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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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陵纠正的很到位,沈慈在他怀里不甚情愿地试吹了几下,声音果真动听了许多。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吹树笛的时候,他一直侧眸看着她,那样的视角,焦点无疑是她的唇......

沈慈自诩脸皮之厚无人能及,但被江少陵这样盯着,她却是再也无心吹树笛了。源于突如其来的沉寂,似乎就连空气里也散发着微妙的气息,江少陵手臂力道越收越紧,沈慈看似平静,呼吸却变得很轻,也很慢。

沈慈心里很明白,江少陵在商界是个极其出色的阴谋家,在生活中更是一个理性至极的男人。苏瑾瑜即将下葬,这个平时令人无比敬畏的男人,除了目前这个拥抱,他决不会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但很多时候,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身实践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当江少陵缓缓松开她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走吧,回去慢慢练。”江少陵从沈慈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柳叶上有虫瘿,把柳条编的头环戴在头上,真的没关系吗?”

沈慈愕然,那声“虫瘿”让她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取下头环,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把头环扔到了道路一旁。只扔头环还不保险,生怕虫子会爬进头发里,沈慈干脆抓起了头发。

这天阳光虽然温和,春风却有些凉,江少陵移开目光,地面上树影斑驳,犹如被人洒了一地的金子,一如那年夏日:舍友杜衡当着他的面,送了一盒巧克力给她,她在毫无准备之下剥开巧克力,却从里面弹出一只壁虎来,她“啊”的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扔掉壁虎,跳到他的身上,搂着他愣是不肯下来。

那天,她吓得浑身发抖,杜衡意识到恶作剧玩得有些过火,在他的皱眉逼视下,连忙向她解释:“别怕别怕,你看看,这只壁虎是用软胶制成的,不是真的壁虎。”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恐惧,杜衡的解释对于她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杜衡清理整人玩具时,他抱着她远离“壁虎之地”,那天的阳光也是如同这日,因为太过耀眼,所以仿佛只是来自于夏日的一场幻觉。

下午时分,送丧队伍陆续下山,江少陵和几位造坟泥工留下来善后。回到杏花村,镇上厨师早已在孙婶家做好酒席,以此馔宴送葬队伍。

沈慈没有入席,她让郑睿和陆离留在孙婶家招待宾客,而她则是端着一碗米饭回到了江家老宅。

那碗米饭,沈慈没有动,她坐在门槛上,仰脸望着庭院上方,暖阳普照大地,数不尽的灰尘漂浮在半空中,她忽然在想,有时候人还不如尘埃,尘埃无论生死,它都是尘埃,但人就不一样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极其轻缓的脚步声。

是苏薇。

她穿长款毛呢黑大衣,里配中长连衣裙,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如此美丽、如此骄傲,难怪大学期间,会有那么多的男生推选她为系花女神。

“你父亲给你打电话了吗?他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回美国。”苏薇坐在沈慈身旁,她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沈慈闻不惯,身子往一旁移了移。

清晨,父亲倒是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没接。

“知道吗?姑姑的死,对我触动很大。送葬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姑姑这一生过得究竟是苦,还是甜?她独自一人守着一段情,应该过得很苦吧?但江伯伯死的时候,心里最爱的那个女人是她;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最爱的那个男人是江伯伯,所以我想,姑姑这一生应该是甜多于苦吧?”陷入心事里的苏薇,神态十分动人,就连脖子里佩戴的钻石项链似乎也被添加了几分灵动美。

沈慈微笑不语,端起放凉的米饭,低头静静地吃着。

苏薇看着院子里的杏花树,目光幽幽苍茫,停了数秒,红润的唇再次开启:“其实,我有些后悔,后悔头脑一热跟了你父亲。跟了他,我要什么有什么,但我不快乐。你呢?你是不是也不快乐?名义上你是江少陵的妻子,但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你分得清楚究竟是谁吗?”

沈慈终于转眸看着苏薇,苏薇也在看她,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胸前,越发衬得眉眼发寒,有字音从她唇齿间一字一字地蹦了出来:“伽蓝,你是我见过心肠最狠毒的女人,爱一个人既然无法做到从一而终,当初你就不该招惹江少陵......”

那天苏薇说了很多话,沈慈全程装聋,她只知道她吃完了那碗白米饭,黄昏的时候,应该是坐在门口时间太久,那碗白米饭最终被她吐在了院子里的杏花树下。

多年前,江父醉酒仿似家常便饭,并最终醉酒致死;多年后,江少陵应酬喝酒,从不超过六分醉,几乎没有贪杯醉倒的时候。

但苏瑾瑜下葬这天,据说他喝了不少酒,席间宾客猜想他心里难受,所以谁都不敢劝。

陆离和郑睿扶着江少陵回来时,沈慈正在接水洗脸,见江少陵醉醺醺的回来,沈慈愣了一下,连忙擦了把脸,快步迎了上去:“怎会喝成这样?”

说话间,沈慈已经触摸到了江少陵的手臂,谁曾想江少陵的反应很过激,竟一把甩开她的触摸,他眼神锐利,言语间带着令人无法接近的冰寒之气:“别碰我。”

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说出这样的话,不仅震慑住了沈慈,也惊住了陆离和郑睿。

沈慈收回手,不再触碰江少陵,见陆离和郑睿站在院子里不动,沈慈语气平平:“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扶江先生进屋睡觉?”

陆离走了几步,回头望向沈慈:院子里,沈慈低头看着适才被江少陵甩开的手指,整个人了无声息......

这晚,主屋卧室没有开灯,江少陵在床上沉沉睡去。漆黑的房间里,沈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江少陵,良久都没有变换过坐姿。

南方气候平日里任性惯了,白天暖阳温和,到了夜间气温不是一般的低。陆离在门口压低声音道:“太太,要不您去睡吧?我和郑睿留在外间照看江先生,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慈没有吭声,陆离不再多言,回到主屋坐下,郑睿皱了眉,悄声感慨:“从黄昏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她该不会打算就这么坐一夜吧?”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入室,沈慈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宿,后来她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出现薄薄的晨光,卧室内一片寂静,待眼睛适应黑暗,她警觉地朝床上望去。江少陵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两人目光对视,宛如一幕正在悄然上演的灰色默剧,风声轻轻拍打着窗户,沈慈靠着椅背,忽然觉得很疲倦。

凌晨四目相对,他和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

沈慈在想:过去发生的是是非非,她无力改变;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她没有预知能力;她唯一能把控在手的,似乎只剩下现在。

江少陵想得却是,下午时分苏薇曾质问沈慈:“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你分得清楚究竟是谁吗?”

他在江家门口止步,有一种痛缠绕经年,不敢深思,即便只是偶尔听到,已是心劫难赎…

最先打破沉默的那个人是沈慈:“春节那天,我被爸爸叫到书房训话,他指责我身为人妻却失败透顶。”

沈慈眸色宛如无底洞,深邃而又神秘,她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内淡淡发笑:“江先生,我真的很失败吗?”

江少陵闭着眼睛不理沈慈,许是醉酒初醒,雕塑一样的面容上明显带着阴郁之气。

沈慈说出这番话,无非是一时心境,至于江少陵答或不答,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口袋里装着两个树笛,一长一短,那是昨天中午他特意给她做的小玩意......

沈慈握紧树笛,万千心事渐渐沉淀,良久她自嘲一笑,那是一种被认命催生出的无奈和释然,“如果我忽然抽风想要做一个好妻子,你觉得我怎么做才能不称之为失败透顶?”

好妻子?

江少陵缓缓睁开眼眸,他近乎审视般的注视着沈慈,像是在分辨她话音真伪,亦或者话音间的玩笑成分究竟有多浓。

他是江少陵,商场拼杀多年,足够心狠的同时,也足够冷静,任他内心波涛汹涌,偏偏面上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只是假象,他自认洞悉人心,却可笑的发现他从未看懂过他的妻子。

他移开眸子不再看她,不追问她的心血来潮,更不深思她的心绪变迁,反而注视着老屋黑漆漆的房梁构造,眼神逐渐变得冰凉无温,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极尽隐忍道:“想要做一个好妻子其实很简单,爱上你丈夫,并且只爱他。”

沈慈沉默,良久沉默…

凌晨万物俱籁,卧室里男女主人看似平静,实则紧窒的相处氛围却漫溢进了主屋,郑睿和陆离相视一眼,彼此各怀心事,却都没有说话,似是都在等沈慈的回复。

2月11日凌晨,杏花村天露微光,沈慈在寂静的卧室里轻轻地道了声:“好。”

第三章

S市:慰他薄凉,回首是伤

苏瑾瑜下葬后,有关于她的身后事,江少陵需回S市亲自料理。

清晨离开杏花村,不少村民闻听消息,纷纷赶来相送。对待村民长辈,江少陵有别于纽约从商奸险,言语间甚是温和,除了安排村民照看江家墓园之外,同时不忘感谢村民近几日对江家施以援手…

男人有着男人之间的临别话题,女人亦然。

“小慈,如果工作不忙,别忘了和少陵一起回来看看我们。”

“小慈,工作虽然重要,但平时你和少陵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年轻人更该学会爱护自己。”

“小慈,少陵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一个好姑娘,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关切言语一句接一句,在离别之际纷沓而至,沈慈微笑点头,何必去计较这些话里究竟藏匿着几分真,几分假?这些话,她们原本可以不说,但愿意说出口,毕竟是善意,她理应心存感恩。

临上车前,孙婶大概是为了顾全沈慈颜面,悄悄地往她口袋里塞了一个东西,压低声音叮嘱她:“小慈,我请朋友开了一副中草药偏方,听说专治少白头,你回纽约后先吃着试试看,如果没效果,你给我打电话,我再帮你想别的办法。”

沈慈道谢,那副中草药偏方,她并不见得就会尝试。她之所以会过早白发,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名脑力劳动者,很多时候更是与她的精神状况息息相关......

是在镇上吃的早餐。此次回S市,沈慈随行,她需要为她凌晨道出的那声“好”负责。

八年来,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负责。

计划里,2014年她原本就应该回一趟S市,这次回去不过是时间提前,2月即将奔赴中旬,她恍惚地意识到:母亲忌日好像快到了。

丧事期间,江少陵的手机几乎处于停用状态,如今丧事一结束,电话几乎就没停过,不少电话均是来自纽约。从杏花村到小镇,从用早餐到上车,他通过几个电话不仅敲定了数千万美金的合作案,更在与秘书宋文昊的谈话过程中解雇了一位副总和一位部门经理......

沈慈一夜未眠,汽车上了高速之后,她在江少陵一个接一个的工作电话里倦怠而眠。她虽看似全程都在睡觉,但坐着睡觉毕竟有些不舒服,所以昏昏沉沉间,她知道江少陵在压低声音接了几通电话之后,终于关掉了手机;她知道江少陵将他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她知道江少陵揽着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试图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她知道外套下,他触摸到她的手,停了几秒应是见她睡着没反应,这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慈呼吸慢了,他这样的举动和林宣何其相似?那一年,林宣带她回纽约,她在头等舱里沉沉入睡,在她警觉的睡眠状态里,林宣取了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后来林宣碰了碰她的手,迟疑数秒,方才缓缓握紧。

三万英尺高空,逼匛沉寂的机舱里,林宣的声音如海水般温润平静:“Sylvia,我知道你没有睡着,S市所发生的一切,你我都无力改变,但有关于未来,我们至少还可以心存期许。我发誓,未来不管发生任何事,哥哥都会陪着你,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林宣说这话时,是2006年。2012年1月初,林宣在给了她一巴掌之后,决绝地松开了她的手......

前往S市路途遥远,沈慈后来是真的睡着了。江少陵叫醒她的时候,车已抵达S市西城区,座驾在路旁停靠着,有一辆全黑座驾停放在正前方,隔着车窗依稀可以看到两名男子西装革履地站在车身旁。

沈慈坐直身体,这个方向好像不通江家。她侧过脸,目光与江少陵对视,他的眉眼依然是那么冷漠,但因感冒还没完全好,所以无形中倒是削减了几分锐意。

“饿不饿?”他忽然开口问她,声音低沉。

“有点。”江少陵的外套还盖在她的身上,她把外套递给江少陵,低头查看了一下腕表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走向了下午三点半。

江少陵淡淡发话:“我让郑睿和陆离先开车送你回去,稍后会有人送外卖过去,吃完饭你再好好睡一觉,我最迟晚上一定回去。”

“你要去哪儿?”沈慈会这么问,纯属是下意识,但话音刚落,她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江少陵默默地看着她,眸色很深。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对于江少陵来说,沈慈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这些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主动过问他的行踪。

“苏姨身份需注销,有些证件在家里放着,我需要先回江家一趟。”料理身后事,看似简单,实则手续繁复,事关苏瑾瑜,有些事情本该他亲自去办,另外......她昨夜未眠,午餐又没吃,下午不宜跟着他来回奔走。

江少陵是什么心思,沈慈虽然没有深思,但江少陵的话外音,她却听出了端倪,有关于料理苏瑾瑜后事,他并没有让她参与的打算。

也罢,沈慈虽不强求,却还是小小的虚伪了一把,“需要我陪你一起回江家吗?”

闻言,江少陵眼眸似乎更深了一些,他沉沉地看着沈慈,沉默了几秒,方才丢了一句话给她:“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沈慈怔怔地看着江少陵,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有这种想法时,沈慈极力克制“闻味”冲动,而是不动声色地掰了掰手指头,算上航班十几小时的话,她差不多有多少天没洗澡来着?

目睹沈慈掰手指计算天数,江少陵不愿再糟蹋自己的眼眸,拿着外套开门下车:“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其实不是陪我,而是应该回去洗个热水澡。”

沈慈面色如常,坐姿很端正,直到前方座驾缓缓驶离视线,她这才十万火急地撩起外套和头发使劲地闻了闻,还好啊!哪有味道?还是说,她嗅觉出现了问题?

沈慈不信邪,皱眉看向副驾驶座:“陆离,我身上有味?”

陆离一时语塞,他瞥了一眼正憋笑开车的郑睿,他该怎么告诉后座女子,江先生适才下车后嘴角隐有笑意,摆明了是在逗她玩......

2007年年末,江少陵曾在S市以苏瑾瑜的名义购买了一套别墅,苏瑾瑜却不愿搬离小区单元楼,以至于别墅内一直久居无人。

2014年2月11日下午,郑睿没有开车前往酒店,更不曾开车直奔苏瑾瑜别墅区,而是将沈慈带到了闹市区。

在这里,沈慈不仅迎来了一场视觉盛宴,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灵震撼。

那是一栋庭院式别墅,坐落在S市中心地带,占地极广。路边围墙爬满了颜色淡雅的蔷薇花,开车驶向门口,已有门卫启动放行闸,铁门缓缓朝两边滑开,沈慈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她所看到的一景一物,仿似春风吹动尘埃一角,连带那些几乎被沈慈早已遗忘的记忆也随之悄然苏醒。

庭院内,绿色草坪几乎覆盖满园,还未及夏,触目已是满目清凉…

她让郑睿停车,陆离下车紧随其后,郑睿开车尾随。道路两旁种植着一排排绿意盎然的葱茏大树,接下来她会看到什么呢?多半是凉亭、景观长型池塘和小桥流水吧?

果然,走出前院绿树、草坪和应季鲜花区,尽收眼底的就是那么一条造型独特的池塘,池塘很长,成功的隔断了前院和后院,中间有宽阔拱桥相连,可供汽车通过,大桥两边分设两个木质狭窄小桥,一边可通后花园,一边可通茶室、全透明玻璃花房。

沈慈步履缓慢,此刻小桥古朴,流水潺潺,数不尽的锦鲤正在池塘里无忧畅游。郑睿见女主人观园兴致不错,待停好车就连忙跑了过来,原想给女主人带路,谁曾想沈慈就像是曾经来过这里一般,近乎熟门熟路。

沈慈来到了后院,后院是一片小树林,通过鹅卵石小路可以直奔林间。这天下午,当沈慈看到那栋按成年人尺寸建造的树屋时,她的精神世界在种种冲击之下,忽然间溃不成军。

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之所以会对这里似曾相识,是因为这座庭院建筑最初的设计者是来自于她。

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那年盛夏,S市很热,她去公司找他,当时他正在设计软件,没空搭理她,她也不觉得无聊,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本空白笔记,随后又找到一支铅笔,兀自趴在办公桌一侧乱写乱画起来。

她在连撕几张报废纸页,被他瞥视一眼之后,这才收心开始画画。当时的她,一边画着建筑物,一边看着他的脸,可谓是春心萌动,下笔十分顺畅,灵感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他坐在电脑前共计六小时,她坐在一旁就足足意淫他六小时,仅是局面构图建筑就画了好几页,直到合作伙伴侯延年敲门入内,她这才匆匆收尾,题字留言:“江伽之家。”

题完字,她把本子一合撂到一旁,见他还在忙,她觉得自己这趟不能白来,止不住心花乱颤,趁侯延年不注意,飞快地偷亲了他一下,再然后火速开溜。

身后隐隐传来侯延年吐槽声:“天才跑那么快做什么?中邪了?”

后来,他问她:“你喜欢树屋?”

她“羞涩”地笑了笑:“倒也称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我只是在想,如果有那么一栋树屋的话,我们平时还可以坐在树屋里谈谈情,说说爱,多好啊!”

他:“......”

那年盛夏 ,她画围墙蔷薇花,是幻想着两人回家时,他可以顺手摘一朵蔷薇花送给她;她画前院林荫大道,是想和他饭后牵手散步;她画草坪,是想和他有事没事抱着滚一滚;她画池塘,是想看盛夏荷花齐放;她画树屋,其实主因并不是想和他谈情说爱,而是幻想他们今后如果有孩子的话,树屋可供孩子娱乐…

她画那幅图是随手涂鸦,玩笑心态;提笔“江伽之家”是色心乍起,转身即忘。谁曾想,他竟一直记在心间,并将设计图完美复原在了闹市区,不仅建造了这处庭院,更建造了一栋成人树屋。

闹市树林,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草木香,鸟叫清脆。沈慈拾阶走进树屋,树干穿透地板直入房顶,室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沈慈走到阳台上,林间景色尽收眼底,恍惚觉得这里早已不是闹市区,而是脱离尘世的大自然。

“这处庭院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沈慈问得是郑睿,他和陆离在树屋下站着,没有随她一起上来。

郑睿想了想,回复沈慈:“听说江先生去美国之前就在建造,真正完工是在2009年。”

阳台微风清凉,下午阳光穿过林间,在树屋上一寸寸游移,宛如正在流逝的光阴,想抓却抓不牢。

沈慈望着林间风景,眼神松系,慢慢开口道:“他每次回国都是住在这里吗?”

“不,江先生住酒店,但偶尔会开车过来。”郑睿看着沈慈,不知为何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江先生和管理树屋的家佣,平时没有人进出过树屋。”

沈慈不再说话,心绪渐渐沉落深海。这就是江少陵,做事向来不动声色,而她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回到主别墅,外卖刚刚送来不久,中年女管家刘嫂正带着两位佣人在餐厅里摆放餐点。

刘嫂和肖玟年纪相当,外表看上去要比肖玟严肃的多,见郑睿带着沈慈走进来,连忙吩咐佣人停下手头工作,齐唤一声“太太”,礼貌问好。

沈慈微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餐厅吃饭,早已过了饭点,几位佣人在这里工作多年,却是第一次见女主人回来,虽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沈慈上下打量,但工作之余,余光却一直朝她身上瞄。

沈慈没有理会,唤郑睿和陆离一起坐下来用餐,她本人却没有什么食欲,仅是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这次回国,沈慈只带了一只行李箱,吃饭前,郑睿早已帮她提到了主卧室。在杏花村,条件有限,她不能模仿江少陵露天庭院洗澡,但回到S市,洗澡是必然,跟江少陵“规劝”她洗澡无关。

父亲给她打来电话时,她刚洗完澡,而纽约正是凌晨时分。在给她打这通电话之前,父亲已经事先联系过江少陵,得知他们下午刚刚抵达S市,父亲问她:“预计还要在国内停留几天?”

“不好说。”她把手机调成免提模式,拿着一条白毛巾坐在床尾擦着湿头发。

手机那头短暂沉默,父亲应该是斟酌了一下语气,这才对她说:“Sylvia,你既然回到了S市,就不防多逗留几日,再有几日就是你母亲的忌日,她生前最喜欢白玫瑰,如果可以的话,忌日那天还请你代我送一束白玫瑰给她。”

沈慈擦头发动作一僵,自母亲去世后,这还是父亲第一次同她讲起母亲忌日。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讽刺父亲竟还记得母亲忌日?但现在,她从他话语间听到了那声“请”,也听出了他隐藏极深的愧疚,所以有些伤人之语注定只能卡在她的喉咙里,如刺在喉,疼痛自知。

有些话,她虽从未说出口,但父亲心知肚明。她恨他,怨他,却又割舍不了血缘之亲......

现在想想,何必呢?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既然万事万物终将成为虚幻,所以有些伤人伤己的话,她就不说了。

“好。”她回复父亲的话,心态平静,就连语气也透着平静,却惊住了手机那端的华裔富商。

纽约,沈家主卧室里,沈家明拿着电话,通话已断,但女儿的那声“好”却一直徘徊在他的耳畔。

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谈及她母亲时,她不再隐忍,不再一言不发,不过是一个“好”字而已,却让他提前演练好的应对方案胎死腹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沈慈睡得很熟,醒来天色已有发暗迹象,卧室内插着错落有致的鲜花,淡淡地花朵香迎面扑来,没有醒脑效果,反而令她愈发昏昏欲睡。

不能再睡了,照这么睡下去难免会日夜颠倒,沈慈起床,决定先去洗把脸。

此刻是晚上七点零八分,当手表时间走向七点十二分时,窗外万物朦胧,因为一时大意闯进浴室的她,视野内竟也是一片朦胧不清。

浴室水雾缭绕,有男子正在沐浴洗澡,虽然及时取了一条浴巾围在腰间,但因来不及关掉花洒,所以最终难以摆脱湿身命运。

此时沈慈双眼已经适应稀薄水雾,她愣愣地注视着江少陵,心知自己本该“啊”的一声尖叫,然后羞愧逃走,奈何她脚步生钉,脚步迈不开啊!

数日前她在江家老宅看到的江少陵,虽然只是裸露上身,但腹肌结实,十分完美抢眼,如今…

沈慈怕自己控制不住流鼻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鼻血没出来,却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一场湿身诱惑秀!好一幅喷鼻血画面!

水流下,男子性感身材一览无余,胸肌完美,腹肌完美,再往下…沈慈气得直跺脚,可恨浴巾碍眼,真想冲上去帮他把浴巾给摘了,一块破布简直是破坏艺术品。

江少陵关掉花洒,对沈慈火辣辣的目光视若无睹,她是学画画出身,没少接触人体模特,对待男人裸体看似目光灼热,却不代表是跟色欲有关......

想到“色欲”,江少陵反倒有了叹气冲动,随手取下一条毛巾转身朝外走去:“洗澡的话,不要待在浴室里太久,晚上我们一起外出吃饭。”

沈慈把手伸到感应洗手器下面,接了一把冷水洗脸,心中自是愤愤不平,浴室里出现这一幕,男主角不是通常会调戏女主角一把,或是把女主角推在墙上壁咚吗?

壁咚个香瓜,纯粹是骗人!

几分钟后,沈慈回到主卧室,江少陵已经穿好了衣服,并非正装,而是一身休闲装,羊毛衫+黑色长裤+毛呢外套+休闲鞋,衣服搭配很随意。

沈慈感慨万千,这人穿衣显瘦,脱衣有料,身材完美令人发指。

“事情办完了吗?”她放倒行李箱,盘腿坐在一旁挑衣服,外出的话,穿衣打扮不能太寒碜。

“还有一些小事需要处理,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多逗留两天。”江少陵站在一旁佩戴腕表,似又觉得单方面下决定不太尊重她,于是补了一句话给她:“没问题吗?”

“我没什么问题。”她现在无事一身轻,不管是回美国,还是留守国内,对于她来说,区别不大。

行李箱装不了几套春冬季衣服,江少陵扫了一眼她的行李箱,对她说:“我让人再给你置办几套衣服?”

“我衣服还够穿,目前不用。”沈慈合上行李箱,拿着选好的衣服走向更衣室:“我去换衣服。”

江少陵却在这个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臂,沈慈转过脸看着他:“怎么?”

“你......”江少陵眸子漆黑,别有深意地看着沈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似曾相识?”

何止似曾相识?简直是神还原设计图。

沈慈抿唇不语,她在组织语言,一旦她点头回应他“似曾相识”,势必会牵引出过往记忆,而那些记忆......她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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