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寐语者作品上阳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我张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明知道深深伤了他,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方才的一刹,是母亲的天性让我失去常态,还是连子澹也不再是可以全心信赖之人!

四目凝对,只是短短一瞬,却似无比漫长。

“我只是想恭喜你。”子澹惨然一笑,缓缓放手。

春色转暮,夏荫渐浓。

午后小睡初起,浑身慵倦无力,坐在镜前重新梳妆,见两颊泛起异样的嫣红,越发衬出唇色的苍白。这一阵子,精神渐渐又不如前,越发容易疲惫。

这段时日,每天都有雪片般的折子递上来,全是上书叩请萧綦还朝主政的。奏疏被直接送到府里来,堆满了书斋,每天都要差人清理。

萧綦韬光养晦,蛰居王府这许久,差不多也该到火候了。等北疆大吏更替,整肃军中陈弊的大事落定,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大业将成,又该有怎样一番天地翻覆。

那日之后,子澹命人送来一只锦匣。里头是一副已经发黄的绢画,淡淡笔触勾勒出秀美少年的侧影,恍如梦中。

那是我的笔迹,昔日偷偷摹了他读书时的模样在绢上,不敢被人看见,万般小心的藏起,却终究被他发现。他欢喜不已,央着求着要这张画,我都不肯。直到他离京去往皇陵守孝的那日,我才将这画封在锦匣里,送了给他。如今,锦匣与绢画双双退回,我惆怅良久,终究将其付之一炬。

礼官上奏,宫中一年一度的射典将至,陈请豫章王主持典仪。

本朝重文轻武,骑射只做为高门子弟的一项礼艺来修习,年年射典都不过是应景的游乐。直至萧綦主政,尚武之风大盛,朝官贵胄纷纷热衷骑射,论其盛况,尤以射典为首。今年更不同往常,礼官有意借射典盛况,贺皇上与豫章王双双得嗣之喜,故而有意铺排,隆重之极。虽然礼制没有限定,然而历年射典都是皇帝亲自主持。礼官这道奏表一上,满朝震动,更无人敢有异议。

子澹允了礼官所奏,命萧綦主持射典。

皇家校场,旌旄锦簇。

胡皇后率众命妇观礼,我的座位在她凤座之侧。众人行礼如仪,我略欠身,目光与胡瑶相接,她淡淡含笑,眉间隐有阴郁之色。

相顾无话,我拂衣落座,静静转头,望向校场那端。

号角响,仪仗起,华盖耀眼处,一黑一白两匹神骏良驹并缰驰出。

墨黑战马上,是金甲黑袍的萧綦,子澹明黄龙袍,披银甲,骑白马,略前一步。

阳光照亮战甲,刺得眼睛微微涩痛,我侧眸,却见身侧胡皇后挺直背脊,一瞬不瞬地望向前方,目光专注,神情幽晦。

那是我们各自的良人,不知她看着子澹,与我看着萧綦,心境是否一样。

竞射开始,校场远处悬挂了五只金杯,竞射者轮流以轻矢射之,射中者获金杯载酒。

轻矢是没有箭头的,极难掌握力度和准头,这才真正考较箭术。

场下子弟驰马挽弓,女眷们遥遥张望。

萧綦驰马入场,左右顿时欢声雷动,轰然叫好,气势大振。

却见子澹突然纵马上前,越过萧綦身侧,抢先一步接过了礼官奉上的雕弓。

事出突然,来不及看清萧綦的反应,子澹已经引弓搭箭,弦响,疾矢破空,金杯应声坠地。

场上瞬时静默,女眷们呆了片刻,这才纷纷惊呼出声。

我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剧跳,却听萧綦缓缓击掌,左右这才轰然叫好。

礼官上前欲接过子澹手中雕弓,子澹策马掉头,看也不看那礼官,径直将雕弓抛掷在地。

场下哗然,萧綦冷冷侧首,沉声道,“皇上留步。”

子澹驻马,却不回头。

“轻慢礼器,乃是大忌。”萧綦不动声色,淡淡道,“还请皇上将礼器拾回。”

“朕不喜欢俯身低头。”子澹脸色铁青,与萧綦相峙对视,一时间剑拔弩张。

我惊骇已极,只觉得子澹今日大异往常,隐隐让我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我略一踌躇,咬唇站起身来,却见胡皇后抢先一步奔了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胡瑶大步奔入场中,俯身拾起雕弓,双手奉起,呈给子澹。

僵持之局,被她的举动打破。然而以她皇后之尊,亲自捡拾雕弓,仍是大大辱没了皇家颜面。

子澹的脸色越看难看,胸口起伏,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綦,却看也不看胡瑶一眼。

“恭喜皇上射中金杯。”萧綦欠身一笑,转头吩咐左右,“来人,置酒。”

侍从忙奉上金杯美酒,子澹却恍若未闻一般,蓦然探身抓过胡瑶手上雕弓,抽箭开弦,弓张如满月,箭头直指萧綦。

那箭,不再是竞技轻矢,而是真正杀人的白羽铁矢。

狼烟

时当正午,耀眼的阳光骤然凝结如冰。

黑铁箭镞的锋棱,在阳光下映出一片白光,如利刃切入我眼底。

子澹举弓的一刹,我全身血液已经凝固。

箭尖与萧綦的咽喉,相距不过五步。

尾端雪白箭羽,扣在子澹手中,腕上青筋凸绽,弓开如满月,弦紧欲断,一触即发。

我眼里,突然只看得见刺目的白——子澹的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箭锋的冷光仍是白。

天地间,只剩一片冰冷如死的白,唯有萧綦黑袍金甲的身影,矗立于天地中央。

萧綦端坐马背,背向而立,我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看到那挺直的背影,始终纹丝不动,玄黑滚金的广袖垂落,如岳峙渊停,不见分毫动容。

“皇上扣稳了”,萧綦的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的笑意,“一念之差,流血的必不只臣下一人。”

子澹的脸色更加青白。

如果这一箭射出,萧綦血溅御苑,随之而来的,将是铺天盖地的复仇、杀戮与动荡。

仇敌的血,或可洗刷一时的辱,为此的代价,却是亲人、爱人、族人,乃至天下苍生都将为此而流血。

“皇上!”一声微弱的哽咽,惊破眼前肃杀。胡皇后跪下了,跪在子澹马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珠坠颤颤。

我亦怔住,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素日落落明朗的年轻皇后,此刻常态尽失,只顾垂首掩泣,极力压抑了喉间的呜咽,却抑不住肩膀的剧烈颤抖。

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对峙如旧,谁也不曾侧目,亦不看她一眼,任凭一国之母跌跪在尘土中。然而子澹的箭,分明颤了一颤,弓弦依然紧绷,手上的力道却似有所颓弱。

这个跪倒尘埃,掩面哀求的女子,毕竟是他的妻。

如果换作我,萧綦又会不会心软动摇?

我永远无法知道,因为,我不是胡瑶,也永不会跪倒在强敌面前。

“皇后不必惊惶,皇上与王爷只是比箭罢了。”我疾步而入,俯身搀扶胡瑶。

右手挽住胡瑶的同时,我将左手按在襟前,抬眸直视子澹。

他知道我左手按住的地方,正是那柄贴身所藏的短剑。

——子澹,你若射出这一箭,我必为他复仇,必以整个皇族之血为祭,包括我自己。

他凝视我,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焚尽了最后的希望,徒留灰烬。

萧綦笑了,朝我略侧首,凌厉轮廓逆了阳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

“王妃所言甚是,皇上神射,微臣自愧不如。”他长声一笑,翻身下马,傲然以后背迎对子澹的劲弓,头也不回,从容走向礼官。

礼官跪在一旁,战战兢兢捧了金杯,高举过头顶。

我扶了胡瑶,将她交与侍女,转向子澹,深深欠身,“请容臣妾为皇上置酒。”

素手执玉壶,金杯盛甘醴。

甘冽的酒香扑鼻,我将两只金杯斟满,亲手捧起碧玉托盘。

子澹的手臂缓缓垂下,弓弛弦颓,杀气已然溃散。

萧綦举杯迎向子澹,广袖翻飞,神情倨傲,薄唇挑出一丝嘲讽。

校场旷寂,四下旌旄翻卷,猎猎风声里,只听萧綦朗声道,“吾皇万岁——”

左右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涌起,湮没了铁弓坠地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称颂声里,子澹孤独地端坐马背,高高在上,而又摇摇欲坠。

次日,太医称皇上龙体欠安,需宁神静养。

内廷宣旨,皇上即日移驾京郊兰池行苑,着豫章王总理朝政。

事已至此,再无可挽回。

我知道,子澹这一去,只怕要久居兰池,归期难料了。

满朝文武乃至市井都在流传皇上失德的流言,说皇上当众失仪,行事暴虐,竟欲射杀功臣,摧折国之栋梁……还有更多不堪的流言,我已不愿再听。

萧綦终于有了最好的理由,将子澹幽禁。

我不明白子澹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触怒萧綦。

费尽了心思,只求保他平安,他却偏偏往剑锋上撞来。

还能怎样呢,倾我之力,所能做的,只能是打点好兰池宫里里外外,让他在那里的日子不至太难过;另一面,护着胡瑶的周全,让他的孩子平安降世。

由于我的阻拦,胡皇后没有随驾前往兰池,得以留在宫里。

从校场回宫之后,她便发热病倒,神智昏乱,病情日渐加重。

一连数日都未听说她有好转的迹像,我心忧她们母子安危,再顾不得太医的劝阻,执意入宫探视。

鸾帐低垂,茜色轻纱下,胡瑶静静卧在那里,苍白面孔透出病态的嫣红,眉峰紧蹙,薄唇半咬,似睡梦中犹在挣扎。

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徐姑姑拦住,“王妃身子贵重,太医叮嘱过,不宜接近病人。”

说话声似乎惊动了胡瑶,我还未答话,却见她身子一颤,眼眸半睁,直直望定我,吐出两个含混的字来。我离她最近,听得依稀清楚,分明就是叫的“王爷”!

这一声,惊得我心头剧震,半晌才敛定心绪,遣出所有人,只剩了我与胡瑶,留在空寂的中宫寝殿。

“阿瑶,你想见谁,告诉我。”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掌心触手滚烫。

胡瑶似醒非醒,眼里几许迷离,几许凄楚,喃喃道,“王爷,求您放过皇上,放过这孩子……阿瑶再不会违逆您,阿瑶知错了……”

她哀哀呓语,攥住我的手,用力握紧,像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退后一步,陡然失去依凭,跌坐到床沿,仿佛溺进一潭冰水,却连挣扎也不能。

胡瑶,竟也是萧綦布下的棋子,竟也是一心效忠萧綦的人!我千挑万选,原以为她年少率真,就算出身胡家也应没有危害子澹之心……眼前恍惚掠过校场上的一幕,子澹夺弓、掷弓、开弓,以及那愤恨欲狂的眼神。回想他与胡瑶种种反常异态,骤然从心底里渗出寒意,不敢再想下去。

子澹,他必然已知道了真相。

当他发现枕边人只是一枚棋子,当他以为这棋子是我亲自挑选,亲手安插……我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绝望和愤恨?

怎样的激愤欲狂,才会让子澹在校场上不顾后果,愤而开弓?

他恨萧綦,恨我,恨胡瑶,恨每一个欺他之人……假若还有解释的机会,我还能请求他的原谅么?

我颓然掩面,欲哭已无泪。

这熟悉的大殿,囚禁了姑姑一生,如今又在胡瑶身上,重现一场宿命的悲哀。

迈过殿门,我茫然前行,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动,仿佛被某个方向召唤,径直朝那里走去。

“王妃,您要去哪里?”徐姑姑追上来,惴惴探问。

我怔怔站定,半响,方记起来,这是去往皇帝寝宫的方向。

只是,那处宫殿早已空空荡荡,没有了我想探望的那个人。

良夜静好,明纱宫灯下,我凝望萧綦专注于奏疏的身影,几番想唤他,复又隐忍,终化作无声叹息。

  如果觉得上阳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寐语者小说全集上阳赋帝王业回首已是百年身凤血千秋素光同明月照人来好久不见凰图在寂与寞的川流上衣香鬓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