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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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会这么巧,他出意外也是在十年前?

“你可还记得是几月的事?”她立望爬起来。

“不记得了。不过,肯定不是跟崔家出事的那日。”宋澈又走回来,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又躺回榻上。“因为上次你说崔家的事情时我已经去核过了,崔涣那事是春天,他出事是夏天。”

“那后来京师里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多么?”

“不多。”宋澈道:“你别看京师面上平平静静,实际上每个角落都有顺天府的眼线,天子脚下,不可能会任凭这么些麻烦的江湖人窜来窜去的。这些探子发现可疑人便会去打探他们的来历目的,如果没什么异常便不会惊动。如有,自会有人盯着他们的。

“当然也会有些漏网之鱼,不过,即使漏了过去,他们事后要收摊也是很难。因为毕竟还有城门那一关。当初伤害程筠的那伙人已经确认离开了京师,这些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江湖人在京师闹过夭蛾子。”

他以为徐滢不知这些朝廷内幕,因此说的很详细。

徐滢凝着双眉,把玩着枕头上的流苏,心里却跟陀螺似的转起来。(。)

第242章 女客来历

既是江洋大盗们不敢轻易在京师惹事,那么,启德十三年的春夏京师频频出事,先是崔涣遇险,后是程筠被伤,再之后没多久又是徐少川之死,三件事看不出必然联系,可为什么偏偏都在这一年间?是巧合,还是这背后也有着什么牵连?

程筠和谢惠乃是路遇这伙贼人所以遭殃,那这伙人本身是要去做什么的?

难道会是冲着徐少川而去?

如果是这样,那杀害徐少川的人就跟劫囚那伙人有关了。可如果真是他们,为什么崔涣反倒安然无恙?就算他们恼恨徐少川坏了他们的事,也该把崔涣这个罪魁祸首给除了不是吗?崔涣这些年除了愁点家产,别的可看不出什么忧心来。

所以这点暂时倒是可以排除。

然而,她还记得程筠在伍门寺时跟他说过崔涣在这一年曾于伍门寺外出过意外,所以崔家才会每年往寺里捐上好几百两的香油钱。结合崔家如今的境况来看,这笔香油钱对崔家来说已是很大一笔支出了,足见是真有其事。

那么,崔涣当年遇险之地究竟是京郊驿馆还是伍门寺外呢?

宋澈拿起她手畔的公文接着看起来。

她看看天色,也下了床。

袁怙如今将十来间铺子事务全交给袁紫伊打理,不到三个月,且不说营利节节比高,只说原先杂乱的店堂和滑头的伙计如今却是大变样了,铺子无论大小皆是一般的干净整洁,伙计们不管何时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提到东家大小姐更是肃然起敬。

袁怙很满意,原先还担着的心逐渐放下来。如今便是不能捐官。能有这样得力的女儿也是幸事了。

虽然他觉得袁紫伊的本事令他太过讶然,之前十几年将她也埋没得太彻底,但是他还是高兴的。这些日子为着弥补过失,他忽然也舍得出钱给她添置家俱,碰上好的绸缎也会让掌柜们送来一两匹,给她的月钱也调到了两个儿子一般的地步,——他就当多养了个儿子。

袁紫伊倒是不在乎多揽些差事。有事做人才不会闲得慌。只不过这样一来便没什么时间去寻徐滢。

这日正看着帐本外头就说有她的信,她还纳闷呢,这大梁里谁还会给她写信?一看就乐了。居然说曹操曹操的信就到。她正好也想去瞧瞧徐滢这新婚里头闪了腰没,于是盘算了一下手头活计,翌日便往髻上插了凤尾簪,身上套了织锦衣。收拾得齐齐整整往王府来。

王公贵府里的路数她懂,到了门内。在典史处递了帖又录了簿子,便就乘轿去往荣昌宫。

徐滢已等在宫门下,拿着两扎绣线在指间绕来绕去:“我真是望穿秋水了,快来救命!”一把将她拖进了门槛。

袁紫伊这一路进了宫门。早有人把消息传到了昭阳宫里看着宋沼写字的宁夫人耳里。

“来的这位姑娘面生得紧,看不出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闺秀,往日里也没见过。但是作派倒是极大方的。不是徐家的亲戚。从前也没听说过世子妃跟哪家闺秀特别要好,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被世子妃这样看重。”

太监安贵这般禀着,宁夫人就拢了眉头。

她也没有听说过徐滢有什么交情过硬的官户小姐,当然她过门未久也可能她收集的消息还不全面。只是上回徐家女眷来时她都没有这么亲热,看来此人远比徐冰她们更得她的信任了?

她微微舒了口气,望着槛外一枝干枝梅。

打从上次在她手上吃过亏,她也掩了几分跟她别苗头的心思。斗自然是要斗的,她厉害,明知道万氏跟她不睦,偏让她来掌这个中馈,如今有万氏在她身边虎眈眈等着钻空子,她哪里还分得出心去跟她动心机?

倒不如且把身段放低,把她这厢稳住了,不致于在使她跟万氏联手对付她。

这个女客既然得她看重,那她也不妨做个面子情。

想了想,她说道:“去典史处问问,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好照身份送招待过去。

安贵下去了。

原以为很快来,哪知道一碗茶喝完还不见踪影。她便走到宋沼身边去看他的字,问了几句功课,安贵便就回了来:“回夫人的话,奴才刚才查出来了!说出来夫人只怕不信,世子妃的这位女客,竟是个商户女!”

“商户女!”宁夫人也愣住了。

徐滢看着不像个没品的人,徐家即便不如王府富贵,可也不至于让个小姐去跟商女交朋友。

“你都打听清楚了?”可别冒冒失失地弄巧成拙。

“打听得清清楚楚!”安贵走近来道,“奴才刚才已经着人去打听过了,这袁姑娘家里住在东城,是做买卖为生的,约有十来间铺子在手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结识的世子妃,总之世子妃出嫁时都是她在闺阁里伴的她。”

这么说来是没有假了,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滢居然把个商女引为知交——这当然不犯法,大梁国盛,商人地位也不是那么低的,可她地位再高跟官户和王府也是没法比的呀,这让她又以什么礼节去招待她呢?总不能世子妃的女客来了,她这个暂掌中馈的当家人连点表示都没有,人家才是这王府真正的主母啊!

她凝眉望着安贵:“你方才不是还说这姑娘气派不错么?”

安贵搔着后脑勺:“看着端端正正,相貌风仪又极美,走在咱王府里目不斜视,那模样瞧着就是走在皇宫里她都不会迟疑半分似的,确实像是个一流的大家闺秀。是奴才看走眼了。”

宁夫人皱着眉,没再说他什么。

但这么样又该如何做呢?

按规矩,商人家上门她是可以不加理会的。哪里有堂堂亲王府把一个商户女奉为座上宾的道理?那王府颜面何在?但这人却是徐滢的知交啊!她若没点表示,回头徐滢要是觉得这是瞧她不起,着人来扫她的脸倒是划不来了。

倒不如做体面些,只当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路款待,徐滢是个聪明人,自会承她的情。

第243章 明来暗去

便就扬起下巴冲安贵道:“去吩咐膳房,送八色鲜果六色茶点去荣昌宫待客,回头再按二品官户家小姐的规制备桌席面过去。”王府待客都是有例行标准的,除非各人出私己银子置办。徐家是三品,她将这袁姑娘地位再抬高一级,已是够体面了。

安贵转身下去。

她忽然又抬头道:“慢着!”

而后目光莫测地看了眼容华宫方向,走到他身边,凑近说了两句什么。

万夫人这里也听说荣昌宫来女客的事了。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徐滢有女客来访这很正常,再者最近她的重心都放在了盯宁夫人身上,徐滢这边她暂且也是不能再动什么心思的。

不过她对镜理鬓的时候听到阮全的话却是也扭转了头:“你说膳房是按二品大员家女眷的规制送的茶点?”她怎么没听说过哪个二品大员姓袁?

“正是,”阮全呲牙眯眼,指着昭阳宫方向说道:“不光是茶点隆重,奴才听膳房的人说午膳也是照八荤四素四冷盘的规矩来的。”

万夫人凝眉起身:“这女子是哪位二品官员家的近亲?”

“不像。”阮全摇头,“便算是别家大人家的近亲,也没有以这等礼数相待的道理。”

万夫人引以为然。略顿,说道:“是查查这个人,要快。”

荣昌宫这里徐滢望着侍女们捧来的茶果,也是讶了讶。

她房里来了客人,宁夫人送些招待过来这理所当然,不过这招待未免隆重了些。袁紫伊只是个商女,她若受了不当的款待。那就坏了礼数。当然她也相信宁夫人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她挖坑的。

“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她拿起只佛手瓜来说道。

如果只是几样果子点心那倒罢了。

侍女讨好地道:“夫人还吩咐了膳房,会以二品官眷的规制备宴送到荣昌宫。”

徐滢蹙了眉头,看向袁紫伊。袁紫伊眼里也闪过丝不屑。

“你先下去。”

徐滢挥退她,将佛手丢回盘子里。

袁紫伊道:“我不过是个商女,徐家官位也不过三品,你们这位宁夫人却以二品之礼待我。这若不是挖坑给你这位新晋世子妃。必然就是为讨好你了。她这一讨好不要紧,回头也不知生出什么事来。端亲王首先便不会纵容你。”

王府的事她也知道许多。

徐滢胸有成竹地冲画眉打了个手势,附耳与她说了两句。直等她称是离了去,才扬唇瞥着袁紫伊道:“这礼数我不坏,也亏不着你便是。”

袁紫伊轻哂,拖过一旁摊开的绣谱:“那我就接着方才的讲。这女红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我可是打小就练的,你这半路出家的要想出成绩。不定多少年。而且你这笨手笨脚的,要我说你还不如跟宋澈坦白来得痛快……”

宁夫人这里听完侍女回话,心里也是满意。

徐滢会回侍女的话,这就说明她是留意到了她的用心的。这次她想不承她的情都不成了。

她跟徐滢的矛盾本就不如万氏跟她的深,这次若是能借机言和,对她日后彻底打垮容华宫可是极有利的。她可没万氏那么大的胃口。还想跟宋澈别苗头,她不过是个后来的。就是再争宠地位也强不过王妃去。倒不如挣点实际的。

万夫人这里听完阮全打听回的消息,却是冷笑起来。

徐滢为什么会有个商女朋友她且不论,只说这袁紫伊不但不是二品官眷,而且还只是个商女,宁氏却用二品的规格招待她,这马屁还真是拍的大胆!

“王爷呢?”她问。

端亲王在后殿廊下打扫鹦鹉笼子。本来这种秋高气爽的天气他是想去后园子里溜鸟的,可是听说徐滢有女客来,担心她们去逛园子,又不方便去了。正好二郡主宋鹃打门前经过,他便就喊了她进来帮忙。

“父亲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对鹦鹉?”宋鹃抚着紫蓝金刚的皮毛说,“我也不用金刚这么贵的,小小的牡丹鹦鹉就好了。”

端亲王扬眉道:“回头再给你们买。”

宋鹃抿唇道:“又是我们姐妹三个每人一对?”

“那当然。”端亲王将鸟笼子挂起来。

宋鹃嘟嘴望着地下,神情不如先前那般欢畅了。

端亲王才把鸟儿从她手上接过去,忽然廊下蒋密匆匆被叫出了门去。没片刻又转回来,面上颇有些阴晴不定,走到端亲王面前迟疑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世子妃今儿招待的女客是个商女。”

端亲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神色。商女又没有什么,又不是商男,用得着大惊小怪!

蒋密这才又说道:“可是宁夫人却是照二品官眷的规制给的招待。”

二品官眷的规制?端亲王终于竖了眉头,王府行动都是有宗人府监督的,他这里一乱套,别的皇亲岂不都会跟风?一顿饭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这却不是钱的事,是规矩礼数的事。他说道:“这是世子妃交代的,还是她自己作主定的?”

蒋密道:“是宁夫人定的。”

端亲王面色沉下来。这宁氏也是王府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把她传过来!”

宋鹃从旁只声也不敢出。

宁夫人听说端亲王也在过问这件事,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起了身。

端亲王怎么会理这种小事?自然是万夫人去送的讯。

以高官官眷的规制招待商女固然不对,但她却是为了徐滢的体面这么做的,也不是为了自己,更何况,谁能证明她坏规矩了?

她揣着冷笑到了承运殿,先毕恭毕敬跟端亲王行了礼,听完他问讯,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张单子说道:“妾身因见世子妃与袁姑娘亲切非常,又苦于不能以官眷之礼待之,所以自己拿了三十两银子出来治了席面。这里是膳房开的收钱的单子,还请王爷过目。”

她既然早就知道万氏在盯着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她钻了空子?

先前着安贵去膳房的时候,她就已避开万氏耳目交了银子给膳房了!(。)

第244章 玩心眼儿?

端亲王一看单子,只见确是今日所设,上头的戳印十分明显,那火气就渐消了。

宁夫人目光往廊下宫人们处一溜,又挟着冷笑说道:“这王府的规矩摆在此处,妾身哪有胆子敢破?只不知是哪些乱嚼舌根之人唯恐天下不乱,才让人觉得可恨得紧。承蒙王爷和世子妃信任,妾身可是才刚刚接手中馈,这要是动辙为点小事遭人拿捏,日后还如何行事?”

端亲王负手皱眉,这事他本来没深想,也不打算再深究,但她这么一说他也觉出不妥来,这么点事情平常就是发生了也只需去伍云修那里备个案处理就成,如今这宁氏明显意有所指啊,她们这究竟唱的是哪出?

不过不管怎么说,宁氏没越规矩,她的话也没错,为点小事来兴师动众什么的,他也不能忍。

他说道:“万夫人这会子在做什么呢?”

万夫人得到宁夫人过来时已候在门外,本想等端亲王责问宁氏时进去浇油,哪料到宁氏竟然还留了一手!这时听见他声若洪钟这么一说,那颗心顿时晃荡起来,连忙调整面色,稳稳走了进去:“妾身才走到门外,就听见王爷提及妾身,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端亲王说道:“膳房里说是丢了些燕窝,你去查查都是谁无事去那里转悠过?”他深深望着她说道。

万夫人手心一紧,膳房里怎么可能丢燕窝?宁氏派去的人都是奉命去的,只有她的人才是无事闲晃,他这明摆着是丢个借口过来让她管管身边的奴才呢。

她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做声,只得闷声应下。

宁夫人冷笑撇着她。眼下徐滢生受了她一番心意,万氏又自讨了没趣,她心里正有着说不出的得意。

端亲王可没她想的那么宽。

人多的地方哪哪都有勾心斗角,他自知她们都有心里的小算计,只是却不明白徐滢怎么会也跟宁夫人掺和在一起?她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这事上这么含糊?不是说她接受宁夫人的示好不妥,而是她日后要管着整个王府后宅。做事若粘粘乎乎。如何保持公正?

正想到这里,蒋密忽然带着厉得海打门外进来了。

厉得海先行了礼,再露出缺了两颗的牙口与宁夫人笑道:“原来夫人在这里。害老奴好找。这里是我们世子妃着老奴送来的二十两银子膳钱单子,世子妃说了,不劳王府破费,这是她自己的私客。客人也不多,实在用不着那么样的排场。因此由她自己出钱。”

说着也把一张单子奉了过来。又道:“方才侍棋四处遍寻夫人不见,老奴猜想或是在此处。世子妃又让转告夫人,夫人先前着备的那桌席面早已经吩咐膳房勾去了,东西并未浪费。请王爷和夫人放心。”

宁夫人立时如同被冷水泼了头。

端亲王看看那单子,却是乐呵呵捋起胡子来!他就知道徐滢不是糊涂人!可不是么,真没让他失望。

他深深看了眼尴尬站在那里的宁夫人:“世子妃行事。可比你我想象得沉稳多了。”

万夫人挑眉得意地扫她一眼,伴着端亲王离去。

宁夫人面色真比哭还难看。本来她还想借这事跟徐滢缓和缓和关系。没想到徐滢压根就没想领她这份情!她真是大意了。

这里一场硝烟无声无息过去。

荣昌宫这里徐滢听完厉得海回话,笑了笑,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只与冲袁紫伊继续唠起嗑来:“给我挑些好的织锦缎子留着,年底徐镛就要授职,到时候如赴外任,必然会有许多人情往来。还有我母亲要做衣裳,也是要的。”

袁紫伊点头,说道:“我最近想着把西直门外的铺子扩大些,我已经看好了一栋两层的铺面,拿来专门做达官显贵家里的买卖,后院则辟个绣庄,聘几个手艺好的绣娘,把成品做成招牌,逐渐脱离小买卖的行当。就是缺点钱。”

她眉头冲徐滢挑啊挑的。

徐滢冷哼:“我也没钱。”她过门才多久?杨氏给的嫁妆虽然不少,但压箱钱是不能动的,田产什么的起码得一年后才开始有收益,现在找她要钱,不是找没趣么?

袁紫伊啧了声说道:“我只缺一万两,你投给我入干股,我保证两年之后让你连本带利有钱收!而且我的手段你还不相信么?前世里我凭什么把我继母拿捏住?还不是靠我暗地里赚了有钱在手?我跟你说,你光靠田庄子那点收入能赚多少钱?如今盛世昌平,要赚大钱,还得行商!”

徐滢又冷哼:“你才当了半年商户,说得倒像是干了一辈子买卖营生似的!”

这家伙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前朝首辅之女?还记不记得当年她也是京师里首屈一指的淑女?

不过说到她这生意眼光,她倒是不怀疑的。

可是她真不想拿这钱出来做买卖,这钱是杨氏给她亲女儿压箱底的,她用着有点亏心。再说了,才过门就动用嫁妆钱,也不好不是?

她琢磨了下,说道:“我这钱不能动,不过,我给你想想办法。”

袁紫伊也没有意见。反正她本来也不是想逼她拿嫁妆,只要答应帮忙就成。

王府里斗来斗去的时候,宋澈跟吴国公他们在议事厅议事。

有炸毛狮子在的会上气氛总是格外严肃。尤其今儿议的又是衙门里增减官吏的事情。下面人递了一大叠兵部送来的草拟名单,宋澈翻了两页脸色便已黑得像锅底。吴国公想要喝口茶,有这么一尊神杵在旁边,那茶含在口里实在也咽不下去。

好容易散会,回了房才罐了半碗水,宋澈又追进来了:“兵部是不是太敷衍我们了?尽找些愣头青来挑大梁,世叔怎么也不骂骂他们?!”

吴国公险些被水呛了。这兵部下的单子,他凭什么去骂人家?他既不是亲王,也不是打小就受宠的皇侄,没有兵部的虎符,他还不敢调兵哩!还说人家是愣头青,你自己不正是愣头青里的头儿?见过狂的,没见过狂得这么大言不惭的!

他徒手抹了把脸,语重心长道:“贤侄啊,这单子可是经皇上过过目的,咱们可没道理骂他们哪。”

端亲王上哪儿去了?明知道今儿有事要议偏不来!他真怀疑他是猜到这小子会炸毛,所以才故意缺席的!

宋澈皱眉觑着他:“皇上最近忙着纠查两湖稻粮,哪里有心思细看这些?必是兵部那些人趁着皇上正忙钻了空子!这里好些个人都是要调去卫所的,那些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们担得起这样的大任吗?咱们五军衙门的将官任命却由他们文官指派,这根本就不合理!”

吴国公一脸无语。

虽说他也觉得不合理,但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他能有什么办法?皇帝都不见得同意改制呢。

这小子还真是万年不改的牛脾气。

他拿起帽子来:“我还有事要去趟宫里,这事先这么着吧,等王爷过来再说吧,啊!”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出了房门,真难为一把年纪腿脚还这么利索。

袁紫伊午饭后吃了碗茶,就告辞了。

当然也还是教了两手缝缝补补的诀窍给徐滢,起码寸来长的小口子勉勉强强已能蒙混过去。

徐滢正想着人往徐家去一趟,偏赶上宋澈回来了。看到丫鬟们正在撤着的点心盘子,才听说袁紫伊已经来过。徐滢顺道把宁夫人那点事给说了,而后道:“早前你答应过帮袁家捐官到中军营,现在咱们亲也成了,正该办这个事了吧?”

说到底这点事还不是因为袁紫伊的身份引起?

她统共就这么个能放心交底的朋友,日后自然免不了往来,可是往来多了,恐怕也还会有别的麻烦产生,若是把袁家这官给捐了,她成了官户小姐,哪怕级别低些,别人也没法儿借机作文章。

宋澈在衙门里一肚子的不如意,回到府里看到徐滢时已经抛到九宵云外去了。这会儿子听她提起捐官,再想想前两日她为了给袁紫伊写信,连帮他缝衣裳都不肯的事情,顿时暗地里连连冷哼起来,——这会子知道来求她,早干嘛去了?

他仰靠在太师椅内,翘起二郎腿:“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怎么不好办?”徐滢眯眼瞧觑着他,拿着还在练习着的针线做起来。

“衙门里最近是要进人,但是兵部已经拟单子出来了,说是皇上都已经默许,吴国公都不愿去说,我哪里好去?”反正她也没捐过官,怎么他真假。这个袁紫伊家里有钱有铺子,干嘛非当官家小姐?她伶牙俐齿跟个泼妇似的,万一把徐滢带坏了怎么办?

徐滢将背挺直望着他。

他声势一短,只好又道:“衙门公厨里有个管泔水的副使,不知她要不要?”

管泔水的?还是副使?徐滢放了针线:“咱们说好的六品官呢?”合着他打算让袁家出钱买个打杂的职位?她半信半疑,怎么总觉得他像在跟她玩心眼儿?(。)

第245章 让你骗我

“六品没有。要我帮我就只能帮到这里了。”他摊起手来,说的斩钉截铁地。

徐滢深深看了他片刻,也没说什么。这事毕竟是男人们的事,如果真是他说的这般那也没法子。

不过她临走时还是若有所思看了他两眼。

宋澈等她出了门则立马抖起折扇来,他怎么能容忍徐滢心里还有个地位跟他差不多的手帕交呢?姓袁的这种朋友还是少交为妙,只要她捐不成官,她迟早会发现与徐滢地位悬殊,最后自惭形秽黯然中止,此后徐滢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啦!

翌日他如常地去了衙门。

徐滢听说端亲王今儿也在府里,便就抱了罐茶叶到了承运殿。

“这是前儿太后赏的银针,世子喜欢雀舌,着我来送给王爷的。”

端亲王打开茶叶罐嗅了嗅,哼笑道:“又来糊弄我了。那小子要有这份孝心,也不至于到如今连声父亲也不肯叫。——说吧,又想打什么主意了?”他回到案后坐下。

徐滢笑得呵呵呵:“是有点事想跟父亲打听打听。我昨儿来的那个朋友,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正在读书,其父为着儿女前途想捐个官,想父亲咱们衙门里可还缺会算帐管帐的吏官?他为人忠厚,求的官也不高,有个六品上下就成了。如果能进,该付的银子一个子儿也不敢少。”

端亲王扬眉哦了一声。还以为多大事呢。别的人来找他他不见得松口,但既然自己的儿媳妇开了口,还作了担保,那还有什么话说?他道:“衙门里也要进人,要是捐官的话。捐个管帐的六品经历不成问题。这事你找澈儿就行了。”

徐滢略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宋澈傍晚回到荣昌宫,正要回房更衣,侍棋和画眉却在廊下把他给拦住了,说是徐滢在书房。

宋澈便又拐到书房。

进门便见徐滢斜斜坐在圆桌畔把弄一方镇纸,虽然没有见到她正面,但那侧影却无端露出一丝寒意。

“娘子怎么在这里?”他乖觉地趋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下。

徐滢望着他笑:“我等着给夫君铺床呢。”

“铺床?”宋澈僵住。什么意思?

徐滢冷笑着,冲门口招着手:“侍棋去跟王爷报备声儿,就说世子近来公务繁忙。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怕睡晚了吵醒我,所以打今儿起他想睡书房。王爷要是没意见,你就立刻把世子的铺盖卷儿挪过来。咱们成全他这番苦心!”

说完之后她笑眯眯捏了捏他的脸:“觉得我好骗是吧?继续骗。”

说完眼角都没再扫她一眼,便抬步走出去了。

宋澈目瞪口呆愣在原处。端亲王如今简直对徐滢言听计从,她说是白的端亲王决不会提出求证是不是黑的,她说是他自己提出来睡书房,那端亲王绝对一百个相信是他自己吃饱了撑的!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意见?

“哎——到底怎么回事!?”

他连忙起身追出去。到了廊下流银一闪身从斜刺里转出来挡住了去路。无语凝噎望着他:“爷就省省吧,世子妃已经去寻过王爷了。”

宋澈指着他,一句话堵在喉咙里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且说崔家这边。冯清秋自打揣着程筠可能仍心系于她的念想,成亲翌日起立时摆平了心态。不但待人接物大方得宜,次晚也与崔韦圆了房。崔嘉不管初尝人事滋味如何,到底是如愿以偿,见冯清秋不再闹腾,自也抹去了那夜的不快,如果不深究,看上去倒也显出几分相敬如宾。

次日敬茶的时候崔伯爷全程没有什么好脸色,包括对新妇。冯清秋了然于心。崔涣可不比崔夫人,他是不必和稀泥的,只有在马姨娘母子日渐得宠的情况下,崔夫人为着本身考虑,才会权衡利弊顾及她这一房的周全,而选择对她的高气焰视若未见。

她并不想跟崔夫人争什么,也没什么可争,即便崔嘉再不得她的意,那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在官宦圈子里立身的招牌,崔嘉垮了,她和崔夫人都得不着好,所以,她的心思只能崔夫人同步,房里的事房里解决,对外,他们这一房是必须一致的。

所以,成亲夜里的矛盾被忽略了过去,这几日的崔家倒渐渐有了几分添了新妇的繁荣之意。

崔韦这里,因为当日跟徐少泽也达成了共识,他回府跟马姨娘一说,马姨娘自是无比赞成。

这几日不光崔韦早出晚归格外乖觉,又屡次“碰巧”地出现在与崔涣相熟的老友面前,总是那么巧的顺手展现一下风度与谦逊向上之心,引得崔涣连日里收到外头对于这个庶子的夸赞肯定,扭转了沉郁不畅的心情,就连马姨娘也极尽奉承之能事,把个崔涣侍候得周身妥帖。

因此当马姨娘提及崔韦与徐冰的婚事时,崔涣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回避。崔嘉屡次坏事已让他心灰意冷,指望他撑起门庭已是不大可能,既是崔韦有出息,他当然没有阻他前程的理由。徐少泽那一家子虽然不地道,但退婚也不可能,徐少泽多少还能帮衬着崔韦些,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有,跟徐少泽结成了亲家,不就也有了跟徐镛接触的机会吗?

他就不信,他会捉不住他们那两兄妹的破绽!

因此,崔韦和徐冰的婚事被迅速提上了日程。对于聘金,几番交割之下,徐少泽也暂且屈辱地以冯清秋之半价应了下来。但崔伯爷因为承诺过门之后便会从所剩不多的家产里分间铺子给他们,倒也并不算多么掉价。

徐少泽夫妇注意力也因此从徐滢高嫁转移到徐冰的婚事上。婚期定在腊月,徐冰对嫁妆又各种挑剔,徐镛每天除了像个后宅里长舌妇一般等着逮徐少泽的空子,就是在听闻隔墙传来的乍乎声里度过,想着自己对后宅这些伎俩越发熟练,也是郁闷得紧。

这日正在院子里擦剑,一面听石青汇报长房那边事宜,忽然前头来报说姑奶奶回来了,探头往壁上十字花里看了看,果然是徐滢的轿辇到了二门下。于是忙着人去通知杨氏,自己则拂拂衣襟迎了出去。(。)

第246章 自作自受

大梁往前几代出嫁女子归宁的规矩还是严的,哪怕是住在同城,为了证明在夫家过得好,出嫁女总是越少回娘家越好。但近两代里规矩松了,就如同官户女子也常常可以驾马出游一样,出嫁女只要不是三天两天地回娘家,并不再那么受瞩目。

徐滢已经住过对月,徐府里各人对此也自在了些。长房那里正有婆子被徐冰赶着出去找绣娘,她瞧着这闹腾劲儿也是好笑,暂且不理会,先与迎出来的黄氏和杨氏去往老太太屋里见过礼,这才转往三房来。

杨氏埋怨道:“怎么没提前传个话来?家里都没有什么菜。”

徐滢道:“我不留饭了,跟哥哥说几句话就走。”

杨氏更不干了,当即着苏嬷嬷挽了篮子一道出门去。

徐滢跟徐镛到了拂松苑,就咳嗽道:“咱们家里还有多少活动银子?铺子田庄收成怎样?”三房的产业她是没管过的,也只知道个大概数目。如今他已接管三房的帐目,自然是问他。

徐镛对她的问题从来知无不答:“现银加银票约是两万五千余银的样子,按往年田铺收成预估,年底或能拿到千来两的样子。”

本来收成还可以多些,但家里田产铺子都给了些给徐滢做嫁妆,另外家里的现银也拿了大部分出来给她压箱或置业,本来早就没有这么多,然而他武举高中,得了好些金银赏赐,于是这家底又大大增厚了。

徐滢点点头,放了杯子道:“如今哥哥虽然有俸禄,家用不愁。但每年千来两银子的进帐未免少了些,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说她要扩大买卖,让我帮忙入股一万两银子,我因为不便动用嫁妆银子,所以想到哥哥。”

徐镛略顿,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这人是谁?”他可不觉得她有多少做买卖的朋友。

“袁紫伊。”徐滢呵呵呵。

果然是她!徐镛微微靠进椅前,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张牙舞狂的丫头来。

徐滢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顾接着道:“我想着如今都冬月了。离过年也不过月余,说话间你就有委任令下来。长房如今忙着与崔家的婚事,恐怕暂且没有机会分府。介时你若赴了外任。母亲受欺侮虽不至于,到底手上宽裕些,做起事来也让人放心得多。你说呢?”

她可是真是为娘家好啊,前世里娘家不用她操心。这世里她不得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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