放了出来,同他一道离开大牢的,还有另外三名一同在那日早朝被摘了乌纱帽的官员。

王氏亲自带着儿女去接的人,见到一身布衣从大牢里慢慢走出来的席存林,顿时泪眼滂沱,上前替他披上了大氅,“夫君…”

席存林看着妻子泣不成声的模样,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他虽然在牢里被被王长鸣王长期一道关着,可待遇比其他人隐秘地要好上不少,这个中缘由虽然不足为外人道,可至少让他比别人多了一条获取外界信息的通道。

知道自己一家人被席明德赶出家门之后,席存林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他晓得自己不讨父亲喜欢,可也没想到在这样重要的关头,父亲居然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就毫不犹豫地割舍了他,竟真的是一分父子亲情都不念。

他又不是真罪大恶极的叛国贼,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在这种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切断和儿子之间的联系?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该为嫡子求一份情吧?

席存林先是愤怒,而后渐渐冷静下来,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席府和自己的父亲当面对质,问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三十几年父子亲情,难道在席明德眼里就真的什么也不是?

“我带你们回席府。”席存林和王氏互相搀扶着,对子女们道,“如今我回来了,谁也不敢拦着你们回家!”

听席存林这么说,王氏面上的表情却不是很情愿。

她一想到那日席明德绝情的嘴脸和那封被扔到她面前的休书,就觉得偌大的席府里就连空气都惹她厌恶干呕。

“父亲。”席向晚上前笑盈盈道,“您才刚出来,不如先到大哥府中休憩一晚,咱们一家人替您接风洗尘了,明日换了衣裳再去席府,您看如何?”

席存林听着有理,摸了摸自己下巴上这段时间长出的落魄胡渣,叹了口气,“还是阿晚说得对,明日再去吧。”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如果席明德想让他回去,他一出来,就应该见到席府的马车在外头候着,而不是只见到挂着王家牌子的马车了。

席明德他根本没打算向儿子儿媳妇低头。

王氏住在王家倒还说得过去,席存林这个女婿要跟着住进去就有些微妙了,因此一行人是去了席元衡的府邸里头,由齐氏操办着,热热闹闹地给席存林洗了尘。

虽说老子住在儿子的府里也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十分和谐,不准备去在意外头人说什么。

齐氏早让人花一天时间收拾出了让席存林和王氏暂住的院子,可席元衡当时赌气离开席府时买的这宅子并不大,分了一个院子给席元坤,再分一个给席存林后,想再留个的地方给席向晚就有些困难了。

天色暗下来时齐氏还想劝席向晚就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席向晚婉拒了。

“我先住在王家,代母亲多陪陪外祖父。”席向晚立在门口对家人道,“明日父亲母亲若是要去席府,便大大方方地去,让所有人都见到,毕竟咱们又不是做错了事的人。”

席元衡十分操心幺妹,“天快黑了,我骑马送你去王家。”

席向晚原想拒绝,想了想又转念点头同意,“好。”

马车出发后没多久,席向晚就打起了帷裳,对跟在马车旁的席元衡道,“大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想也是。”席元衡笑,“否则你怎么就这么同意让我送你走了。”

“有一件事情,想劳烦大哥走一趟。”席向晚笑道,“我记得大哥有个同窗,姓郑,现在管着勾栏瓦肆那边的治安?”

“是有此人,怎么?”

“勾栏瓦肆那边,有一家八仙楼。”席向晚慢慢地说道,“楼里有个经常卖唱的歌女。我想…大哥能不能想个办法,断了她的营生?倒也不是要真对她做什么,恐吓一番吓吓她便好。”

“可以倒是可以。”席元衡一口应下,有些奇怪,“你要作弄一个歌女干什么?”

“那歌女是席泽成的相好。”席向晚笑盈盈解释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总得让三房有些别的事情做。”

就在席存林要被削去族谱的关头了,也不知道三房会不会作妖,已经回来了的三叔席存学又有什么打算,总之席向晚决心先下手为强。

就从怜香惜玉、在正妻过门前就养了小情儿的席泽成来打这个头阵吧。

若是真不行,席卿姿也是能用得上的。

席向晚这头想着办法给三房下绊子,三房的人也并没有坐以待毙。

先说包氏,在听说夫君席存学回来之后便想离开祠堂,可又被席老夫人的人给死死拦住了,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夫君来接她,却等到入夜也没见到席存学。

第二日,日上三竿,席存学才姗姗来迟,他看着包氏枯瘦了不少的面容,皱了皱眉,“你受苦了。”

包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不在意地摇摇头,“我不辛苦,只要咱们能越过越好,我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父亲怎么说?大房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那日家中集会的消息倒是没传出去。”席存学思忖着道,“只是她们那日离开席府的时候,多多少少应该被人看见了。父亲倒是想着按住消息,等他们自己过不下去,自然一招手就喊回来了。”

包氏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在牢里的出不来才最好,你承了爵,咱们的儿子就能成嫡枝嫡长了。”

席存学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可万事需做两手准备,万一大哥安然无恙从牢里出来了,咱们还得另外想个法子。”

这话说完了没几天,席存林果然就从牢里被轻描淡写地放了出来,包氏气得直摔东西,“什么好运气都给他们碰上了!”

听说牢里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死人,怎么死的就不是席存林呢?

包氏恶毒地想。

上次那个不知好歹指证了她的秦昊天,不是没过多久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大理寺里么?

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第77章

席存林出狱之后第二日便早起, 仔细在下人和王氏的服侍下将自己打理干净, 又换上了特地新作的衣服才出门。

上马之前, 他特地安抚王氏道,“我先一人去和父亲谈谈,他是长辈, 又是一品大员, 面皮薄, 有其他人在或许摊不开, 我和他好好谈谈, 谈好了,再回来接你们一道走。”

王氏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她其实并不觉得席存林这一趟去就能改变席明德的主意, 但还是温柔地点头, “好,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

席存林低低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让你受委屈了。”

王氏红了眼圈,低下脸去,“你会入狱, 也和王家离不了关系…夫妻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呢?”

席存林拍拍她的手背,道了声“放心”便独自骑马往席府而去。

而王家这头,席向晚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便也低调坐着马车出了门, 同样去的也是席府,只晚上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在席府附近停了下来,静静等候。

席存林进席府的时候并没人拦他,他也知道族老还没从老家赶到汴京,心中虽然对父亲极为失望,但也还有两三分的安定,直接去找了刚刚下朝的席明德。

而席明德,这时候刚好是一肚子气——他送了奏本要大义灭亲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走漏了出去,这几天同僚和政敌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十分诡异,让敏感易怒的席明德总觉得这些人是在看不起他。

因着昨日他的大儿子已经从牢里被放了出来,皇帝今日还特地在早朝上提到要给被冤枉的这些清白官员赏赐安抚,席明德被多年来的宿敌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顿,回到席府的时候气得砸了一块金贵的镇纸。

席存林就是在这时候到的,席明德想到自己方才所受的屈辱,更是看大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他只黑着脸道,“回来就好,等院子重新打扫好,就搬回来住。”

席存林听到席明德这话,松了一口气,只道席明德是后悔了,斟酌片刻,正要开口说什么,席明德却又视而不见地接了下去。

他说,“我先前说削你族谱,话已经说出口了,族老们也不日就到汴京,你这次令席府险些遭受大难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未来的武晋侯,你已经不适合当了。”

席存林的表情顿时一僵,原先的三两分轻松也消失殆尽。他挺直了脊背注视着理所当然的席明德,“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席明德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你还是我的儿子,能住在席府,可以后,侯爵的位置是你三弟的,这改不了。”

“这已经是改了的了。”席存林冷声道,“敢问父亲,可是要乱了妻妾之位?”

这罪名是席明德最怕的,他登时声厉内荏地瞪起眼睛,“孽子闭嘴!你也不想想,这些日子因为你,席府遭受了多少责难,这都是你平日不检点才造成的!若不是你娶了那王家的女儿,王家便是被抄斩了满门也和席府没关系!”

席存林却不理会他的斥责,冷静道,“只要我一日是您的嫡子,爵位便一日是我的,除非父亲铁了心要将我逐出家门,那也得需要个满朝文武都看得出去的理由。”

席明德摆摆手,漫不经心,“所以,你须得写一封忏悔书,说你是自愿放弃承爵的,自然一切迎刃而解。放心,只要我还是武晋侯,就会让你们一房继续住在席府,和之前一样,不必偷偷摸摸地住到外头去。”

席存林心灰意冷,他看着席明德那副好像这就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的模样,好像才第一天认识这个老人一般,“看来父亲早都想好了。”

“你有什么不满的?”席明德皱眉,自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大方宽容,“你自小就比不上老三,才华做人都不行,这次又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能让你和你的家室搬回来住,已经是网开一面——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能分得家产,以席府之人自居,别人盼都盼不来这么大的好处!”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席存林道。

席明德这才稍稍有些满意地点头,“还算扶得上墙…”

“父亲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自己过于苛责我这个嫡子,又落不下脸来打自己的嘴巴,所以另外想了个办法,让我打断自己的腿,好成全您自己的颜面。”

席明德隐秘的心思被儿子当面毫不留情地说破,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你是我儿子,我说什么,你便该做什么,还敢顶撞反抗?你今日要是不答应,我是绝不会让你再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到家里来的!”

“那不回便是。”席存学沉声说道,“我蒙冤入狱,平日里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父亲不但从未替我求情说话过一次,反倒想着要撇清和我的关系,甚至将我家室都赶出府去,不知旁人此时都在背后如何笑您凉薄无情。”

“我是你父亲!”席明德厉声喝道。

他是越老越执拗的性格,根本容不得人忤逆他,原本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地道,确实想着要先让大儿子回来度过这阵子风头再说,可退朝之后政敌的讥诮和大儿子的反抗令他又立刻改变了想法。

——我的儿子,我要打死他都是我自己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逐出家门都算是轻的,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大不了就此不要了!

“这也就罢了,如今圣上恩准儿子出狱,说了儿子是清白的,父亲居然还要倒打一耙说儿子有错,是不是要去宫中和圣上争辩个谁对谁错?”席存林一口气说了下去,愤怒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我是不会接受您的条件,自愿放弃承爵的,父亲若是一意孤行,大可以直接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削了去,这天下总是有公道的!”

席明德一听,大儿子这还威胁上他了,气得手指发抖,“不孝子、不孝子!”

席存林低头一礼,竟没再和席明德纠缠,转头就自个儿出门走了,满心充斥着对父亲的失望。

他原本差点就直接走了,可想起席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往另一端走,席明德大约是气蒙了,竟没让人将他赶出去。

席老夫人在席存林前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等了会儿果然见她一脸愤懑低落地过来,便知道席明德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了笑,道,“不急这一两日回来。”

“父亲他…”席存林叹息道,“当儿子的本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父亲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你且安心在外住着,若是短缺了什么,尽管派人来告诉我,我从私库里替你补贴。”席老夫人的表情却很平和,“我本想让你去劝你不要来的,可晚丫头说得对,你总归得见见你父亲才能死心。”

席存林讶异地抬起了头,“阿晚?”

马车里的席向晚在席府门口等了不多久,就听见车夫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大爷出来了。”

席向晚立刻道,“将车子赶过去。”

席存林出了席府大门一张望,果然见到一辆挂着王家牌子的马车悠悠驶来,他的独女已经笑盈盈地掀开了车帘一角遥遥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就算只是为了四个孩子,他这次也绝不能再退让了。

“父亲。”席向晚近了后朝他一笑,“咱们回去吧。”

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只回去吧这三个字就证明她什么都猜到了。

无论是席明德的打算,还是今日会发生的争吵,乃至于…之后该如何做,他的小女儿都提前想明白了,他这个当爹的却还云里雾里,想着也许还能跟席明德和解。

席存林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牵过自己的马儿,打起精神笑道,“好,咱们回家。”

马车走走停停到了王家门口时,席向晚才下车对席存林道,“父亲莫急,现在又急又怕的,可不该是咱们一家,而是那头的人。倒是母亲这些日子受惊受累,您多多陪她,外界说什么,您都无需在意的。”

席存林想到席老夫人方才对他说的种种,点了点头,见到小女儿娇俏的模样,又忍不住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亲事又要耽搁了。”

再几个月,席向晚就要及笄。

大庆律法中,女子及笄便准嫁,及笄时还不嫁人的姑娘虽然有不少,但十之□□也都是已经定了亲的,像席向晚这样连定亲的风声都没的就几乎是独一份了。

若是过了十五岁的生辰还没有定下亲事,那可是会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的。

席向晚却不甚在意这些。席存林这么一提反倒让她不太愉快地想起了还没离开汴京的樊子期。

“我的事不急,咱们一家的事更重要。”她淡淡道,“父亲快些回去吧,母亲一定等急了,您好好安抚她。”

席存林应了声,又叮嘱了几句,才策马朝着席元衡的府邸而去。

席向晚目送父亲离开,却没有进入王家,而是回头望门里看了看,果然见到王骞在那后头牵马藏着,顿时嫣然一笑,招手道,“走,咱们去勾栏瓦肆。”

王骞乐冲冲地牵着马一路小跑出来,极为兴奋,又有些犹豫,“你去那地方,需不需要乔装打扮?姑母姑父他们都知道吗?”

“不必乔装打扮,也不必告诉其他人,咱们偷偷地去。”席向晚扶着碧兰的手上了马车,笑道,“我大哥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去勾栏瓦肆做什么?”王骞又道。

席向晚朝他一笑,“喝小酒,听小曲。”

第78章

勾栏瓦肆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 有做着灰色营生的, 也有光明正大做正经生意的, 从一掷千金的王公贵爵到一贫如洗的平头百姓都有,算是汴京城里最难管的一片地方。

席向晚其实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她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外头, 便带着碧兰和王骞一道走了进去。

王骞显然对这地方比席向晚熟悉得多, “这儿有名的酒楼还是不少的, 你和席元衡约在什么地方?”

“八仙楼。”席向晚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盛景, 忍不住轻声叹道, “真热闹。”

比朱雀步道热闹,也比岭南热闹。是她已经久违了的那种熙熙攘攘和人间烟火。

“你没来过吧?”王骞哈哈一笑,善解人意道, “跟紧我, 可别走丢了,这儿虽然不乱,但也有坏人。你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丝, 我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席向晚为他夸张的言辞掩嘴一笑,“咱们快去八仙楼吧,这儿人太多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骞四下一扫,有些无语。

席向晚这般月宫下凡的容貌直接站在人潮里,男男女女都忍不住驻足回头看她,可不是将走道越堵越挤了么!

他赶忙想办法把席向晚周围护出一片空地,道, “咱们先往前走,八仙楼不远,就在前面,走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

“好。”席向晚对自己造成的骚乱并没什么自觉,一笑便顺着王骞的指引往前走去,倒是苦了王骞和碧兰两个一左一右护驾的。

短短一截路走得王骞满头是汗,一抬眼看见八仙楼的招牌就在面前,他才稍稍放松了神经,“就到了,阿晚,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有个浑身绫罗绸缎的公子正迎面走来,一双不安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席向晚,装作不经意似的就想直接往席向晚身上撞去。

王骞跟着兄弟们宠了席向晚十几年,这怎么忍得了,硬是挤上前一步将席向晚挡在身后和那公子面对面、硬碰硬地撞了一下。

原本想象中的温香软玉突然变成硬邦邦的男人胸膛,公子猝不及防地被王骞这一下撞得往后弹了出去,屁股着地摔倒在了地上。

原本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路的席向晚听见想动,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骚乱,盈盈目光从那公子面上一扫而过,轻声问王骞,“怎么了?”

“找事儿的。”王骞轻哼了一声,开始捋袖子,“走路不长眼是吗?往我表妹身上撞?”

公子气得脸都红了,被身旁小厮从地上扶起来,“我看起来是那种人吗?这路上这么多人,碰碰撞撞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你这不就被我撞倒了么。”王骞轻蔑道,“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是只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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