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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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的心性到底按捺不住,在与那道冷峻身影擦肩时,他没忍住开口道:“白毛,谢了。”

裴云朔扭过头,冷峻的脸上眉梢挑起,对着骆青遥真诚的笑脸,露出了一个古怪异常的眼神。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冷风凛冽,乌云沉沉,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辛鹤一直被鲁行章罚跪在折竹居外,不远处几队侍卫严密看守着,那二皇子因身体不适,虽然被劝在屋中休息,却也出来过好几次,目光始终忧心忡忡,他甚至悄悄凑近辛鹤,对她“直言不讳”道:“小鸟,只要,只要还回来……把金球还回来,可以……可以不追究……”

结结巴巴的表述中,透露着二皇子的宽厚与善良,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但这金球至关重要,有着特殊的意义,若是其他的东西还好说,但丢了他父皇送给他们兄弟的生辰礼物,纵使他不追究,乌孙国上下也一定会向大梁讨个说法!

这只金球具有非凡的意义,无论如何,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寻回来!

辛鹤怎会不知事态的严重性,但她根本“交”不出来呀,她根本就没有碰过那只金球,整个人到现在都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为什么东西会不翼而飞了?

她阴差阳错卷入这样一场轩然大波中,简直百口莫辩,就像老天爷恶意使坏般,施加一段无妄之灾给她,她深困其中,避无可避,若没有骆青遥的争取,她恐怕已经“遭殃”了。

此时此刻,距离鲁行章给的时间越来越近,若还是找不回那金球,只怕事情就不只是罚跪这么简单了,她会被押往何处,可想而知。

辛鹤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

狂雨将至,大难临头。

冷风吹过发梢,辛鹤鼻尖感受到丝丝凉意,抬头望向昏沉沉的天空,心中苦涩难言,长密的睫毛正微微颤动间,远处一道身影却忽地如风奔来,气喘吁吁,竟是大汗淋漓的骆青遥。

辛鹤一惊,双眸瞪大正要开口时,骆青遥已霍然蹲下身来,一把按住她的肩头。

少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俊逸的眉目满是急切,咫尺之间,她似乎都能听到他纷乱的心跳声。

“小鸟,你告诉我实话,一定要说实话,不然我没办法帮你……”

汗水滑过骆青遥俊逸的脸颊,他已领着人将宫学上下都翻了一遍,却根本一丝线索都没找到,谁也不知他此刻内心有多么焦急。

“这件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很严重,非常严重,真闹大了谁都保不住你,你告诉我,快点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偷了钥匙,跑到折竹居来?”

辛鹤呼吸微颤,紧紧盯着骆青遥,看着他那双因急切而隐隐泛红的眼眸,也不由揪紧了手心,开口间略带哽咽:“青瓜,我……”

不是她刻意隐瞒,只是其间涉及的东西太多,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那些秘密又能够和盘托出吗?

骆青遥见辛鹤仍是欲言又止,不由更急了:“你快说啊!”

他胸膛起伏着,眼眶因激动更加泛红了,双手紧紧按住辛鹤的肩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知道吗?我不想,不想你被人冤枉,被人当作贼,被逐出宫学,被打入大牢里,我不想失去……不想失去你。”

少年的情义那样真切炽热,快要将辛鹤点燃一般,她眸中映出他汗涔涔的模样,他眼神是那样深刻浓烈,在凛冽的冷风中,直抵她心扉之间,令她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之感。

“小鸟,求求你,告诉我实话吧,这一切,是不是……是不是跟那位章怀太子有关?”

辛鹤瞳孔骤缩,愕然地看向骆青遥,他咬咬牙,索性凑近她,压低了声道:“那日你同那姓卢的坐一块,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向他打听那位章怀太子从前的住所,正是这西苑的折竹居,你知道后眼睛都发亮了,这才是你偷偷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辛鹤呼吸紊乱起来,骆青遥紧紧盯住她不放,事已至此,她再瞒不下去,更是不忍心再骗他,她迎向他灼灼的目光,深吸口气道:“青瓜,其实……”

她不易察觉地挺起后背,挡住了身后那些侍卫的视线,向他贴近,陡然从怀中摸出了那撕裂的半张画像,直直塞给了他——

“其实,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找东西的。”

除了自己的身份与性别,辛鹤对骆青遥几乎没有隐瞒了,她盯住他的眼睛,气息有些不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考入宫学,只是想找到章怀太子留下的那本《茶经》,复活我姑姑的爱人,这听起来十分荒谬,但的确就是我进入宫学,偷拿了钥匙,潜进那折竹居的真正原因,可我只看到暗格里的那些画像,其他一无所获,更加没有碰过那金球……”

骆青遥听得目光几个变幻,心惊不已,呢喃道:“难怪你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惊蛰楼,原来你考入宫学,根本就是为了……”

天上乌云翻腾,狂风骤起,几滴雨珠落向大地,辛鹤与骆青遥同时感到脸颊一凉,抬头望向了天空。

辛鹤一激灵,冷不丁伸手一把推开骆青遥,急声道:“要下雨了,你快把这半张画像拿走,不要被雨淋湿了,快走,把它藏到稳妥的地方,这或许是极其重要的线索……”

她陡然想起什么般,快速解下腰间的香囊,也一并推进了骆青遥怀中,“还有这茶饼,求求你帮我收好了,你快走吧!”

一场冷雨不期而至,骆青遥在这凛冽的凉意中,身子霍然一颤,猛地看向辛鹤:“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东西呢,你知不知道那金球没找到,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天地萧萧,冷风猎猎,已然有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替你洗清罪名,该怎么办,你就算是只真的小鸟,此刻也是插翅难飞啊……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我再去找找!”少年咬咬牙,霍然又站了起来,正要扭头而去时,却被辛鹤一把抓住了衣袖,她满脸急色,双唇对着他无声地比出口型,“画像和茶饼!”

骆青遥了然于心,点点头,两人目光交汇间,默契相通。

“小鸟,你等我!”

他坚毅果决,一拂袖,转身大步狂奔,又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辛鹤跪在地上,隔着漫天雨幕,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心,双眸发热,有什么顺着脸颊流下。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30章 共同进退

狂风猎猎,雨下得越来越大,宫学上下的弟子们几乎都放弃了寻找,纷纷撑起了伞,三三两两地返回折竹居,等待最终的结果。

惊蛰楼的一帮人也在裴云朔的带领下,集体折回,喻剪夏撑着伞急切地走在最前面,老远就看到了折竹居外,那二皇子又披着衣裳出来了,他站在屋檐下,望向跪在大雨中的辛鹤,似乎也是于心不忍的样子。

喻剪夏长睫一颤,忙提裙奔上前,凑到那二皇子跟前。

身后的裴云朔目光一紧,隔着大雨,只看到喻剪夏仰头望着那二皇子,不断诉说着什么,眉目楚楚可怜,似乎在向他苦苦求情。

漫天风雨中,裴云朔脸色一沉,几乎没有迟疑,大步走上前。

屋檐下,他恰好听到那二皇子用蹩脚的大梁话,正万分为难地对喻剪夏道:“不,不行,那金球很重要,很重要……对不起,他必须交出来……”

喻剪夏撑着伞,纤秀的身影在冷风中瑟瑟而立,显得格外伶仃柔弱,她还在不断苦求着:“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多给一些时间,如果真的直接给辛师弟定罪了,他一定会被逐出宫学,押入大牢的……”

二皇子显然更加为难了,目光怜惜地望着身前的少女,挠了挠脑袋,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其实一直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平素就一直对喻剪夏极有好感,蹴鞠场里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皇子第一次见到喻剪夏时,就很夸张地赞美过她,说她“美得就像乌孙国盛开的宫廷之花”,那股热情劲儿把喻剪夏吓得脸都发白了,自那之后就对二皇子躲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跟二皇子说过。

二皇子苦恼不已,每回在蹴鞠场里,遥遥见到喻剪夏跟在裴云朔身旁,赶都赶不走时,又羡慕又嫉妒,眼睛跟狼一样地哀怨放光。

他甚至还曾一本正经地问过骆青遥,喻剪夏是不是有“怪癖”,就喜欢男人一头“白发”,看起来冷酷异常,他要不要也将头发涂白,以讨美人欢心?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差点把骆青遥笑个半死。

如今这花一般的“小美人”,好不容易主动凑到了他跟前来,还对他苦苦相求,他却没办法答应她的请求,这种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二皇子望着雨中撑伞的喻剪夏,饱含歉疚,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夏,夏,这件事,我……我不能决定……”

他费劲地说着大梁话,一口一个“夏”地喊着,连起来听就像在喊“夏夏”一样。

雨中的裴云朔眸光一厉,心头陡然升起一团无名怒火,他抿紧双唇,忽然冷着脸上前,一把拉过还想要求情的喻剪夏,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入了雨幕中。

喻剪夏撑着伞,身子踉踉跄跄的,明显感受到裴云朔的怒意,有些惊慌失措:“哥,哥哥……”

“别叫我哥哥!”裴云朔扭过头,一声怒喝,雨水滑过他俊挺的脸颊,他盯着喻剪夏苍白的脸,压抑不住心头怒火,咬着牙低声道,“你对每个男人都要摆出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吗?你把自己当作什么了?你知不知道……”

他低喝的声音倏然顿住,喻剪夏瞪大着双眼望着他,身子在风雨中不住颤抖着,眼尾那粒红痣格外显眼,纤纤惹人怜。

裴云朔紧紧盯着她,呼吸灼热,胸膛剧烈起伏着,忽然间,恨恨地甩开了她的手,背过身去。

“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哀求,那年夏天的马车上,我们那样苦求都无济于事,依然留不住想要留住的人,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他背对着她咬牙切齿道,一字一句溢入风雨中,像刀子般霍然割在喻剪夏心头,令她瞬间煞白了一张脸,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伞了。

大雨滂沱不止,黑沉沉地席卷了天地间,似乎漫无尽头,永远看不到一线微光。

骆青遥赶来时,鲁行章已经先他一步而到,几队侍卫持刀立在他两旁,一人为他撑着竹骨伞,他站在辛鹤面前,脸色冷凝,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认罪?”

辛鹤跪在滂沱大雨中,浑身湿漉漉的,抬起头,俊秀白净的脸上带着万分的倔强:“我没有,我不认罪,我没有偷东西!”

鲁行章眉头紧皱,重重一喝:“还敢嘴硬,左右时辰快到了,进了大牢里,由不得你不招!”

他厉喝之后,抬眼陡然发现了赶来的骆青遥,少年站在大雨中,背脊挺直,没有撑伞,没有表情,湿透的长发散在脸上,像天地间一缕孤伶伶的游魂。

鲁行章与他冷冷对视着,看着他失神地一步步走近,正要开口时,瘦削苍白的少年却是一撩衣摆,在辛鹤旁边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大雨之中。

周遭围观的宫学子弟皆脸色大变:“遥哥!”

辛鹤也是瞳孔骤缩,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骆青遥,失声道:“青瓜!”

骆青遥在雨中抬起头,望着鲁行章,喉头动了动,无比艰涩地开口道:“求求院首,网开一面,再多给学生们一些时间,不要错抓无辜……”

“无辜?谁是无辜的?”鲁行章怒不可遏,拂袖厉喝道,“早已给足了你们时间,你们自己拿不出结果来,现在还想要得寸进尺吗?”

辛鹤满脸的雨水,拼命摇头,双手一个劲地去推骆青遥,“青瓜,你起开,不关你的事,你快起来,不要这样……”

骆青遥跪在风雨中,身如磐石,纹丝不动,仰头望着鲁行章,一字一句道:“学生之前便说过,若给不出一个交代,愿与辛鹤同罪受罚,若院首执意要带走辛鹤,便也将学生一起带走,一并打入大牢吧!”

“骆青遥!”鲁行章一声暴喝响彻半空,火冒三丈,“你以为我真不敢罚你吗?”

“遥哥!”周围学子尽皆变色,慌乱成了一片。

辛鹤也是脸色煞白,摇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受罚,我不要……”

她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拼尽全力去推身旁的骆青遥,却怎么也推不动他,他依旧仰头望着鲁行章,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坚定不移:“院首要带,便将我们一同带走吧,学生甘愿领罚!”

“你!”鲁行章怒极攻心。

却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烈烈红衣,忽然扔了伞,也掠入风雨中,一下跪在了骆青遥身后。

正是目光灼灼,长发飞扬的姬宛禾。

她抬头目视着鲁行章,紧紧咬住唇,一言未发,却已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一切。

鲁行章呼吸骤紧,还来不及出声怒斥时,人群中又陡然掠出几道身影,扔了伞同样跪在骆青遥身后,目光坚毅。

大雨滂沱,像一台无声的折子戏,大片的弟子跟着扔了伞,不分男女,刷刷刷冒雨跪下,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地上转眼间就黑压压地跪了好几排。

没有一个人说话,却分明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坚毅地写着“共进退”三个大字!

辛鹤在雨中震住了,回头望着身后每一个人的脸,眼眶遽然红透,心绪激荡间几乎无法自持。

惊蛰楼一帮人也在旁边看傻了眼,岑子婴嘴都合不上了,简直惊呆了:“这群人,这群人疯了吧?”

他不可思议道:“骆青遥是给他们集体下蛊了吗?那家伙到底哪来的能耐,叫这些人死心塌地地追随啊?”

大雨中,鲁行章慢慢握紧手心,却是一一扫过跪着的众人,怒极反笑:“好,很好,你们这一套是玩上瘾了吗?”

他声音陡厉,虎眸怒张:“真以为法不责众吗?”

“既然你们要讲义气,跟着骆青遥胡天胡地地闹事,那我就如你们所愿,来人,把跪着的全部拷走!”

侍卫们心头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敢动手。

毕竟浩浩宫学,都是些世家子弟,名门贵胄,真要全部一股脑儿地关起来,只怕牢房上空那片天都会被掀掉。

“怎么,都不敢碰这群金贵的主儿吗?”鲁行章猛地一声喝道,扭头攫住侍卫长的双眸,狠狠道,“给我动手,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快动手,一切有我鲁行章担着!”

那侍卫长吓得一哆嗦,呼吸急促,按着腰间的佩刀,却仍有些犹疑不前,鲁行章直接一脚踹去!

“动手,把这帮人统统带走,谁要再退缩不前,现在就给老子滚蛋!”

侍卫们浑身一颤,这才如梦初醒,个个正要上前拿人之际,一记骏马长嘶划破风雨,几队皇家辇车浩浩荡荡而来——

当先一人快马加鞭,溅起一路水花,火急火燎,竟是那乌孙国的大皇子!

折竹居外的二皇子见到哥哥突然出现,眸光一亮,正要迎上前时,那大皇子已经勒住缰绳,十万火急地翻身下马。

他用生硬的大梁话,在雨中高声喊着:“误会,都是误会!”

所有人望着快步走来的大皇子,又惊又奇,他身后的车队中,却又有一人掀开车帘,徐徐走了下来,身旁侍卫替他撑着伞,那道清俊身影就这样浮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隔着漫天雨丝,跪在地上的姬宛禾双眸一动,身子霍然委顿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得靠师父出马。

她派人赶去狩猎场,通知了伴驾随行的付远之,本以为他最多自己出面,却没想到他竟直接把这乌孙国的大皇子都请回来了!

可姬宛禾哪里知道,这桩天大的“乌龙”,源头本就是由这大皇子而起!

雨中,那金发蓝眼的大皇子急切万分,用生硬的大梁话喊道:“金球,金球在我这里!是我,我带去了狩猎场!”

话一出,满场一片哗然,鲁行章更是猛地扩大了瞳孔,难以置信。

付远之已在侍卫的伞下,从雨中由远至近而来,停在了折竹居外。

他向鲁行章抬手一施礼,淡淡笑道:“鲁公费心了,这一切皆是一场误会,宫学的孩子们秉性善良,处事端正,是绝不会行窃贼之事的。”

说来说去,这事都要怪这大皇子,他早上离开折竹居时,心血来潮,顺手就将这金球带上了,也没跟床榻上休息的二皇子说一声,直接就跟着车队去了狩猎场。

他本意是想在狩猎场上,将这金球展示给梁帝与文武百官看一看,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会引起这样一场轩然大波,险些害得一大帮宫学弟子都要“身陷囹圄”了。

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人人皆松了口气,尤其是雨中的辛鹤,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义父!”骆青遥一声喊道。

少年强撑的心弦,终在此刻骤然松开,他望着雨中那道清俊温雅的身影,眼眶温热泛红,心中又酸又麻,原本没有的委屈,硬是因为这道身影的到来,孩子气一般,满满充斥了心间。

付远之看着双眼泛红的少年,委屈得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般,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扶起,心疼不已道:“青遥,好孩子。”

他拍着他的手,饱含着安抚,压低了声音,温柔无比:“没事了,义父来了。”

第31章 血染床榻

冷风拍窗,雨声淅淅沥沥不止,到了夜晚时分,这场笼罩天地间的春雨竟还未停。

惊蛰楼的院舍里,骆青遥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始终隐隐担心着,昏暗中望向床榻那头,那道紧紧蜷缩在被中的身影。

今日一场风波折腾下来,他与辛鹤皆疲倦不堪,回了惊蛰楼后,他就准备拉着辛鹤,一同去热气腾腾的浴池中好好泡一泡,暖和暖和,散去一身寒气。

不过辛鹤这鸟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拒绝了一同泡澡的提议,他这家伙一直就有这“怪癖”,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似的,不怎么喜欢跟人共浴,每次都要等到最后,偌大的浴室空无一人了,才会慢吞吞地进去,把门锁好洗上好长时间。

今日也不例外,但从浴室回来后,骆青遥就觉得辛鹤不对劲,脸上煞白得跟张纸似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还不停出着冷汗,看起来十分不妙。

他怀疑他被大雨淋出病来了,拉着他想去喻师姐那瞧瞧,他却倒头就睡下了,揪紧被子说躺上一晚就好了,自己身子一向很“强悍”,没那么脆弱,一点小小的发热风寒算不得什么,不用去麻烦剪夏师姐了。

这倒不是假话,这辛小鸟虽然长得白白净净,娘们兮兮的,但向来耐打耐摔,身子骨“百折不摧”来的,闯个一线天回来都生龙活虎,一点问题没有,没道理淋个雨就倒下了啊?

骆青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担心着辛鹤。

果然,到了半夜时分,骆青遥迷迷糊糊听到床榻那头传来异样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咬牙压抑着痛苦的喘息,他登时清醒过来了!

“小鸟,小鸟,你怎么了?”

骆青遥凑过去,一片昏暗中,感觉到那被中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

他连忙伸出手,却才一探过去,就立马吓了一跳:“我的妈呀,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了?”

辛鹤脑袋烫得跟个火炉子似的,满脸潮红着,全身发热,双眸紧闭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着,神情痛苦万分。

骆青遥更加急切了,愈发凑近道:“小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时却陡然顿住,只因鼻尖竟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在这雨夜中被冷风与潮湿的凉意冲淡许多,却依旧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一下,骆青遥呼吸都猛然一窒。

黑暗中,他循着气息伸手摸去,却摸到一手湿滑黏稠的液体,他一颗心更加揪紧,几乎脸色大变!

“血!小鸟,你流血了!”

伴随着这记不可思议的惊声,房中灯烛立刻被点亮,辛鹤蜷缩在被中,头脸都汗湿了,双眸紧闭间,嘴唇都咬得发白了,痛苦不已,骆青遥霍然望去,他身下的床榻早已被染红!

“天哪,你,你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小鸟,你哪里伤到了?快给我看看!”

骆青遥手忙脚乱地爬到辛鹤身边,想要翻动他的身子,却又怕触碰他的“伤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不是,是不是那鲁行章私下对你下‘毒手’了?”

辛鹤喘着气,眉心紧蹙间,感觉到骆青遥的大手将她搂住,有暖意笼罩住她全身,她总算有了点气力,艰难地开口道:“没,没有……”

她浑身颤抖着,疼得直抽气,冷汗涔涔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院首,院首没有动过我,我,我就是罚跪而已,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骆青遥当真被吓到了,盯着床榻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颤声不已:“你,你到底伤在哪里了呀?”

“肚子,我肚子好疼……”辛鹤按住腹部,汗水顺着发梢滴下,整个人疼得快要死掉一样。

“肚子?”骆青遥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直接一把掀开了辛鹤的衣裳,往他肚皮上找去。

辛鹤脸色一白:“不,不要!”

她双手下意识就将衣服往下压去,却根本阻止不了骆青遥,少年气息灼热,焦急地在她肚子上摸了一圈,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那腹部光滑白皙,压根就没有任何伤口,反而柔软细腻得不像个男人。

骆青遥简直快要急死了:“你到底哪里疼啊?你这肚皮上一块疤都瞧不见,伤口到底在哪啊?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呢?”

辛鹤使劲将衣裳扯好,汗如雨下,咬紧牙关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腹部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好像不停在往下坠,血液从身体里飞速流失出去,最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了,浑身乏软发抖,一身武功好像废了一样……

太多的惶恐与不安交织在她心头,她痛苦地抓住骆青遥的手,一双汗涔涔的眸子盯着他,嘶哑着声音道:“青瓜,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骆青遥被辛鹤这句话吓个半死,一激灵,在屋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中,再不迟疑,“你撑住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喻师姐,让她帮你看看!”

他不由分说地将辛鹤一把抱起,辛鹤身子颤抖不稳,双手紧紧勾住骆青遥的脖颈,蜷缩在了他怀中。

外头风雨交加,骆青遥慌乱万分地抱着辛鹤,一路狂奔,辛鹤贴在他炙热的胸膛前,似乎都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仰起头,借着微薄的月光,看着眼前那个坚毅的轮廓,少年俊逸的脸上满是急色,乱发被风掠起,衣袂翻飞间,脚下踩过一片片冷冽的雨水。

寒风迎面而来,他的臂膀却温暖了她全身。

她望着他,长睫一颤,不知怎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涌上心头。

夜雨潇潇,屋檐水珠落下,如玉盘中的滚珠,错落清脆。

这场春末时节的大雨,淅淅沥沥,似乎下的没有尽头了。

“喻师姐,喻师姐你睡了吗?”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在雨夜中响起,猛地将喻剪夏惊醒,她听到耳边少年熟悉的声音,从未那般火急火燎过,登时脸色一变,一下坐了起来。

门一开,湿漉漉的寒意扑面袭来,喻剪夏还来不及反应时,眼前那道高大俊挺的黑影已经凑上前,慌乱地把什么往她怀中塞,语无伦次道:“喻师姐,不好了!你看看,你快看看小鸟,他不知道哪里伤着了,不停在流血,你快救救他,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呸呸呸,不会有事的!”

一片混乱中,喻剪夏一改平日的柔弱,以一个医者的冷静态度,让骆青遥把辛鹤抱入屋中,自己一边点亮烛火,一边取下药箱,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

屋外雨声不断,冷风拍打着窗棂,屋中帘幔飞扬,烛火摇曳,喻剪夏坐在床边,沉着地为辛鹤察看着“伤情”,骆青遥紧张地站在一旁。

却是检查了一遍后,喻剪夏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古怪异常,她似乎不敢置信,将床上的辛鹤看了又看,骆青遥急了,紧张道:“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很严重吗?”

喻剪夏好半天没有回答,却是忽然站起身,对骆青遥道:“骆师弟,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出,出去?”骆青遥愣住了,“我为什么要出去?”

“因为,因为……”喻剪夏咬了下唇,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结巴地解释道,“辛师弟他,他的情况很特殊……我需要,需要单独为他诊治……旁边不能有人干扰,你就在门外等一等,好不好?”

她一向不怎么会撒谎,短短一两句话也说得磕磕巴巴的,还好情况紧急,骆青遥根本想不到太多,当下点点头,立刻到外边等候去了,完全不疑有他。

门外风雨飘摇,骆青遥呼吸急促,在屋檐下来回踱着步子,无比担心着里头的情况。

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难产,里头接生婆正在卖力,他在外面等着当“爹”呢。

屋里火光摇曳,辛鹤疼痛如绞地躺在床上,冷汗涔涔,却还不忘对灯下的喻剪夏道:“剪夏师姐,这么晚,这么晚还来麻烦你,真的,真的过意不……”

“别说这种话,医者父母心,随时来找我都可以。”喻剪夏连忙打断了辛鹤。

辛鹤又疼得倒吸了口冷气,痛苦道:“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快要死了?”

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将喻剪夏垫的纱布都快浸透了,她看着这情景,耳边听着辛鹤惶恐不安的问话,一时间觉得这一切格外荒谬滑稽,她都要哭笑不得了。

“辛师弟,你其实,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喻剪夏抓紧辛鹤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弯腰贴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吐气如兰:“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姑娘家,对吗?”

辛鹤身子一震,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瞳孔骤缩间,不敢置信地望着喻剪夏,喻剪夏却笑得更温柔了。

“你其实不是受伤了,你只是……来了癸水。”

说到这,喻剪夏脸上微微一红,却还是盯着辛鹤震惊难言的眼眸,继续小声道:“癸水就是女子月事初潮,血流不止,这样的情况,以后你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这是极其正常的……你应当是第一次来月事,所以什么都不懂,对吗?”

辛鹤整个人听懵了,喻剪夏面皮微微泛红,又细声细气地道:“不过这些东西,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辛鹤眨了眨眼,这才如梦初醒,道:“我娘,我娘……很早就过世了。”

喻剪夏“啊”了一声,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你们不能进去!”骆青遥仿佛拦住了几个人,心急如焚道,“小鸟受伤了,喻师姐正在里头给他医治呢,你们不能去打扰!”

“是看病还是在私会啊?”一个少年声音盛气凌人地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闯到一姑娘房里,谁知道在搞什么鬼?我看分明就是‘毒娘子’跟这小子勾搭上了,他们两个在私会,你这好兄弟在门外把风吧!”

这个声音一出,房里的喻剪夏立刻变了脸色,这般语气除了岑子婴,还会有谁?

没错,来的三人正是裴云朔、萧然与岑子婴,骆青遥那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惊醒了裴云朔。

他夜里本就睡得浅,被这响声惊醒后,发现是从喻剪夏那边的方向传来时,整个人神情立刻不对了,几乎想也未想,一刻也不耽误地起身,直朝喻剪夏房间而来。

三人一来,却发现骆青遥挡在了门外,岑子婴眼珠子一转,瞬间就想歪了,瞎囔囔地道:“毒娘子和小白脸勾搭起来了!”

他们想要冲进房中看个究竟,骆青遥却死命拦着,他越拦,岑子婴就越瞎囔囔,夜色中裴云朔一张脸越发铁青难看。

这活脱脱走成了一出“捉奸”的戏码,简直荒谬绝伦。

骆青遥气得快要吐血了:“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听不懂人话吗?小鸟受伤了,喻师姐在给他医治,谁也不许进去!”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知不知道这‘毒娘子’跟阿朔是什么关系?她可是在阿朔家的镖局长大的,是阿朔家的人,我劝你跟那辛小鸟都掂量……”

“让开!”

夜风冷雨中,裴云朔白发飞扬,眸光定定,忽然冷冰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将屋里的喻剪夏与辛鹤都吓得脸色一白。

辛鹤慌乱间,身下的鲜血流得更多了,喻剪夏忙扯过被子,手忙脚乱地盖在她身上,外头却忽然又传来骆青遥的一声怒喝:“滚蛋!白毛你再过来一步试试,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来啊,刚好打一场吧,趁我已经恢复了内力!

“进了这惊蛰楼以来,我还没真正跟你动过手,这回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把你打得趴下喊爷爷!”

第32章 蹴鞠盛会

屋外喧闹不止,冷雨飘飞,一派剑拔弩张之势,却是“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哥哥,不要动手!”

夜风灌入屋中,掠起喻剪夏的长发衣裙,她眉目纤纤,急切地阻止道。

裴云朔眸光一动,第一反应就是落在她染了鲜血的手上,呼吸微微一颤。

三人一进屋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屋里情况一见了然,都不用再多说一句话,躺在那里的辛鹤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身下的鲜血将床单都染红了,几缕垂下的秀发贴在脸颊上,双唇死死咬住,汗珠滑过白皙的脖颈,灯光下遥遥望去,竟有些像个卧病在床,柔弱秀美的姑娘家。

“怎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岑子婴一时看得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骆青遥在旁边怒极反笑,胸膛起伏间,恶狠狠地将岑子婴往前一推,“来呀,你再上去看清楚些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看那血是不是作假的?是不是我们合起伙来骗人啊?”

岑子婴被推得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在那床边,床上的辛鹤呼吸一窒,陡然抓住身上的被子,一股温热的血又随之流出,她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青瓜你要害死我呀!”辛鹤简直是欲哭无泪。

那岑子婴自知理亏,被骆青遥这么一奚落,也不好回嘴,只是望着床上“血流成河”的辛鹤,脸色讪讪道:“疗伤就疗伤嘛,干吗非要把门关起来,孤男寡女的,多不好啊……”

“你嘴巴再乱放屁,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骆青遥怒不可遏,像一只炸毛的猫,双拳顿时捏起,喻剪夏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她望向屋中的岑子婴,双眸坦然,心平气和道:“医者父母心,我问心无愧,在我这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我与辛师弟坦坦荡荡,门关与不关,都说明不了什么,相反,文者见之谓之文,淫者见之谓之淫,真正该打开的那扇门,是那些人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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