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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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嫣这才如梦初醒,嗯了一声。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里,喻博士要过来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边不大合适,可是专门派人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又不现实,只好把父亲那边的司机和刘嫂给叫了过来,让他们在公寓里陪着她。

陆嫣查资料查到很晚,期间江成屹一直没回来,到十二点时,司机告辞而去,留下了刘嫂。

第二天醒来,她穿着睡衣到厨房取水喝,刘嫂不在,家里被打扫得明亮整洁。

她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以唐洁的作息习惯,至少会再过两个小时给她打电话,她打算回房筹备幻灯片,为下个月的比赛做准备。

走到走廊尽头,她看着江成屹紧闭的房门,停下来。

不知道他在没在家,还是又在外面通宵办案。

念头刚起,门开了,江成屹从里面出来,身上穿着衬衫长裤,显然已经准备出门了。

看到陆嫣,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下,很快就移开,往外走去。

陆嫣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睡裤,睡衣还是当时唐洁送的,领口开得很低。

记得当时唐洁嘲笑她:“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身材再好也是然并卵。这么漂亮的睡衣你就天天穿给自己看啊。”

她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他不肯回头:“我今天没空,我让小周送你去邓蔓家。”

“哦。”她慢吞吞应道。

江成屹本来已经走到玄关,不知为何又停下,丢下车钥匙,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说:“一会小周会过来,你把衣服换了。”

第33章

江成屹说完就走了。

回房后, 陆嫣先到盥洗室洗漱, 再换上外出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好后, 就坐到书桌前查资料。

没多久,听到有人按门铃, 她刚一起身,桌上的手机也响了,拿过一看, 正是昨天江成屹让她存好的周警官的号码。

她接起, 小周就说:“陆医生,我是江队组里的小周, 我现在已经到楼下了。”

她说道:“好的,请稍等。”快步走到玄关,看了看显示屏,果然是那位叫小周的警员。

小周上来后, 她正要给他倒水, 谁知这时候唐洁的电话也来了, 她看下时间, 才八点半, 倒比她想的要提前一个小时。

“陆嫣,你们家江成屹的豪宅太豪了, 规矩一堆, 我懒得跟保安啰嗦, 我车停在大门口, 你快下来。”

陆嫣忙说:“马上就来。”回房间取好包,跟小周一起进了电梯。

小周没开车,到了大门口,两人上了唐洁的车。

坐好后,陆嫣给他们俩做介绍:“这位是周警官,这是我朋友唐洁。”

唐洁为人热情,回头对小周露齿一笑:“周警官好。呀,我说,江成屹他们局里招人是不是还得看颜值啊,怎么他这些同事一个比一个帅。”

一句话把小周逗笑了。

路上,陆嫣问唐洁:“你前几天说要跟叔叔去b市谈器材生意,打算什么时候去?”

唐洁像是跟b市有什么固定的生意伙伴,过去两年,曾经好几次到b市谈生意。

“还去什么啊。”唐洁直叹气,“丁婧和刘雨洁才出事,我可不敢乱跑,唉,我说陆嫣,出事的可都是我们同学,我这几天想来想去,怎么总觉得,这变态可能是咱们学校的。”

陆嫣露出思索的表情。

邓蔓家住在市中心的另一个区,路上又堵,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把车停在楼下,陆嫣和唐洁在小卖部里买好零食,由着小周陪她们一起上楼。

邓家的房子虽说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非常整洁,格局也宽阔,如果忽略小区旁乱糟糟的环境,是个非常舒服的三居室。

可惜由于主人的心境不好,屋子里常年有一种灰蒙蒙的压抑氛围。

八年前邓蔓出事后,叔叔阿姨痛不欲生,家里一度愁云惨雾,尤其是邓妈妈,差点都没办法继续工作,直到三年后邓妈妈再次孕育生命,这种状态才有所好转。

邓小妹长到如今,已经四岁了,特别聪明可爱,一开口就引人发笑。

听到敲门声,她第一个奔到门前。

门一开,陆嫣目光碰到邓小妹乌溜溜的大眼睛,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蹲下来亲了小家伙一大口,又拿零食给她吃。

唐洁在边上眼馋得不行,等陆嫣稀罕够了,一把抢过邓小妹,抱起来就往屋里走。

邓蔓的爸爸妈妈都不大爱说话,邓妈妈性格尤其严肃,邓蔓还在的时候,就对邓蔓管得极严,如今更显得话少。

只有当目光碰到小女儿时,邓妈妈的表情才会变得异常柔和温暖。

陆嫣和唐洁轮流逗邓小妹,邓妈妈到厨房给三人倒了水,坐在一边微笑看着。

过了会,她走到里屋,取出来两本东西,摩挲了好几遍,这才交给陆嫣:“这东西一直收在杂物间,蔓蔓好像有意把本子藏在角落里,既舍不得丢,又不想让别人发现似的,要不是打算搬家,我和她爸爸估计这辈子也发现不了这个本子。按理说这是蔓蔓的遗物,我和她爸爸不该送人,但我看里面全是蔓蔓你们三个人的合照,就……唉,希望你们别觉得阿姨唐突。”

“怎么会呢。”陆嫣郑重其事接过相册,“阿姨千万别这么说。”

听到这话,唐洁也失去了逗邓小妹的兴致,在一旁沉默着。

悠悠出了一会神,邓蔓妈妈叹气说:“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当年只顾着抓蔓蔓的学习成绩,对孩子的情绪根本没留意,现在想起来,人生这么长,高考失利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如果我当时多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蔓蔓也许根本不会做傻事。”

三个人都不说话,哀凉的气氛静悄悄在屋子里蔓延,唐洁憋得受不了了,走到窗边,“刷”的一下拉开窗帘,让阳光充沛地洒进来。

陆嫣问邓妈妈:“阿姨,你还是没能想起当年邓蔓都跟谁出去过吗?”

邓妈妈摇头:“这问题去年有位警官也来打听过,可是蔓蔓这孩子太内向了,什么事都瞒得死死的,除了你们两个,我还真不知道她还跟什么人有过来往,说早恋吧,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也就是高三那年,这孩子出去玩过几回,但她都说是跟你们在一起,次数也不多,而且每一次都准时回来了,我就没有多想。”

“去年有警官来打听过邓蔓的事?”陆嫣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颇感意外地看着邓妈妈,“是安山区分局的警官吗?”

邓蔓妈妈轻轻揉着太阳穴:“好像是姓江,挺年轻的,我总觉得以前在蔓蔓学校里见过,问那警官是不是蔓蔓同学,他也没否认。”

“姓江的警官?”唐洁吃了一惊,“别告诉我是江成屹,去年他不是还没调回s市吗?”

***

从邓蔓家出来,陆嫣心绪复杂,静了好一会,才开始翻看那本相册。

唐洁眉头拧得紧紧的,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关注邓蔓的事?难道她当年真不是自杀?”

“还有。”她越说越有些不安,“当年你跟阿姨认尸以后不是立刻报警了吗?我听说阿姨后来还去看了监控录像,有问题的话,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听到“认尸”两个字,陆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还有邓蔓那本日记,就那么语焉不详的几句话,谁能看明白?我都不知道她是真谈恋爱了,还是从哪本书上摘抄的什么笔记。也是怪了,那日记不知她怎么就那么宝贝,连投湖的时候还特意带在身上,等到捞起来的时候,日记本的纸都泡烂了,否则咱们往后翻翻,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线索。”

陆嫣眼睛莫名觉得刺痛。

高考结束没多久,她和同学们迎来了人生中最灿烂的一个暑假。每次出来玩,她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绞尽脑汁地在母亲面前想借口。

有一天,江成屹跟队友约好打篮球,她想起邓蔓的情绪大不对劲,就约了唐洁和邓蔓去学校图书馆借书,打算从学校出来后,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到了学校,她路过篮球馆,想着江成屹在里面,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意外的是,邓蔓也早就在里面了。

江成屹他们在场中打篮球,邓蔓就在一边替他们整理乱丢一气的衣服,捡起其中一件时,她默默地盯着那衣服发怔。

陆嫣认出那衣服是江成屹一件用来换的t恤,是她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的,白色,普普通通的样式,没什么特别,但因为上面的一排字母里,有她的英文名字,她逛街时看见,见价格不算贵,就买下来,当作礼物送给江成屹。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经常穿在身上。

邓蔓还在望着t恤出神,她盯着邓蔓的背影,藏好自己愈来愈深的疑惑,走近:“邓蔓。”

邓蔓听到她的声音,似乎非常慌乱的样子,脸色一刹那间又恢复正常。

联想起早前邓蔓的种种古怪的行为,陆嫣心里有了猜测,两人在看台上坐下后,她悄悄观察邓蔓,注意到邓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成屹,她知道邓蔓是个很懂得掩藏情绪的人,最近却总是在她面前失态,非常怪,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故意的成分。

她想了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邓蔓,我们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我非常珍视我们的友谊。”

隔了一会,邓蔓才转头看过来,脸色仿佛被泼了一层灰粉似的,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她注视着邓蔓:“我和江成屹已经约好了填同一所大学,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

她每一个字都绷得紧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邓蔓脸上摸索,以邓蔓的敏锐程度,完全听得懂她的暗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住地低喊:快否认,快告诉我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可是邓蔓却只凄惨地笑了笑,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篮球馆。

陆嫣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心中疾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追了出去。

她跑到图书馆,邓蔓不在那,又跑回教学楼,一层一层找到六班教室,往里一看,邓蔓果然站在窗前,正用力将手上一团物事扔出窗外。

她在门口静静看着邓蔓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走进去,轻轻拉邓蔓的衣角说:“邓蔓——”

邓蔓猛的回头,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她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那么痛苦的表情,彻底地怔住了,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会,她手忙脚乱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想要帮邓蔓擦眼泪。

“我没事。”邓蔓推开她,尽量想显得若无其事,声音却哽咽着, “我先回家了,你跟唐洁去图书馆吧。”

邓蔓走后,陆嫣脑中乱糟糟的。

前几天,她刚满了十八岁,高中毕业,大学在向她招手,她的人生,很快会翻开崭新的篇章,可是她远没有蜕变到拥有足够的阅历,她还不够成熟,无法让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面对这样一种棘手的局面,她感到空前的沮丧和迷惘。

她茫然地望着窗外,怔怔地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唐洁给她打电话,她才木然地从教室出来。

图书馆在教学楼的后面,路过楼下时,她想到刚才邓蔓扔纸团的举动,迟疑了片刻,走到教室楼下的月季丛里仔细找寻。

找了一会,终于在一个草堆里发现了一个纸团。

她的心砰砰直跳,蹲下身子打开纸团。

就看见上面写着一句话:“我恨她!我恨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每一个字都写得极重,力透纸背的感觉。

她像被人捅了一万刀,心一下子凉透了。

后来唐洁发现她神色不对,坚持要送她回家。

在家待了好一阵,想起刚才的事,她还是觉得身体阵阵发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再给邓蔓打电话,至少约她出来好好谈一谈,可是拨过去以后,邓蔓根本不接,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她在家里闷了整整两天。

江成屹不在市区,被他妈妈拉到郊区别墅给外公庆生去了,察觉她不对劲,他给她打了无数次电话,承诺自己第二天就回来,然后带她去散心,她本来有些提不起精神,但因为太想见他,还是答应了跟他出来见面,打完这通电话后,她心情多少有些好转。

收拾好第二天出门的东西,她犹豫着是再给邓蔓打个电话,还是径直去邓蔓家找她,想了一会,决定选择后一种做法。

可就在这时候,她接到唐洁打来的电话,被告知:邓蔓自杀了。

挂掉电话,她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窟窿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邓蔓的爸爸在外地开会,正在往回赶的飞机上,邓蔓的妈妈得到消息后,根本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昏倒了几次,又被抢救过来,情绪已经彻底崩溃。

她第一个到了那,被失魂落魄的邓蔓妈妈拖着去认尸,在办手续的时候,她想起纸条上的话,悲痛之中竟还掺杂着丝丝恐惧。

尸体从冰柜中拉出来了,她一眼就看见邓蔓那张浮肿还带着强烈恨意的脸,只觉得脊背被人狠狠重击了一下,痛得接近麻木。耳边,仿佛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轰然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碎片落地的瞬间,她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不至于倒下。

过去的十八年,她过得坦荡而快乐,第一次直面死亡,没想到竟是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

短短几分钟内,她如同被一把看不见的刀从里到外狠狠翻搅了一遍,连灵魂都碎成了渣子,回到家,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发现自己仍在冒着冷汗,湿透了的衣服,如同保鲜膜一般紧紧包裹着她的身躯,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一头病倒,每一次闭上眼,她都能看到邓蔓充满恨意的眼睛,而纸条上的那来自好朋友的近乎诅咒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断在耳边回响,一口一口蚕食她的意志力。

她泪流满面,昏昏沉沉烧到39度,整个人仿佛被丢到了火盆里,意识几近模糊,妈妈忧心如焚,连夜把她送到了医院,入院后,她被诊断得了急性肾小球肾炎,一住就是半个月。

***

唐洁的声音明明在耳边,却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似的,有种遥远空旷的意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顾自地出着神,直到身体被人用力摇晃了好几下,才猛地抬起头。

“想什么呢。”见陆嫣终于有了反应,唐洁翻了一串白眼,“到家啦。”

她若无其事说:“哦。”

开口的瞬间,她发现自己有着浓重的鼻音。

怕唐洁看出来,她忙低下头解安全带。

“大钟过来接我了。”唐洁看着她和小周下车,“我就不上去了。”

她恢复了平静,嘱咐唐洁:“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打电话。”

回到家,她请小周在沙发上坐下,调整一番心绪,开始翻阅相册。

诚如邓蔓的妈妈所言,相册里都是她们三个人的合影,几乎每一张照片里,她们三个人都在笑,笑容明媚得如同五月的晴天,看不见半点阴霾。

她一张一张仔细翻找,留意着照片上的每一处细节,每翻过一张,都努力观摩邓蔓的表情,连眉毛上一个小黑点都不放过。

翻到其中一页时,她停下。

这页纸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曾经经常被主人摩挲。

她目光缓缓上移,看向照片里的人,心毫无预兆地猛跳起来。

还是她们三个,笑嘻嘻地凑在学校的花丛前照相,一眼看去,没什么特别。

可是在照片的右上角,也就是三个人的身后,一个较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两人在阳光下交谈,都没有看向这边,显然是无意中被照进来的。

在这张照片里,邓蔓的笑容显得格外的明媚。

陆嫣脑中嗡嗡的,盯着那两个人的脸看了又看,许久过后,目光渐渐变得冷淡。

***

喻博士下午的确回了s市,但赶来安山区分局的途中,又临时被叫到s大学去办一个非办不可的手续,为此,他特意打电话给江成屹,再三致歉。

江成屹在电话里跟喻博士另约了时间,就把几个案子放在一块,跟底下人讨论案情。

刚说到丁婧的案子,一名同事从外面进来,将手上好几页电话号码递给江成屹:“丁婧头些天接到了一些骚扰电话,虽说都是骚扰电话,但奇怪的是,这些电话来源IP不同,我查了一下,第一页和第二页这些都是同一个来源,后面的这些零零碎碎的,我也就没再管。”

江成屹一页页翻过,目光在每一串来源掠过,到第三页时,他盯着其中一组ip地址,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不过很快,他就把资料还给同事:“就查前两页吧,第三页估计是些散户,没什么查的必要。”

同事比了一个“OK”的姿势,转身走了。

江成屹在桌边站了一会,忽然抬头对老秦旁边那个中年警员说:“老郑,你上次不是说,几年前有个女孩跳河自杀,有人连续七年给警察局写匿名信,要求警方重新调查这案子——”

“啊,对。”那警员纳闷地点头,“怎么了江队。”

“档案在哪,能不能帮我找出来。”

***

直到六点钟,江成屹才回来。

小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陆嫣在厨房做饭,怕小周无聊,偶尔出来跟小周聊几句天。

江成屹一回来,小周马上就站起来,非常兴奋地问:“江队,喻博士怎么说的。”

江成屹先看向餐厅,见陆嫣在里面忙碌,便收回目光,走到沙发边坐下:“喻博士明天才会过来,先吃饭,一会我送你。”

小周显然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虽然陆嫣的厨艺水平一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江成屹送他回来,站在玄关,看向还在厨房忙碌的陆嫣。

陆嫣收拾完出来,正好对上江成屹复杂的目光,有种预感似的,她望着他,开诚布公地说:“今天去邓蔓家的时候,她妈妈告诉我你去年去查过邓蔓的事。”

江成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起先前放在玄关的那叠书信似的东西,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在陆嫣对面坐下,将那叠东西丢在桌上:“我们查了丁婧这几个月的通话记录,发现她接到过很多骚扰电话,也就是说,在我还没调回s市之前,已经有人在调查她了。”

陆嫣眨眨眼,将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哦,是吗?”

“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号码里为什么会有你们南杉巷的IP地址。”

她看向一边:“我没听懂你的话。”

江成屹情绪依旧辨不出喜怒,目光却能看破人心:“哦,那为什么我们调出上个月丁婧家附近的监控录像,你会出现在画面里。”

陆嫣脸略红了一下,抬眼盯着他。

“你在跟踪她。”他下结论,“你早就怀疑她了,对不对?”

“我有点累。”她倏的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了。”

她刚走几步,就被江成屹一把拽住,紧接着,手腕上被冰凉又沉重的东西扣上,低头一看,江成屹已经用手铐将她和自己拷在一起。

“你做什么。”她大惊失色,据理力争,“我没做任何犯法的事!”

他一把将她推到墙上,抵着她,举起手中的信,低声逼问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年复一年地写这些匿名信。”

她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着的暗流,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心先是狂跳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由于靠得太近,两人热烫的呼吸已经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见她不说话,他捏住她的下巴,谆谆善诱:“你当年因为什么原因跟我分手,你自己心知肚明,早在七年前,你就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年复一年地搜集证据,写下这些匿名信,现在我只想听一句实话,你之所以急于知道真相,除了查找邓蔓的真正死因,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这话如同一柄尖锐的利剑,一刺过来,就将她坚强的外壳重重击碎,她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你明知道答案。”

他盯着她含泪的眼睛,微涩地说:“我想听你自己说出来。”

第34章

她被他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骄傲和自尊再也无从维持。

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直到上月, 她才确定她和江成屹八年前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到了此时此刻,面对他的质问, 她清楚地知道, 他想要的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话,而不是任何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紧紧盯着她, 不说话, 仍在等她的答复, 透过泪雾, 她看见他眼里燃着的两小簇火焰, 又明又烈, 直燃到她心底,

她根本想不出任何犹豫的理由,抽噎了一下,一手抚上他的脸颊,尽量维持吐词的清晰说:“江成屹,我忘不了你——”

她的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重重落下来,像等了许久似的, 饱含着暴风雨一般的力量, 迫不及待地将她的话语尽数吞入腹中。

她呜咽了一声, 眼泪越发汹涌, 用尽全力回应着他。

回忆一幕幕在眼前直掠而过,哪怕时隔数年,依然让她觉得异常苦涩。

那时她住院,他得到消息,连夜从郊区赶到医院去看她。

清晨七点,距离她被送到医院还不到四个小时。

母亲和唐洁守在床边,药已经用上了,但热度依然未退。

她的眼皮肿得很厉害,想要睁开眼,却只能勉强打开一条缝。

大夫们在床头查房,她听到他们在商议接下来还要给她完善哪些检查。从他们的对话中,她知道自己的肾功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她由此知道,外界的打击不但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力,也可以迅猛地击溃十八岁的健康身体。

眼泪干后,绷在脸上,有一种冰凉的麻木感,短短一天内,她仿佛在油锅从里到外地煎了一遍,如今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躯壳,思维一度接近麻木。

邓蔓死了,前几天还活生生的生命如今变成了一具冰冷带着恨意的尸体,心底的恐惧和愧悔比身体上的煎熬更让她难过一万倍,最痛苦的是,这种折磨还无处言说,在得知自己病得很重后,她居然有一种淡淡的解脱感。

医生们还在说话,她努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想让自己的意识就此沉溺在黑暗中,看不见光、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接触任何外界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离冰凉又坚硬的现实远一点。

然后她听到他来了,他声音很焦灼,却维持着礼貌,在跟母亲说话。

起初,母亲像是有些惊愕,在交谈几句后,母亲语气里的疏离和审视起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她曾设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从没想过她和江成屹的恋情会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母亲面前摊开。她听得出母亲对江成屹并不反感,要是在以前,她该是何等的骄傲和快乐,可是这时候,她只觉得加倍的煎熬。

此后他每天都来,从早到晚地陪着她,可是她始终闭着眼睛,不想也不敢去面对他。

得了肾炎的缘故,她的样子很难看,唐洁为了逗她开心,帮她擦脸时,曾说她的脸肿成了一个白胖小包子。

即便这样,只要病房没有别人,他总是会轻轻将她的额发撩开,丝毫不嫌弃地低下头吻她。每到此时,她都鼻根发酸,必须紧紧用手指抓住床单,才能让自己的眼泪不滚落下来。

清醒时还好,只要一入睡,她就能看见邓蔓浑身**地站在床边,甚至有时候,就硬邦邦地站在江成屹的身后,眼神诡异得如同浮在漆黑夜里的烛光,让她神魂俱散。

她无数次被吓醒,大汗淋漓地寻找母亲的怀抱,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痛苦到了极点,唯有在心底荒荒凉凉地呐喊: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邓蔓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只要一切能回到从前。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她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回家的那天,她依旧麻木漠然得如同一个木偶。

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因为遭受到了好友的意外和认尸恐惧的双重打击才如此,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邓蔓出事的前两天,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怕母亲一个人照顾不好她,父亲出钱给请了护工。她整天躺在床上,有意与外界切断一切联系。

慢慢的能动了,有时候趁房里没人,她会坐在床边,久久地望着外面出神。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蝉声阵阵、热浪翻滚,可是她看着绿意盈盈的窗外,只觉得冷,彻心的冷。

暑假要过去了,包括她在内,每一个人都将步入人生中的下一个阶段,只有邓蔓,像一根被人为折断的新嫩鲜碧的树枝,就此枯萎。往后的日子里,她们将继续前行,邓蔓却永远沉在黑暗的河底,再没有光明与未来。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会无声地滑落到腮边。

她不敢听有关邓蔓葬礼的一切细节,不敢面对痛不欲生的邓蔓的爸爸妈妈,甚至不敢再接触从前有关母校的角落,其中,当然也包括江成屹。在她眼里,每个人都可以坦荡地痛哭、尽情地惋惜,唯独她没有资格。

接下来的很多天,江成屹来找她,她不见。江成屹给她打电话,她不接。

她的心早乱成了一团麻,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她只知道,自从邓蔓死后,她的头顶便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一片巨大又冰凉的阴影,当初听到他名字时的甜蜜和期盼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无措和怵然。

有一天傍晚,母亲去医院给她取药还没回来,知道江成屹在下面等她,她觉得不能再这么被动和消极地对待他,于是穿了外套,由着护工扶着下了楼梯。

他在树荫下等她,瘦了很多,见她总算肯出来见他了,他眼里绽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她的心不知为何就软了,尤其是看到他睽违已久的笑容,早已坚定的决心顷刻间瓦解成了碎片,她喉咙哽咽,试着朝他走过去,可是事情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仅仅走了两步,脚仿佛被镣铐禁锢住了,再也迈不动步,更荒唐的是,她甚至根本不敢往他身后看,唯恐在暗影重重的角落,瞥见让她心碎胆战的魅影。

走投无路之下,她听到自己慌乱又绝望地对他说: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盯着她说:“你说什么。”

她声音很慢,吐字很清晰,每说出一个字,心上的肉都如同被刀剜了一下,一阵锥心刺骨的疼:“我说,我跟你在一起很不开心,我们分手吧。”

***

他的吻带着火星似的,点燃了一切,她意乱情迷地攀附着他的肩,一路吻到他的卧室门前。

他呼吸越来越粗重,一手紧锢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还腾空拧开身后的房门,进屋后,两个人滚到床上。

她心里早已烧起了一把烈烈的火,亲吻对来她已经远远不够了,她想要他、想摸他,于是抬起手来,试着去解他的衬衣,可是她一只手被手铐和他扣在一起,另一只手虽然保有自由,却不时遇到他的阻挠,无法随心所欲探去想去的地方。

想要解开手铐,可是他显然并没有这意识,她觉得不公平,趁他松开了她的唇,转而开始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探索时,她喘着气抗议说:“江成屹,你解开手铐,我想——”

“你想什么。”他声音粗哑异常,将她压到床上,用拷着手铐的那只手将她两只胳膊一并按到她头顶,另一只手则开始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服。

还没等她如一条扭动的鱼那样挣扎出来,他已经埋头下去,一口含住了早就想含的地方。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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