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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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柒手心,皮肉掀起,一片血色泥泞。

她一下子就委屈了:“摔下城墙时擦到的。”

这时,北沧大军来势汹汹,杀伐骤起,嘶吼,呐喊,嚎叫,甚至闻得见刀枪割破血肉的声响。

秦宓什么都听不到,满眼,只有女子红润的眸子,与她掌心微微渗出的血迹。他眸子微红,抱起她,脚踮城墙,越过城墙,落在高高城围之上。

“爷。”

“陛下。”

城墙上一干人等半跪下,秦宓置若罔闻,只是仔仔细细地瞧着闻柒的手,一脸心疼:“疼不疼?”眸中,温柔得化不开,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女子的掌心,一下,一下,疼惜,又轻柔,舍不得重了,轻了。

他说,不想原谅她了,奈何,敌不过心头半分柔软。秦宓总拿她没办法,不是吗?

闻柒想,世间再也没有谁将她这样温柔以待了,除了她的秦宓。

闻柒说:“疼,可疼可疼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宓,将掌心贴在秦宓唇边,要他亲吻,“你亲亲就不疼了。”其实不疼,一点也不疼,只是有个舍不得她的人,然后所有疼痛与委屈便放大了。

他亲吻她的掌心,动作轻柔、缓慢,将她掌心的血渍全数吞入腹中。秦宓唇边,微微有些血红,竟是好看得妖娆,闻柒瞧得有些痴了,掌心的手突然松了,秦宓转身。

闻柒急了,连忙扯住他的衣衫:“你去哪?不准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

秦宓深深看她:“去给你报仇。”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走,不敢再让你一个人。”

闻柒还是扯着秦宓的袖子,不肯松手:“小宓宓。”她软磨硬泡着,就是不撒手,哪有半分之前上天入地的威武彪悍。

秦宓牵起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些,城下危险,你莫要去周旋,爷去给你报仇。”

闻柒摇头,固执地嘟嘴:“不!”

秦宓无奈:“闻柒。”

闻柒很镇定,义正言辞地说:“东陵芷被我扒光了,我怕你看她。”

敢情放不下这一茬!这厮,脑袋构造确实不同凡人。

秦宓失笑:“爷不看。”

闻柒可不放心,强词夺理一脸理所当然:“那她自己往你这扑怎么办?”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东陵芷那个妖妇惦记秦宓很久了。这么想着,闻柒往城下瞟了瞟,那女人倒披了件外套,靠在达落怀里,一双眸子……

靠,那女人正盯着她家男人看,眼神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草泥马!

秦宓说:“爷会杀了她。”

闻柒恶狠狠瞪着城下,很强硬:“她的尸体也不准看。”张开手,二话不说,一个猛扑抱住秦宓的腰。

这一扑,闻柒脑袋一晃,晕了,她太急色了,太用力地急色了。

闻柒抬起头,看秦宓:“你别晃。”她晃了晃脑袋又揉揉眼睛,“我眼花。”

秦宓眸子骤然一紧,扣住闻柒的脉,脸色寒了。

闻柒摇头晃脑,嘟囔了一句:“秦宓,你晃得我有点晕。”

说完,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栽在了秦宓怀里,一张脸,一点一点褪去血色,眼皮很重,她怎么撑都撑不开,耳边是秦宓的声音,慌乱、急促:“闻柒。”

“主子!”

“主子!”

“……”

一声声,几乎都是嘶喊出声,闻柒终究没有再掀开眸子,容颜纸白,如水墨的画儿,毫无颜色。

原来,这个女子不是神,她也会倒下,也会怎么喊都喊不醒,就这样沉沉睡去。

他的猫儿,怎么总是这样抓疼他的心,快要揪扯得不能动弹,他抬起手,不敢碰她,颤抖得厉害,有些无措,有些惶恐地将女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乖,不怕,我、我带你……回、去。”

她不怕,是秦宓怕了,不然如何声不成声,不成语句。

秦宓抱着她,跃下了城池,风起风落,吹乱了女子的发梢,她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秦宓静静地看她,落在城下,血色的土壤,他一步一步,走得竟有些踉跄。

唐也将军连忙趁势大喊:“快,动手,杀!”

“挡我,死。”未曾抬眸,秦宓的脚步不停,依旧看着他怀里的女子。

马啸一声,唐也将军骤然落马,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子何时出了手,或者,他杀人,不需动手。北沧阑帝,太可怖,为了怀里的女子,已然,满身杀伐。

南诏大军退开,手中剑戟甚至拿不稳,北军在外,步步紧逼,战火不曾熄过,漫天惨叫里,秦宓目下无尘,一步一步朝着那对男女走去。

达落护着东陵芷,退后三步,满脸戒备,东陵芷却怔愣出神,望着男子,望着那满眼森冷的杀气,她心如死灰。

秦宓抱着怀里昏睡的女子,缓缓抬起眸子,冰冷森寒至极:“你们不该动她。”

达落挥剑砍去:“秦宓你——”

话只有半句,金玉镶绣的绯色衣袍骤然卷起,达落手中的剑已断,嘴角,汩汩喷血,内息奔腾,汹涌喷出。

“噗!”

血溅三尺,达落飞出,狠狠砸地,呕血晕厥。

一招都没有过,剑断人殇,秦宓的功力,竟如此恐怖。东陵芷睁着眸,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裹着衣衫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秦宓会杀了她,会的,为了他怀里的女子,兴许不用一招,不需出手便能轻而易举取她性命。

她退,退……

秦宓说:“你们都该死。”嗓音,毫无温度,全是喧嚣的杀气,几乎灼得人发烫,他逼近。

东陵芷步子骤然一顿,抬起眸,慌乱凝成一抹决绝:“我不亏了,有她给我陪葬。”

秦宓突然停了所有动作,灼灼看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是唯一一次,秦宓这样正眼看东陵芷,满眼都只有她的影子,冰冷得好似冻结在了那里。

终于他愿意看她一眼了,那时她九岁,告别南诏远赴北沧,只留了一句话给她母皇:秦宓只要一个眼神,我就愿意给出我这一生。

这个眼神,她一等便是十三年。

东陵芷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她发笑着,“做了什么?你猜到了不是吗?”

秦宓不再言语,敛了眸,自然冷若冰霜,他转身,轻柔地抱着他的女子走远。

这一眼很短,东陵芷用一生,甚至用生命来换,她只能大笑:“哈哈哈……”闻柒,欠了的,该还了。

秦宓冷冷一句:“高阳,全部杀了。”

全部?胜者,降也。四十万大军全部杀了,太过残暴狠绝。百里西楚道:“陛下,降军尚可用。”

秦宓并无多言,看着怀里的女子,眸光分明是柔软的,说出的话语如此森然:“一个不留。”片刻,又道,“除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指东陵芷。

百里西楚只道:“属下遵旨。”她如何不知道,四十万大军要死,因着他怀里的女子,东陵芷能活,也因着她。

大军退让百步,满地尸体,秦宓踩着血染的尘土,抱着女子,远去,完全昏暗的朦胧里,他背影萧条,眸子黯然,将怀里的人儿搂得很紧。

身后,百里西楚一声令下:“全部杀无赦。”

顿时,血光湮灭了半弦冷月,浓浓漫过鲜红的颜色。

百里西楚走至东陵芷前,冷冷睨着:“你真蠢,居然动了她。”

“哈哈哈……”东陵芷癫狂大笑,面目狰狞,扭曲,嘶喊着,“她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便是损之毫厘,这天下,苍生,都要陪葬呢。

城墙之上,叶九望着城下硝烟,呢喃:“还是出事了。”

叶十愣了愣:“老九,爷会杀了我们吗?”

叶九沉吟着,启唇:“会吧。”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会的。”

叶十垂了垂眸子,不再说话,谁都知道,闻柒是爷的命,所以,是她们的命,是天下苍生的命,一损俱损。

史记有言:“天启五十八年,仲秋,北军战南诏于安县,败,降于北军,阑帝斩降军四十万,血流成河染红了护城河之水,百日不褪,城中孤魂不散,日日啼哭,史称安县屠城。”

是夜,郧西郡都,天阴沉,毫无星子,乌云笼月,微微有些森冷。

主院之外,跪了一地人,已经两个时辰了,北沧仲秋的天有些冷,很久没有一人起身。

程大为首,只道:“主子。”

秦宓缓缓走出内堂,一眼冷冰:“不准求情。”不由分说,冰寒的眸里,是杀气,是不由分说的暴戾与嗜血。

梁梁沉吟了很久,说:“爷,若小主子知道——”

“谁敢让她知道就一起去死。”

这次,秦宓动了杀心。这世间,怕是除了一个闻柒,再没有谁能动秦宓一分恻隐之心,即便是他的亲随,也不得他丝毫心慈手软。

“爷。”

“爷。”

“……”

一屋子十几个男人,双膝跪地,不敢央求,却始终不起来,铁骨铮铮的男人,各个眼眶泛红,背脊挺直。

这是第一次,秦宓对自己的人痛下杀手,叶九与叶十跟了爷近十五年,也难免一死,只因那个尚在昏迷的女子。

“滚。”秦宓敛着眸,满脸倦色,眼下浓浓青黛,嗓音轻了,“你们会吵着她睡觉。”

“秦宓。”

忽然,屋里的女子在唤秦宓,他眸光微动,融了满眼冰寒,转身进去,只留了一句:“都滚!”

程大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白二上前制止:“不用求情了,除了小主子开口,叶九叶十必死无疑,谁让她们护主不利,爷这次不会容她们。”

程大双目通红,一贯不带正经的男人这会儿也神色沉凝:“小主子到底怎么了?”

白二眸子沉了沉,沉默了半天,道了两个字:“血蛊。”

以血养蛊,经血御蛊,这是东陵芷的绝招,她心肺里的血,触之,为蛊,不见伤口,噬入皮肉,中者,毫无所知。

闻主子触了东陵芷的心头血了……程大额头青筋爆出,他吼道:“老子去杀了她。”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地牢冲。

身后,梁六突然道:“她死了,也许所有人都活不成,南诏能解蛊之人,娆姜为最,所以爷还留着她,她要死了,你自己想想后果。”

程大满脑火气,根本不能思考:“蛊是她下的,她怎么可能解,何况,留她命又有何用,血蛊根本不能——”

白二截断他的话,一脸肃然:“程大,这话别让爷听到了。”

程大咬了咬牙:“白二,你不是神医吗?你有没有办法?”

白二摇摇头,不说话了。这世间的巫蛊之术,以南诏为最,其中,又以南诏皇室巫女为尊。论起巫蛊,东陵芷确实无敌。

程大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庸医。”

白二无话可说,愣神了很久,半晌喃了句什么。

程大顺耳,连忙惊乱:“孩子?什么孩子?”

白二却摇头,三缄其口:“没什么。”倒是梁六一脸深意,若有所思。

☆、第三十八章

白二无话可说,愣神了很久,半晌喃了句什么。

程大顺耳,连忙惊乱:“孩子?什么孩子?”

白二却摇头,三缄其口:“没什么。”倒是梁六一脸深意,若有所思。

里屋烛火微摇,落了床幔,淡淡杏黄色的流苏轻动。秦宓缓缓撩开,帐中,女子正凝着眸子相视,带着盈盈笑意,见是他,便张开手,讨欢的模样。

秦宓半蹲在床榻边,将她抱近怀里:“乖,再睡会儿,时辰还早。”近深秋的北沧,有些凉意,他拢了拢锦被,将女子遮盖严实。

“睡不着,你上来陪我。”

她撒娇讨好,睁着莹润如玉的眸,深深看秦宓,低着头往他怀里钻去,一双小手缠绕住秦宓的脖子:“小爷要你侍寝。”她笑着说,往锦被中窝,留出半边床榻。

“好。”秦宓将她安置在怀里,一起躺下。

闻柒蹭着秦宓的脖颈,可劲嗅了几下,轻声呢语着:“我怎么好好地就挺尸了,战斗力什么时候这么弱爆了?”

秦宓微微沉吟了片刻:“你没事,只是累到了。”垂下的眸,有细碎的光影,些许凌乱。

闻柒埋在秦宓怀里,似笑着,抬起头:“不生气了?”

秦宓颔首,亲了亲闻柒的脸:“嗯,不气了,爷舍不得。”言语里,尽是疼惜,缠缠绕绕像柔软的藤蔓。

闻柒的心被缠绕得有些轻痒了,指尖拂着秦宓的眸,那里面,太过温柔,藏了太多东西,她有些心疼他,动作很轻,一点一点摩挲秦宓的眉宇:“我家爷这是怎么了?”

秦宓皱起的眉,越发紧了,捉着闻柒的指尖亲吻,他说:“闻柒,爷快心疼死了。”

嗓音,压抑着什么,沉甸甸的,深深看她,灼灼其夭,有些烫人。

他啊,心有余悸着,在害怕。

闻柒乖乖不动,任秦宓含着她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舔舐着,久久才凑过去,蹭了蹭秦宓柔软的唇角,嗓音微微哑了,她呢喃:“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没能替我家爷好好地心疼自己,因为太喜欢我家爷了,所以总想着把天下最好的都夺来送给你。对不起,秦宓,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说这三个字了。”亲了亲秦宓的唇,她重重咬字,“对不起。”这是第一次,两辈子第一次,闻柒将这最为无用的三个字挂在嘴边,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她依旧不喜欢这三个字,只是毫无法子。

她想,她再也不会说第二次了,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女子,便绝不会让自己的男人为此心疼第二次。

只是,也只是自认为,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闻柒若不胡作非为,那还是闻柒吗?

秦宓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摇头,似乎急切,他凝着闻柒,固执极了:“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闻柒,我可不可以只要你?”

秦宓,似乎有些太小心翼翼,太患得患失了。闻柒想,是她太无法无天了。

自知这次是她胡闹过头了,闻柒很豪爽得应了秦宓:“恩准了。”瞧见秦宓瞳孔里零碎的光影,闻柒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挣扎,双手缠绕住秦宓的脖子,主动凑上去亲他,安抚着,吻他紧蹙的眉,“看来是吓着我家爷了。”

胡作非为,有恃无恐,闻柒此时有点鄙视自己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秦宓抬眸,瞳孔似墨染过,晕不开的浓黑,好看极了:“闻柒,明天我们回去好不好?”

战火未熄,秦宓似乎只关心他的女子。

闻柒有所顾忌:“郧西呢?”

“相信我,最长一年时间,我定平了这乱世。”借着纱帐外浅浅清光,秦宓深深凝着闻柒的眼,亮如烛火,灼灼好看,“在这之前,你莫要再离开我一步,闻柒,我只不放心你,恨不得将你藏起来,只是,”似乎轻叹了一声,久久,他才继续说,“只是,我舍不得禁锢了你,你这般性子是该肆意洒脱的,就容我自私一回,你什么都不要去做,就陪着我好不好?”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央求,尽是不确定彷徨,小心翼翼地。

闻柒捧着秦宓的脸,凑近他的眼眸:“秦宓,你在不安什么?”

秦宓并未回答,只是一味的固执,软软地央求:“好不好?”

嗯,他在欲盖弥彰。

闻柒眸子凝了凝,很久不言,后,重重点头:“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过,”话锋一转,闻柒挑着秦宓的下巴,丝毫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直直对视,闻柒似调侃,“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宓宓,坦白从宽,不许隐瞒上级,不然不给你升官发财娶老婆。”

“闻柒。”

秦宓忽然唤了她一声,闻柒错愕地忘了应,他细细看她的眸,俯身,舔了舔她的唇,伏在她肩头,低语了一句什么。

美人计策,温柔攻势,秦宓有意蛊惑。

闻柒愣住,忘乎所以:“诶?”眸子睁大,愣了很久很久,随后好似如梦初醒,眸子一定,她小脸严肃了,“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没怎么听清楚,你再说一次,要大声一点。”

她分明听清楚了,眸中笑意骗不了人。

秦宓浅浅笑着,贴着闻柒耳边,一字一字轻念出声。

他说:“我爱你。”他说,“很多很多。”

唯一一次,秦宓这般温言细语地对她说着情话,毫不迂回,是最露骨大胆的痴缠,实在醉人,叫人醺了。

秦宓是有意的,闻柒哪里还记得什么坦白从宽,就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喜滋滋地,眉开眼笑着说:“我家爷越来越肉麻了,不过我很喜欢,要再接再厉哦。”

秦宓不再言语,只是搂着她亲昵。闹了好一会儿,闻柒才睡去,似乎有些昏昏沉沉,却醒不来。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次日黄昏时,闻柒醒了片刻,她有些懵,念了句‘快天亮了吗?’便又睡了,而后,似梦非梦地又过了几个时辰。

这会儿酉时了,闻柒睡下,秦宓才出了里屋,白二已经在外堂候着,见秦宓出来,便上前。

秦宓站着:“她嗜睡了,后颈花开半叶,血延天兰穴。”

白二若有所思了片刻,神色沉重:“血蛊前七日,花开一叶,七日复始,七七花败。”四十九天,中血蛊之人,从未有人活过四十九天,七日一叶,花开七叶,药石无医。

后几句,白二并未道出,并未秘闻,是众所皆知。

秦宓眸子沉得厉害,乱得一塌糊涂:“她后颈如何是半叶花开?”

血蛊之毒,花开半叶,见所未见。

白二思索了片刻才道:“属下也不明所以,只是曾见南诏蛊经有记,以血控蛊,以血渡蛊,兴许,”想了又想,才道,“因为胎儿,渡了些许母体蛊毒。”语气,有些狐疑不决。

秦宓眸光一寒:“兴许?”眸子咄咄逼人,嗓音毫无温度,“事关她的命,朕不容丝毫差错。”

白二半跪于地,道:“属下无能,不敢妄下断言。”

秦宓沉默,良久,问:“七七之内,你可能保她无恙?”

白二毫不狐疑,掷地有声:“属下以命相保。”

“孩子,”嗓音忽然停顿,秦宓敛住眸光,似乎容颜也灰暗了些,许久,他才轻叹着说,“莫要让她知晓。”

这个孩子,也许幸,也许不幸,总归来的不是时候。

白二郑重其事:“是。”

秦宓转身,往里屋走去,才迈出几步,停下,并未回头,背对着烛火,忘不见容颜神色,他突然开口:“或许,朕说或许,”迟疑了久久,他问,“可否用腹中孩子渡蛊?”

声音,颤抖得厉害。

以血渡蛊,那么那个孩子多半不能平安无恙了,秦宓何曾舍得,那是他的骨血,只是,或许……若真有或许,他要舍了他的女子,却毋庸置疑,会一无所有,包括他自己,便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他有那么一瞬,很自私。

白二斟字酌句了许久:“或许,只是或许。”他不敢妄言,顿了许久,才沉声,一字一字都小心翼翼,“若只能护一个,以血渡蛊可——”

话并未说完,秦宓便截断了,不容置疑的笃定:“没有或许,她和她的孩子,朕都要。”

便是那一瞬的自私,秦宓后悔了,半点差池他也容许不了,那都是他的命。

秦宓转身,走得急促,生怕半分迟疑似的,背影有些狼狈。

里屋内,闻柒还在昏睡,呼吸很沉,她窝在锦被里,小小的一团,像只蜷缩的猫儿。

她似乎瘦了不少,容颜苍白得略显透明,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平日她总是不安分,便是睡着也是翻来覆去没个消停,如此安生,秦宓有些心慌,不安极了,便好似眨眼的功夫她就会不见了。

脚步轻了又轻,秦宓蹲在榻前,凝着沉睡的女子,他俯身,亲吻了她唇角,轻唤了一声:“闻柒。”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好似梦呓一般,“会好的。”

又吻了吻闻柒的眸,她依旧没有醒来,若是往常,她兴许会掀开长长的眼睫,用莹润好看的眸子看着他笑,然后定要闹上一顿。

她太嗜睡了,可是因为腹中的那小东西?秦宓伸手,拂着闻柒平坦的小腹,轻轻柔柔地揉着,俯身凑近,他说,“小猫儿,莫要闹你母妃,她定会欢喜你。”

她的孩子,定也是猫儿般,狡邪又聪慧,兴许,生得像她,是个精致的女孩儿,是让人头疼的顽劣性子,他只盼着像极了她便好,不需要太倾国倾城,也不需要会指点江山,只要像她便够了。

秦宓浅浅笑了:“爷也会很喜欢你,小猫儿。”

他的小猫儿,也许……也许未能安好。

秦宓深深皱起了眉头:“闻柒,怎么办?”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些嘶哑,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我怕极了……”

突然,床榻里的女子缓缓动了动,露出后颈,烛火下,一朵血红的花骨子,只开了半叶,周围缠缠绕绕的血丝,汇成那样妖艳的颜色。

秦宓俯身,轻轻亲吻那半开的花儿:“不怕,闻柒,怎样爷都会陪你。”

夜深,风冷,月儿微凉,树影清寒。一处院落里,四周烛火,站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数百来个,皆手握兵刃一动不动,繁盛的灌木爬满了整个院落,围墙上,青葱灌木里有一堵石门。这处,便是郧西都郡的地牢。

“鏗——”

幽静时,忽然一声大响,石门应声而开,突然一缕烛火照进昏暗的石洞,将门口人影拉长,背着石门在的光,容颜映得半明半暗,白色的衣,宛若画里的人儿,那般美艳,东陵芷抬眸,痴痴相望。

一如许久许久以前,她遇上了他,一眼便沉沦,十三年了,还是逃不过这一眼相望的容颜,惊艳了岁月。

东陵芷浅浅一笑,干裂的唇角,有些许血渗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她被穿了琵琶骨,钉在石墙上,褴褛的衣衫,满是脏污斑驳的血迹,一身的伤痕结痂、狰狞,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她却笑着,灰暗的眸子似乎亮了些,她看着秦宓,说,“秦宓,一直一直,我都在等你。”

秦宓缓缓走近,隔着几米距离,他淡淡督着,眸光冷冷:“我会杀你。”

东陵芷摇头:“你不会的。”她无声地反笑着,很笃定,一字一字都盯着秦宓深看,“你舍不得,你舍不得闻柒陪葬。”

东陵芷,是个精明的女子。只是,除却闻柒,秦宓厌恶世间一切精明的女子,极其厌恶。

☆、第三十九章

东陵芷摇头:“你不会的。”她无声地反笑着,很笃定,一字一字都盯着秦宓深看,“你舍不得,你舍不得闻柒陪葬。”

东陵芷,是个精明的女子。只是,除却闻柒,秦宓厌恶世间一切精明的女子,极其厌恶。

他说:“我不杀你。”

东陵芷笑得更甚,嘴角血液不停,满脸伤痕,模样实在可怖。

秦宓皱着眉,眸光骤然冰冷:“她说不喜欢你的脸,我若剥了,她兴许就会欢喜了。”似有若无地动了动手指,骨节分明的手在微暗的光里,格外好看。

东陵芷眸子猛地放大,瞳孔紧缩,那漂亮得不像话的手指,越发进了,莹润的指,来势汹汹……

秦宓善剥皮之术。

月下,阴凉,北沧的秋,真冷。

“闻柒。”

嗓音清润,是男子在唤。

“闻柒。”

久久,只余静谧,隐隐还有女子浅浅的呼吸,风吹起流苏一角,暖榻里,女子睡得安稳。

这才几句话的间断,她又睡着了。燕孝钰失笑,轻叹着:“怎么这般贪睡了,本王还没说完。”

没有任何回应声,屋里很静,偶尔能闻见风吹烛火的细微声响。这个女子倒是极少如此安生。燕孝钰笑得有些无奈,起身,走近,绕过屏风,停驻在床榻前。

他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脱下,因着来寻她,一身风尘仆仆,脸上还沾着些许血渍,静静站着,冷峻的容颜被火光映得柔和了几分。

“好像瘦了些。”久久看着流苏里的女子,燕孝钰有些怔怔出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撩开流苏。

手骤然被紧扣,一股浓厚的内力,近乎灼烫。

燕孝钰抬头,望着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眸,清寒入了骨。

秦宓只道:“出去。”

两个字,未见杀机,却足以不怒而威,慑人。

燕孝钰确实逾越了,总归是男女之防君臣有别,只是视线相对,秦宓这双灼灼其华的眸,叫他心绪难平,似乎不甘,甚至是怨愤,他冷笑,收回手:“本王只听她的。”说时,他看着帐中的女子,眸光一瞬痴缠。

如此毫不掩饰,燕孝钰对闻柒,有贪念。

秦宓嗓音冷彻,咄咄逼人:“她是爷的女人。”他有些想动粗了,只是,忍下了,若动了这个男人,他家猫儿定会闹腾。

嗯,以后总有机会。秦宓如是想着。

“你的女人?”燕孝钰冷笑出声,挑唇讥讽着,“半个时辰,她昏昏睡睡了三次,你便是如此护你的女人?”

那双倾城的眸,忽然便冷了,沉沉如晦。指节泛青,杀气骤现,秦宓微微抬起掌心,却缓缓放下,他,终归一言不发。

燕孝钰怨秦宓,他自己,又何尝不怪自己,闻柒,本该是他放在心坎里的女子,却让她淌了这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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