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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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是将一生都献在了这片花海里,明明已年过半百,却保养得极好,脸上都难得看见一丝皱纹,只有鬓边多了一些白发。许是长年累月地浸润在这片花海之中,心境平和安宁,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听说了骆青遥与辛鹤的来意后,点点头,徐徐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阁楼前——

花神阁。

骆青遥与辛鹤抬起头,念出了那匾额上三个古雅的大字。

“这还是宫学创建之初,第一任院首题下的字呢,里面放着二位公子想看的名册,我们这里叫作《花神册》。”

《花神册》里,记载着所有选入宫学的妙花娘子,自然也会包括章怀太子的那位“爱人”。

一切简直令骆青遥与辛鹤喜出望外,顺利得他们都不敢相信,本来只是试探性地问一下,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当真存放着名册。

而更让两人惊喜的是,打开《花神册》,每一位妙花娘子的记载旁,竟还单独附有一张画像!

对,画像,这才是今日最大的惊喜与收获。

骆青遥与辛鹤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路翻去,终于,他们停在了其中一页——

灵晴。

是了,就是这个女子,章怀太子心心念念的画中人,终于找到她了!

原来她的名字叫作,灵晴。

那幅有些泛黄的画像上,少女站在花海中,眉目楚楚,衣裙随风摇曳,不胜温婉。

但是,她的五官其实只算得上清秀而已,远没有章怀太子笔下那般耀眼夺目,动人心扉。

可以说,正是因为章怀太子动情的笔触,才为她增添了太多丽色与让人遐想的地方,真正的她,其实只算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

可是,今日在这《花神册》里,终于得见“真颜”的辛鹤,却没有失望,而是一份难以言喻的感慨。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她凝视着那画像,喃喃自语着。

“啊?”骆青遥有些没听懂。

辛鹤抬起头,望着骆青遥,无限感慨,一字一句道:“你说,章怀太子该有多么爱着这位灵晴姑娘啊?

“所以才会将她画得那样美好,那样动人,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即便世上繁花万千,他却只对她情有独钟。

“因为在他的眼中,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世上最美好,最让人动心的姑娘啊。”

辛鹤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有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和风微微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一张脸白皙如玉,眼神清透得似一汪泉水。

骆青遥看着她,一时愣住了,久久的,才从唇齿间呢喃出一句——

“是啊,的确是世上最美好,最让人动心的……姑娘。”

第37章 太子的故人

花神阁里,辛鹤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灵晴”那张画像上,目光却无意一瞥,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石倩。

她心念一动,望向骆青遥,微微有些吃惊:“原来这位石倩姑姑,是跟灵晴同一年进的洛水园呢,实在太巧了。”

仿佛老天眷顾,线索一个串一个,越扯越多了。

气质温雅的老妇人又被请了进来,辛鹤捧着那《花神册》,问道:“石倩姑姑,这位名唤‘灵晴’的妙花娘子,是跟您同一年来到洛水园的吗?”

老妇人看向辛鹤所指的地方,微眯了双眸,唇边露出笑意:“你是说,小晴儿啊?”

她眼中闪烁出动人的光芒,在骆青遥与辛鹤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似乎又回忆起了昔年旧梦。

“是啊,我们是同一年进来的呢,她是我们几个妙花娘子中,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叫她‘小晴儿’,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照顾。

“她性子有些腼腆,容易脸红,胆子也特别小,那时宫学里老有些男弟子跑来逗她,她又羞又怕,总是躲着不敢出来,多亏有左霜在,她性子泼辣,冷冰冰的谁都不敢惹,每次都护着小晴儿,替她出头,赶跑了不少孟浪的宫学子弟呢……”

“左霜?”辛鹤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左霜又是谁?”

“她啊……”石倩姑姑笑了起来,语气里饱含怀念,“我们的霜姑娘,她可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呢,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常常把那些偷偷跑来摘花,逗弄妙花娘子的人,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踏足洛水园。”

说到这,老妇人翻过一页,指向画像的一道身影,唏嘘道:“你们看,这就是左霜,她跟灵晴是家乡人,一同进来的,两人平日形影不离,有灵晴的地方就有左霜,有左霜的地方就有灵晴,人人都说她们比亲姐妹还要亲呢。”

骆青遥与辛鹤顺着石倩姑姑所指的方向望去,都不由一怔——

画中的少女同样站在花海中,却与莞尔一笑的灵晴截然不同,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从头冷到了脚,像一把寒光森森的刀。

但是,她却极美,五官每一处都美得令人心惊,明丽不可方物,即使面无表情,也难掩那绝美的风华姿容,真真正正是个艳光四射,让人挪不开眼的的大美人!

骆青遥与辛鹤一时间都看呆了。

“怎么样,霜姑娘很美吧,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呢……”石倩姑姑笑着,指尖轻轻抚摸着那画像,语气里带着些说不出的自豪。

“霜姑娘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跟园里的玫瑰花一样,但她太烈了,也带着花上的尖刺,那些男弟子都不敢招惹她,她对男人也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只对我们洛水园里的姑娘亲近,对灵晴更是好得无微不至,就算灵晴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霜姑娘都会摘下来给她。”

辛鹤听到这,眼前似乎都能浮现出那些曾经洛水园里,姐妹依偎,栽花弄草,快活无忧的画面了。

忽然间,她又是心念一动,望向沉浸在往事中的石倩姑姑,试探着问道:“那当年,那位来到大梁为质子,在宫学中读书的章怀太子,他有没有来过洛水园?有没有摘过花,逗过妙花娘子?”

听到“章怀太子”四个字时,石倩姑姑指尖一颤,抬头间,眼眶明显湿润了些许:“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章怀太子,有多少年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了,久得我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颤巍巍地望向虚空,眼中波光闪烁,仿佛又看到了那道颀长温雅的身影。

“章怀太子啊,那真是一个谦谦君子,我这一生,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比他更温文尔雅,他那样的君子,又怎么会跟那些纨绔孟浪的少年一样,来洛水园里摘花,逗妙花娘子呢?”

章怀太子喜好茶道,也爱奇花异草,但他来洛水园,从来都只是赏花,而不会采摘糟蹋那些美丽的花朵,更不会去调笑逗弄妙花娘子,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偶尔闲暇时,他还会自己栽种一些珍稀的花草,每当那时,园里的妙花娘子就会偷偷跑去看他,个个心生爱慕。

“他生得真是好看啊,芝兰玉树,为人又温和有礼,见到我们每个妙花娘子,都会点头微笑,那笑就像三月里的春风,让人舒服极了。

“每回他离开时,都会有姑娘大着胆子上前,送他一篮子的新鲜花瓣,但他从不会收下,而是将那些花瓣洒向风中,让花瓣落满天地间。

“他说,这才是百花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囚于一方小小屋中,渐渐枯萎,美丽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不应该被占有,而应该被欣赏,自在存于天地间,大家都说章怀太子,他真的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啊。”

听到这,辛鹤长睫微颤,忍不住问道:“那灵晴呢,灵晴有送过章怀太子花篮吗?”

“小晴儿?”石倩姑姑扬起唇角,又笑了起来,“她怎么敢啊,她胆子最小了,只敢远远地望着章怀太子,那个时候,章怀太子来了那么多回,她都从没上前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是私底下悄悄跟我们说,太子笑起来很好看,比她亲手栽种的鸢尾花还要好看。”

章怀太子每次将花瓣洒向天地间时,灵晴就站在远处,仰头望着这一幕。

或许,心弦就是从那时被悄然拨动,有些什么深深印在了她眼底,刻在了她心头。

她每次都说,下次,等到下次,下次章怀太子再来洛水园时,她一定要上去告诉他,她叫灵晴,种了一片很美的鸢尾花,她想请太子去她的花圃看一看,那些鸢尾花真的很美。

可是,始终没有下次,她是那样胆怯羞赧,永远都只敢远远望着章怀太子,一步也不敢靠近。

“那时我们都笑话小晴儿胆小,一句话也不敢和章怀太子说,恐怕那个时候的章怀太子,都还不知道洛水园里有她这么个人呢。”

这走向倒和辛鹤想的完全不同,她怔了怔,问道:“那,那难道他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后来也没有过任何交集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石倩姑姑抬起双眸,满含回忆地叹了一声,“那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呢!”

或许那一夜,是灵晴这一生,最勇敢的一次吧。

宫学之中举办面具夜宴,请来了民间的傩班来表演,却没想到表演到一半时,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舞者,忽然从袖中探出一把尖刀,直直刺向了台下的章怀太子!

“有刺客!”

那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人群大惊失色,台下一片混乱。

却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台上参与傩舞仪式的灵晴忽然扔了手中的银盘,奋不顾身地飞扑了上去,替章怀太子挡下了一刀——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灵晴倒在章怀太子怀中,那刺客一击未中,趁乱而逃,其他台上的妙花娘子纷纷围到了灵晴身旁,脸色煞白,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平日胆小的灵晴竟会为了章怀太子,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但那一刻,谁都比不上章怀太子的震惊,他看着倒在他怀中,满脸血污的少女。

星月下,她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我叫灵晴,是洛水园里的妙花娘子……我有好多次都想跟殿下说……我,我种了一片很美的鸢尾花……我想请殿下去我的花圃看一看……那些花真的很美……”

“后来呢?”花神阁里,辛鹤听得入迷了,急切追问道,“灵晴怎么样了?她一定没有事的对不对?”

石倩姑姑笑着点了点头,望向前方,回忆仿佛如潮水般涌来,“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啊,小晴儿的福气,就真的就来了……”

灵晴养伤的那段日子,章怀太子时常过来照料陪伴她,他不仅去了她的花圃,还送给了她一张画像,画的就是面具夜宴那一夜,她在台上参与傩舞仪式,捧着银盘送花福的场景。

灵晴站在一堆妙花娘子中,身上散发着光芒一般,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画中人的那份美,让现实中的灵晴都看呆了:“我,我没有那么好看,比不上殿下画中那般……”

她脸红的一番话还没有说完,章怀太子已经笑着打断了她,“不,在我眼中,你比画像上……还要好看许多许多。”

洛水园的姐妹们听到章怀太子这样的回答时,心都怦怦直跳,忍不住想要尖叫,对灵晴羡慕不已,唯独左霜,冷冷站在一边,从不参与这些起哄与笑闹。

后来的灵晴,伤养好了,又能打理她那片花圃了,章怀太子也经常来洛水园,他们一起栽花种草,日子就像天上的浮云,悠悠怡然,平静而安宁。

“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那个时候,或许对小晴儿来说,会是最美的一场梦……”

石倩姑姑泪光闪烁,神情中忽然多了许多无以名状的哀伤。

正如她所言,太美好的梦都不长久,一切总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后面章怀太子的母国遭受侵略,他被接回了童鹿,也就是他的母国,继任他父亲的皇位,带领剩下的战士与百姓,与敌国殊死一战。

也就在那个时候,灵晴失踪了,大家都猜测,她应当是随章怀太子一同去了童鹿。

“后来呢?”辛鹤听到这,呼吸急促,揪紧了一颗心,忍不住又问道,“战事如何?章怀太子和灵晴还有没有回来过?”

其实在琅岐岛上,小越哥哥已经告诉了她结局,她心底明明知道那个悲凉的答案,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从石倩姑姑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然而,石倩姑姑只是更加……验证那个悲凉凄惨的结局。

“敌军攻破了童鹿,屠杀了童鹿一大半的子民,章怀太子的尸体也被悬挂在了城楼之上,听说浑身是血,惨不忍睹,他明明是那样洁净高雅,那样纤尘不染的人啊……”

消息传到了宫学,洛水园的一帮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私下还偷偷给章怀太子烧了不少纸钱。

时至今日,石倩姑姑回想起来,仍是不免泪盈于睫:“老天不开眼啊,章怀太子是那样好的人,却让他落得一个国破家亡,尸身受辱的下场……”

花神阁里,静了许久许久,辛鹤的眼眶不知不觉间也泛红一片。

不知为何,在听到章怀太子战败身死,童鹿亡国,大半子民被屠杀时,她忽然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好像那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家国一样。

骆青遥察觉到了辛鹤的情绪,不由暗暗握住了她的手,用眼神无声地抚慰着她。

辛鹤深吸口气,极力平复下心神,这才红着双眼问道:“那,那灵晴呢?她后来怎么样了?还有回来过吗?”

石倩姑姑摇了摇头,眼光更加闪烁了:“小晴儿再也没有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死还是活,而两年之后,连左霜都离开了……”

“左霜?”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骆青遥与辛鹤都微微一惊,在章怀太子的这段往事中,左霜似乎一直都没有过什么身影,不知为何石倩姑姑要在这时又提起她。

“是啊,在灵晴失踪的两年后,有一天,左霜忽然莫名其妙地跟我说,灵晴回不来了,她等不到了……”

那时的石倩姑姑又惊讶又意外,原来左霜还一直在等着灵晴回来,平日里看她默不作声,也没有任何情绪,当初章怀太子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她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在大家偷偷给章怀太子烧纸钱,猜测灵晴的下落时,她也从没有参与过。

所有人都以为她置身事外,浑不在意,而两年的时光里,她也从未提起过灵晴,大家都以为她早已将她淡忘。

“所以当那一天,左霜忽然没头没脑,跟我说那么一句时,我真的愣住了,还觉得她神情很不对劲,就赶紧问她,难道你也要离开吗?

“她那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冷不丁开口,对我说了一句话,不,是念了一句诗,一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的诗。”

石倩姑姑说到这,骆青遥与辛鹤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诗?”

“花神怜多情,皎皎灵犀通。”石倩姑姑缓缓吟出这句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当日,左霜那清冷之中又带了些哀伤的神情。

当天夜里,灵晴曾经打理的那片花圃就起火了,一大片鸢尾花熊熊燃烧起来,映亮了大半个夜空。

大火过后,左霜也离奇失踪了,她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遍寻无踪,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只有《花神册》上,还留着她那张冷冰冰的画像。

西风几时来,故人不再归。

章怀太子死了,灵晴与左霜也消失了,经年旧梦,一切掩于尘土,唯有记忆中,那漫天纷飞的花瓣还鲜艳如昨,永不褪色。

那些温柔的话语似乎都还回荡在耳畔:“美丽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不应该被占有,而应该被欣赏,自在存于天地间。”

然而永远温柔笑着的章怀太子,那时并不知道,世人有多么贪婪残酷,只会无情地将美丽掠夺,践踏在脚下,彻底摧毁,留下一地破碎的花瓣,满目疮痍。

第38章 灵犀山

“花神怜多情,皎皎灵犀通。”

从洛水园出来后,骆青遥还一直呢喃着这句诗,眉心微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辛鹤却仍是久久无法平静下来,石倩姑姑已将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他们,剩下的线索要靠他们自己再接着找寻了。

阳光洒在辛鹤的眉眼上,她发丝飞扬,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青瓜,你说左霜还活在这个世上吗?她会知道更多的东西吗?”

骆青遥还在不断念着那句诗,对辛鹤的问话置若罔闻,忽然间,他长眉一挑,扬首望向辛鹤,掩不住的激动:“我或许知道左霜身在何处了!”

花神怜多情,皎皎灵犀通。

这句诗中,不仅暗含了“灵晴”的名字,还恰恰对应了城外的一处地方——

灵犀山,情人泉。

在皇城附近有一座山,叫作灵犀山,山上有一泓情人泉,自山涧之中,潺潺而流,清澈甘甜,据说有情人一同饮过那泉水后,便会携手白头,美满一世。

左霜或许从未真正离开过,一直还在等待着灵晴回来?

“灵犀山?情人泉?”辛鹤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就在城外吗?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因为小时候我爹娘带我一同去过啊。”骆青遥兴冲冲地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那一年娘亲过生辰,他尚且年幼,爹娘带着他一起去那灵犀山,看朝阳升起,听山涧鸟鸣风动。

那时爹娘当着他的面,一起饮下了那传闻中能让人白头偕老的“情人泉”,他在一旁也囔着要喝,爹却把他脑袋扭了过去,低笑了一声。

“没你小子的份,以后长大了,自己也带个姑娘来,记住,只许带一个,就带你心尖上的那一个,听见了没?”

他那时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只是不停扭着身子回过头,吵着仍想喝那泉水,却没想到一回头发现,爹竟然搂住了娘,闭上眼睛轻轻在吻她。

那时朝阳透过枝叶斑驳洒下,山风拂过他们的衣袂发梢,两道身影相贴间,兀自沉醉,仿佛天地万物皆不存在,只有他们彼此相依,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很久以后,骆青遥渐渐长大,才明白了爹的意思,山涧朝阳下的那一幕,也一直印刻在他心头。

只是后来那么多年,他身边有好友有兄弟,可就是没有让他动心过的姑娘。

爹说的那样一个“心尖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出现?所谓的“情”,又究竟是什么滋味呢?跟那山涧中的泉水一样清冽甘甜吗?

骆青遥一时陷入了往事之中,神情有些恍惚,辛鹤却全然不知,只是振奋不已道:“事不宜迟,青瓜,我们立马动身吧!出城去一趟灵犀山,找寻左霜的踪迹!”

她一把牵起他的手,飞奔进了风中,骆青遥猝不及防,抬头只看见那一把束起的乌发飞起,阳光在发梢上染了圈金边,那股淡淡的茶香又扑面而来,拨动着他的心弦。

简直像老天爷戏弄般,他长这么大,第一回带人去那灵犀山,竟然不是跟一个姑娘,而是跟……小鸟!

霎那间,骆青遥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知那灵犀山上的情人泉,是只对男女有效,还是只要是一对有情人,都可以呢?”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抑制不住那些心猿意马的念头,却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简直又想抽自己一耳光了。

“骆青遥,你他娘的疯了么,成天打兄弟的注意,你还是不是人,趁早找块石头撞死吧!”

斜阳西沉,晚风微拂,付远之踏入仁安堂时,药堂的管家正在后院里遣散下人们。

仁安堂要暂且关闭一段日子了,理由说出来都没人相信,荒唐得跟个笑话似的。

只因为那卓老板新得了本乐谱,爱不释手间,又想找把好琴相配,索性关了医馆,天南地北地寻访名琴去了,还自比古人,说高山流水,自己也总能找到那位琴道知音。

他倒是潇洒恣意,任性而为,甩甩袖子抱琴走四方了,却苦了仁安堂上下,他们也不知自家老板何年何月才会归来,只能拿了遣散的工钱,另寻他处谋生。

只是一群人里,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格外显眼,她怔怔地站在长空下,眼神迷茫而空洞,似乎不知道自己拿了遣散费,该去往何处?

是的,那人正是乱发遮了半边脸的丑奴,她拿着最后的工钱茫然无措,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她与这仁安堂的其他人都不同,她又瘸又哑,脸上还有一块丑陋的胎记,当初若不是卓老板好心收留她,恐怕她就要饿死街头了。

如今这仁安堂关闭了,其他人尚且好寻去处,但她却显然不那么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一时之间,她竟是无处可去的。

长廊上的付远之远远望着这一幕,心弦一动,不由走向了斜阳中的那道瘦弱身影。

他今日是来仁安堂替鲁行章取药的,卓老板人虽走了,却还算厚道,留下了好几瓶足量的药丸,还有一张药方,以后鲁行章就可以按照药方,自己去别的药房配药了。

晚风中,付远之徐徐走向那道瘦弱身影,开口问道:“小苏姑娘,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般,少女长睫微颤,抬起头来,脸上登时写满了惊异之色,付远之却又是一笑:“你为何没有穿那身杏色的长裙了?”

夕阳下,这轻笑萦绕在苏萤耳畔,让她觉得恍如梦境,不敢相信他竟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时间愣愣地站在原地,仰望着身前那道清俊温雅的身影,连呼吸都在发颤。

那身杏黄色长裙自从上一次穿过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了,她将长裙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了枕头底下,也压住了自己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仁安堂,她也强迫自己将他的身影在脑海中擦去,默默以“丑奴”的身份潜伏在仁安堂里,接收琅岐岛上传来的指令,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今日,仁安堂即将关闭,她领着最后一份工钱,不知该往何处去时,他又出现了。

“小苏姑娘,仁安堂关闭后,你有去处吗?”付远之正好轻声问道。

苏萤抬眸望向他,付远之唇角微扬,声音更加轻柔了:“不如这样吧,你会种花吗?”

苏萤一愣,有些没听明白,付远之便接着解释道:“我是说,你会打理一些花花草草,做些简单的杂活吗?”

他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善意:“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将你安排进宫学里,那里有座洛水园,有专门的人在那里栽花种草,你愿意跟着她们,一同学习打理花圃,做些简单的活计吗?”

一番话说完后,苏萤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怔怔地望着付远之。

付远之却又是笑了笑:“放心,我跟那里的鲁院首是好友,他应当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不知此刻身在宫学里的鲁行章,得知自己被付大人骤然归为了“好友”一类,会有何感想?

付远之见苏萤仍没有反应,不由扬了扬手中的药方,勾唇笑道:“毕竟,我可替他求来了这药方,他怎么也该还我个人情吧?你说对不对,小苏姑娘?”

他有意用松快的语气,驱散了她心中的愁云,也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每一句话都在为她考虑,苏萤如何听不出来?

她只是心潮起伏间,脑中霎时闪过许多东西。

似乎每一次,在她陷入“困境”之时,他都会如天神般降临,向她伸出援手,将她拉向光明之中。

只是,这份光明,她真的该接受吗?

她领着工钱在院中茫然无措,不是因为一个天生残疾的“丑奴”不知该去哪里谋生,而是因为琅岐岛上的一个探子,不知下一步该潜伏到哪里去?

而他的忽然到来,令她“因祸得福”,不仅有了新的去处,还是一个“近水楼台”的去处,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就该更加便利了,她该赶紧答应下来,然后向琅岐岛上发一封密信回去,报告最新的情况。

可是,她犹豫了,她对着夕阳中那双含笑的眼眸,竟然犹豫了。

她真的该接受这份好意吗?无形之中,她卑鄙地利用了他的善心,日后若是他知道真相,一定会后悔莫及吧?

苏萤站在风中,心中艰难地挣扎着,耳边却陡然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这条路还很长呢,想想主子吃的苦头,我们做的这些还不算什么,不管怎样艰难,都要咬牙走下去,总有一日,一定能夺回属于我们的那些东西,知道吗?”

深吸口气,苏萤握紧了双手,不再犹豫,终是对着眼前那道清俊身影,点了点头。

就让她卑鄙无耻,永坠黑暗,万劫不复吧,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何必假意惺惺?

夕阳笼罩着山岚,天地间飞鸟相还,浮云流金,风过四野,一片祥和静谧。

骆青遥与辛鹤快马加鞭,出城直奔灵犀山,赶到时已至黄昏,暮色四合。

他们一路上水都没喝一口,又累又渴,骆青遥心念一动,拉着辛鹤直往那处“情人泉”奔去。

泉水潺潺流动在山涧之中,清澈无比,骆青遥蹲在山石旁,伸手掬起泉水往唇边送去,一饮而尽,畅快至极。

“小鸟,你也快来喝一喝吧,这山上的泉水可甜了!”

嘴上这么说,骆青遥却有些莫名心虚,那关于“情人泉”的古老传说又回荡在他耳畔,只要一对有情人共同饮过这泉水后,便会携手白头,美满一世。

他心里莫名涌起些鬼使神差的绮念,偷眼望向辛鹤,他却毫无异样,也学着他的模样,正喝得畅快呢。

金色的夕阳洒在那俊秀的眉眼上,发丝飞扬间,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梦如幻,一时间令骆青遥都有些看呆了。

辛鹤却冷不丁挑起水花,往他的脸上溅去,“青瓜,你怎么最近老走神?”

骆青遥一激灵,连忙道:“哪有?”

他心虚不已,也赶紧撩起泉水,往辛鹤身上泼去,水花四溅间,阳光下波光粼粼,落在身上沁凉无比,两人在山涧间笑闹着,如孩童一般。

却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行人,骆青遥与辛鹤顿时停住了动作,笑意一敛,同时望去。

那行人装束十分古怪,明明已是炎炎夏日,他们却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走起路来也一点声音都没有,明显个个内力深厚,不是寻常人。

骆青遥下意识地拉过了辛鹤,有些警惕道:“小鸟,喝够了吧,我们走吧。”

辛鹤点点头,在起身的一瞬间,凑在骆青遥耳边道:“青瓜,你有没有闻到他们身上,传来一阵花香?”

第39章 情迷意乱

装束古怪的一行人也蹲在了泉边饮水,周身隐隐散发着花香。

那是一股十分奇特的花香,走出很远仍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风中,骆青遥与辛鹤只觉那群人古怪异常,却也无暇深究,毕竟来灵犀山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找寻当年那位消失的故人,左霜。

他们在山中蜿蜒而上,找了几圈却仍无线索,骆青遥站在半山腰,看着渐渐落下的红日,霞光映在他的眉目上,他一张俊逸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伸手一把勾过了辛鹤的脖颈,促狭笑道:“小鸟,若是还找不到左霜的住处,咱们可就得在山上凑合一夜了,你说这山上有豺狼虎豹吗,你怕不怕?”

辛鹤将他的手拍开,一心拨开树丛,继续找寻,“吃人的蝙蝠都对付过,还怕几头狼不成?”

她埋头继续沿着山道向上寻找,却是忽然间惊声道:“青瓜,你快过来看,这地上的花瓣是不是洛水园里,灵晴种的那种鸢尾花?”

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山道间,形如鸢鸟尾巴,在夕阳中熠熠发光,美丽极了。

“难道这鸢尾花瓣是随风飘过来的吗?”辛鹤扭头望向四野,语气明显兴奋起来,“附近一定种了一片鸢尾花,说不定就是左霜种下的,用来思念灵晴,你说有没有可能?”

“有可能,这花瓣像是从那边飘来的,咱们过去看看。”骆青遥点头赞同,两人当下毫不迟疑,一路顺着花瓣,直往山涧深处寻去。

越往前方走去,花香越来越浓,夕阳笼罩着天地间,山道越来越窄,几乎只容一人通过,当拨开层层树枝后,一切豁然开朗,终于得见“真容”——

骆青遥与辛鹤站在风中,一时看呆了,眼前是一片盛大的花海,栽满了各色各样的瑰丽奇株,在夕阳中五光十色,璀璨夺目,如梦如幻,宛若仙境。

几座木屋伫立在花海之间,古朴而简单,也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辛鹤怔怔地走上前,叹为观止:“青瓜,我觉得,我们找对了地方,这里一定住着左霜,否则哪来这片瑰丽的花海……”

她走向其中一片花圃,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紫色鸢尾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正想轻轻抚摸上去时,脚边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根细细的长线。

霎那间,如湖水荡起涟漪,木屋周围绕了一圈的铃铛骤然响起,辛鹤脸色一变。

“小鸟,当心!”

无数森寒的银针从四面八方射来,杀气凛冽。

骆青遥眼疾手快,一个飞身掠了上去,一把卷过辛鹤,拂袖如风,身形闪动间将那些银针尽数打落。

两人堪堪落在一旁,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对视间,惊魂未定,骆青遥扫视着四周道:“这里居然遍布机关,这左霜实在是‘深藏不露’,咱们必须处处小心,一步都走错不得……”

他话还未说完时,辛鹤已陡然瞪大双眼,望着骆青遥身后袭来的一道黑影,乍然失色道:“青瓜,快闪开!”

她猛地将他一把推开,飞脚踹起一地石子,挡住那道袭来的黑影,险险避过一刀。

残阳如血,那忽然冒出,从背后偷袭之人,是一个黑纱罩面的女子,手持两把短刀,目光凶狠,杀机毕露。

她几乎不给辛鹤与骆青遥喘息的机会,又是几招猛烈逼来,辛鹤与骆青遥猝不及防,手头又没有武器,一时间竟是步步后退,难以招架。

“是左霜前辈吗?”骆青遥急声喊道。

那黑纱罩面的女子目光更加一凛,短刀携劲风袭来,直攻骆青遥与辛鹤的命门。

辛鹤呼吸急促,在晚风中急声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没有恶意,左霜前辈,我们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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