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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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板栗静默不出声,却神色变幻不定,忙道:“板栗,你不可莽撞。若是鲁莽行事,吵出这事来,说不定会让小葱名声更加受损。”

板栗急忙点头道:“娘放心。我啥时候不听爹娘的话了?”

郑氏道:“你面子头上向来都很听话。”

这话说的,连小葱也扑哧一声笑了。

张槐见闺女露出笑容,遂放下心来,又劝慰了一番,方才让他们兄妹歇息去了。

板栗却到了小葱房里,跟她嘀咕了半天才回二院。

过了一日,黄豆逃学了,跟着板栗葫芦等人去了下塘集。

他跟夫子告假,说家里有事;家里只当他上学去了,因而两下里都瞒过了。

板栗将小葱的事说了,对他道:“这事虽说要你帮忙,逃学的事若是露出来,你自个跟舅舅说,可别扯上我们。”

黄豆嘟嘴道:“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见葫芦瞪他,忙道:“我就说去瞧小葱姐姐,我想她了。”

葫芦满意地点头。

且说黄家的老嬷嬷从张家回去后,对黄夫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将在张家的情形都细说了。

黄夫人点头,问道:“娶妻纳妾的事,她没说什么?”

老嬷嬷道:“我瞧着那神情,好像没不高兴的样子,还赞了少爷几句。就是说到张姑娘坐堂的事,她有些不乐意。”

黄夫人点头道:“算她有些眼色,明白自己的身份。坐堂的事随她去了。小门小户的,哪懂那些规矩,吃了亏才晓得厉害。这是遇见观儿,换上一个人,谁管她死活。”

老嬷嬷道:“是不懂规矩。听见少爷去书院读书,也没说给安置。”

黄夫人摆手道:“这样最好,她要安置我还不放心呢。回头她女儿做下什么事来,那时倒不好说了。再有,你也没明说,怕是她还不敢奢望,所以不好说的。”又向嬷嬷确认,“你没多说什么吧?这事我还要先跟老爷说一声才好。”

老嬷嬷急忙道:“我一丝口风也没露。只说老爷心里已经相准了儿媳妇,少爷就算要纳妾,也要等嫡妻进门。将来他们有什么话,也不能怪咱们,反正咱们都说在头里了。”

黄夫人点点头,叹气道:“平白的出这样事…”

老嬷嬷忙笑道:“也不算坏事。张家很有些家业,就是张姑娘医术也不差,将来进了黄家,伺候太太也便宜。”

黄夫人瞅了她一眼道:“嬷嬷老糊涂了。咱们这样人家,还稀罕土财主的家业?倒是那丫头的医术,还说得过去。”

老嬷嬷忙道:“往后不如叫张姑娘上门来为太太诊治,也好过太太亲自去济世堂。”

黄夫人摇头道:“算了,都快要大好了,又去折腾。回头没吃着鱼,还沾一身腥。她家要是借着这个拿乔仗势起来,倒不好说话的。”

嬷嬷于是不再说。

隔日,黄观陪母亲黄夫人一同去济世堂求诊。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在内间换了药后,出来细问陈老大夫母亲的痊愈情况,陈大夫仔细跟他说着。

忽然,从外面进来几个小少年,嘴里叫着“陈爷爷”,又对他扬起手中的小篓子,说是送好东西来给他。

黄观转头一看,遂欣喜地叫道:“张兄弟,郑兄弟,你们来了。”

板栗和葫芦停住脚步,转头笑道:“黄少爷!”

黄观忙应声答应,寒暄了几句,又对黄夫人道:“这是张姑娘的哥哥和表兄。”看看黄豆,“这位小兄弟是?”

葫芦忙说这是他三弟,又拜见过黄夫人。

黄豆盯着戴帷帽的黄夫人好奇地打量,忽然开口问道:“咋女人在这边瞧病哩?小葱姐姐那边不是有专门的地方给女人瞧病么?”

板栗瞪了他一眼道:“陈爷爷医术高明,名声远播,人当然乐意来找他了。小葱她们所学尚浅,就要差一些。大夫都是越老越值钱的。”

陈老大夫听了这话,笑骂道:“小娃娃就会胡扯八道。”

心下却颇为受用。

黄豆不信道:“秦伯伯也好年轻的,一点也不老,人都说他是当世名医。云姨也是。”

板栗扬眉道:“秦伯伯那是妖孽,咱大靖国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罢了。再说,秦伯伯虽然年纪不老,行医经历也有几十年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陈老大夫捻须赞道:“秦大夫天资聪敏,又得云真人亲自指点,其成就自然令人仰望。”

黄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趁着板栗将手中的篓子递给陈大夫看的时候,又问道:“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听说男大夫摸了女人的手,那就要以身相许。”

“哐啷”一声,陈老大夫惊得将桌上茶盏碰翻,落在地上摔成几片,兀自不觉,满脸呆滞地看着小娃儿。

黄夫人听了大怒,愤而起身。

老嬷嬷上前冷然盯着黄豆,就要发作他。

黄观急忙以身挡住,不知如何是好,便把目光去看板栗葫芦。

陈老大夫回过神来,抖手指向黄豆:“你…你…小猴儿,老夫定不饶你!”

板栗歉意地对黄观咧嘴,转头训斥黄豆:“你读书读傻了吧?在哪弄的话本小说看了胡扯乱编?”

黄豆不服气道:“咋胡扯了…”

板栗不让他说,截断他话道:“要是帮人治病,治好了把自个搭进去了,这天底下谁还敢当大夫?怕是那病人在面前断气了,也没大夫救他。”

黄夫人心中一激灵,目光锐利地射向板栗,可惜被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

旋即她又放松下来,暗想自己多心了,那丫头能进黄家,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若不是她救了儿子,黄家怎也不会要一个庄户人家的女儿进门的。

就听板栗继续道:“你咋读了几年书,脑子越来越糊涂哩?还比不上小时候灵光。也不想想,就算真有你说的那回事,那女大夫一辈子又不止救一个人,她能长几个身子嫁人?还是说,先嫁一个,再救了人,再改嫁?男大夫也是,难不成救一个,娶一个?嗳哟哟!那可天下大乱了!大夫也麻烦了,光养媳妇就养不起了…”

葫芦喝道:“书都读哪去了?‘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了?尽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礼,却把大夫治病救人的本分给忘了。”

板栗对陈老大夫赔笑道:“陈爷爷,黄豆那嘴向来没个遮拦,你老人家是晓得的。我已经骂他了。晌午我让小葱做两个好菜请陈爷爷吃。陈爷爷瞧这个——”

把竹篓子往老头面前一搁,让他看,原来里面装的是水蛭。

第082章 死不悔改

这边,葫芦也对黄观赔笑道:“黄少爷,我三弟向来好奇,遇见不明白的事总要问个不休,并非有意唐突令堂大人。请恕他年幼,莫要在意才好。”

又让黄豆过去给黄观母子赔罪。

黄豆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极不情愿但又规规矩矩地给二人作揖赔罪,然后张了张嘴巴,看情形还是一头雾水,很想再问个清楚明白。

黄观急忙阻止他开口,正色说道:“小兄弟万不可如此固执。世间事理,皆视情由而定,少有一成不变者。‘男女授受不亲’乃礼之大防,然医者父母心,行的是治病救人的善事,自然另当别论。若有医者借此规矩礼法携恩图报,便是违了医者本分,令人不齿,乃心怀不轨之徒;若有患者借此规矩礼法兴风作浪,更是心思鄙陋,乃忘恩负义之辈…”

他慷慨陈词,直抒胸臆,竟没看见身边黄夫人气个倒仰,想要制止他,却又无从开口。

要说黄观为何如此激昂?

一来黄豆先前的问话辱及黄夫人,他做儿子的当然要严加批驳了;其二便是他才被小葱给救治过,自然要阐明己见,赞颂小葱,顺便撇清自身;其三就是他内心也看不上此等行径,觉得若是男女有情,当另行议事,携恩图报或是趁机要挟决非君子所为。

一席话下来,黄豆满脸崇拜地看着黄观道:“这个哥哥好有文采,我听明白了。”

陈老大夫也捻须微笑道:“黄公子所言甚是。”

板栗忍笑问黄豆:“你咋冒出这想法哩?可是看了那乱七八糟的话本?你小心了,那些书都是些登徒子想媳妇想疯了,编出来哄人的,纯是他自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葫芦瞪眼道:“可是这样?等我翻出书来,烧了不说,还要跟爹说。你等着,瞧爹不扒了你的皮!”

黄豆急忙道:“我是从麻虾那看来的,是他哥哥玄龟在外边弄到的。”

正坐在清南村学堂里的小胖子玄龟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的老鳖道:“哪个家伙在惦记龟爷爷?”

伏在桌上写大字的老鳖连头也未抬,随口应道:“东海龙王惦记你哩,要招你做女婿,把三公主许给你,还要许你做龟丞相。”

泥鳅等人听了轰堂大笑。

济世堂大堂内,一派和乐情形,只除了黄夫人跟身边的嬷嬷默然无语,众人只当她们妇人矜持,也不在意。

忽地小葱从外边进来,见了黄夫人,急忙裣衽施礼,礼罢方才对陈老大夫道:“陈爷爷,我跟淼淼晌午下厨,请陈爷爷也留下一块吃吧。”

陈老大夫高兴非常,并不推辞,连连点头道好。

正在帮黄家母子抓药的少年是陈大夫弟子,急忙道:“张姑娘,我也去成不成?”

小葱好像很高兴,点头道:“咋不成了!你跟张师兄一起来。”

说完对黄夫人点头致意,然后招呼葫芦等人往外去。

葫芦见黄夫人盯着小葱,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牵起妹妹的手,笑问道:“这就去后边做饭了?谁在前边坐堂?”

他从未起过娶小葱的念头,可是这会儿用眼角余光扫过黄夫人,却在心里想道,别说张家不会把妹妹送人做妾,就算有一天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他宁愿自己娶了妹妹,也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板栗也牵起小葱另一只手,黄豆则跑在前边,转过脸一边往后退,一边对小葱嚷道:“小葱姐姐,我晌午要吃羊肉。你不是说冬季羊肉进补好么,这都快冬天了,也该补了。我最近老觉得身上没劲儿,头晕,得多补补!”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

小葱笑得眉眼弯弯,道:“有羊肉。你好好地走,看着路,别栽一跟头。”

黄夫人看着两少年一边一个,护持着女孩子出去了,禁不住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黄观则面上若有所失。

待抓了药,辞别陈大夫陪着母亲回家,就见门房来回:方家的大太太带着五少爷六少爷来看望太太。

于是,黄夫人不及发泄心中怒气,先换上一副笑脸去会客。

见面寒暄已毕,方夫人道:“早就要来看望夫人的,又怕夫人初来乍到,有好些事情要安排,就延迟了。那天在庄子里,害黄少爷摔了,幸亏有济世堂的张姑娘在,才没延误了诊治,不然,我可就难见夫人了。少爷如今可大好了?”

黄夫人眼神一闪,跟着就笑道:“已经好了,能下地走路了。倒让夫人挂心。”

黄观忙起身谢方夫人惦记,方智和方威也问候了一遍。

黄夫人让黄观带他们兄弟去书房喝茶说话,省得在长辈跟前拘束,少年们就告退了。

又闲话一会,方夫人让人奉上礼单,其中有好些是药材。

她笑道:“黄家自然不缺这些的。不过是想着夫人长途跋涉来的,有些物事未必准备齐全,便送些过来。若能用上就更好了。”

黄夫人自然感激,称谢不已。

闲谈间,黄夫人就有意打听张家的事。

方夫人也正是为此而来,便捡些要紧的告诉了她。

也没说太多东西,一来张家根基浅薄,确无甚可说;二来就算张杨知岷州,然张家人并不常在人前提起,更不会借着他的名头炫耀。

方夫人只点明了两件事:其一,几年前任工部尚书的大伯曾经属意张杨做女婿,却未能如愿;其二,她家老爷如今属意张家的小辈,希望能聘张家女为媳。

便是她说得轻描淡写,也让黄夫人心里极为不自在,脸上却一点不显,只不住含笑点头。

送走方夫人,黄夫人叫来儿子。

黄观听完母亲细诉情由,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问道:“娘为何想要我纳张姑娘为妾?”

黄夫人“哼”了一声道:“娘还不是见你对她好似有些情义的样子,又想着那姑娘为你失了名节,就…”

才说了一半,想起儿子先前在济世堂的慷慨陈词,心里一阵窝火,遂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气怒之下,狠狠瞪了身边嬷嬷一眼,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让你打听张姑娘家的情形,竟然连她小叔是老宰相的弟子也没打听出来。”

若不是这一层关系,一个知府还不在黄家眼里。

老嬷嬷惶惑不已,问了几个人,都夸张姑娘心地善良,医术也不错,家中颇有资财,可竟没人提起她叔叔。

见儿子脸上阵红阵白,黄夫人耷拉下眼皮,淡淡地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又不是知府的亲女儿,不过是侄女罢了,一个村姑而已。况且,娘只让余嬷嬷给张家送了表礼,透了点谢意,并未明说此事。如今娘倒有个主意…”

话未说完又想起儿子先前的话,觉得自己之前所为、眼下的主意,都证明自己就是他口中“心思鄙陋、忘恩负义之辈”,气闷之下,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黄观愕然望着母亲,就算她没说出来,他也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可没有母亲那般侥幸清傲,已经明白先前板栗等人一番言辞绝非偶然,乃是故意说给自己母子听的;方夫人登门怕也是为了此事。

羞愧之下,黄少爷不禁有些颓丧:原以为自己既能当好儿子,又能担起事来,如今看来,这孝子之路,却仍是“道阻且长”!

再说济世堂后院,小葱和秦淼亲自动手,做了许多菜肴,让陈大夫及葫芦等一帮人吃得开心不已。

黄豆乐坏了,狠狠吃了一顿才跟两个哥哥回家。

板栗跟葫芦觉得今儿事情办得顺利,既警醒了黄家母子,也未撕破脸皮得罪人,因此心情很好,骑着马儿一路闲谈说笑,慢慢接近清南村。

虽说深秋季节,道路两旁的树叶凋零、衰草枯黄,但那怒放的金黄野菊,却给萧瑟深秋染上了一抹明艳。

待接近清南村,小青山上橡树密集的地方,那树叶已是青黄红绿交错,渲染出一片灿烂如锦的光华。树林中隐隐透出灰墙黛瓦,那是青山书院。

山脚下也有许多农家院子,散落在树叶凋零的桃柳林中。正值傍晚时分,农户院中鸡鸣犬吠,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将后山那五色灿烂的橡树林映衬得更加迷蒙氤氲。

板栗见黄豆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想心事,便笑道:“黄豆,甭琢磨了。待会儿我们去女学接红椒和香荽,晚上不回桃花谷了,去外婆家住一晚上。人多了一闹,大舅舅跟大舅母就不能发现你逃学了。就发现了也不要紧,我跟葫芦哥还能真丢下你不管?”

黄豆听了大喜,忙问道:“说真的?”

板栗笑眯眯地点头,黄豆今儿表现很好,他当然不能害他回家挨骂了。

黄豆就放下心来:有红椒妹妹跟香荽妹妹在,大人们哪里还会留心他的事。

板栗就吩咐冬子自回桃花谷,跟娘说他们兄妹晚上不回家了,去外婆家住。

冬子点头应下,打马去了。

兄弟几个也没先回郑家,直接去了女学堂。跟门房打过招呼后,进入院中。却见周夫子、黄夫子等几个老夫子,并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娃,正站在窗外,静听里面讲课。

三人有些好奇,蹑手蹑脚地靠近。

第083章 反常为妖

黄夫子等人听见响动回头,板栗才看清那男娃是田夫子的儿子,叫田遥。瘦长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十分清亮,眼神高傲。随意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灰色袍子,神情孤傲,很有些他爹的不羁风姿。

板栗等人慌忙给几位夫子见礼。

黄夫子等人略点头,却并不出声,转头继续听里面说话。

板栗他们好奇,也张目向里窥视,又侧耳倾听。

原来是田夫子在跟红椒对话。

田清明老夫子觉得最近张家二姑娘很反常。

自从上次她拐着弯儿提醒自己要注意仪容后,想是回家受到长辈教导,后来变得安静许多,上课时把嘴闭得紧紧的。

但小女娃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若是心有疑惑,即便坐那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也会泄露内心的想法,或皱眉,或目光闪烁,或干脆垂下眼睑,种种神情,无一不是表明她心中对夫子所说甚为抵触。

田夫子觉得这情形很有趣,又觉得这么磨砺她的性子也不错,于是只做不知。

谁知最近这小女娃忽然温顺乖觉起来,一如翻腾的湖面变得风平浪静,有时明明见她先是很疑惑,跟着就抿嘴一笑,又恢复如初。

这神情落在一个六七岁小女娃身上,越发显得奇怪诡异。

田夫子无法淡然了,他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若说小女娃转了性子,好像也不大可能,性情的变化非一蹴而就,哪有短时间内就转变的。

于是,他有时故意解说偏颇,尤以对女子严苛为最,然后试探她的反应。

譬如才艺课上,教她吹笛时,故意威严地说道:“女儿家要行止端庄,做到清闲贞静,便是吹笛时亦是如此。切不可再有爬到树上、或骑牛吹笛的念头。”

红椒乖巧地点头,忽闪着长睫毛道:“夫子说的是。女儿家要时时留心举止端庄。”

等她反驳的田夫子被这回答噎住了,面色古怪地看着女娃儿,不知如何说才好。

却不知红椒在心里想:等没人的时候,我在自己家,骑马也好,骑牛也好,哪怕我骑大黄(狗)哩,谁管得着?

因有个女娃儿弹琴也不成,吹笛也不成,又不喜作画,下棋更不成了,看着旁人忙,她就急得掉泪。

田夫子便对众人道:“女儿家学这些东西,不过是怡情悦性罢了,究竟也不是非学不可的。倒是那针黹女红厨艺之类的,不可不学,更要勤勉认真,万不可懈怠。”

转头问红椒道:“张火儿(大名),你说可是?”

红椒急忙站起身,点头道:“夫子说的是,女儿家学一手好针线才是最要紧的。我天天都认真跟李姑姑学。”

李姑姑是女学请来的绣女,专门教女娃儿们针线绣活的。

田夫子再次呆愣,他愈觉古怪。

哪知红椒在心里想:《女诫》上说,‘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只要会做就成了。娘针线活也不好,也不会绣花,爹也没嫌弃她哩。

女学堂共有三间屋子,中间打通,隔断处以月洞门相连。

因来上学的女娃儿参差不齐,年纪有大有小,又有些在家学过文字,有些却大字不识一个,田夫子便将她们分作两拨。

将那些识得文字、有些基础的女娃聚集在第二间屋子,而不识字,或年纪小的就集中在第一间屋子;最后一间屋子则用来教授琴笛和女红。

今儿下午,田夫子先教完红椒她们,留下课业让她们自行温习,便去另一间屋子教授。

这一拨女娃儿刚学完《百家姓》,正讲《三字经》。

因《三字经》中有父子兄弟、孝悌纲常等内容,他顺便就将《女诫》掺杂着一块讲解。又因为她们识字不多,便先教她们将两篇文都背熟了,再逐句讲述。

正讲到夫为妻纲,就见前排两个小女娃挨着头嘀嘀咕咕,他便上前问缘故。

原来泥鳅的妹妹墨鲫听夫子说,媳妇要以夫君为天,要听夫君的话,就想问是不是不管夫君说啥都要听,却被香荽给拉住了,不让她问。

田夫子认出香荽是张家的小女儿,便温声问道:“张水儿(大名),你为何不让她问?”

香荽歪着小脑袋,忽闪着大眼睛,一头柔顺的直发垂在肩颈处,甜甜地答道:“夫子讲课的时候,不能打岔。”

香荽入学日子不长,田夫子却对她印象深刻。

因为他当初不想收的,嫌年纪太小。可是张家说,送小闺女来女学,是想让她多些玩伴,并不拘学多学少。

他见这孩子还算听话,就答应了,跟着刘家也把墨鲫也送了来。

结果,这个小女娃却比好些六七岁的女娃儿都聪明,《百家姓》、《三字经》更是在家都学完了,而且,她虽然看着很听话,却十分机灵鬼精,有好几次田夫子都被她哄了。

想起这个,他就多了个心眼,知道若就这么直接问,十有八九问不出真话来。

再鬼精,还能比得过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子?

田夫子放下脸,冷声道:“你对夫子也撒谎?”

香荽从未见夫子这样放脸,对她更是头一回,不禁愣住了,怯怯地眨眨长睫毛,心里十分害怕。

她禁不住就想:学堂的夫子果然有本事,要是爷爷奶奶跟爹娘听了这样的话,只会夸她懂事,可是夫子却晓得她没说实话。怪不得爹娘要送她们来上学堂。

心里一害怕,啥心思也转不动了,便老老实实地起身回道:“二姐姐跟我说,在学堂听讲的时候,不管心里有啥话,都不要乱问,等回家去问娘。”

田夫子郁闷极了:“既然来到学堂,有话就该问夫子,为何要回家问娘?”

香荽低下头,不停地扭着小手指,却把眼睛悄悄往上瞟,小声道:“二姐姐说,要是问错了,让人笑话。先回家问娘好一些。一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

田夫子想起反常的张家二姑娘,很是无语,半响才道:“你们来学堂本就是求学的,心中有疑问就该问。不然,留在家让你母亲教导岂不是更好?”

随即问墨鲫想问什么,墨鲫就说了刚才的话。

这话也是大多女娃儿都想问的。

因为,在这乡野村庄,大部分人家都不会有那些严苛的规矩,甚至有些人家的男人疼媳妇疼到骨子里,对媳妇事事依顺。比如李长明对他媳妇梅子就是这样,张槐对郑氏菊花也差不多。故而这些人家的女娃儿就无法理解夫子说的“夫为妻纲”。

田夫子见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都望着自己,一副求知的神情,轻笑一声,尽量用浅显的话语告诉她们,男人乃一家之主,自然该敬顺他们。

马上就有人问道,若是夫君说的话不对,那也要听从?

田夫子已经教过前面一拨女孩子了,也知道她们会问这个,遂胸有成竹地答道:“贤良温顺的媳妇,不会当面顶撞夫君。就算夫君说错了,也会在事后找个适当的时机,慢慢劝慰他。”

小墨鲫马上脆声道:“我们家不是这样的。我爹要是说错了,我娘总是马上就跟爹说。”

香荽刚被夫子呵斥了,生怕今后被他厌弃,想要表现一番,以挽回老夫子的心,于是笑得眉眼弯弯,甜甜地告诉夫子道:“我家也不是这样的。我爹最听我娘的话了,我娘说的都对。”

郑氏在家忽然打了个激灵。

李敬文的***李慕棋见她俩都说话了,也站起身道:“我家也不是这样的,我娘说啥我爹都听。我爹要是说了一件事,我娘说不好,我爹马上就说‘那咱们不弄了’。”

见夫子神情有些不大好,以为他不赞成自己说的,又道:“我爹跟我娘最好了。咱们村的奶奶婶子们常说我爹好福气,才娶了我娘;又说我娘好运气,才嫁了我爹。”

小女娃定定地瞅着田夫子,清楚地表达了她内心的想法:我家过得跟你说的不一样,可我家过得也没错儿,好的很哩!

随后,又有几个女娃儿怯生生地说了不同的看法:她们娘都听爹的话,爹说咋样就咋样。

很明显,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娃儿就没那么大胆。

田夫子忽然发现无法说下去了。

教这些农家的女孩子,比教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要更不容易,至少黄初雨就从不会提出这类稀奇古怪的问题。

男尊女卑,以夫为天,那是天经地义!

他又想,先前那一拨女娃儿没问这些,那是因为她们比这些小的更懂眼色,把那疑惑跟不解带回家去了,正如张家小闺女说的,“回家关起门来好说话”。

老夫子纠结万分,直接去第二间屋子把红椒拎过来,命令她跟这些女娃儿解说“夫为妻纲”。

红椒苦着脸,觉得自己好倒霉,咋摊上这事哩?

心里念叨着“曲则全”,脸上堆起笑容,照样把以夫为天、敬顺等又说了一遍。

香荽睁大眼睛道:“二姐姐,你在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夫子刚才说了,小娃儿可不能撒谎,她必须向夫子表明自己是个听话的好女娃才成,于是就把二姐姐给卖了。

第084章 有男没女成不成?

红椒看着反叛的妹妹,一阵气闷,又看看田夫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含笑瞅着她姊妹俩对掐。

可是,她最近都干啥了?

在娘的教导下,她把《女诫》掰开了又合拢了,反复嚼巴了好些遍,又跟哥哥姐姐们讨论了好久,这工夫难道白用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就要拉出来用了。

红椒把小脸一板,昂然道:“你太小了,跟你说许多你也不懂。听个一句半句的,就觉得不一样,其实还是一个样儿。你想想,咱娘啥时候没听爹的话了?她跟爹吵架了么?没有,是吧!咱家的大事都是爹在外边张罗,咱娘出去插手了没?也没有,是吧!咱爹回家来,咱娘把吃的、喝的、穿的,样样都弄得妥妥的,这不是伺候咱爹?慕棋,你母亲在家不也是这样?”

李慕棋点点头道:“嗳!我娘也听我爹的话。年年要亲手帮爹做好几双鞋子,衣裳也缝好几套,从来不让旁人做。我跟哥哥们的衣裳就让丫头们做。外边的事也都是我爹在弄。”

其他女娃儿也都纷纷点头,男主外,女主内,清南村也不例外。

香荽见二姐姐得意地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欣喜叫道:“二姐姐,墨鲫刚才问,夫君要是说错了话咋办。夫子说,媳妇就该听夫君的话,过后再劝。我们就说,我们家都不是这样的。”

墨鲫跟李慕棋再次点头,又把自家爹如何听娘的话说了一遍。

好了,又绕回去了!

红椒气得拿眼瞪妹妹。

田夫子听了半天,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此时到了关键处,他也想看看这红椒如何回答。

窗外静听的黄豆见红椒愣了,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冲进去代她答了才好,又暗自把香荽骂了几句:咋自家人窝里反起来了?他一准要跟姑姑说这事,这娃儿得好好管教才成,不打要上房揭瓦哩!

红椒想了一会,忽然把嘴一瞥,道:“说你们笨吧,还不信!杀鸡各有各的杀法,割了气管放血能杀死,一刀剁了鸡头也能杀死,不喂鸡,让它慢慢饿也能饿死。谁规定劝夫君就是一个样子了?”

田夫子捻须的手一顿,扯下两根胡须;窗外也有人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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