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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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谣以为,四年过去,那些难熬的日子都熬过了,自己早该是脱胎换骨,然而在与至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泪水瞬间翻滚下来。

只有长安,才是她的家。

沈谣整个人扑了过去,过了好半晌,才哽咽着道了一句,阿姐。

沈姌也跟着流泪,喊了一声“谣谣。”

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真好。

就在这时,沈甄从不远处提裙跑来,她虽然有心里准备二姐会回来,然而真到了面对面时,心还是会止不住发酸。

眼泪,自然是吧嗒吧嗒地跟着落。

沈谣侧头看着沈甄哭得可怜,不由破涕而笑:“甄儿,过来,叫二姐看看。”

沈甄走过去,与沈谣拥抱。

“你都长高了呀。”沈谣摸了摸她的头,“大姑娘了。”

这下,沈甄的泪珠子算是停不下了。

然而站在沈家大门的外那个男人,脸色显然是黑到底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忽然轻咳一声,开口道:“沈甄。”

话音一落,沈谣第一个回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喊沈甄作甚?

沈甄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个人呢,她上前一步,红着眼睛道:“大人何事?”

陆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两张字画来,“楚旬有事进京,给沈泓送了两张字画来。”

沈甄接过,吸了吸鼻子道:“大人替我谢谢楚先生吧。”

陆宴点了点头,随手替她抹了一下眼底,低声道:“你眼睛都红了,轻点哭。”

沈甄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

这模样、这语气,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看见着一幕,沈谣的杏眸瞪大了一倍,跟活见鬼了一样,她转过头,低声道:“阿姐,这……怎么回事?”言外之意就是,他俩,怎么搞到一去的????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就摸脸?!

难道大晋朝,近来,民风更开放了?

沈姌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那终究还是要说的。晚上吃过饭,沈家三位姑娘,安抚好了泣不成声的沈尚书,又撵走了絮絮叨叨的沈泓。

终于一起坐到了床榻上,像很多年前一样。

事情的开始,自然是要从沈姌开始说,还未说完,沈谣便忍不住道:“李棣那人竟敢那么对你?!多亏是和离了。”

三人坐在一起,不禁一同叹了一口气。

沈谣对沈姌道:“那……阿姐是不准备再嫁了?”

沈姌笑道:“不了,现在,是我最轻松的时候。”

沈谣握住沈姌的手,安慰道:“能随着自个儿的心意来,便是最好的。”

沈姌道:“是啊。”

沈谣忽然眯起眼睛,去看蜷在床角里的沈甄道:“到你了,说吧,你和陆家三郎怎么回事?”

沈甄鬓角的头发微微立起,不安道:“不该是二姐吗?为何这就问到我了?”

沈谣看着沈姌道:“不然阿姐直接告诉我吧,他俩两个,我是真的好奇。”

沈姌直接道:“去年侯府出事……”

还没说完,沈甄“噌”地一下就捂住了沈姌的嘴,“我来说,二姐,我和陆大人是圣人赐婚。”

沈谣叹了口气,揉了揉沈甄的脑袋:“罢了,你不想说,我便不逼你了……你小时候怎么粘我的,想必是都忘了。”

沈甄咬了咬唇。

明知二姐是故意的,也实在听不得她这个语气,只要拉住她的手道:“我说便是。”

沈谣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染了笑意。

沈甄说话的音量,大抵也就只能用嗡嗡来形容,有些实在不美的,皆是略过,只说了大概。

然而就是这个大概,已经让沈谣的心,凉了一半。

若把李棣那人比成火坑,起码沈姌这算是跳出来了,那陆宴这算什么,不管沈甄再怎么美化他,这说来说去,终究是外室情。

可沈谣能说甚?

经历的多,便知道,这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从来就没有应该应分的。

沈谣无比认真地看着沈甄道:“现在呢?你可是心甘情愿嫁给他?”

沈甄点头,“是。”

沈谣道:“那便好了,他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想必也是心里真的有你,不过……”

沈甄抬头,“不过什么?”

沈谣一笑,将沈甄的小耳朵拽过来,嘀咕了好一会儿,沈甄双眸瞪圆,“二姐!你这……”

沈姌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甄儿,跟你二姐学着点吧。”

室内烛火闪烁,轻纱摇曳,沈姌看着沈谣身上的胡装,开口道:“谣谣,乌利对你可好?”

乌利,便是回鹘保义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可是最骁勇善战、最风流的一个。

沈谣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他待我,已算是极好了。”

沈甄问道:“阿姐,你也不懂回鹘文,和二王子怎么怎么说话,难道一直都要有通译在侧吗?”

听了这话,沈谣不由想起乌利那有些笨拙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道:“他为了我,学了不少汉话,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头。”沈谣一开始不愿与他亲近,乌利拿这个白皙娇嫩的中原公主没法子,只好另想个了办法——他让沈谣来教他汉话,

可沈家二女一向不安套路来,乌利想同她浓情蜜意,增进感情,沈谣却偏偏教了他一堆错的,后来被通译当场指出,乌利也只是气地咬了咬她的耳朵,没忍心罚她。

过了半晌,沈姌道:“听闻乌利有很多姬妾,你同她们可还相处的来?”

沈谣摇头,“起初,她们敬我为晋朝公主,倒是还算的上恭敬,可到了后来,乌利独宠我一个,一个月也未必去旁人帐里一次,这便相处不来了。”

沈姌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同我朝的后宫、后宅有了相似之处。

沈姌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发现她的指腹上,有很多处茧子,惊讶道:“你练箭了?”

“是。阿姐,我现在的骑射功夫好着,乌利亲手教的。”沈谣看着沈甄道:“改日我教教你?”

沈甄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二姐怕是要费心了。”骑马什么的,向来没有天分。

月影稀疏,沈谣讲了半个晚上的回鹘风土民情。

讲部落的男人是何等的豪放,讲部落的姑娘是何等的热情。

讲天高云长,讲美酒佳肴……独独不讲,她受过的种种委屈。

——

丑时已过,烛火熄灭,沈谣躺在榻上释然地笑了一下。

此生能回家,能再踏上这片故土,她已是万分知足。

贪念皆枉然,她得向前看,一直向前看,毕竟,永远不能回头。

第120章

沈谣缓缓阖上眼,回想起了十五岁那年,与乌利大婚的那一晚。

部落的婚俗与长安截然不同,他们男人娶妻,篝火饮酒、载歌载舞,就像是一场隆重的晚宴。

月光洒遍辽阔的土地,她被送入王帐。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哭不吉利,她不敢哭,可她的耳畔,全是那个人,同她说的话。

“自然是非你不娶。”

“我有什么不敢发誓的,你听着!我随佑安今后若是欺负你,就便叫我一生孤……”随钰说这话时,沈谣捂住了他的嘴。

“谣谣,再过几日,我便要上门提亲了。”

随钰,再过几日呢?

就在这时,乌利推门而入。

他头戴尖顶帽,組缨系颔,身着暗红色锦袍,腰束躞蹀带,脚踏六合靴,缓缓向她走来。

他身后有四个随从,皆是头戴平顶扇形便帽,发辫后垂,着大褶衣,腰间别着三把小刀。最后面,还跟着一位颔首的通译。

乌利挥退了随从,留下通译,坐到了沈谣身边。

乌利的母亲是汗妃罗佳娜,亦是保义可汗最喜爱的女人,女人得宠除了身份尊贵,便是因为容貌过人,汗妃显然是两者都占。

故而,乌利也比旁的王子英俊,深目高眉,身躯伟岸。坐在她身边的沈谣,就像是大树底下的含苞待放的一株花儿。

乌利看着眼前这个女郎,看着眼前纤弱的好似风一吹便能飞走的女郎,那颗常年嗜血的心,不由放柔了几分,他抬起手,去摸她的脸,见她轻颤,他笑得十分开怀。

旋即,沈谣被他一把抱在怀里,那双粗粝的大掌在她的背上轻妩,衣衫半解时,通译还站在一旁。

语言不通,可这男女之事,也不需要语言,厮磨之后,乌利按住沈谣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之上。

那时候的沈谣怎会知道他是何意,直到那人将骇物一点点靠近她的……她吓得失声尖叫,一把捉住那名女通译的手,问:他这是要作甚?

乌利蹙了蹙眉头,似不解一般地看着通译,随后又笑着低声说了几句。

通译满脸通红,硬着头皮将这话传达给了沈谣。

殿下,王子问您,愿不愿意这样伺候他。

她当然不愿意。

大婚当晚,她就反抗了乌利,用尽全力挣脱了他的桎梏。可她又怕触怒了这个回鹘二王子,冷静之后,又捂面啜泣道:“我不会,我不敢,我害怕,我不喜欢身边站着别人。”

乌利念她从中原来,又怜她年纪小,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

乌利见她颤的厉害,便将通译也赶了出去,夤夜之时,两个人,黑漆漆的,乌利以最温柔的方式,要了她的身子。

事后,男人又咬了咬她的耳朵,好似在气,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草原上的女子虽然热情奔放,身子灵动,可要论起这张脸,自然不能同五官精致,情态柔美的沈谣比。因为稀少,所以格外珍贵。

更何况,乌利对她,本就是一见钟情。

那晚过后,乌利对她愈发爱护,不但给她另开了灶台,还重用了她从中原带过来的厨娘,时常陪她用膳,并且,还为她学了汉话。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沈谣大概会一直这样活下去,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她也离不开她的丈夫乌利。

平静的日子过来大概有一年之久,一日上午,乌利突然冲进帐子,将沈谣整个人从榻上拽下来,睥睨着她,冷声道:“随钰是谁?”

沈谣倒吸一口冷气,握紧双拳,不敢轻易作答。

乌利又继续道:“你帕子上绣着的佑安,是他的字吗?你爱慕他?”

沈谣强迫自己镇定。

那张帕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可一早就藏起来,从未拿出来过,他能知道这么多,定然是听说了甚。

她此刻反驳,是欺骗。可承认……她要如何在自己丈夫面前,承认心里有别的男子?

以乌利这样桀骜不驯的男人,他会放过自己吗?

显然不会。

乌利单手拎起她的衣襟,神情冷漠,沈谣眼见那粗粝的掌心,就快要扼住她的喉咙。

沈谣没见过这个男人发怒,吓得眼眶瞬间就红了。

对视良久,乌利放下她,走出了营帐。她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乌利走后,她便开始查到底是谁把话传出去的,她身边的婢女告诉她,那名女通译,今早去了乌利的营帐。

沈谣跌坐在榻上大口呼吸,幡然醒悟。

那名通译,是她好友许三娘给她寻来的。得知她要远嫁,许三娘第一时间把通译送到了侯府来。

记得许三娘道:“谣谣,鸿胪寺的通译大多是男子,跟在你身边多有不便,我便做主给你寻了名女通译,一路平安。”

当时她听了这句话,不知有多感激。

她和随钰的事,许三娘一清二楚。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选在乌利对她最好的时候,捅了这一刀,这显然,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经此,乌利很久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都没有。没了乌利的疼爱,最先变脸的便是乌利的姬妾们,有个叫莱曼的,竟在一场狩猎宴上,拉弓,用利箭抵主了她的额心。

她在笑,其他的其他的姬妾也在笑。

沈谣听不懂,可她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她们在笑一个假公主,失了丈夫的宠爱,便什么都没有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们用眼神问她,大晋的公主殿下,你要不要滚回中原去?

锋利的铁抵在额心,沈谣心底惴惴,但眼神并未闪躲。

她猜,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在那个被姬妾环绕男人的眼里,一定分外可笑。

最后,是汗妃替她解了围。

不论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到底是和亲的公主,她的命,得在。

那天晚上,乌利多喝了许多酒,信步走入了她的营帐,有些粗暴地捏住了她的下颔,用一口地道的官话问她,“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三心二意。”

“我每日陪你用膳。”

“为你学了汉话。”

“为你冷落了旁人。”

“永和,你呢?”

他借着酒意留下这么几句话,不等她答,便转身离开了。

沈谣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一夜带给她的成长,在最难的环境下,没有去想那些虚无缥缈情爱,更没有去想他的姬妾们带给她的羞辱。

她拉开幔帐去看回鹘的月亮,反复思忖着乌利的话。

一遍又一遍……

她顿然醒悟。

像乌利这样的男人啊,他只会记得自己付出过甚,至于她为他做过多少,他并不记得。

他的愤怒,来自于他的付出并没有换来回馈,而他的不甘心,也在这儿。

沈谣若是追出去,学着他那些姬妾俯下身子讨好他、取悦他,也许,她很快就会被下一个女子取代。她猜。

于是,一连几日过去,沈谣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乌利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仍是没有迈下去。

可这是人家的地盘,摆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在此期间,沈谣只做了一件事——学回鹘文。

她再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等尴尬的境地,下一次,莱曼也好、藤蔓也罢,一个个的,休想在她面前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乌利耳朵里。

入了夜,乌利抵着她问,“知道错了?”

沈谣在赌啊,如豁出去一般,在乌利耳边道:“你看上我,便开口管陛下要了我,在此之前可曾问过我心里有无旁人?我离开故土,离开了我的家人随你来此,我何错之有?”

乌利目光愤怒,死死地掐着她的腰,恼她不服管教,嘴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谣继续道:“你冷落我,纵容你的姬妾们羞辱我,可是……可是乌利,我回不去长安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只想好好当你的妻子。”

“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到底有何错?”

乌利面容紧绷,撞击的力度越来越轻,男人的心在闭眼闷哼的那一刻彻底软化。他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一字一句道:“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这个草原男人有个极大的优点,他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三年,乌利教她打猎、教她骑马,她会的一切,都是乌利教给她的,沈谣任性,央着他亲手教,乌利愿意哄她,便顺了她的意。

除了那张风吹不红的面颊,她越来越像一个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女子。

乌利倾注给她的感情越来越多,他不再唤她永和,他唤她谣谣。

谣谣。

谣谣。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沈谣都要忘了,在那场遥不可及的梦里,也有一个人,这样唤过她。

翌日清晨,沈谣在沈府醒来,她看着沈甄掀起沈泓而捂上耳朵,看着阿姐嘴角带笑,回头喊她,“谣谣,我给你买了栗子糕,快过来。”

沈谣应了一声,翻身下地。

她不贪心,能回来一次,足矣。

四日之后,元庆十九年,正月初一。

乌利来接她入宫,参加国宴。

她看着巍峨的宫门,笑了一下。

许后,许三娘,过的都还好吗?

——

鸿胪寺的人带着各方使臣入宫,寒风凛冽,陆宴在门外巡查,

雄伟的宫门似九重天门一样迤逦打开,各国使节身着华服,手持琳琅满目的贡品侯在大殿之外。

殿外的一切与他梦中的一般无二。

只是殿内变了。

殿中央华灯璀璨,亮如白昼,珍馐美馔,佳丽如云。

坐在许后身边的成元帝目光清明,威仪昭昭。

太子坐于旁侧。

门口的太监高呼道:“诸使臣进殿——”

第121章

“诸使臣进殿——”

话音甫落,使臣接二连三地走进大明宫。

何国使臣将手覆在心口作礼,呈上了他们富有盛名的香料以及果蔬。

高丽使臣带着数十名高丽美人及两千颗紫白水晶对天子鞠躬。

成元帝一一赐物。

旋即,昭武九姓使臣将礼单递给通译,通译一字一句道:“康国献金桃、银桃、狮子、豹、玛瑙瓶、鸵鸟卵;安国献豹、马;米国献拓臂舞筵;史国献葡萄美酒……”

殿内正在献礼,大明宫外金吾卫严阵以待,陆宴对杨宗道:“排查火种了吗?”

杨宗躬身道:“暂无人携带。”

陆宴又道:“箭矢呢?”

杨宗道:“箭矢实在不好排查,鸿胪寺那边不配合,虽是搜过身了,可使臣手里拿着的贡品里有无暗器,便不好说了。”

陆宴偏头道:“邱少青那儿怎么说?”

杨宗摇头道:“邱大人以性命担保,那六十六名伶人里并无敌国细作。”

闻言,陆宴半眯起眼,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庆元十八年元旦的每一个瞬间都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便他心知今日的情形与前生截然不同,但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就眼下朝堂这个形势,以许后的智谋,宁愿韬光养晦、徐徐图之,也断然不会刺杀成元帝的……怕就怕,六皇子身边的那些个幕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陆宴道:“太子那边嘱咐一声。”

杨宗看着自家世子紧蹙着的眉心道:“太子身边潜伏了不少高手、殿内外还有金吾卫和鸿大人,城外还有长平侯镇守,主子不必太过忧心。”

杨宗又低声道:“咱们的人也都入宫了。”

陆宴凛声道:“且看着吧。”

半晌过后,六十六名伶人进殿,丝竹之声悦耳动听,镗镗鼓声慷概激昂,伶人绕柱蹁跹,缓缓念起了祝词。

上一世,这些伶人还未跳完舞,殿内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这一世,至舞毕,也没有任何异动。

旋即,又一批乐师入场。

他们手持琵琶、箜篌等乐器坐于大殿中央,一边舞动手指,一边闭眼摇晃。

宫宴起,成元帝给各方使臣赐座,数十名宫女手持金樽,自殿内两侧走过,扬起手腕,笑意盈盈地将美酒递到使臣面前。

礼乐声稍弱,成元帝起身道:“诸位不远千里而来,朕心甚慰,今夜……”

成元帝还未说完,丽国王子倏然起身,将金樽摔在殿中央,从发间拔出一柄小刀便向成元帝冲过去。

见此,鸿升两个翻身就将此人制住,许皇后眉心微蹙,看了六皇子一眼。

鸿升将他的手桎梏于身后,怒道:“行刺天子,你可知是何罪!”

众人窃窃私语,嘴角禁不住发笑,就丽国那样的国力,也配在晋朝面前亮出爪牙吗?

丽国王子道:“我既做了,就无甚好怕的!你们晋朝无耻,贪得无厌!何曾给予过我们真正的恩惠?”

他环顾着晋朝的各方重臣咬牙切齿继续道:“你们一个个,就是吸血的蛭虫,不将丽国子民的血吸干,便绝不肯罢休!丽国忠于你们,朝贡逐年递增,进贡的美人供你们长安的权贵任意驱使!吾妹入宫,至死都没有过尊严!”

“没有尊严,被人践踏尊严,老天简直瞎了眼。”

丽国王子说的是官话,他话音一落,诸位通译开始在使臣耳边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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