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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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骆青遥在夕阳里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不已,望着那身飞扬的白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震惊得像在梦里一样。

“瑶瑶?”骆秋迟一怔,他一颗心都只在那“湖仙娘娘”身上,进了院里就只顾得上救人,此刻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少年声音时,才将脑袋一偏,隔着漫天夕阳,看到了那个阔别多时,被他扔在皇城里,久久未曾管过的儿子。

长空下,父子相见,大眼瞪小眼,俱是惊愕万分。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宫学里念书吗?”

因为骆秋迟一直想要个女儿,在闻人隽怀孕时,便替她腹中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作“瑶瑶”,等到孩子生下来时,才发现是个儿子,骆秋迟失落极了,却改不了口,仍旧习惯地喊着“瑶瑶”,还拉着闻人隽一道喊,似乎这样就能稍许弥补他没有女儿的遗憾。

骆青遥自然讨厌极了这样“娘们兮兮”的称呼,却从小到大,无论怎样抗议,爹娘也不肯改口,叫他又愤怒又憋屈,还好身边的兄弟们都叫他“遥哥”,这样血气方刚的称呼,方显他男儿气概,叫他心里平衡不少。

可哪里知道,久未逢面的老爹,一见面,竟又喊出了这个让他难堪的“昵称”,还是当着辛鹤他们的面!

骆青遥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眼神慌乱间,向那身白衣示意道:“爹,我是青遥啊!”

“是啊,瑶瑶,你怎么在这里?”骆秋迟还是一脸惊讶。

一大一小,两身白衣飞扬在风中,俊逸的面孔相似至极,只是成熟与青涩的区别,那徐坤愕然地望着这一幕,忽然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是父子!”

难怪他说那么眼熟呢,这真是做年遇闰月,背到他姥姥家了!

他因为儿子给赶出了宫学,又被老子揍得鼻青脸肿,耍得团团转,他前辈子是跟姓骆的这一家有仇吗!

“瑶瑶,这几个人,是你朋友?”风里,骆秋迟却回过味来,隔着夕阳向少年问道。

骆青遥几乎欲哭无泪了,点点头:“是啊,他们也是宫学里的弟子,我们一起游历江湖,到处看一看,宛姐和小陶子也来了,在外面等我们呢……”

骆秋迟越听越惊,忽然一扭头,回眸望向长空之下,那位同样一脸震惊的“湖仙娘娘”。

他目光几个变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眉飞色舞,俊逸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简直是欣喜若狂:

“太好了,老天开眼,骆家先祖显灵了啊!”

第64章 残酷的真相

云城官府,漫天夕阳笼罩,熠熠粲然如鎏金,风掠四野,天边一片火烧云,瑰丽至极。

那知府恭恭敬敬地跟在一位美貌妇人身旁,仍在苦苦劝说着:“夫人且缓一缓吧,何必如此心急?这一路风尘仆仆,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天色已晚,不若先在下官府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随官兵去那璃仙镇……”

“不行,周大人,现在就派官兵出发吧,一刻也耽误不得,那璃仙镇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东夷侯一人孤身涉险,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坚持现在派兵的美貌妇人,正是随鹿行云来到云城官府的闻人隽,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才将那群混子送入大牢,还来不及喘口气,闻人隽便又急着让知府派兵,赶紧出发去璃仙镇救人。

“阿隽,你真的不要歇息一夜吗?身子吃得消吗?”府衙门前,鹿行云负手而立,也关切地问道。

“鹿叔叔,我不要紧的,咱们快出发吧,那里毕竟是那帮魑魅魍魉的地盘,我担心老大万一出什么事……”

闻人隽尽管疲累不已,却仍是坚持立刻出发,且冥冥之中,她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璃仙镇里有牵引着她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想尽快赶去。

那云城知府见闻人隽如此坚定,也不再多说,低头恭敬道:“好,那下官这便去安排,立刻派兵去璃仙镇抓人!”

他转身进了府衙大门,却忽然又想到什么,跟身旁的师爷道:“对了,你赶紧写封信回皇城,告知付相大人,就说找到东夷侯与夫人的行踪了……”

付远之一直在找骆秋迟的踪迹,从皇城到地方,各处大小官员都接令知晓,并纷纷留心东夷侯是否到了自己管辖的区域,这云城知府也没想到,竟让自己“逮”到了,原来东夷侯与夫人竟到了云梦泽来。

残阳如血,薄光笼罩,长生庙里,因那身白衣的从天而降,局势陡然扭转。

伽兰天师被刀子架在脖子上,扭头看向长空下鼻青脸肿的徐坤,霍然握紧了手心,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道:“孽徒,是你将人带进来的?你竟敢背叛我?”

那徐坤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哆嗦着道:“师父,不,不是的,徒儿没有背叛师父,徒儿是被他胁迫的,徒儿对师父绝没有二心,绝不敢……”

“大侄子,你还求他呢?”骆秋迟忽地挑眉一笑,冷不丁打断了徐坤,一边握紧着手中刀刃,一边扬声道,“你那帮兄弟已经被送进云城大牢了,官府立刻就会派兵来璃仙镇拿人,这长生庙里的,一个都跑不掉,你这师父自身都不保了,你还给他下跪,当孙子呢?不如早些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争取将功抵罪,从轻发落,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明白吗?”

骆秋迟这话中意思再清楚不过,旁边的喻剪夏也连忙道:“对,圣水藏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取!”

“不能把圣水给他们,孽徒,为师还没有败,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整个璃仙镇百姓都将为师奉若神明,就算官兵来了又怎样,你看他们有没有命离开这里?!”

“老太监,还嘴硬呢,取了圣水,搜集了罪证,立马就能在百姓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你就等着被他们剥皮拆骨吧,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神明吗?”骆秋迟将手中刀子又往前一递,更多血珠汩汩流出,伽兰天师吃痛不已,却仍是狠狠咬牙道:

“哪里有罪证?拿到圣水,配了解药出来又如何?我若说那是毒药,你看璃仙镇百姓哪个敢喝?”伽兰天师双眸精光迸射,站在残阳中,道袍随风飞扬着,涂满白粉的一张脸上,挂着狠厉而笃定的神情,“我来到璃仙镇十多年,威名早已深入人心,你以为就凭你们三言两语,便能够动摇这里的百姓对我的信奉吗?”

他这话一出来,骆秋迟几人倒是一怔,脑中同时闪过香车游街时,那群百姓下跪高呼,虔诚狂热的场景。

“天师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若一个人已经被当作了“神”,被十年如一日地供奉着,该要怎样确凿无比的罪证,才能够让他无从抵赖,在他那群信徒面前戳破他,将他彻底扳倒?

一时间,骆秋迟握刀的手一动,辛鹤几人也是面面相觑,对视之间,纷纷露出复杂难言的神情。

残阳中,那徐坤却是呼吸急促,眼神变幻不定,他被骆秋迟一语惊醒,此刻正在挣扎之中,不知该倾向哪一边。

骆秋迟眸光一瞥,倏忽间,敏锐发现了徐坤这份“挣扎”,连忙道:“大侄子,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说出来,我装了你一天表叔,总归有些情分在,若你能带我们找到确凿的罪证,准你将功补过,给你一条生路!”

“我,我……”徐坤头上冷汗不住流下,内心天人交战中。

“不能说,孽徒,你我同坐一船,将我供了出来,你也没有好下场!”伽兰天师看出徐坤似乎真要“交代”,脸色陡然一变,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

“果然!”骆秋迟目光一亮,更加对徐坤“鼓动”道,“大侄子,你快说,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这家伙的船都要翻了,你没必要给他殉葬,这可是你将功折罪的唯一机会了!我以东夷侯的身份来保你,给你一条生路,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你难道还真想一辈子窝在这种小地方,当神棍坑蒙拐骗吗!”

响彻长空的一番话,终是彻底击溃了徐坤的心弦,他霍然明白,伽兰天师大势已去,自己此刻不“弃暗投明”,更待何时?

“我,我招,我什么都招!”那张黝黑的面孔跪在风中,急切不已道,“我知道哪里有罪证!”

“孽徒!”伽兰天师两眼一黑,差点都站不稳了。

“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全都是我师父……不,是这丧尽天良的畜生干的!”徐坤指向伽兰天师,目光灼灼,“大义灭亲”,一字一句道,“在这长生庙的地窖里,地窖里还关了不少姑娘呢!她们全是这十多年来的‘湖仙娘娘’,其实她们,她们根本没有被沉湖,而是全部被关在了地窖之中,十多年来受尽折磨,不见天日,成为这个老畜生的性奴,供他玩弄!

“这老畜生还是一个,还是一个天残之人,下身比寻常男子短上半截,无法生育,算得上是半个太监!正因如此,他才这般扭曲变态,每日还涂脂抹粉,又将一切发泄在那些姑娘身上,将她们折磨得生不如死!”

恐怕璃仙镇上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每年送出去的“湖仙娘娘”,其实都没有被沉入湖底,而是“偷天换日”,被藏进了长生庙的地窖中,日复一日地饱受蹂躏与折磨。

真正沉湖的,是从璃仙镇附近抓回来的一些乞丐、流浪儿,他们被抓回长生庙里,供伽兰天师试药,被当作卑贱至极的“药人”,生不如死,命如草芥。

每年送神仪式上,进行到最后一步沉湖时,便会将那些“药人”割去舌头,替代真正的“湖仙娘娘”,换上湖仙的装束,蒙上面纱,绑在船上,投以巨石沉湖。

由于整个过程都是长生庙在主引操办,百姓们只是在湖边远远观望,所以并不知道,沉湖之人其实早已被替换,那些面纱之下的“药人”,全身被绑,惊恐地瞪大着双眼,绝望地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没入湖心,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痛苦无比地走向死亡!

而活下来的姑娘们,并不比死要松快,或许她们宁愿自己死在那湖底!

她们被困在地窖中,受尽折磨,痛不欲生,由于伽兰天师的先天缺憾,他在性事上比一般人都要凶残扭曲百倍,那些姑娘有好几个都疯了,困在黑暗中,披头散发如同鬼魅一般。

剩下来的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每日都痴痴呆呆地念着:“回家,回家……”

可是这里本来就是她们的家,这是生养她们的一方土地,她们都是被自己的家人至亲,亲手送入这魔窟的!

还有烈性的姑娘想过要逃跑,却连长生庙都没逃出,就被抓了回去,当夜就挑断了脚筋,鲜血将那地窖都染成了炼狱,所有姑娘都吓疯了,再没有人敢逃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璃仙镇里最温婉美丽,最灵秀动人的姑娘,一个个被送了进来,供那老畜生折磨亵玩,如坠地狱。

他是整个镇子的神明,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天能够为所欲为,那些将女儿送去做“湖仙娘娘”的人家,还毫不知情,以为女儿已位列仙班,每日受世人香火供奉,却不知她们受尽了怎样的痛苦折磨。

镇上所有百姓都是“帮凶”,他们愚昧无比,可怜又可恨,被伽兰天师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虔诚地看着他的马车穿街而过,跪在那身道袍脚下,高呼天师大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而这其中,就有那些姑娘们的父母亲族——多么荒谬讽刺!

这残酷的真相终是被彻底揭晓出来,如血残阳中,莫说骆青遥那几个少年少女了,就连骆秋迟,握刀的手都骤然一紧,看向伽兰天师那涂抹白粉的一张脸,眸欲滴血,杀了这厮也难消心头之恨。

此番若不是机缘巧合,他及时出现,救下了辛鹤与喻剪夏,她们的下场简直不敢设想。

一想到这里,骆青遥与裴云朔几乎就克制不住满腔怒火,灼灼目光望向那身道袍,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漫天夕阳下,骆秋迟深吸口气,将手中刀子向前一递,厉声道:“老畜生,走,带我们去地窖!”

阳光炙烤着大地,璃仙镇百姓纷纷挤上街道,看着官兵将长生庙那群人押解出来,各种烂菜叶子砸了过去,群情激愤中,甚至有人搬了石头狠狠砸去,那伽兰天师被打得头破血流,躲躲闪闪,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往日的风光模样。

一切终是真相大白,困在地窖中的姑娘们也被放了出来,这场笼罩璃仙镇十多年的“湖仙骗局”彻底被戳破,百姓们这才醒悟过来,这么多年来,他们有多么愚昧,助纣为虐,害了多少无辜性命,简直悔不当初!

云城的官兵也赶来得及时,将长生庙里一干人一网打尽,这便要押回云城大牢了。

一片喊打喊杀的长街上,那伽兰天师吓得浑身发颤,甚至还催促着押解他的官兵道:“快,快走,别留在这镇上了……”

多留一刻,那些狂怒的百姓们都可能会冲上来,将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那官兵却毫不理会伽兰天师的请求,反而故意走得慢悠悠的,冷冷一哼:“你以为出了镇子,被关进大牢就没事了?我可告诉你,上头有人交代了,你没办法痛快受死,这后半辈子都得在大牢里,日复一日地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慢慢熬着吧……”

长街上,一个清隽美貌的妇人忽地飞奔而来,扑进了那身白衣怀中。

正是随官兵一道赶来的闻人隽,她长舒口气:“老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自然没事了……不,有事,一件喜事,待会跟你说。”

骆秋迟与闻人隽牵紧对方的手,站在人群里,遥望着那些官兵押解着伽兰天师一干人远去,唏嘘摇头。

阳光洒在他们衣袂发梢上,这璃仙镇上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那喜事究竟是什么?”闻人隽迫不及待问道。

长阳照在那张俊逸脸庞上,白衣随风飞扬,骆秋迟凑到闻人隽耳边,一阵低语。

闻人隽眼眸一亮,抬头间喜出望外,问道:“真的吗?”

那身白衣扬起唇角,眉宇间的笑意都掩不住了,“是啊,那帮孩子正在长生庙里配制解药呢,我这便带你去瞧瞧……包准你一眼就会喜欢上!”

第65章 识破女儿身

乌云散尽,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清风拂过,湖水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

这片美丽的仙人湖,总算洗去了十数年的罪恶与污名,重回了昔日的安宁与太平。

骆秋迟与闻人隽来到长生庙时,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斑驳洒下,两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院里捣着药材。

喻剪夏得到了圣水,配出了药方,正在调剂量,熬制解药,准备将璃仙镇百姓身上的毒一次性肃清,让大家不再被所谓的“湖仙诅咒”所困扰,能够开始一番新的生活。

由于药量极大,众人都跟着一起帮忙,分工合作,每天忙得热火朝天。

裴云朔就负责帮喻剪夏打下手,一同熬药,姬宛禾与陶泠西则到了温记檀香铺,在铺子门前设了一个施药摊,将最新熬出来的药丸逐一分发给了璃仙镇的居民们,温家老小也跟在一旁帮忙。此番温若怜能逃脱一劫,安然无恙,他们实在感激不尽。

而骆青遥与辛鹤,则留在了长生庙里,马不停蹄地捣着药材,做各种粗重累活,一边也在庙里搜寻着跟《妙姝茶经》有关的线索。

据那茶经上记载,辛鹤的爷爷,辛玄笛,曾经应该是来过这里的,肯定留下过什么痕迹,但是一时之间,他们却毫无头绪,完全不知从何找起。

所幸有一个人,尚活在世上,应当是知晓一些陈年往事的,那便是——

这间长生庙里,曾经的老方丈。

璃仙镇百姓在十多年前,将他与一帮弟子赶出去后,他们就流落在了镇子外,一处荒废的破庙中,艰难度日。

这一回,那丧尽天良的妖道被抓走了,长生庙又空了出来,璃仙镇的百姓们大彻大悟,又准备将曾经的老方丈与弟子们请回来。

大概不出一两日,老方丈就会重回长生庙,辛鹤按捺下满心激动,一边帮喻剪夏配制着解药,一边等候在长生庙里,想亲眼见到老方丈,当面问个清楚!

许多年前,她的爷爷辛玄笛,是否来过这里,老方丈有没有见过他?她的爷爷又是否在这留下了些什么痕迹?

太多疑问压在辛鹤脑中,一日不解开,便一日让她如身处迷雾之中,不得心安。

“小鸟,你别急,等那方丈回来了,咱们一起好好问一问,多多少少,总能问出些东西来,你说是不是?”

院落里,长阳笼罩着两人的身影,衣袂随风扬起,辛鹤深吸口气,点点头,不再去想,却是握着捣药杵,忽地一偏脑袋,看向身边的骆青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起了促狭之意,唇角一勾,在骆青遥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倏然间“不怀好意”地笑道:“瑶瑶,你的药材捣好了吗?”

“瑶瑶”两个字一出来,如同晴天霹雳,叫骆青遥身子猛地一僵。

少年扭过头,阳光下,俊逸的一张脸绯红一片,对着满眼促狭的辛鹤,羞恼不已:“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为什么啊?明明很好听啊,瑶瑶,瑶瑶,你不觉得吗?”辛鹤瞪大眼睛,一副认真模样,眼里的“坏笑”却都快憋不住了。

骆青遥俊逸的一张脸更加涨红了,拿起那捣药杵就想往辛鹤脑门上敲去,“去你的!我宁愿你叫我青瓜!”

“青瓜哪有瑶瑶好听啊?”辛鹤笑不可抑,嘴里仍旧一个劲地喊着,“瑶瑶,瑶瑶,你跟夏夏是不是好姐妹啊?”

“姐妹你个头,你还叫上瘾了是不是!”

骆青遥愈发羞恼,握着那捣药杵,却终是没敲到辛鹤脑门上,是径直往红陶药钵里一扔,腾出双手来就去挠辛鹤的痒。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

辛鹤急忙躲闪,笑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间,终是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叫了,不叫了,做人何必这么小气嘛,人家阿朔,天天被宛姐叫成小白毛都没事呢……”

“白毛跟瑶瑶能比吗?那你叫我青毛也没关系啊,随便你喊,就是别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了……”

骆青遥气恼的一番话还没说完,身后已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熟悉的女子声音,带着无尽的欣喜,激动喊道——

“瑶瑶!”

骆青遥身子又是一僵,坐在长空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霍然站起身,扭过头,望向风中那张清隽柔美的面孔,不可置信道:“娘……娘!”

鼻头骤然一酸,少年双眸中泪光涌起,心潮起伏下,再也忍不住,猛地朝那美貌夫人飞奔而去,一下扑入了她怀中,“娘!”

“臭小子,悠着点,别把你娘摔坏了!”旁边的骆秋迟白衣飞扬,嘴上嫌弃地哼哼道,却是望着相拥的母子俩,唇角也不知不觉微微扬了起来。

长空下,辛鹤怔怔地站了起来,望着这一幕,不知所措,双眼瞪大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见过,见过伯父、伯母……我,我是骆青遥的同窗……辛,辛鹤。”

她嘴皮子一向溜得很,难得这样结巴一回,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见到骆青遥的父母,自己心里竟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

事实上,骆青遥的父亲,她之前已经见过了,但因为情况危急,那时自己又顶着厚重繁杂的妆容装束,扮作着“湖仙娘娘”,就好似隔了一张面具,将她的紧张情绪都极好地掩饰住了。

可这一回,自己素面朝天,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出来,不仅见到了他爹,连他娘都来了,这应该算得上正正经经,她第一次……见他的父母吧?

汗水滑过辛鹤的脸颊脖颈,她站在阳光下,心里忽然有些无来由的懊恼。

自己在这里忙了一上午了,一身大汗涔涔的,衣裳凌乱,头发也没怎么好好梳过,还混着一股子药材味,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是蓬头垢面,十分“惊人”!

正在心中懊恼时,那美貌夫人果然朝她望了过来,辛鹤一激灵,立马挺直背脊,规规矩矩地站好。

哪知那夫人目光古怪,眉心微蹙,脸上似乎带了几分疑惑之色。

辛鹤一颗心,更加揪了起来,正咬住唇,局促不安间,却见那美貌夫人竟是凑到了骆青遥父亲的耳边,一边偷眼看她,一边不时在说些什么。

辛鹤呼吸紊乱,忐忑不安着,汗水流得更厉害了,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是不是骆青遥的娘亲,对她第一眼的印象……不太好?

其实她哪里知道,阳光下的闻人隽,只是凑在骆秋迟耳边,压低着声问道:“老大,你不是说,不是说是个……姑娘吗?”

骆秋迟双手背在身后,白衣随风飞扬,望着不远处那道纤秀的“少年”身影,微眯了双眸,又暗暗打量了一番后,唇边笑意不变,只轻轻说了一句话:“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啊。”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檀香缭绕,辛鹤踏入房中时,看着对她露出笑脸的骆青遥父母,人还有些发蒙。

“伯父,伯母,不知叫我来,是为了何事?”

他们说有点事想单独请教她,将她叫入了房中,反而将自家儿子,骆青遥关在了门外。

院落里,骆青遥站在外面,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一片紧张忐忑。

“怎么,怎么把小鸟叫了进去?他们想干什么?难道,难道爹娘瞧出了什么?”骆青遥自个儿“心中有鬼”,便越想越慌,在长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心里七上八下,唯恐他爹娘跟辛鹤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应该啊,我虽然对小鸟有……那什么念头,可是向来掩饰得很好啊,从未表露出来过,白毛夏夏宛姐小陶子他们应该也都不知道啊,更别说我爹娘了……”

少年,你真的没有表露出来过吗?

骆青遥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着,一边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方向。

他心乱如麻,紧张万分,控制不住地就开始担心起来:“若是,若是爹娘当真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不让小鸟待在我身边了?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父母能够接受的……”

是了,爹娘一定会觉得是小鸟蛊惑了他,让他鬼迷心窍,走了歪路……可,可这并不是小鸟的错啊!

一时间,骆青遥越想越笃定,各种场景在他脑海中呈现着,他一身热血都翻腾起来,“若是,若是爹娘执意要赶走小鸟,我也一定要陪小鸟而去,绝不会扔下他的!日后岁月漫漫,爹娘总有一天会想通过来,接受小鸟的!”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那道纤秀的身影,在他心中,早已占据了这般重要的地位。

那只会说会笑,能吃能打,重情重义,又总在深夜时莫名撩动他心扉的……小鸟,原来早就叫他离不开了,早已融入在他的生命中,密不可分。

那时在灵犀山,漫天星光下,他就说过:“小鸟,我想跟你一起好好活下去,活得很久很久,看遍四时风景,走遍万里山河,吃遍天下美食,永远……永远也不要分离,好不好?”

此心已定,此生不变。

那是他的小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鸟,不管别人怎么阻拦,用如何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他也不会放手的!

房里,檀香缭绕,骆秋迟抬手倒了杯茶,递给辛鹤,笑道:“忙了一上午,累坏了吧,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

辛鹤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连忙低头道:“伯父,伯父太客气了,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紧张。”骆秋迟眼眸含笑,轻轻吐出三个字,“辛姑娘。”

辛鹤霍然抬头,脸色一变,难以置信。

“喝茶啊,辛姑娘。”那身白衣依旧满眼笑意。

辛鹤呼吸急促间,腾地一下站起,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不,不是的,伯父,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之前的确是扮作了那‘湖仙娘娘’,但其实,其实那是……”

“男扮女装”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那身白衣已经气定神闲地笑道:“其实你一直是女扮男装嘛,我明白的。”

辛鹤脸色陡然一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骆秋迟唇边的笑意却愈深,声音在屋中一字一句地响起。

“辛姑娘,我那儿子傻,我可不傻,走南闯北了那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没经历过,若是这点眼力都没有,还瞧不出你是男是女,那可真是白活到这个岁数了,你说呢?”

辛鹤额上冒出冷汗来,脸色微微发白,一时像踩在海水之中,浮浮沉沉,摇摇欲坠。

闻人隽坐在骆秋迟身旁,见到她这反应,眼眸一亮,不禁道:“辛姑娘,你,你真是女扮男装啊?”

她似乎有些喜不自胜,脱口而出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辛姑娘,你生得明眸皓齿,五官多秀气啊,一定是个小姑娘没错的,听说你还会武功呢,简直是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不已……”

喋喋不休的夸赞实在是“热情”过了头,意图太明显了,旁边的骆秋迟连忙拉了拉兴奋的闻人隽,咳嗽两声,冲她使着眼色,小声道:“矜持点,别吓到人家了。”

他们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叫辛鹤一时愣住了,却又是目光变幻不定,心中只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暴露”了,在骆青遥父母面前藏不住了。

咬了咬唇,她忽然弯下腰,对着座上的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伯父伯母,我,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事实上,走到今天这一步,辛鹤是当真不知该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了。

她原本女扮男装,只是为了混入宫学中,寻找茶经的下落,结识骆青遥只是个意外,但这“意外”,却反而越来越……融入在她的生命之中,与她不可分割。

有什么东西,在朝夕相处间,不知不觉就发生了改变。

她不知该如何向他坦承身份,或者说,还没想清楚,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朋友?兄弟?生死之交?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太过于微妙,太过于复杂,辛鹤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所以只能一直隐瞒下去,隐瞒到……她想清楚的一天吧?

“不打紧的,辛姑娘,你或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我们都能理解的,毕竟行走江湖,扮作男装的确要方便许多。”

屋里,骆秋迟“善解人意”地道,他与闻人隽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间,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你放心,只要你自己还未想好,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会替你隐瞒身份,尊重你的意愿。”

院里微风轻拂,在长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心乱如麻的骆青遥,忽听到“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门竟然打开了。

“小鸟!”他惊喜回头,看到出来的辛鹤时,却一下又有些“怂”了,忐忑地问道,“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我,我爹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辛鹤神情也有些慌乱,只看了骆青遥一眼,便连忙低下了头,目光闪躲间,含糊道:“没什么,我,我先去给夏夏送药了……”

她匆匆忙忙地转身就走,骆青遥叫都没叫住,这一下,可叫少年脸色陡变,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完了完了,爹娘果真‘挑明’了,现在小鸟都开始躲着我了,他心里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很变态吧?”

骆青遥霍然握紧了双手,心乱如麻间,欲哭无泪:“我不是,不是……断袖啊,我只是对你一个人而已!”

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柔和的光芒照着湖面,层层涟漪泛起,一片波光粼粼。

夜色之中的长生庙,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清幽与静谧,骆青遥把闻人隽叫出来时,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像头无家可归,被人抛弃荒野的小兽。

“娘,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他夜里本来还是想像往常一样,去找辛鹤一同睡觉,却哪知被他推了出来,他闪烁其词的,只说这长生庙大得很,房间到处都是,两个人没必要挤在一起睡,夏夜炎炎,怪闷热的。

骆青遥如遭五雷,一颗心碎得不能再碎了,独自回房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借酒消愁。

“娘,你们,你们白日里,到底跟小鸟说了些什么啊?”

院里清光流淌,树影斑驳,一地摇曳如水。

骆青遥俊逸的一张脸通红着,越想越觉得难受,委屈不已的少年,到底在母亲面前没能忍住,红了眼眶:“其实,其实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为难他,他根本毫不知情,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满脑子都是他,一天看不到就会心里发慌,老想对他好,看他笑,帮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他分开……娘,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得病了啊?”

少年喝得醉醺醺的,睫毛颤动着,嘴里不住说着胡话:“可是我对别的……别的人都没有这种感觉的,只是对他,只是对他一个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大错特错,是骆家的不肖子孙,日后都可能没办法给家族传宗接代了,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喜欢他啊,不管他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我都喜欢他……”

一声声“喜欢”飘在夜风之中,带着少年一番不管不顾的决绝,让闻人隽听得心中一喜,眼睛越发放光了。

她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少年,看着他醉醺醺,一副伤心难受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觉好笑了。

她在月下,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长长一叹——

我的傻儿子啊,你根本没有病啊!

第66章 羊皮鼓

月光幽幽,夜风掠过海水,浪花拍打着礁石,琅岐岛上的后海树林中,树影婆娑,日复一日的寂静与清冷。

深不见底的石室中,明珠光芒流转,照亮了少年苍白的脸颊,几缕乌发垂下,更显清瘦憔悴。

若是辛鹤此时回来,瞧见少年的模样,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比她离开之时,已经消瘦了太多,下颌轮廓都尖了一圈,更显得一双眼眸大了许多,漆黑冷幽,如暗夜中两簇闪动的灵火,腰身亦是空荡荡的,肩上的两片锁骨雪白如玉,突出得像两弯月牙儿,伸手轻轻一触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散下的长发包裹住少年全身,他整个人坐在案前,明珠笼罩着他,清光流淌下,用六个字足以概况——

瘦削、苍白、诡魅。

白翁跪在少年脚边,心疼得眸含泪光,仍在苦苦劝道:“主子,多少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啊,老奴实在担心你把身体熬坏了,您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在加紧寻找了,该回来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白翁的话中没有点明,但其实,这“该回来”的一番所指中,不仅仅包括了那本《妙姝茶经》,更包括了……那个人。

少年依旧冷冰冰地坐在那,没有动弹,只是长睫微微一颤,忽然喃喃道:“中秋节快到了……”

白翁一愣,不明所以:“还,还早着呢,主子,现在才是夏时,都还没入秋……”

少年似乎对白翁的话充耳未闻,只是盯着虚空,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冷笑了声,闭上眼眸,低沉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骗子。”

那一年,少女清脆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畔:“小越哥哥,以后每年中秋,我都陪你一起过,给你送月饼吃,团团圆圆,年年岁岁,我都陪着你一起看月亮,好不好?”

他早已没有了家乡,却在吃下她送来的月饼时,被那股温暖熨帖了整颗心。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吾心归处,真的便是吾乡。

心有所系所念之人,身处在这方阴冷昏暗的地下石室中,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每时每刻,都还能有那么一些……盼头。

天上的月亮静静地照着这方洞穴,他也静静地等待着,她每一次到来都让他心弦为之一颤。

即使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表露出来过,但那一点细微的喜悦与温暖,却的确支撑了他许多个日日夜夜,令他不至于在冰冷昏暗的地下,孤独得发疯。

或许早在不知不觉间,就不是他在提着那木偶的线,操控着她的一言一行了,而是她,在经年累月里,不觉牵引住了他,悄然操控住了他的喜怒哀乐。

但现在,这根线断了,她不愿回来了,彻底将他……丢弃了。

少年苍白的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丝冷笑,声音在石室里一字一句地响起:“如果中秋节之前,人和《茶经》还是没有找到,就将计划……提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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