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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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棋咬着下唇,瞪圆了双眼盯着母亲。忽然泪水就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阮氏更吃惊了,连忙拉着她进屋坐下,唤了丫鬟婆子端茶倒水,又在旁问长问短。

“是不是隽哥儿又甩脸色给你看了?我早劝过你这条路不好走,这任家本来就不是咱们轻易进得去的人家。再加上上回那事,那任夫人看咱们的眼神儿都跟看贼似的,你又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依我说,左右都是争,倒还不如去争争那魏公子。好歹人家可是正经二品大员府上的公子!”

“你知道什么?!”

谢棋停止哭泣,冲阮氏劈头一句。“什么魏公子武公子我都不要!我只要隽哥哥!”说到这里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廊下那一幕,眼泪顿时又如雨般下起来。

“既然这样,那你还哭什么?”

阮氏近日里忙着给谢桦拾缀新房累得腰酸背疼,眼下被顶嘴也很扫兴,如今她在这屋里是越来越没地位了,谢宏平日里跟她装深沉不说,就连自己的女儿也这样对她。

谢棋却因她的反问而怔住,然后坐直身,睁大通红的眼看着阮氏。

阮氏莫明被看得心惊,不由斥道:“你这是闹什么?神神叨叨地!”

谢棋咬着牙,腾地站起来,望着门外说道:“他平日里对我再冷淡,我也不觉得委屈,他就是当众给我脸色,我也一点儿都不怪他。可是我与他自小相识,而谢琬不过才进府两三年,有什么资格配称跟他青梅竹马?他就是喜欢另外的女子我也不会这么恨,可他偏偏喜欢的是她!”

“什,什么?”

阮氏听见这话,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谢棋蓦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冷笑道:“亏你还是府里的大少奶奶!竟然连这点都没瞧出来!当初我撞柱之时,任隽见到三丫头,一开口说的是什么?!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喜欢上她,他喜欢她!这是我刚才亲耳听到的,能有假吗?!”

阮氏呆立着,显然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冲击。

“三丫头,三丫头她有什么好,能被他看上?任家可不是小门小户——”

“任家算什么?!”谢棋冷哼,“你是不知道,她能耐可大着呢,不止是任隽,就连魏暹也对她格外不同些,连大姐姐都有察觉了,就你还蒙在鼓里!”

阮氏双眼愈发睁得大了,她还真不知道在这帮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暗涌汹涛!

“那魏公子,那魏公子凭什么瞧上她?”她回想起谢琬平日里并不出挑的表现,一切看去都中规中矩地,除了脸蛋儿漂亮些,举止大方些,还有别的什么?

哦不!她想起来了,她也并非时时都这样中规中矩,有些时候——虽然王氏不说,可她也早就察觉到了,比如说每次王氏想要治那丫头的时候,她总是能很幸运的逃脱——这真的是她幸运,还是她其实也真有几分本事?

如果说她有连王氏都能应付自如的本事,那要勾引几个毛头小子,对她来说又有什么难度?

真没想到,她不过十来岁年纪,竟然已深谙此道!

到了此处,她已经有着与谢棋一样的愤慨了。

谢棋终归是她的女儿,即使她对她不敬,那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何况谢棋嫁得好,那她将来也算是有个依靠。她不看好谢棋死守任隽是一回事,如今任隽被他人惦记又是一回事!而且当这个人竟然还是二房的后嗣的时候!

私下里她可以对丈夫儿女不满,可是当小家庭的利益面临威胁,她是绝对要奋起抵抗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看着谢棋。

谢棋一把掐下花觚里的九重菊,捻碎了才狠命扔在地板上。

晚饭后程渊进来报上个月的总帐,谢琬留他下来喝了碗茶。

沏的是铁观音。程渊尝了口,盖上茶碗盖子,看向谢琬:“姑娘有心事?”

谢琬低头啜茶,看也未看他,挑眉道:“何以见得?”

程渊往茶碗处瞥了眼,说道:“此茶提神,适于日间饮用。姑娘平日里过午不食,顿顿亦只吃八分饱,可见深谙养生,夜间浓茶不利睡眠这点不应不知。是以老朽推测,姑娘是有事存心。”

谢琬一笑,放了茶道:“程先生果然观察入微。”

说罢,眉间顿了一顿,却是又抿唇不语。

程渊沉吟半刻,又道:“京中最近出了桩事,想必赵大人已经知会了姑娘,不知道姑娘怎么看?”

谢琬微笑抬起眼来。

赵贞今儿来的信上并不是来自谢荣的消息,而是朝廷里一桩变故:当朝皇太孙日前因私德有失被皇上罢黜了太孙封号,如今已贬为庶民。

这件事看起来跟谢琬毫无关系,但是谢琬却知道,皇太孙殷昱之母,当今的太子妃殿下,正是护国公霍达的长女,霍家世代深受皇恩,到了如今霍达这代,更是到达了巅峰,太子妃只有一子二女,皇太孙居然会被罢黜封号逐出宗籍,这代表什么?

赵贞的猜测是,有人暗中在动霍家了。

上次罗升进京,赵贞就已从他那里得知谢琬在顺天府学附近开米铺的事,自然也知道霍家的风吹草动也会影响到漕运,因而他才会发这封信来。

前世殷昱被罢黜的时候,谢琬也还只有十一岁,压根没去关注这件事,后来这殷昱的下落也不了了之。可是如今既然霍家关系到漕运,她当然要知道一二。

084 斗智

如若谢琬并没有过重生的经历,那遇上这件事,她必然会往赵贞的思路上想,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前世殷昱被罢黜之后,一直到谢琬死时,霍家也并没有遭受过什么不测,只不过是太孙之位改传给了余侧妃的儿子、太子的庶长子殷曜而已,而这殷曜日后也果然做了太子。

所以如果说罢黜霍达的外孙,乃是有人在针对霍家施下的阴谋,证据其实并不充足。

一算日子,离罗矩回来也不久了,到时申田会去京师坐镇,然后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消息传来,太孙被废这件事情对漕运究竟会不会产生间接影响,大可以静观其变。

而且,她的漕船只是数千只中的一只,她也只是数万商户中的其中一户,就是要作出反应,也轮不到她这只小喽罗率先乍乎。

因而她决定暂且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眼下程渊显然以为她正在为这件事忧心,这个老家伙,到如今还在刺探她的深浅。

她笑问道:“不知先生又怎么看此事?”

程渊一手搭在席地而坐的膝上,一手捋着须,片刻没说话,眉梢之间却隐约闪过一丝得色。

“依老朽之见,这太孙之命不长矣。”

谢琬万没想到他会吐出这么句话,不由得放下茶碗,凝神望来,“此话怎讲?”

程渊道:“姑娘长居京外,朝政之事知之无多。

“古话讲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霍家身沐皇恩数代,也到了将颓之时。皇上龙体康泰,但太子为储已有二十年之久,论起年岁,今年也届不惑,太子近年来时有染恙,说句大不讳的话。恐怕不是长寿之人,皇上难道就不怕太子将来登基之后,皇权渐渐落到后戚手中?”

谢琬顿了下,说道:“你是说。皇上终究还是忌惮霍家,所以才废黜太孙?”

程渊道:“太子妃只育有一子二女,只有废掉皇太孙,断了霍家的念想,才有可能避免这个后果!”

谢琬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也有些道理。天家恩宠臣子是一回事,可把江山交给人把持又是一回事,皇上可以给霍家无上尊荣,让他的女儿当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以追封他们的列代祖宗。也可以让他们执掌最有油水的衙门,可是未来坐江山的人,却不能再流着霍家的血液。

她回想了下前世霍家后来的情形,看上去也确实如他所预测的这般,在皇太孙被废之后。哪怕太孙易主,太子妃也依旧被太子宠爱着,霍家也仍然风光无限。而霍家对天家始终忠心耿耿,甚至在数年后,倭寇再次扰边,霍达的长子还曾亲自率兵反击,并且在这场战役中。霍达的嫡孙霍英也战死了。

这样的话,就不合常理了。

“先生的看法,自有道理。”谢琬沉吟着,说道:“只是这么一来,谁还会替他殷家尽忠呢?”

程渊凝目看着她。

她缓缓开口,继续道:“本朝开国之初立有八公四侯六伯。当初这些簪缨之家是何等的风光,可到如今真正风光的还剩几家?封地被收,子弟不事上进,大多数家族已只剩下个空壳子。朝廷甚至有时一年两年都想不起来封赏他们,他们都是功臣良将之后。天家如此对待他们,为什么他们都还如此拥护?”

程渊望着她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那以姑娘之见?”

“他们拥护朝廷,自然是有君臣之道约束。可是这么多年来连怨言都不曾有就难得了。

“他们不抱怨,是因为在八公四侯六伯之中,至少还有一个霍家被殷氏如此器重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君恩消薄是常情,可是只要霍家恩宠不怠,那就说明殷氏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功臣之后,霍家到如今,已成了天下功勋之家的代名词。只要有霍家在,他们的精神就不会垮,也不会绝望。

“历代天子之所以对霍家恩宠不减,也是因为这层。他们知道削弱掉所有功勋之家后的后果,于是与其供着所有的家族,还不如独挑其中功绩最大的霍家来宠着,一来让其余人看到天子之恩,二来也借霍家的忠心拢络着其余人。所以,私以为天家对霍家的恩宠,不是假的。

“按照先生的说法,如果说皇长孙被废是因为皇上忌惮霍家,那么,这样的道理你我皆看得分明,难道别的人就看不出来?功勋之家知道殷氏终于连霍家也不放过了,会怎么想?霍家自己,又会怎么想?东边的倭寇还是霍家赶跑的呢,皇上就不怕他一个不满,索性勾结倭寇逼宫禅让?”

程渊听到这里,似乎连呼吸也已经忘记了,盯着侃侃而谈的谢琬似是才认识。

谢琬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低头抿起了茶。

从程渊头天来的时候起,她就看出来他的不心服,只不过一直只是点到为止,并未曾点破。如今他竟拿这等朝堂之事来试探她,她若不借此拿几分深浅出来,只怕他当真以为留在这里做帐房还屈尊了。她究竟能不能降伏得了他,不只她需要知道,程渊也需要知道。

程渊屏息半晌,听见她杯盏轻响,才算是渐渐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三姑娘有几分智慧,所以才会以言语试探。他在官僚府上混迹多年,早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方才那样的推测,如今京师不止是一两个人这么想,甚至就连赵贞都是这样以为。他拿这番话出来,就是想看她究竟是庸才还是良才,配不配得上赵贞说服他时说的那些话,如今听来,她不但不如自己所猜是个徒有外表之人,心思竟还缜密到令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居然对朝政之事能分析得如此一针见血,她胸中该有多么开阔的一个世界?

他忽然觉得两耳有些发热,垂目掩饰了下赧色,说道:“姑娘一语中的,令在下叹服。”

到此时,自称从老朽变成在下,转变得是如此心甘情愿。

谢琬仍是淡淡地扬起唇,“不过是一些粗浅道理,但凡了解几分朝堂的也会明白。”

程渊的脸上更热了。不得已,只是借茶水化解尴尬。

“铁观音须得二三泡时才出味,此时再饮,果然齿有余香。”

谢琬见他这般,也知火侯够了,便就笑道:“先生若是喝不惯,我这里还有普洱,不影响睡眠。”

程渊亦笑道:“能有此荣幸与姑娘啖茶谈天,一宿睡眠何足虑哉!”

谢琬微笑,便不再劝。

程渊挽袖执壶,替她续了杯,放壶又道:“姑娘胸有韬略,是真正具备大家风范之人。在下跟随姑娘时日虽短,但也已彻底被姑娘风采折服。如若姑娘不怪在下冒昧,眼下有几句话,可否当着姑娘面道来?”

谢琬闻言,知道他这是投诚了,顿即正色:“我敬先生如师友,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程渊微微颌首,说道:“姑娘以诚意待我,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我虽然只管着姑娘铺子上的事,但是这些日子看姑娘的作为,大胆猜测,姑娘应是有一番大谋略。而这谋略的目标,结合姑娘的身世来看,只怕与谢府甚至是谢三爷有关。”

谢琬扬唇看着他,“先生大胆往下说。”

程渊点头,接着道:“这些日子在下并没有闲着,我打听了有关谢三爷的一些事情,只想说姑娘选的这条路,并不是条容易好走的路。不过此路虽然漫长艰难,可是凭姑娘的大智慧,也并非是条无望之途。”

谢琬点点头,含笑道:“先生有什么好建议?”

程渊道:“远的咱们先不说,只说眼前的。近日府上住着两位娇客,府上姑娘们都渐到了择亲之时,我斗胆问姑娘一句,姑娘对自己的婚事有何打算?”

谢琬顿了顿,说道:“暂不考虑。倾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三叔逐步壮大,我就是嫁的再好,哥哥将来也会被他打压下去。谢家二房与王氏母子这两派之间的矛盾是绝对无法调和的,我们知道,三叔也知道,眼下的和睦,都不过是权宜之计。

“将来哥哥入仕时,三叔已经羽翼渐丰,他是不会给机会让我们威胁到他的。而我,若是嫁了人,便再没有了帮扶哥哥,以及将血统不分的谢府拔乱反正的时间和自由。总之,我拔除王氏一族以及匡扶我二房上位是首要,嫁人是次要。”

程渊目光里露出一丝钦佩,他说道:“姑娘果然如我所猜,是个心性坚定之人。

“我也知道当初姑娘进府之时,舅老爷齐大人曾经与老爷太太订下过约法三章,协议双方都不得干涉姑娘与二少爷的婚事,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假若上回在李子胡同劫持姑娘的人目的是奔着姑娘本身而来,姑娘又待怎么应对?”

谢琬闻言,也不由得一怔。

是啊,假若当时劫持她的人目的是为了得知她的嫁妆,那岂非只要将她强行玷污了不就可以了么?

再假使背后指使的这人是王氏,那么不管她怎么隐瞒,王氏也定会把事情抖落得天下皆知,不把她逼得没有生路,就是把她逼得不得不嫁给玷污她的那人!那样一来,该属于她的那半分二房的家产也就会随她而嫁过去了。

085 吵架

她虽然有钱壮贴身护卫,可也保不住有他不在的时候,比如说今日任隽纠缠她之时——想到这里,她脑中忽然闪过丝灵光!

她倏地抬起眼来看向程渊,轻哂道:“今儿任公子与我在廊下说话,你也瞧见了?”

程渊垂眼捋须,“任公子一番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谢琬扯了扯嘴角望向前方。

既然他瞧见了,钱壮瞧见了,自然也就还有人瞧见了。

任隽只要再前进一步,她的闺誉就有可能尽毁在他的手中,好在他只是有些鲁莽,而并非蓄意,否则的话事情被有心人借机闹开,别说任家不会接受她进门,谢启功也自会以她妇德有失为名堵住舅舅舅母的嘴,而插手她的婚事。

她在那里盯魏暹,不想被任隽盯上。任隽情急失态,他们又被别的人盯上。

看来,这府里头盯着她的人也渐渐多了。

谢琬接下来两日都没有见到任隽,她自己也没有怎么出门。

这日下晌谢琅却愁云惨雾地走进来,说道:“展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日魂不守舍的,昨儿被我撞见在房里喝闷酒,今儿忽然就说要家去。莫不是被棋姐儿缠得烦了?”

谢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写字。

谢琅道:“他就是太心软了。这样可不成,我得劝劝他去!”说着,又自顾自走出了门去。

碧香院里,谢芸也正在劝说任隽。

“你才过来两三月,课业上正是摸到门路的时候,大家也都相处的好好的,你为何突然又要走?若是你家里来接便也罢了,偏偏任伯父极同意你留下来,任伯母也时常派人来交待你好好在这里读书,我竟不知道是什么引得你如此。”

十三岁的谢芸自去京师见了两个月世面,说话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老气横秋。

任隽涩然笑着。“你也不必劝我了。你们家虽好,却终非我栖身之地。我自哪里来,还当往哪里去。”

“你这是什么话?”谢芸站起来,又走到他面前躬下身子:“什么叫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僧道有这么些消极的念头!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这两日你究竟是怎么了?”

任隽唇角苦涩渐渐变浓,正要别开脸去回避,门外小厮禀报说二少爷来了,他身子又不由得一震,目光也紧随向门口望去。当看见谢琅只身进来,身后并无人时,他目光里的炽焰便又一点点熄灭了。

谢芸瞧见他这变化,愈发纳闷。

谢琅急步过来道:“展延当真要走?”

谢芸连忙道:“二哥哥快劝劝他吧,我这里口水都说干了!”

谢棋站在碧香院门外翠竹丛下,直到谢芸谢琅相继出了院门。这才进得门来。

任隽在廊下出神,连谢棋走进来也没曾发觉。穿着竹青色道袍的他站在绘漆的廊下,像竿画上的修竹。谢棋也记不清印象里她这样默默仰视过他多少回,只记得自打有印象时他就在她的记忆里。但是眼下他为之出神的人,却不是她。

“隽哥哥。”

她清了清嗓子。强打着精神唤了声。

任隽回过神,看着栏下的她,半日颌了颌首,转身进屋。

她心又往下沉了点,咬了咬牙,跟着进了门,他坐在书案后的椅上。神情落寞得让人心里发酸。

她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她高兴谢琬对他的无动于衷,另一方面,她又更加在乎他的心之所向,——谢琬即使这样对他,他还是对她割舍不下。对一往情深的她却视若未见,这样的区别,怎么可能让人感到平衡!

“隽哥哥,干嘛要走啊?”她坐在他对面,问道。

她知道他被谢琬拒绝心里不好受。所以这两天一直都很乖,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回任府去!她怎么能让他回去?他若回去了,她哪里还能再等到这样跟他相处的机会?想挽留他的心情,她比谁都急切!

任隽不说话,转身拿起桌上两本书。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搭理她。谢棋有些气闷,再想起那日他对谢琬所说的,那些如同插在她心尖子上的话语,隐忍的语气也保持不下去了。她站起来,绷着脸道:“琬丫头究竟有什么好的!她是个丧妇之女,是注定被人嫌弃的!哪里值得你这样对她!”

“你住口!”

任隽腾地站起来,手上两本书啪地甩在书案上,脸色铁青着,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快步地走向门口,似乎一刻也不想和她再呆下去。

然而走到门槛处,他忽然顿住,又转过身来望着她,说道:“她就是再怎么不好,我也觉得比你好!起码,她从来不会在背地里言语伤害他人,更不会像你这样满肚子嫉妒和小心眼!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千金小姐都要缺教养!”

谢棋闻言身子一晃,小脸儿刷白,手尖脚尖也瞬间因血液沸腾而产生发麻之感!

“你说我没教养?你竟说我没教养!”

她抓起桌上的书,冲着他狠命砸去,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

任隽避不开这一砸,脸上着了一记,却是咬咬牙关,出门去了。

“你回来!”

谢棋追到房门口,正好见到他飘然消失在院门口的衣袂。

“你凭什么说我没教养!我有父有母,她什么也没有!她才是个缺人教养的野丫头!”

她气得冲院门外大喊,可惜别说有人回应,就连院子里任隽带来的下人也早避得远远的。

“我总会让你对她死心的!”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一拂袖,也出了门去。

谢琬虽然没出房门,但是也从身边人口里知道了谢琅铩羽而归的消息,玉雪很好奇她的态度。

“任公子虽然性子优柔了些,可人还是不坏的。”

晚饭的时候谢琅去拜访同窗,不在家里吃饭,于是她一面上菜,一面跟谢琬试探着。

虽然也从钱壮口里知道那日任隽与谢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她总觉得谢琬并不是那么动辙就冷血无情的人,对付李二顺和宁大乙他们的时候她虽然也没手软,可终归他们是真的做了错事,任隽固然冲动了些,到底并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再说,他也不是那种人。

谢琬平时对身边人极宽厚,对内也没有什么特别严的规矩,因为她本身私底下就是个随性的人,只要对外大伙不要给了人可趁之机就好了。平时就算她和玉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只是讲道理给她们听,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痴情于自己的任公子那么狠心呢?

当时那番话,就连她这个听着转述的人,都觉得十分难受。

她的三姑娘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是为了表明态度,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狠。

谢琬埋头喝汤,只作没听见。

玉雪见状,只好又壮着胆子道:“任公子要走的事,老爷太太都知道了,他突然提出要走,老爷自然会问缘由的,要是他说出来什么就不好了。”

谢琬叹了口气,从汤碗里把头抬起来。

每个人似乎都想打听她的心意,程渊是,玉雪也是,谢琅不打听是因为他还不知道。

可是她能怎么说呢?任隽也有十四岁了,却脆弱得很,遇到点事情就只会消极逃避,而不会自己去琢磨开解。一个人一生里哪能事事顺心?他喜欢她,她就一定要接受吗?不接受就要负气回家吗?别的不说,冲着这个,他和她就走不到一处。

所以,对此她能有什么态度?

她承认那番话说得过急过重,以从未遇到过挫折的任隽来说,确实难以接受。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男人,父母在的时候,他在父母身上寻求安全感,父母不在的时候,他从妻子儿女身上寻求安全感,却不会去想,他应不应该学着怎么给人以信心和安全。

而且,他跟谢棋算是什么?

但是,这些话解释给玉雪听,实在也没有必要。因为她只是在本能地同情弱者,眼下在她眼里,任隽就是那个被谢琬“欺负”了的人,至于他这样做合不合适,像不像个男人,她们不会关心。

她把碗推出去,让玉雪添饭。

玉雪见她叹完气默了半日,竟是又半字没说,不由得也叹息起来。

算了,反正任隽跟她没有缘份,她这个旁人再关心也是白关心。

晚饭后谢琬在抱厦里又烧着小水壶泡起了茶。

水将开时,玉芳带着谢棋进来了。

“外头这么好的月光,却窝在屋里煮茶,岂不是糟踏了这好月色?”谢棋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从丫鬟手上拿过来一摞三四个小锦盒,作神秘状小声地道:“我今儿看见后园子里翠怡轩下的芙蓉花开了,我们不如一边去赏月,一面去煮茶。你看,我这里连点心都带来了!”

谢琬扭头一看窗外,果然月色如水银泄了满地,映得整个天井都多出几分诗意,遂也笑了。

“倒是你有准备,可去请了大姐姐不曾?”

谢棋笑吟吟道:“请了。但是有没有空来,就不得而知了。”说着指了指东边方向,然后抿嘴笑起来。

谢琬听得出她这是说近来谢葳总陪着魏暹在一起的意思,懒得去理会她言语里的促狭,笑着让玉雪去准备。

086 诡计

拂风院里,魏暹正和谢葳谢芸谈天,天赐走进来,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魏暹听完顿时往他看了眼,眉梢带着惊讶之色。

谢葳见状道:“出什么事了么?”

魏暹站起来,“哦,无事。就是流烟吃错东西在闹肚子。”他笑着说。流烟是母亲派给他的两名大丫鬟之一,管着他的起居。说着,他又起身道:“我先回去看看。”

谢葳体贴地道:“快去吧。”然后目送他出了门。

谢芸亦起身道:“梦秋神色好奇怪,流烟真的是吃坏东西了么?”

谢葳微凝神,回身道:“你还不回屋去么?”

谢芸顿了顿,摸着鼻梁出门了。

谢葳在门口站了片刻,望着院内月色沉吟半晌,忽然也轻轻迈过门槛,顺着魏暹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魏暹出了拂风院,立刻拉着天赐在潇湘院门外问起来:“展延真的约了小三儿在后园吃茶?”

天赐道:“小的刚才也是听下人在那儿说的,他们说的很小声,我在拐角的墙后听见,说任公子不但约了三姑娘在翠怡轩吃茶,还别的人都没请,只请了三姑娘一个。小的觉着任公子这样只怕不妥,故此来告诉爷。”

“这孤男寡女的,展延怎么能这样!”

魏暹睁大眼睛,急得在廊下迅速打起圈来。

天赐道:“爷若是担心三姑娘,不如眼下去瞧瞧吧?”

魏暹停住步,“好!你快带路!”走了两步却是又回头来:“不成!你还是留在屋里,要是有人问起我来,你就说我散步去了。”说着撇下天赐,飞也似的往后园子跑去。

翠怡轩里此时茶香满室,八角紫铜炉上的水壶发出嗡嗡的沸响,月色透过树影落在露台上,越发衬得夜色怡人。

谢琬与谢棋面对面坐在红木几案两旁。随侍的丫鬟们都站在门外。

谢琬带了玉雪玉芳,谢棋则带着碧霞银霞。

从开始到如今,谢棋从始至终都在风花雪月及钗环首饰上打转,压根就没有提起任隽半个字。任隽要走的事情连谢琅都知道了。谢琬可不认为谢棋会不知道。她眼下还能坐在这里与她闲情逸致,只能代表她这番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谢棋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而谢琬两世加起来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人兴许不知道,谢琬可清楚得很。

谢琬并不怕她耍什么花招。她怕的是她不耍花招。不耍花招就代表着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她。所以眼下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也不妨配合着看看。

吃了半块藕酥,谢棋擦了擦手,说道:“我去去净房,你先喝着。”

谢琬微笑颌首,目送她出门。

谢棋很快带着碧霞银霞离开了。整个翠怡轩只留下谢琬带着玉雪玉芳二人。玉雪正要进来侍候,银霞忽然又急匆匆跑回来:“我们姑娘不小心踩进前面水沟里了,现在崴了脚,两位姐姐可不可以帮着我扶我们姑娘回去?”

“这怎么可以?”玉雪下意识地拒绝,并望了屋里端坐的谢琬一眼。

银霞咬唇看着谢琬。看似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谢琬放下茶,说道:“既然二姑娘崴了脚,那你们就去吧!”

“那姑娘你呢?”玉芳也道。

她淡淡地笑道:“怕什么?自己家里,又不是别处。再说了,这四处不都还有人走动么。”

“多谢三姑娘!奴婢们一送了姑娘到房里,一定立刻就让二位姐姐回来!”

银霞感激得弯腰叩谢。

谢葳到了潇湘院,先站在庑廊下打量了里头两眼。然后提裙往魏暹房里走去。

魏府来的人除了两三个在廊下走动,其余人都在房里,整个潇湘院看上去静悄悄地。

才到了魏暹门口,天赐便走出来,“大姑娘。”

谢葳点点头,问:“流烟好些了么?你们爷呢?”

天赐陪笑道:“谢大姑娘惦着。流烟无妨。我们爷方才说出去转转消消食,许是去藏书阁了。”

这个时候去藏书阁,而且连小厮也没带?

谢葳狐疑地看了天赐两眼,默不作声退了出来。

门外站了片刻,她忽然又拐上东边。往颐风院走去。

进了颐风院,她直接问来开门的吴妈妈:“妹妹在做什么?”

吴妈妈笑道:“原来是大姑娘。妹妹不在屋里,方才二姑娘过来,约她上后园子吃茶去了。”

谢葳一颗心莫名踏实下来,立时又笑道:“她们俩也真是的,有这样好的心情,竟然也不叫上我。我找她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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