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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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光把花瓣都用干净井水清洗了,三分之一糖渍,三分之一蜜渍,三分之一放进了蒸馏锅里。

这古法蒸馏,原理很简单,让水蒸气带着花露中的精华升腾,到冷凝盖凝结成水滴,流入甑内储存起来,只要有家伙什儿,初次接触的人便能操作。

但熟手到底是一样的,这经验便在火候上:火太急,水干得快,花里的精华还没熬出来呢;火太微,则蒸汽少,精华都留在了底下渣滓里,出来的花露量少而质薄,更甚至还有熬糊了的,沾了糊味,这锅露也就完了。

于三看过,明白了个中原理,也就算了;阿昌惯常不管这个;只阿圆总惦记着,不时来看看,盖因沈韶光许她,“等蒸出来,先给你调一碗喝。”

沈韶光不食言,等花露蒸好之后,果真先为阿圆用井中镇过的白水调了一碗,于三、阿昌也有。

“嗯,香!”阿圆猛点头。

“若要吃甜的,可以加点糖,但不要加蜜,那就串味儿了。”

阿圆道:“这就很好了。”

沈韶光笑,也就是喝个新鲜罢了,这玩意雅致是雅致,但真论起味道,还得是我大酸梅汤!

为了配这雅致的花露,沈韶光还专门买了几个白瓷瓶,四五寸长,小口长颈圆腹,有点仙侠剧里玉净瓶的意思。把花露装好,塞了木塞子,连着那些装糖渍花、蜜渍花的罐子放在一起,只等林少尹来时,让他派人来搬。

没等来林少尹,却先等来了那位刘侍从。他是送他家少尹的包月饭银来的。

沈韶光让他把这些瓶瓶罐罐拿走,不多时,他又回转,并带来了回礼——一架画屏。

“我家太夫人多谢小娘子帮着制作蜜渍玫瑰和花露。”

沈韶光看那架屏风,檀木架,细苏娟,画中一片荷塘,粉色莲花开得正艳,一只翠鸟在飞,又有一只在梳羽毛,一派闲适气氛,正是夏季适合摆的。

若是非常贵重的泥金屏风,或者非常私密的床上枕屏,沈韶光不用想就都推拒了,但这架屏风打了个擦边球,半家常不家常的,然而,总收这种东西不合适,又不是门户相当的人家互相走礼。再说,这真是太夫人送的吗?这位林少尹……

看出沈韶光的推拒之意,刘常笑着求肯:“以后还免不了求小娘子帮忙的,请莫要推辞,不然我们怎么好意思上门?”

沈韶光想了想,认真地道:“还请上禀太夫人,以后切莫如此客气了,我们真是受之有愧。”

刘常叉手行礼,告辞。

回到林宅,刘常去内书房禀报:“已经送与沈小娘子了。”

“嗯。”正在批文书的林晏点点头。

“小娘子说——以后莫要如此客气了。”刘常看一眼林晏,小心地说。

林晏手下的笔顿一下,“知道了。”

看一眼写着长篇草书歌行的六扇大屏风,刘常退下去。

大屏风隔着的是阿郎的卧房,而在卧房里有架小屏风,檀木架子,细苏娟,上面荷叶田田,几朵才打苞的粉荷,荷塘边儿两只鹭鸶悠闲徜徉。不用细看也能知道,那与送出去的屏风,画的是同一片荷塘。

刘常很想知道阿郎常用的床头枕屏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关于古代蒸馏技术,有异议。据说在上博有件汉朝的蒸馏器,但唐宋以前蒸馏技术见于文献的很少。有专家认为,唐代随着越来越多的胡人涌入,带来各种香料和蒸制香水技术,促进了本国蒸馏花露、香水技术的发展——我们采用这种说法。至于后面女主蒸花露的讲究,就纯是我胡扯了。小天使们随便看个乐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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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发得寸进尺的心机boy林少尹……

第58章 一起吃烤肉

暮食的时候,江太夫人笑问:“玫瑰花露是圣人赏的?怎么没见黄签子?到底是宫里的东西,浓酽香醇得很。”

过年过节,皇帝都会赏赐给亲贵大臣东西,夏天的甘酪樱桃、冬天的口脂面药,各个节庆的肉蔬酒馔,算不上多贵重,不过是表达个惦念亲近之意。自林晏结束了外任回到京里任少尹,这些东西便常得。

“却不是圣人赏的。”林晏为祖母舀了一小碗鱼片,一面细心地挑去里面的花椒,一面道,“偶尔得了些玫瑰花,白扔了可惜,便请托沈记酒肆帮着制些蜜渍、糖渍的花卤子。”

林晏停顿一下,“沈小娘子不嫌麻烦,又帮我们蒸了些花露。”

江太夫人笑道:“难怪!我说怎么没见黄签子呢。原来如今的女郎们还流行蒸花露呢?沈小娘子的手艺真好。我年轻的时候,一起玩的姊妹也爱做这个,春天的茉莉,夏天的玫瑰,秋天的桂花,还有人用梅花也蒸过,说是一股子冷香。”江太夫人说的是她还待字闺中时的事。

“你祖父在杭州任上时,我试过用好些种花一起蒸,也好得很,当时送给亲朋好友,称‘百花露’。”这说的是成婚以后的事。

“后来事情冗繁,便渐渐做得少了,你母亲又……”江太夫人停住嘴,笑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朝食吃了什么却记不住,我这糊涂病也古怪得很。”

林晏递上碗,温言道:“您换了方太医的方子,似乎好了很多,再说记不记得朝食又有什么打紧的。”

“记不住朝食,自然是不打紧,但记不住人和事就不好了。若好好儿的,也可以帮你相看个新妇。”

林晏垂下眼,微笑一下,“那也并不打紧。”

江太夫人不认同地摇摇头。

林晏用小碟子递上才切开的一半儿江米粽——这东西不好消化,只让老人家尝尝鲜,端午又要到了,这是今年头一回蒸新粽。

看着碟子里的江米粽,江太夫人突然道:“我家大郎这般细心,长相也好,还怕娶不到好的小娘子?”

仆妇们一愣,都笑起来,便是林晏也笑了。

看着已经长成英俊郎君的孙儿,江太夫人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在心里幽幽地叹一口气,也笑了。

吃过饭,江太夫人又嘱咐一遍“路滑小心”,林晏答应着,行礼出来,在廊下穿了木屐子,举着伞,出了祖母的院子,慢慢走回内书房。

今日傍晚的这场雨让沈记的生意清淡不少,刚过戌正,就没人了。

四个人收拾收拾,于三问,“今日暮食吃什么?”再好的厨子,也有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

沈韶光笑道:“不是才新定了炙肉枝子来吗?我看今日还剩了些肉,干脆我们烤肉吃!”

于三皱眉,“不是还有专门的炙肉炉子吗?炉子要过两日才能送来。”

沈韶光笑道:“痴儿!拿冬天取暖的炭盆先凑合凑合就是。”

于三:“……”

知道小娘子是个想什么是什么的,更何况边上还有个已经去找炭盆子的阿圆,于三认命地去切肉、腌肉。

沈韶光也去帮忙,等于三切好了,便把肉用胡椒粉、盐、糖、清酱、黄酒、芡粉等腌上,孜然粉要到烤的时候再撒。

孜然这个时候叫安息茴香,就像枸杞、山楂等一样,都是从药铺子买来的,据说有理气开胃、祛风止痛之效。是不是可以祛风止痛沈韶光不知道,但能开胃是一定的,洒在烤肉上,能增加30%的香味。

可惜它的好基友辣椒不在,不然那才是香飘万里呢,一个坊的人都能让它香出来。

隔着窗子,沈韶光看看外面的雨,今年雨水还真是勤,如果不下雨,能去院子里烤肉吃就好了,在屋里烤,这味儿可是有点冲……

也是巧,等肉腌好,菜蔬备好,雨竟渐渐停了,天边甚至露出几点新星来。

沈韶光张罗着把桌案、炭盆、肉、菜之类都搬到院子里去。

才下过雨,暑热退去,青砖地也被冲刷得很干净。把从前铺在店内的篾席拿出来用上,桌案摆开,案旁散放几个蒲团,沈韶光又拿来隐囊倚着,一边摇动着小团扇,一边看于三烤肉。

阿圆等不及,在旁边拿锤子砸核桃,先垫补垫补。沈韶光时不常伸手,阿圆便分给她半块。

沈韶光突然找到点“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意思,不过人家那是七夕,自己这里还没过端午,人家那里清寂,自己这里都是烤肉的香味……“银烛秋光冷画屏”,是不是应该把林府送的画屏摆出来应应景儿?

但沈韶光怀疑,诗中的“画屏”不是这种落地大架屏风,而是立在床上枕头前挡风的小枕屏,所谓“竹枕紬衾素屏小”,所谓“床头秋色小屏山”,所谓“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①……

枕屏是个私密东西,画什么的都有,曾见过有传奇本子写书生枕屏上的美女走了下来②……沈韶光猥琐一笑,这书生的枕屏大概跟红楼里的风月宝鉴是一套的。

想到屏风,自然不免想到送屏风的人,不知道那位看上去如此正经的林少尹床头枕屏上画的什么?

这位林少尹让沈韶光颇有些困惑。沈韶光知道自己店里的东西好吃,但真好吃到让锦衣玉食的士族子弟、见多识广的京兆少尹每天把这里当食堂?

还有那过分客气讲究的回礼,第一回 也就罢了,当时正赶上买房置地,这次……

但除此之外又并没有旁的异常处。

林少尹这样冷淡理智、才貌家世的人,不至于是爱上我了吧?

沈韶光在心里打个哈哈,自作多情是病,得治!也许人家就是有钱、礼仪周全呢?士族就是个臭讲究的族群,什么习惯的没有?

王子猷还下着雪大半夜坐船去找朋友到了朋友家门口又回来呢,若戴安道多想,该以为这小子对自己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感了。

再转折一下,便是林少尹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又如何?不门当户对的婚姻,幸福几率太小。婚姻就如公司并购,中间涉及资产、人事多个方面的合作和博弈,实在不是一个“有情”,就能保证合作顺畅、长久双赢的。

想到“有情”……沈韶光笑一下,阿荠这人生啊已经足够波折,实在没有必要再在婚姻上波澜那么一下子,就这样市井小院、烤肉胡饼地过着,挺好。

沈韶光仰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等老了,不知会不会后悔年轻的时候没像楚小娘子那样飞蛾扑火地折腾一场,或者如福慧大长公主那样恣意一些……

听到“郎君留心脚下”的说话声,一扭头,便看见院门口的林少尹。

沈韶光:“……”

阿昌赔笑,“奴去前面拿酒,恰见林郎君来……”

所以,你就直接把他带到后面家里来了?沈韶光知道阿昌的毛病,见了“贵人”手足无措。

也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郎君若不嫌弃,便请入座吃些炙肉。”沈韶光站起来笑道。

林晏颔首:“打扰了。”

林晏这辈子还没做过夜入女子宅院这样“非礼”的事,颇有些不自在,面上却越发地严肃了。

沈韶光看看他,明明是来蹭烤肉的,却像在开常务会议……

于三没什么表情地把烤好的羊肉串儿、鸡肉串儿、五花豕肉串儿、豆腐面筋菜蔬串儿递给阿昌,阿昌分别放在大盘子里端上来待客及给自家小娘子,又不知道是不是要伺候客人去了枝子、切割小块,林晏温言道:“我自己来就好。”

其余烤好的,于三自拿了,又端了一盘子面饼,带着阿昌、拎上阿圆,回房里吃。

沈韶光对林晏微笑道:“郎君请用,莫要客气。”

林晏微笑点头:“多谢小娘子的美酒佳肴。”

本来想着复制一下小马扎、趿拉板儿、大背心、撸烤串儿、喝啤酒的夜生活呢,结果弄成了社交晚宴。沈韶光也不好甩开腮帮子直接上嘴啃了,只好把肉撸在盘中,拿筷子夹着吃——感觉味道都不对了。

这种时候“食不言”未免尴尬,沈韶光吃点肉,喝口酒,便开始胡扯:“今日的炭不好,还是要用松枝炭,烤出来有松香味儿,或是用果木炭、枣木炭,烤出来有些香甜气。”

“若没有这些炭,捡些松塔放在炭火上,也是一样的。” 沈韶光又道。

“这是宫里的办法?” 林晏笑问。

“宫里哪用这般费事?这是一位梁翁想出来的主意。”对梁实秋老先生,沈韶光信服得紧,觉得等重阳秋游的时候,可以去有松树林的山上找一找。

“便是这样,已经很好吃了。”林晏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桌案微笑道。

沈韶光眯眼一笑,林少尹是越发会夸赞了。

沈韶光又道:“还没谢贵府送来的屏风,太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今日家祖母盛赞小娘子蒸的花露,言‘浓酽香醇得很’,小娘子也莫要客气。”

听他说得坦荡,沈韶光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当下欢快起来,“只是我这茅屋竹牖,简陋得很,放这么富丽雅致的东西有些糟蹋。”

林晏看看窗前的桃树,满墙的藤枝碧叶,那边郁郁葱葱的小菜畦,微笑道:“‘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何陋之有?”

哈,果然每个文人都有个隐士梦,居庙堂之高,则惦记着归园田园、渔樵之乐,处江湖之远,则惦记谏君安民、紫袍玉带,啧啧……

“少尹高人雅致,非儿凡俗人所能及。”沈韶光笑道。

林晏瞥一眼她的笑脸,口不对心,巧言令色!

想到“令色”,林晏又低头饮一口酒,眼睛的余光中,那张俏脸被朱色纱灯光映着,简直羞煞桃李。

作者有话要说:

①分别出自李纲《感皇恩·枕上》,毛滂《烛影摇红·松窗午梦初觉》,蔡确《夏日登车盖亭》。

②这个梗借鉴了南宋洪迈《夷坚志》“程老枕屏”的故事。

第59章 林少尹翻车

吃过朝食,林晏上朝去了,趁着还算凉快,江太夫人让仆妇婢子们扶着去花园散一散。昨晚才下过雨,园子里绿肥红瘦,清新得很。

指着栏下凋零的牡丹,江太夫人笑道:“可惜了的,家里也没个小娘子戴它,也没个人赏它,若是送与沈小娘子倒好,至少还能做了花露吃。”

阿素等贴身仆妇婢子都笑起来,“您又故做这样小家语。”

太夫人突然停住脚,“你们去库房里找找我过去蒸露用的家伙什儿,记得还有个榨果子汁的,另有小银铫子、玉钵玉盏之类,都是一套的女郎们玩儿的玩意儿,用礼盒子装了,送与沈小娘子吧。”太夫人叹口气,“不然白放着也是糟蹋了。”

看一眼太夫人的面色,阿素躬身答是,带着另一个仆妇领命而去。

亭中石榻上早有婢子铺好了锦褥簟席,江太夫人扶着婢子的手迈上台阶,在榻上坐了。婢子们从携带的篮子里拿出小壶杯盏,倒了一碗酪浆奉上。

婢子年轻,性子活泼,看太夫人似有些感慨的样子,笑道,“您这是愁日后没有好花露吃吗?您呀,大可不必,阿郎娶了娘子,自然会孝敬您这些东西的。”

江太夫人轻叹一口气,“会不会这些不打紧,只要他们夫妻好好儿的,我就知足了。”

婢子们笑道:“阿郎是好的,娶的娘子自然也是好的,两好和一好,怎么会不好好儿的呢?太夫人就是操心太多。”

江太夫人饮口酪浆,看着满园苍翠的绿意,有时候啊,就是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却好不到一堆儿去,成了怨偶……

东西是太夫人贴身仆妇亲自送过来的,真实性毋庸置疑,看着这两箱子的精致玩意儿,沈韶光一个头两个大,这才是热爱饮食艺术、有情有趣的太夫人的手笔,之前的屏风……

没有收双份谢礼的,沈韶光笑道:“贵府已经给过了谢仪,不好再收这样的厚礼,还请娘子上复太夫人。”

仆妇阿素笑道:“那是府里的,这是太夫人专门送小娘子的。太夫人说,多少年没喝过这么浓酽香甜的花露了。还说,等秋天的时候,短不了还要麻烦小娘子做桂花露,求小娘子莫要推辞才好。”

呵,原来贵府除了男主人,其他人都很会说话啊,而那位男主人……沈韶光没法说那份礼也是“太夫人”送的,并不是普通的金银钱财,只得干笑一下,收下了这饱含历史感的、精致的或颓废的礼物。①

送走了林家仆妇,沈韶光回来翻看太夫人送的礼物,有铜、有瓷、有银、有玉,一件件小巧精致得很,都是后世可以放在多宝阁当摆设的东西,从中可窥见一个高门士族少女闺中悠闲雅致的日子。宫里的东西也精致,却偏于富丽,跟这世家大族的风雅不同。

而想到那同样风雅的屏风,这回,连沈韶光都没法说服自己了,林少尹啊,你是真的被雷劈了吧?

想到林少尹那如和风拂过、春山新碧的笑,微弯的眉眼,好看的嘴唇,还有那体感不错的怀抱,沈韶光笑一下,幽幽地叹口气,好是很好的,可惜无福消受……

于三出来,看小娘子对着一堆林家送来的家伙什儿又笑又叹似有些惆怅的样子,撇撇嘴,呵,小娘子,哪怕是彪悍若自家小娘子这样的小娘子,也逃不过情关啊。那林少尹也不过是长得耐看些,出身好些,官位高些罢了……

于三摇摇头,自去后面园子里拔葱。

沈韶光让阿圆帮忙把这些东西放进库房,以后看是还给林少尹还是怎么办,厨房里是万不敢用的。这样的艺术品,磕碰了,后代修文物的得穿越过来打人,还是糙些的适合日常操作。

沈韶光不再纠结于林家的问题,戴上围裙,进了厨房,看着桶里的鱼虾蛤喇,今天就拿你们开刀了。

与平日送来的大鱼不同,今日卖鱼的送了好些蛤喇、小鱼小虾来,里面还有几条泥鳅,说是换了个地方捉的。

泥鳅、蛤喇要吐泥,中午便先做些虾吃。又新鲜又小的虾,最好吃莫过于油爆。

剪了虾头虾须,清洗干净,锅里多放些油,烧热,花椒葱姜炝锅,放进虾子大火爆炒。虾变红后,放盐、糖、清酱汁调味,临出锅扔进去一把韭菜段,翻炒两下就出锅。

嗯,鲜!嗯,香!

早来的客人闻到味儿还匀到一盘,其余都进了沈记老板、厨师和跑堂的嘴,这其中又以沈韶光吃的最多。

阿圆都让着她,“难得见小娘子有这般爱吃的。”

配着肉末花卷、煎豆腐盒子、红烧紫茄、麻酱蒜泥胡瓜,还有一碗米烂汤浓的大米粥,沈韶光果断吃撑了。

为什么每次让人吃撑的都是家常小菜?沈韶光觉得,这真是个厨师界最难解的谜题。

吃饱喝足了,窝在柜台后面,算着账,数着小钱钱,林少尹朗月清风似的脸再不能对沈韶光构成困扰。可见,真的是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中午嚼了一顿,晚上还有给客人吃的,这些鱼虾已经消耗尽,到林晏来店里时,只剩了几条泥鳅。

傍晚回来时,管家便报给了他,太夫人给沈记的小娘子送了些女郎们闺中的玩意儿做谢仪。

因江太夫人精神不济,林府走礼一向由管家拟单子,报过主人,账房的人来具体操作,而之前送到沈记的礼物是林晏的私货,既没经过管家也没经过账房,直接出示主人腰牌就抬了出去;太夫人送的也是私货,经过大门的时候,阍人查看,又报与管家的。

林晏顿住脚,抿抿嘴,“知道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林晏问祖母,“听闻您今日给沈记的小娘子送了些礼物?”

江太夫人笑道:“沈小娘子高门之女,为我们做这些花卤子和清露,不能以普通商贩论,送钱不合适,我便送些女郎家用的玩意儿。这些走礼按说都是内眷来做,你没取新妇子,我也为你分个忧。”

分忧……林晏微笑道:“是,劳阿婆操心了。”

因着祖母给自己分的这个“忧”,林晏自过了初为官那两年以后,少有地踌躇起来,心里也有点燥。

喝了两盏茶,静下心来把该批的文书批完,林晏踱出府门。

沈记开着门,远远地便看见门内朦胧的灯光下窈窕的倩影。

林晏踌躇的心突然踏实下来,微笑一下,如此也好。

沈韶光抬眼,笑着招呼:“林郎君。”

林晏微笑颔首:“沈小娘子。”

林晏在他惯常坐的窗边坐下,沈韶光端上酸梅饮子,笑问:“今日郎君点些什么?”

“小娘子看着安排就是。”

“可要一爵酒?刚到的新丰酒,香醇得很。”喝点酒,有酒遮脸,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也好,沈韶光觉得。

林晏看沈韶光一眼,微笑道:“多谢美意,改日吧。”

“……”沈韶光微笑,“郎君稍候。”

于三没料理过泥鳅,沈韶光亲自动手。

泥鳅刺儿小肉多,这个时节最适合干煸着吃,配着小酒,香得很。

把去了肚肠、清洗干净的泥鳅放在油锅里慢慢地煸着,不能着急,要煸得里外都酥了,搛出来。另起锅,放油,爆香姜蒜末,放进与泥鳅绝配的紫苏,然后放煸过的泥鳅,加盐、小葱段、一勺清酱汁调味,翻炒两下,即可出锅。②

这边干煸泥鳅出了锅,那边于三做的胡瓜鸡蛋、鸡脯茄丁、孜然羊肉等几道快手菜也好了,连一碗清汤馎饦一块放在托盘上,让阿圆端了出去。

沈韶光洗过手,走出来,跪坐在林晏对面。

林晏微笑道:“辛苦了。”

“林郎君可知道这是什么?”

“鱼?”林晏挑眉。

沈韶光“嗤”地笑了,“这是泥塘田埂里的泥鳅,黑黢黢的,长着须子,性子顽劣,有土腥气,可做不成郎君日常食用的金齑玉鲙。”

林晏微笑着夹了一条,“咔嚓”咬在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沈韶光:“……”

“酥香得很。”林晏对沈韶光笑道。

沈韶光一番乡间小泥鳅上不得贵族大宴席的比兴高论便被他的“咔嚓”一咬还有这句“酥香得很”闷在了喉咙里。

沈韶光是大方人,笑笑,闷就闷吧,等他说。

然而在沈韶光的注视下,这位林少尹慢悠悠地吃了四五条泥鳅,小半盘胡瓜鸡蛋,又吃了些茄丁和羊肉,一小碗馎饦都喝尽了,用帕子擦过嘴,阿圆端上的清茶又喝了半盏,也没说什么。

沈韶光终于觉察出京兆府绯袍高官和青衣下属之间的区别来了,这若是柳录事,万没有这般从容淡定,只怕早脸红红的,讷讷地说了。

林晏喝完茶,看着沈韶光:“某有件事想问小娘子——”

终于来了,沈韶光端出微笑:“郎君请讲。”

“汾州沈别驾系洛下沈氏嫡系,任期满,这两日回到京城述职。沈别驾,我曾打过些交道,是个颇厚道的人,不知小娘子——要不要见一见?”

沈韶光一怔,想了想道,“罢了,还是不见了,彼此徒增伤感。”关键是,给彼此都增添麻烦。自己并没有亲叔伯,这位不知是出了几服的堂叔堂伯。

林晏看着她沉静微笑的样子,明明是娇艳的富贵海棠,却偏要把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自己扛了,倒似前院那数杆青翠的竹,再想到她的慧黠机灵以及能折腾,“荠”这个名字也恰当得很……

林晏点头,微笑着温言道:“也好。”

送走了林少尹,沈韶光才想起,不对啊,我们不是要聊一聊小泥鳅不合适大宴席的事吗?还有那乌龙的礼物……

林晏负着手慢慢往回走,若她与沈别驾相认,提亲倒是方便……想到今日她说泥鳅时的样子,林晏抿抿嘴,皱着眉若有所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套的周作人散文里的话。

②做法综合自网络,泥鳅我只吃过火锅的,写的时候觉得这样干煸着吃一定好吃……

————

心机boy林副市长:“我不表白,不给你拒绝的机会,就这么每天在你眼前晃着刷存在感……”

——摘自林晏《追妻成功的方法论》

柳丰:“哇的一声哭出来,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没追上媳妇了,脸皮太薄!”

第60章 端午长命缕

为着端午节日经济,提前若干天,沈韶光就带着于三、阿圆、阿昌忙活起来。鉴于前面两次曲江摆摊儿都早早地把货卖完了,沈韶光这次准备很是充足,因为节庆雇车难,甚至还去西市买了一头骡子一辆车,再加上雇下的两辆,也就够了。

这匹骡子是沈韶光授意,于三去挑的,沈韶光自己对挑牲口实在不擅长。

“买头骡子,要高大健壮年轻的。”沈韶光如此吩咐。

“为什么不买驴?”阿圆长于市井,见的驴更多些。

“劲儿小。”如果沈韶光是个落魄读书人或者不入流的小官儿,只单人骑乘,就买驴了。驴子,晃头晃脑的,走不快,脾气又不济,仿佛天生带着点“傲骨”,“驴背愁诗睡正昏”“山客狂来跨白驴,袖中遗却颍阳书”“细雨骑驴过剑门”①,都忒有诗意。

“那为什么不买马?”阿昌惯常跟在阿圆后面的,接话道。

“太贵了。”马跑得快,贵,吃得精细,没那么耐折腾,是达官贵人们标配。沈韶光如今收入颇高,不至于养不起马,却觉得没有必要。

阿圆与沈韶光想到一处去了,“那是贵人们骑的,林少尹的马看着就很好。”

沈韶光思绪一飘,若是林少尹青衣小帽风雪骑驴过灞桥……再或者,林少尹穿短打,赶着一辆骡车,憨憨厚厚地冲人笑问“客人要去哪里?”

想到那张清贵的脸做出这样接地气的表情,沈韶光“嗤”地笑了。

于三皱眉看她一眼。

沈韶光笑道:“就买骡子吧。”

于三没挑过骡子,但对马不陌生,去西市半日,牵回来一头健骡,拉着辆半新不旧的车。那骡子又高有大,很有点膘肥体壮的意思,看着也颇为神俊,才四岁口,如无意外能用很多年。

沈韶光很是满意,狠狠地夸了于三公主,于三却自去厨房洗手做菜去了。

阿昌能赶两下车,有了这骡车,沈韶光去西市更勤了,买了好些米、面、豆、坚果、糖之类的,西市的东西比坊里卖得便宜,质量也更优。

不只于此,还买了一篮子丝线。做什么?打长命缕。

这玩意儿一直到沈韶光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流行,和艾蒿、粽子、龙舟合称端午节四大标配。此时的长命缕系用青赤白黑黄五色丝线编成,系于臂腕,或悬于帐上、挂于门口,据说可以辟邪祈福,防止为恶鬼所伤,又能避“兵绍”。因为这些玄之又玄的意义,得名长命缕,也有称续命缕、长寿缕、朱索的。

宫里于这种东西顶讲究,有许多的花式编法儿,上面又往往串进金珠玉坠,精致得很。

沈韶光在宫廷多年,虽然针线不大好,编这个倒也能凑合过去,毕竟简单。

看沈韶光买这么些丝线,又打出七八种花样儿的长命缕,都匀净漂亮得很,阿圆眼都直了:“小娘子真厉害!”

嘿,在阿圆这针线盲面前,沈韶光得意一笑。

“从来没见过这么些花样儿。”

沈韶光“山间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越发得意地笑了。

“只是我们哪用得这么多?”

“买够五十文,就赠一个!”沈韶光手下翻飞,挑下巴指着最复杂的那条,“这种是专门为买大礼盒的客人准备的。”那大礼盒花糕最贵的索价一贯钱。

阿圆拈起那条为VIP客户准备的长命缕,小心翼翼地摸着上面的节子,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点头,“值!若我有钱,就是为了这长命缕,也要买一盒子——况且我们的糕那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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