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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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吐气声,罗升他们吓得都快晕过去了。

“姑娘快走吧!”

谢琬被他们拥着往码头外走去,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也渐渐落回了肚里。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猜度了一下形势,赌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来罢了。

年底不仅是朝官们考核官绩的时候,也是关系到漕帮下一年运作的关键时刻,他们不会在这时候过份为难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他们盯上,但终归是吓了一跳,如果他们真动起手来,自己这帮人简直是没有半点反击之力,这是十分不利的。

她心里存了事情,回到面馆上了车才渐渐找回心思。

络腮胡回到木楼上,照实禀明了经过。

“应该只是个好奇心重些的寻常小姑娘,并看不出什么不妥。而且,小的想就算护国公要派人暗访,该也不会派个小丫头片子过来。”

屋里阴暗处传来声轻嗤,然后一只手刷地把窗户拉开了,日光照在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上。

“他守边多年,熟读兵法战术,什么招数使不出来?”说完他又把窗拉上:“我得回府了,你再去盯盯看他们去了何处,若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不必来回我了。”

络腮胡领命下楼。

谢琬回到客栈,在玉雪侍候下好生用了碗热汤之后,留住罗升父子与吴兴申田。

“我今日留意了一下,发现积水潭附近治理管理竟然井井有条,原先以为是漕帮的人治理的,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不是,但凡码头河港各处皆有官兵驻守,如何这积水潭作为京师码头重地,居然一个兵丁也不曾见?我知道漕运的事朝廷是有人专管的,你们可知道如今是谁?”

前世因为从来没往这事上想过,所以她没关注这方面的讯息,如今才知所知馈乏得很。

062 贵胄

罗升默然无语。因为反对她接近漕帮,他显然是不会去帮她留意这个的。

谢琬看着申田,他是个静不下来的,走动得多,消息应该获知的多。

可是申田也搔头抓耳,压根给不出答案来。

罗矩说道:“这应该很容易打听。我出去会儿,回来再禀告姑娘。”

谢琬坐下喝了碗茶,罗矩就回来了。

“如今掌管漕运的原来是护国公霍达。原先码头驻守的官兵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护国公接手后,因为护国公府本身就握有兵权,所以用的都是霍家麾下的人,至于没看到,则是因为换了便装。”

“护国公?”

谢琬听得护国公三字,也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护国公她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说眼下功勋之家没落无为已是常态,那么护国公府绝对是个异常。如今这第四代护国公霍达的的太祖父是伴随太祖皇帝征战下来的开国元勋,为打下大胤王朝立下举世功勋,据说当时太祖一共封赏了九位国公,而数代过去,其余八座国公府已经渐渐凋零,只有护国公霍家仍然伫立于朝中巍然不倒。

霍家也是有着得天独厚的运气。

在历朝历代天家无比忌讳臣子功高盖主,武将大权在握威胁皇威而明里暗里动刀子的先例之前,二十多年前东海沿岸战事又起,皇上不但钦点霍达率领重兵赶赴东海镇守,而且不时赏赐黄金白银,饷粮方面也是指定户部兵部优先供送。

历时十年霍达终于打败倭冠胜利归朝,皇上想来想去,大约实在想不到再赏他什么,于是又把霍家太祖的功绩翻出来,追封了个中山王。然后为皇太子迎娶了霍家的长女为太子妃。

霍家的长盛不衰绝对是个异数。

朝野上下猜测霍家几时失宠猜测了数十年,包括谢琬在内,也包括皇帝身边几个心腹衙门的人在内。没有一个猜准。皇帝对于霍家的恩宠是打心眼儿的真,就算一开始有为顾全朝局安抚臣心的嫌疑,可是如果一个坐江山的天子能够几代人都这么不安坏心眼的安抚一个武臣,那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霍家有着这样超然的地位。同时数代经营下来,在朝中也有了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根基,已经不是人们能够猜测和质疑的了。他在功勋圈中的地位,已经如同白日飞升的神仙,让人仰望不及。而在武官之中的地位,则如一代宗师,让人心甘情愿拜服。

至于文官心中怎么看——文武两派井水不犯河水,各有各的天地。如今太平年间,文官本就值钱,而一个国家总要有人掌领兵权。虽然天家这么信任他们,可他们对自己又无利益冲突,只要不违矩,能做不给他们抓到把柄, 他们又管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私下渐渐地也就无人再去提及这个完全与寻常人不在一个层次的人家的话题。在前世终生与文官和巨贾周旋的谢琬心里,护国公府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传说。

谁都知道盐运漕运两科油水丰厚,如今乍然听得漕运也落在霍达手上,谢琬刹那间有种护国公府已然成了不死神兽的感觉。

不过,霍家再怎么威风如今还影响不到她的生活,只是对漕运的事了解得多一点,对她往后操作起来也有利些而已。

她目前需要的只是如何把她的米铺运作起来。

想到这里。她说道:“我先歇会儿,你们下去吧。”

罗升等人走到门口,她忽然又道:“申田罗矩等一下。”

两人走回来。她站起来踱了两圈,说道:“方才那络腮胡走了之后,我看到他似乎去了码头左首一栋小木楼里。申田你这两天再去查查,那小木楼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用处的。”

等申田走了。她又对罗矩道:“刚才说到护国公,使我想起一事来。上回你说的参知政事魏彬大人家那个小公子,你如今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有这么符合条件的一个人。”

她心里的确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罗矩虽然说半路听来魏彬的幼子外家就在河间府。又常去走动,可到底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两个人都依言出去了。

再有消息传来就到了翌日早上。

大清早窗外一片白,推窗一看,北风噗地一下吹进来,几朵雪花飞落在脸上,冰凉冰凉地。

半空里雪花也在姿态多变地飞舞,楼下一树腊梅不知几时已经全开了,正于一园静寂中散着幽香。申田穿过树下,一面跺脚一面往楼梯上走来。

谢琬关了窗,玉雪端着热水走进来:“姑娘醒了?申田回来了。”

申田昨日傍晚出去,在码头住了一宿,赶早回了来。

她擦了把脸,申田已经到了门内。

“回姑娘的话,已经打听到了,原来那络腮胡是漕帮下头一个分舵主,负责漕帮手下五条漕船,姓骆,在帮里排行第七,所以大伙都叫他做骆七爷。他去的那栋楼就是他的住所,平日办事歇息都在那里。并没什么异样。”

谢琬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异样。

所以只是点点头,就放他回屋歇息吃早饭去了。

这里谢琬吃完饭,又上后街溜达了一圈回来,却还是没见罗矩。

按理说魏家住在京城,比起积水潭来方便了不知几倍,不说昨天夜里就能回转,也很该一大早就有消息才是。

她让玉芳去问罗升。

玉芳神色不定地回来:“罗掌柜说罗矩昨儿出去到如今并没有回来。”

谢琬端着茶碗静坐半晌,说道:“让吴兴去魏府周围看看。”

罗矩行事相对稳重,上回单枪匹马到京师来也平安无事,她不相信会出什么大的意外。可是他久久不归,也让人心里跟悬在了半空似的。

吴兴出去不到片刻就脚下踩着滚油似的回来了。

“姑娘!出事了!罗矩被人绑在了街上了!”

玉芳吓得惊叫起来。

谢琬站起身:“他人怎么样?有没有挨打?什么人绑的他?”

“人倒是清醒,挨没挨打不清楚,有人守在那里,但不知道是什么人!”

“出什么事了?”

罗升闻讯也走进来,虽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慌,但眼里的担心还是显而易见。

谢琬拿了斗蓬披上,“去看看。”

罗升拦住道:“要去也是小的们去,姑娘留下来!”

谢琬推开他,已然大步出了门槛。

身边人用久了就是有好处,并不用出声吩咐,玉雪自动与玉芳留在屋里,吴兴一个箭车套了车,申田与罗升搀着谢琬进了车厢后,顺势坐在车头,冲吴兴所指的街头急驶而去!

很快到了罗矩所绑之处。

这是条两侧都有高宅的小胡同,而两头都连接着大街。罗矩被绑在墙下一棵大梧桐树上,身上披了半身雪花,神情激愤,却又无可奈何。

两名家丁模样的人守在旁边,看衣饰用料很是不俗,想来其主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大梧桐树右侧方有个小门,半掩着,里面曲径通幽,应就是这两名家丁所当值的府第。

谢琬肯定这就是魏彬府上。而这道门应是魏府的侧门,想必罗矩就是在打听魏暹之时落网的。

她下了马车,径直走向罗矩。

家丁见着她一个小姑娘家走过来,不由皱眉道:“上别地儿玩去!”

罗矩看见谢琬,顿时傻眼了:“姑娘!”

谢琬不由分说,走上去解他的绳子。

家丁们惊愕不已,连忙上前来阻拦:“你这是干什么?仔细我打你!”

谢琬沉脸瞪着他:“堂堂参知政事府上的家人,胡乱绑人不说,还扬言要打人,你这是成心给你们大人脸上抹黑,还是打量着我大胤朝律法只是个摆设?!你以为,御史言官都是吃白饭的吗?!”

家丁们只奉命办事,可不料到突然而至的这小姑娘张口闭口就是这么一番大道理,顿时震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番见识!”

正说着,那小侧门忽然来传声喝彩,然后黯影一闪,走出来一位锦衣绣裳的少年。

谢琬才看到这个人,顿时就呆了呆,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看出得挺拔身姿,眉眼虽略带稚气,可一笑之下却有倾城之色。

他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却要问你,你纵容下人来我家里鬼鬼祟祟地打听我,难道就没错了吗?我大胤朝虽然律法森严,御史言官可越级弹骇,可是那也要有凭有据。咱们若是把官司打到顺天府去,也是我占理。”

少年侃侃而谈,不急迫,不慌张,甚至连眉眼间的锐气都都带着几分顽皮。

罗矩是奉她之命前来打听魏暹的,从他的话里来看,那他就是魏暹?从松树上把她救下来的魏暹,然后又替她擦药穿鞋护送她回府的魏暹?

站在雪地里的谢琬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

再看他,面前的他有如一块莹玉,浑身上下都透着钟鼎玉食之家贵公子的气息。

年纪相符,相貌相符,虽然她已经记不起当时在山上时他的样子具体是怎样,可是姓魏的十来岁美少年,住在京城,同时又有机会常去河间府,而且随身带着护卫的贵公子,世间还能有谁呢?

谢琬并不记得那魏公子的容貌,可是如今细细这么一看,倒是越发觉得有几分真切。

063 上门

那温柔地抱着她的脚,细心地给她上伤药的人,原来在这里。

她松了口气,带着几分释然说道:“魏公子说的是,的错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来自偏远乡下,又仰幕魏大人的清名,所以想趁着难得进京的机会,亲自来打听一番大人的趣闻轶事。因此惊扰了府上,还请恕罪。”

谢琬素日不急不躁,总是一副沉静自信的样子,罗升虽然觉得方才她跟这家丁们直接起冲突很是不顾后果,但是眼下见她忽然间又恢复了平日沉静的样子,也有几分意外。

谢琬并未把他们的目光放在心上。

魏暹是她的恩人,虽然他不记得她了。可这丝毫也不会妨碍她记着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给急需要关怀的她施予过温柔和爱心,护佑着她到达安全的地方。

虽然在她眼里,那时的他其实只是个半大孩子。

魏暹看见淡然有素的她,也有一丝迷朦。

原先听得她上来恶人先告状,本当她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就是听得她这番解释,也不过觉得她比起不讲理的人多了两分识时务。可如今看到她眉眼之间全是淡然而又笃定的微笑,又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他见过的女孩子那么多,能亲自出面营救一个下人的十分有限。

他能够确定,刚才怒斥家丁的她和眼下自信安然的人都是她的真面目,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面孔?

心下有了好奇,便就上前两步,问道:“方才你说你来自偏远乡下,那你是从哪里来?”

谢琬看着他:“河间府,清河县。”

“河间府?”魏暹目光登时亮起来了,“河间府我常去,我外祖家就在河间府。”

谢琬扬了扬唇。颌首道:“是吗?那倒是真巧。”

她无意跟他提起往事,对于魏暹这样的人,跟他当面说起把他当恩人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太矫情了。他根本不会稀罕人家的回报。既然如此。那就只要她记在心里就成了。

她也无意跟他有过多的牵扯,虽然他出身不低,但他做为魏彬的儿子,身无功名,在谢琬要做的事情上也帮不了她什么。

当然,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他去完成什么目标。

世上可利用的人那么多,怎么也不能去利用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

今日能够见到他,确知他的所在,知道他安好,就已经够了。

罗矩很快松了绑。脸红红地冲她默默作揖。

谢琬笑了笑,回头冲魏暹点头:“多谢魏公子手下留情。”

魏暹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想了想,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上了马车。罗矩脸上的赧色还是不曾褪去。

他向谢琬致歉:“小的事情没办好,反连累姑娘出面,小的该死。”

谢琬问:“你是怎么被他察觉的?”

罗矩说:“小的昨儿夜里到得魏府附近,先在方才那胡同观察了一阵,然后装作找人的样子跟里头出来的仆妇搭讪,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魏公子发现了。然后不由分说捉了我绑在树下。”

说着他暗暗搓了搓冷僵的双臂。

谢琬隔着帘子递了手上的暖炉给他,又伸手递了杯热茶出去。

真想不到魏暹看起来跟个寻常贵公子没两样。心思却也不失缜密,知道不落人口实,还把人绑到树上引出背后的她,以他如今的年纪看来,也是不错了。多亏得罗矩没曾真去打听魏府里头什么事,要不然。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以后万一你们有机会见到魏公子,客气点儿。”

往后她可要从京师码头走漕粮呢,来来去去的,难保撞不见。

外头罗升四人互视一眼,却是都带着一丝兴味闭紧了嘴巴。

如此回客栈后休整了一夜。已是谢琬那日针对赵贞之事所说的“两日”后。在正事面前,与魏暹的相遇也就如同窗外飞过的雪花一般,过去了就过去了。

这两日吴兴申田无事便在客栈前堂里厮混,收集此次述职官员的信息。同时罗矩则在留意赵贞的动向。

“果然不出姑娘所料,赵大人这两日出吏部之后便四处奔走,但是都没有什么成果。要凭他自己的力量升迁,显然极为艰难。”

谢琬在榻上坐了片刻,说道:“靳府这两日呢?”

“靳府里依旧是来的人多进的人少,而且进去的人也多半是失望而归。看来靳大人并非独独不给赵贞面子,而是他一向就是个不大理会这些事情的人。”

罗矩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流露出浓浓的敬佩之意,仿佛靳永就是个两袖清风刚直不阿的包拯的化身。

可是假若他当真两袖清风又刚直不阿,又怎么会住得起那样的宅子?靳府虽然占地不大,可是却处于西城地理位置最好的鹿鸣胡同。鹿鸣胡同之所以叫做鹿鸣胡同,是因为曾经这里一大片都是皇家的鹿园,后来才逐渐变为京中高品秩官吏的聚集地,地价一直不低。

罗矩对京师不熟,自然不知这层。但谢琬可是在京师呆过许多年的。前世跟谢琅去拜访的时候,靳永已经升到都察院御史的职位上,而靳府也已经搬到了东城的王府大街那边。

都知道朝中水很深,深到什么程度,怎么个深法,知的人却不多。

靳永或许骨子里并不是个贪财之人,可是当身处的大环境如此,你在朝中占着一席之地,听着下官们的阿谀逢迎,却还以两袖清风的姿态显示着你的不愿意同流合污,你让那么多手上不那么干净的人怎么活?

你不想贪墨,有的是人愿意贪墨。于是,那些自恃着一身傲骨却又想着做官的人通常的下场是,被人合伙拱下来,再推举个能跟他们同声共气的人坐上去。就算你想睁只眼闭只眼不去干预他们,可人家也怕你挡着人家的财路。

你既然要玩高尚,那就滚下台一个人玩高尚去罢!世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多。两条腿的文人还少吗?

随波逐流固然不好,但在官场上,有时候却是明哲保身的一种手段。

靳永一点也不两袖清风,要不然。他怎么会帮谢荣踏入翰林院的大门?

靳永也绝不是钱能打动得了的,——赵贞那两块寿山石虽比不上金山银山,可是让一个七品官往上挪挪位置,还是绰绰有余。赵贞的失败不是因为他钱给的不够,而是他在靳永眼里,尚未有资格让他出手。

谢荣却有这资格。

没有一个有才华的人会被尘埃掩盖住光芒,何况谢荣是这么样夺目的一个人。

靳永很轻易就能看出他的价值,他自己的目标也是要往上爬的,虽然他的助力很可能并不止谢荣一人,可是多一个谢荣。不是多一份力量么?所以他宁愿回头规劝谢琅兄妹归附谢府,而接受谢荣的鼓动。

真正打动靳永的,不是那些颠倒黑白的谗言,而是谢荣本身。

可是若没有谢靳两家是亲戚这层关系,谢荣怎么会轻易上得门去?举朝上下有才华的人多如牛毛。至于同科进士之中,高出谢荣名次的人就有一二十个,庶吉士馆里那么多才子,甚至与他同有可能被调入翰林院的也有五人,他们莫非没想过寻靳永帮忙?

凭什么谢荣就能轻易进得了靳府,说得动靳永出手?

只因为他特地回府的那一趟,与谢启功说的那句:“靳永是关键人物。”

说到底。谢荣之所以拥有这契机,还是借用了二房的人脉。

他与靳永之间,已经连结上了利益纽带。

所以,靳永才会在接到谢琬写的那封信之后,而迟迟不作回音。

谢琬让罗升仔细准备了一番。

翌日早上,等罗矩回来说靳永已经从衙门回了府。就拿着拜帖往靳府来了。

靳永听说谢琬亲自上京来了,还以为弄错,连问了来递帖子的门房两遍才确定下来,一面让人请她进门,一面进后院通知夫人何氏。

何氏原先在清河的时候就见过谢腾。也曾从丈夫和婆婆口里知道这谢家表叔有多么不容易,如今虽然疏远了,可人家女孩子亲自上门来拜访,总也要体现出一番郑重。于是也连忙整妆了一番,唤了心腹崔嬷嬷带着女儿靳亭,一道往二门来。

靳永与何氏站在垂花门下,见得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子从车厢里下来,猜得是谢琬,当即含笑走近。

谢琬打量二人半刻,矮身称呼着表叔表婶,又与靳亭互称过姐妹,被何氏牵着进院内来。

靳家有一女两子,儿子都比谢琬大,女儿靳亭比谢琬小半岁,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一直很恬静地盯着谢琬打量。

靳姨太爷如今已然中风在床,不能说话,谢琬进屋行了个礼,说明自己身份,靳姨太爷眼角就滑出两串泪来。谢琬也知道老人家这是想起了故人,心里想到早逝的靳姨太太,也十分难过,问侯了几句,然后便就迎着眼眶出来了。

两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靳永问起谢琬是如何到了京师,谢琬称是随舅舅齐嵩进京采买而来。看得出来靳永兴致不错,两厢聊起别后情形,先是唏嘘了一阵,之后提到谢腾夫妇,不免又伤心了一阵。直到问起谢琅的学业,气氛才又渐渐松快。

064 筹码

何氏看他们聊得起兴,也很高兴,起身道:“我去张罗午饭,表姑娘今儿就在这里住下。随后再派个人去通知谢大人,请他过来一道用晚饭!”

谢琬扬唇道谢。

等何氏走了,谢琬才看着靳永说道:“侄女此番进京,并未曾告诉谢府的人。”

靳永端着茶正要喝,闻言目光一顿,侧过头来:“这是为何?”

谢琬望着地下沉吟了会儿,说道:“表叔还记得当年亲手抄送给家父的那本《论语》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神情凝重却不显僵硬,使得她目光里虽然透露出超乎年龄的深邃,但是整个人却没有丝毫违和感。靳永看着这女孩子,忽然想起了前几日赵贞提到她时说的那句话,“无法用言语形容”,就是赵贞对她的形容。

“记得。”他把茶碗放下来,看着她,“如何?”

“那本书父亲一直珍藏着,如今父亲虽不在了,也由哥哥接手珍藏了起来。”谢琬看着前方,语调十分低沉。但是说到这里,她突然一转话锋:“表叔觉得,我三叔在仕途上最终能走多远?”

靳永闻言一怔,他实在没想到她会突然跟他提起仕途之事,而且还关乎谢荣。

纵使他心中对谢荣有着解读,可跟个小孩子谈论这些,而且还是个应该关在闺阁之中绣花的女孩子,显得多么无聊而荒唐。

也许别人会因为她的问话而大生诧异之感,而在他看来,却不过是略有涉世的孩子在故作深沉罢了。

他微笑道:“以令叔的才学,自然前途无量。”

谢琬也微笑了,喝了口茶,又幽幽道:“要是三叔在翰林院顺利的话,按照常理,三五年之内必有一次迁升。迁升之后若是再顺利,那他也必一次放外任的机会。若者进入六部的机会,再接下来若还是顺利,那他的前途就真正难说了。那对谢家来说,可真是件大好事啊!”

她偏过头。冲靳永明媚地一笑。

靳永顺着她的话意听下来,再陡然见得她这么一笑,背脊上竟突然冒出股冷汗!

朝堂里水深,谁也不敢保证能够一辈子不求人,不倒霉,所以在官场上,建立盟友关系就成了要务,而谁来做这个盟友更是成了重中之重。

谢荣不是个目光短浅之人,他知道,而他更知道以他的才学。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当谢荣找到他时,他立刻就明白是为了什么事。

出于情感上,他是替死去的谢腾感到憋屈,可是出于理智,谢荣承担着振兴家族的责任。他肩上也扛着光耀门楣的担子。来求他的人里不乏有着真才学的士子,谢荣不是最出挑的,可是他却是那些人里头他最知根知底的。

他知道王氏母子的贪婪,也知道谢启功的沽名钓誉,谢荣纵然比其父母强上数倍,可对仕途的野心却跟王氏对钱财的贪婪无异,只不过一个重的是权。一个重的是钱。

他喜欢这样摸得到别人深浅,可以掌握到别人的感觉。

于是,谢荣成了最有潜力作为他盟友的人选之一。

在靳家上下百余口人的生计面前,他再纠结于上一代的私怨而影响到仕途,称不上大丈夫所为。

与谢腾的情谊在关乎于靳家的未来面前,已经是次要的了。

眼下谢琬看似孩子气的一番话。其实却道明了事情还有可能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如果谢荣当真仕途顺利,他就很有可能会超出他的掌控范围。眼下三五年不怕,可是三五年之后呢?非翰林不入内阁,他提前入仕已让天家多看了几眼,只要不行差踏错。调入六部而后再外派做几年封疆大吏,那时内阁几位阁老也就差不多到了换届的时候,那时的谢荣,是具备力量争这个位置的。

而那时自己有可能已经赶不上他的进度,也有可能与他一样争夺这个入阁的名额,无论怎样,那时的谢荣都不可能成为他的盟友了。

使他感到冒汗的不是谢琬告诉了他这一点,而是以谢琬的年纪阅历,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关于谢荣的事,她什么也没有问,但这短短一番话,却等于把所有脉络都想透了。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不让她冒汗?

“你此番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见见我这么简单罢?”

既然她把话说得这么深,那他也就没有回避的必要了。

“自然是为了见见表叔。”谢琬放了茶,温婉地道:“幼时常听父亲提起靳姨太太和表叔的好,一直放在心中,是以前些日赵大人说要进京述职,便就让他代为捎了封信来。没想到赵大人信没捎好,只好我又随同舅舅亲自来了。”

靳永听她提到赵贞,便想起那信封里所写的履历来,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沉脸道:“你身为闺阁女子,德仪容工是要紧,大人的事,不要掺和!”

这话作为初次见面的亲戚来说,已是很重。

但自从想通了他帮助谢荣的原因之后,在谢琬眼里,靳永身为表叔的身份淡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作为一介官吏的身份。

所以,她并没有觉得难堪,而是平静地说道:“表叔错了,我掺和的不是大人的事,是关乎我和哥哥的事。表叔帮助三叔入翰林院,是无可非议的,可是难道表叔就因为跟三叔交好,就忘了当年与父亲的兄弟之情吗?”

靳永略有动容,说道:“赵贞关乎你们什么事?”

“赵贞的长子娶的是齐家那边的族亲,一个姓王的女子。这赵王氏没有家人,又因为与我极为要好,所以把我和哥哥当成了娘家人。赵家娶亲的时候赵王氏就是在我们黄石镇上的家里发的嫁,表叔要是不信,自可以让人去打听。

“三叔入仕我欢喜不已,可是王氏野心勃勃,我们兄妹无依无靠,将来三叔官越做越大,我们也就越来越没有保障。而如果我们多了门在京中做官的亲戚常来常往,王氏至少也会有些忌惮。表叔,难道我为自己求多个保障,也有错吗?”

谢琬睁大着双眼看着靳永,满眼里都是无助与无辜。

这使靳永有些错愕,分不清先前那个仿似看透世事的她是她的本相,还是如眼前这般略带着幼稚,眼界狭窄的她才是她的本相。

他收回目光,半日道:“有我护着你们,王氏敢怎么样?”

谢琬看了他片刻,垂下眼来:“王氏是三叔的生母。”

靳永身子一震,诧然无语。

王氏是谢荣的生母,他当然知道。王氏对二房财产觑觎多时,那么当谢荣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她是会变本加厉的。而他作为谢荣的盟友,又能够从中持什么天平呢?

从与谢荣达成协议之日起,他就已经没有替谢琅兄妹说话的资格。

“那你觉得,赵贞能帮到你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挑高了唇角,“他从官二十余年,至今还在七口外任上打滚,如今为了求官,还要低声下气求到我这个后辈面前来。纵使他是缺在机会之上,可二十余年还没让他建立起几条可靠的人脉来,也足以说明他不过是个泛泛之辈。”

为个资质平庸的人牵线搭桥,同样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说罢,他捋起墨须,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从容。

“表叔深谙为官之道,看人的本事自是高人一等。”

谢琬站起身,忽然一笑,说道:“那如果我说,赵贞深谙稼穑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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