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御井烹香作品借剑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虽然那几筐子灵鱼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但陈均的孝心,王盼盼还是颇为受用,长叹一声,也颇能体谅陈均,“陈均一来就做出虚应故事的样子,连徐少微都约束不住,收你也收得偷偷摸摸,乘着阮容、阮谦他们在鲁国闹出动静,这才抓住机会把你藏进来,也不是没有苦衷。你当上清门在中央洲陆,也是这受气包的样子?”

上清门极力低调,阮慈是看出来的,不然不会托辞外出务工——她姓阮,此事只和老掌柜的提起过,对外都叫小慈,小慈到中央洲陆做执事,没人会多问什么,若是被上清门收去做了徒弟,她的八辈履历怕不都要被挖出来?再合着鲁国那边的阮氏骨血,上清门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在中央洲陆富贵滔天又有何用?这里可是天舟都要走三年的南株洲!

“你说有人也许不希望东华剑回到上清门,说的便是邵定星吗?”

阮慈虽然对上清门没什么感情,但也希望南株洲不要因东华剑再起纷争,光一个谢燕还便锁了三国七百年,这么多高人若是打起来,南株洲百姓真要和被水灌了窝的蝼蚁一样,一批一批的死。听王盼盼说着,她也为陈均着急,“徐少微和陈均也不是一路人?”

“徐少微背后是徐家,和哪个入室弟子都不是一路人,”王盼盼道,“她有个叔叔是洞天真人,所以太史宜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杀她的。我听主人说过,徐少微体质特殊,修行了一门很特别的功法,她想成婴,需要一口纯阳真气。看来她是瞧准了太史宜了,太史宜是至阳之体,我和主人在燕山的时候……”

她没有往下说,换了个话题,“这一次上清门来的人里,陈均自己的师弟师妹不过两个,他真正能如臂使指的也就这两个人而已,其余人难免阳奉阴违、敷衍塞责,所以你要乖一点儿,少出去惹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你在上清门手里,肯定要打起来,我上次光是忘忧寺就看到三个元婴高手,陈均未必能讨得了好。”

阮慈不寒而栗,埋怨王盼盼道,“我什么时候不乖过?再说我也根本没想着出去。——对了,那个送我白子的老丈呢?他那么厉害,难道也只是金丹期吗?”

“你还好意思说?”王盼盼瞪了她一眼,“你把人家化身托体的法宝敲碎了,他还怎么存身啊?阮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比谢燕还厉害多了,谢燕还还是个凡人的时候,肯定捅不出你这么大的漏子,也得不到你这么多的好处。拿了天命云子不说,又得了一尾洞府灵鱼——而且还把送你东西的人给杀了。”

它跳到桌上,黄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隔着水晶看那锦鲤游来游去,自言自语道,“请我吃灵鱼?一般的鱼我可不吃,我要吃,就吃这头鱼!”

阮慈真不知道自己居然把老丈给杀了,一时握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好装出乖巧的模样。不过王盼盼并不回头看她,她装了一会也就放弃,趴在桌上和王盼盼一起看着游鱼,呢声问,“盼盼,你说我到了上清门,会拜在谁门下呢?”

“我不知道,得看掌门的意思。”王盼盼尾巴一扫一扫,随着锦鲤游动的韵律摆来摆去。“我看陈均也未必知道,你不是说,他似乎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么?连东华剑在哪里都没问,他一向是独善其身,如今情势未明,上清门的水很深,陈均只怕也不想被卷到这摊子里。”

又道,“你也识趣些,不要去松轩乱跑,那个琳姬,自己命长得很,就忘了别人寿元有限。她说的那些杂修典籍,哪个不是浩繁冗杂到了极致,你要是看进去了,几十上百年都拔不出来,再说有些典籍,对修道人无妨,对凡人却很危险,她自己没有看过,哪分得出来。”

阮慈口中唯唯应着,很听话的样子,晚间细思了一回,却还是决定要去松轩。她自得剑以来,什么事其实都是王盼盼做主,但谢燕还只是让王盼盼照顾她,阮慈才该是拿主意的人。

#

想去松轩,其实也是简单,阮慈肯定不会正面和王盼盼争辩,她在小慧风里安分住了十几天,一日也不往前头去,每日里除了吃饭观想,便是磨着王盼盼玩儿,王盼盼被她磨得受不了,不知躲到哪里去打盹了,阮慈待得百无聊赖,便跑去找琳姬,央她开了松轩,让自己进去看书。

“不过,我能看书吗?”她眨着眼睛,很有些不解,“我看坛城中,有些水平的功法,都是用玉简装着的,只有炼气期的入门几层功法,才是书本的样子。”

“我们中央洲陆也是一样,修真功法都在玉简里。”琳姬笑着说,她取了许多灵兽肉脯来给阮慈吃,“但不论法力还是神意,都是真修的东西,有些杂传功法就不修这些,又怎么会把功法记在玉简里呢。”

她领着阮慈,一路从小慧风分花拂柳,分开了不少禁制这才走进松轩,松轩在外看着,不过一个小小的门户,进去一看才知道真不愧是万卷书屋,光是房间便有许多个,有些门口还亮着禁制的光芒,显然收藏了对主人来说很是珍贵的典籍。

不过,琳姬虽然带阮慈来到如此重地,却对她并不提防,阮慈没有修道,便没有功法可以驾驭自己的灵识,连玉简都看不了,便是把她引入要地,也窃不走任何东西,她把阮慈引到一间小屋里,只见里头一卷接一卷,叠了几千本书,有的是蝴蝶装的书册,有的是竹简,还有些形态十分特异,是小石碑、铁盒子。

琳姬道,“那些不是书的东西,你可以不看,那种修行是严格定好的,你要修好了这一层,才会给你看下一层。不想修行的话,没必要看得太仔细。”

她指了几本给阮慈,“这些都是愿修的杂记,真修也有不少发下宏愿的,是以这方面的书册很多,就和故事一般,你慢慢地看罢。”

阮慈点头应是,琳姬又拍拍她的头发,在她脸上揪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这可不是鲛人的习惯,是我看着你乖乖点头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要揪的。”

阮慈捂着脸颊,嘟起嘴巴,又骗了不少灵食来吃。她这辈子还从未看过这么多书,这下是真的不觉无聊了,每日除了观想,便跑到松轩看书,王盼盼说了她几次,见阮慈只是看些愿修的掌故、逸事,就和看话本子一般,也就不太管了。

阮慈开始的确只看愿修的书,但她看得快,不多时便把几十本书都看完了,在那屋里,有什么就看什么,只除了器修的典籍跳过不看,免得不知不觉开始修炼,惹得将来师父不喜,其余凡能看的都拿来解闷。什么符修、画修、乐修、念修、法修等等,全都看得津津有味,这一日,她将前些天搬到案头的十几本典籍都看完了,便踱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念道。“阴君意还丹歌注,此歌为意修真解……意修?”

她皱起眉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什么是意修呢?”

真外别传为杂,但杂修也是有限,这些日子,阮慈把杂修流派都看得差不多了,但这意修两个字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大感兴趣,翻开扉页,正要定睛细读时,突听府外一声巨响,却是吓得把手中书册,跌到了地上。

第28章 真外别传

“打雷了,打雷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了这么大的雷?怕不是附近有什么妖物出世?”

“定是天机感应所发雷霆!这个时节坛城从来不打雷的!”

“是不是天舟登岸,动静太大,牵引了那些流落在破碎空间中的仙府出世?”

原本是晴空万里,一瞬之间,天色浓黑,乌云翻卷,雷声隆隆,一声接一声,合着闪电劈在坛城上空,竟似乎是要将浮在空中的坛城劈落,若不是其中并不含劫力,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修士要破境渡天劫了。

“激发大阵!”

城头传来军士喝令,坛城中的小贩、伙计连忙将货物收好,往屋内躲去。只见道宫上空缓缓升起一个光球,猛地一闪,将坛城上下包裹起来,任凭闪电怎么轰击,都被雾蒙蒙的阵力吸去,道宫中也有几人走出,仰面观察天色,似是在准备应对天候下一步不测的变化,只有那坛城口的巨龟,四肢划动,惬意地在雷电中游曳。

“这个时节,坛城怎么会有雷呢?”

雷声约响了半个时辰,终究渐渐褪去,一滴雨也没落下来,道宫撤去大阵,又派出不少修士往各方去了,坊市中众修士都在议论不休,多数是猜测南株洲上空是不是有空间碎片经过,又或者是否有妖物、灵宝出世,震动天时。毕竟如此巨雷,便是南株洲的雨季多见,突然轰鸣,必有缘由。

“郎君,坛城道宫已派出人手,执着定星盘去到云中,寻找那空间薄弱之点。”

陈均洞府中,几个执事跪地回禀,陈均盘膝端坐,点头不语,沉吟了一会,方道,“给各门人传信,坛城空间或者不稳,天舟可能要暂时避开,如此情境将更加复杂,令他们各自小心。”

又从袖中掷出一面小旗,“把这一气云帆送到晏清那里去,给他护身之用。”

众人各自领令去了,陈均闭上眼,似是要重新入定,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去问问琳姬,慈小姐在做什么?”

他洞府之内,大小事情其实都瞒不过主人,但陈均却偏不查看,只等着琳姬回复,过了一会,侍女回转,跪地禀道,“慈小姐这些天一直在看书。”

顿了顿,又到,“琳姬姐姐说,慈小姐今日又吃了三盘香桂獐肉。”

陈均嘴角也是一抽,念头转动间,面前一块铜盘亮了起来,现出松轩中的景象,阮慈靠在贵妃榻上,肚子上摆了一盘肉脯,一手拿着一本书看着,另一手慢慢地拿了肉脯往口中送,动作虽慢,但却不曾断绝,这块在口中嚼着,手又去拿下一块,这么细水长流,耗费甚大,这盘肉脯也只有一小半了。

“她倒悠闲。”

松轩藏书,陈均自然心中有数,见阮慈在看一本《意修真解》,更不在意,袖子一拂,淡淡道,“琳姬也是自作主张,谁让她进松轩的?”

不过薄责一句,便不再提,思及阮慈这一阵子连前殿都没来,多少给他省了麻烦,少了因果,第二日还是发下令去,叫人采买些灵食进府不提。

#

阮慈这里,对坛城如临大敌的做法自然一无所知,她来坛城不过两载,对天候并不熟悉,只当是偶然下了一场雷雨,刚开始吓了一跳,很快定下心来,靠着看那本《意修真解》,却是越看越觉得好笑,慢慢翻完了,回去忍不住和王盼盼说笑道,“那么多真外别传,有许多荒谬之处,但也不是不能想象,只是觉得条件太过苛刻,难怪流传不开而已。我今日看到的意修之法,才是真正匪夷所思,这道统真的有人修成过吗?”

“所以叫你别看那些杂书了,”王盼盼逮到机会就要发作阮慈几句,“意修匪夷所思?只是你的修为还不到那一步而已,杂修之法,很多都是真修发明,辅佐自己修炼用的。意修是给道祖转世、大能旁修第二道所用,你看着当然觉得匪夷所思。”

“转世?不是说修士只修一世,不能转世么?”阮慈又好奇起来。

“这规矩不也是道祖定的么……幽冥离火道祖不喜修士转世,所以定了这条规矩,所有修士真灵飞入地府都会去到另一处所在,不入六道转生轮。”王盼盼说道,“但道祖如何管得了道祖?这都是修道界人人都知道的掌故……你要看也该看看《天舟渡》,看什么杂修典籍。”

《天舟渡》是一本杂记散文,记载了许多琅嬛周天的典故,还有各大洲陆的境况,取名于天舟渡界时,修士不能修行,只能闲谈,这本书便是给各方修士提供谈资之用。阮慈心里是想看完了典籍,无聊时再看它解闷的。当下为王盼盼顺了顺毛,又端出特意带回来的肉脯给她吃,王盼盼开心了些,仔细指点道,“道祖转世,目的有许多,有时候是为了解脱先天所限,就如同宇宙先天灵宝,固然一出世便是道祖之尊,但如果不转世,也就终生无法超脱,为求超脱,多数会转上一世,而转世后该如何再度合道呢?这本意修之法,便是由此而生。”

所谓的意修,乃是一门玄之又玄,看着极不可能的修法——本方宇宙的真修道统,说穿了便是汲取灵气,打磨自身,在体内开辟气海、丹田、识海等等,灵力与肉身互相激发,铸就金丹,如此一步一步参透宇宙三千大道,稳步登入道祖境界。但真外别传的修法,却是放弃了灵力、肉身的互相淬炼,直接以凡人之身,去触碰法则之力。比如法修、愿修,都是如此,一个凡人也可以发愿、设法,只是这么做和真修比要花费更多时间,难度也更大,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好好修真了。

而意修也一样透着这股味儿,所谓意修,是指修士心中坚信什么,自己便是什么——譬如说,一个凡人若坚信自己是炼气期修士,那么他便是炼气期修士,若他坚信自己是道祖,他便是道祖。

当然,人人都可以臆想,若是只是坚信什么便是什么,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找个人来迷惑心智,叫自己以为自己是道祖,岂不就拥有了一身的威能?这意修之法难就难在这里——这个坚信自己是炼气期修士的凡人,必须将炼气期的一切细微之处都在脑中设想出来,和真实情况分毫不差,如此才能在一瞬间便获得炼气期的修为,同样道理,他要成为道祖,也非得把道祖对规则的掌控都先构设出来,才能一步登天,炼法合道。

如果不是炼气期修士,怎么能对炼气期修士的细节了如指掌?若已经是炼气期修士了,那么还需要意修之法做什么呢?这意修对大部分修士来说,都令人发噱,阮慈也是听王盼盼说起,才知道原来是给道祖转世重新合道用的。道祖转世之后,自会有因缘让其取回前世记忆,届时凭意修之法,便可以一步登天,重新合道。又或是有些洞天老祖,已开始参详法则,准备合道,有时也会另设化身感悟大道,便会用意修之法演化分神,如此便是参悟失败,走火入魔,对真身的影响也会降到最小。

“这门修法,本就是为大能准备的,对底层修士来说,的确荒谬,比如这意修之法仅止于修为而已,你的修为上了一层楼,体魄却不会因此有任何强健。凡人的肉身如何承载大能的识海?只怕当时就会油尽灯枯而死,肉身未经淬炼,也没有相应的灵宝,便是修为上去了,也永远都弱同阶修士几筹。”

王盼盼侃侃而谈,“唯有道祖转世,所需要一切法宝灵材全都事先备下,甚至前世的躯壳早已炼做了宝药,只等着今生的自己来服。前世的灵宝也早候得久了,如此这般,才堪用意修之法。所以你说意修之法无用,这也是对的,对我们来说的确无用,有许多杂修之法都是如此,它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修士用的。”

阮慈若有所思,点头不语,王盼盼看她一眼,笑道,“你心里是不是想着,若你是东华剑转世之身,该有多好?”

阮慈摇头道,“我就是我,干嘛希望我是别人的转世?”

“你便是希望,也没有这样好的事。道祖转世,真灵都是完整的,青君的真灵却是早破碎成千万微尘了。”王盼盼道,“所以这意修之法,与你不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琅嬛周天内,不能感应道韵便不能炼化灵力,意修之道可以绕开这个限制,直接触动冥冥中那一丝法则,让你拥有灵力——可这是循环不休的圈,你不能炼化灵力,便不会知道炼气期修士的感受,那便永远也不能运使意修之道。”

至于器修,一样是真外别传,是没有炼气期、筑基期这些分野的,只看本命法宝的品质,最多是从战力相当的角度来划分境界,便于外人理解,阮慈在器修之道上走得再远,也对意修之道没有帮助。阮慈说道,“我只是和你闲谈罢了,盼盼,你防范心也太强了点,这么怕我不走器修之道吗?”

王盼盼的猫耳朵垂了下来,尾巴甩来甩去,冷笑道,“我怕你吃亏,和你说多了些,原来是自作多情了,你把我和燕山那群魔头一样看待。”

阮慈心想,“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口里说着让我选,其实还不是叫别人在坛城等了我三年?”

她拜入上清门,确实是王盼盼一手主导,而且上清门对谢燕还似乎也不如王盼盼说得那样切齿痛恨,这些事阮慈没有提过,但也不代表就能忽略过去,横亘在谈话之中仿佛绕不开的石头,阮慈没有说话,王盼盼的尾巴却越甩越用力,终于喵地大叫道,“叫你拜上清门,的确是我安排的不错,但我也没有一句骗了你,你到哪里都是一样危险,如今上清门对你来说还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辛苦了三年多,对你还不够好吗?”

阮慈忙道,“够好的,够好的,辛苦盼盼了。”

她好生安抚了许久,王盼盼这才渐渐气平,在阮慈怀里抽抽搭搭地说,“你要把剑还给主人,也是你自己说的,那你肯定要走器修的路子啊。我这么安排还不都是顺着你自己的意思?为什么反而却来怪我?你若改了主意就乘早和我说,别在心里说我的坏话。”

这只猫气性很大,喵喵呜呜地骂了阮慈许久,阮慈安抚完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倒在床上连剑意图都不想观想了,她想道,“猫比女人还不讲道理,我肯定要把东华剑还给谢姐姐的,但这不等于我什么事都要听别人的安排,难道还剑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唯一念想了?我很感激谢姐姐救了我,可也不意味着我就为她而活罢。”

此时回头看去,从狸奴引路开始,她走的每一步都透着强烈的操纵味道,一环接上一环,谢燕还虽然走了,但阮慈似乎还活在她的安排之中,其中很关键的一点,便是阮慈不能感应道韵,在琅嬛周天无法修真。试想,如果她可以修真,那么谢燕还回来之后,她把东华剑还了,自己也还有一身修为,不论是高是低,总不至于当场便死在那里。她细看那一屋子的杂修典籍,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只是确如王盼盼所说,杂修之道限制重重,难怪只是别传,不为主流。

本来对那意修之法,她有一丝兴趣,但听王盼盼所说,的确和她无缘,阮慈心中有一丝失落,却也很快就过去了,凝聚精神,照旧观想起剑意图。

意识之中,一柄古朴长剑如凝实了一般转动不休,阮慈的意识缠绕上去,丝丝缕缕将长剑包裹起来,努力融合,这似乎触怒了长剑,剑身微微一颤,阮慈心神大震,似乎又见到了那定穿周天、佩月穗星的长剑——

剑使在勾连长剑时,时常会引发幻象,如同初次感应时那样,陷入玄妙境界,醒来后所得感悟也无法明言。阮慈对此早已习惯,并不慌张,恍惚间逐渐陷入沉睡——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轻拍她的脸颊,唤道,“师兄,师兄,该起来了。”

第29章 北胡春风

“师兄?”

阮慈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一拢衣襟,眉头便是微微一皱:她穿了一件古古怪怪的衣服,襟口触手柔软蓬松,像是动物的毛皮。南株洲气候温和湿润,到了夏季炎热不已,阮慈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

“师兄,怎地今日这般贪睡?”

娇甜嗓音将她惊醒,一个样貌清秀的姑娘笑吟吟地端了一杯水来,“快趁热喝了,围猎的好时辰耽误不得,不然,师父又要说我们了。”

她身穿一件皮袄,披着也是毛皮斗篷,头顶戴着兜帽,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阮慈再一看周围,他们就睡在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上,她逐渐想了起来,这是冰面,北胡洲一向是冰天雪地、万年无春,居民砌冰做屋,他和师妹这样的小修士只比凡人多了一丝神通而已,自然也不能免俗。

阮慈此时就如同在做一个清明梦,一面深知自己身份来历,另一面却又知道这个‘他’名叫常春风,和小师妹一起是个散修宗门的第三代弟子,如今是炼气期第四层修为,筑基今生怕是无望,但在北胡洲白塘国岳峰领东号旗,也多少算是个人物。他所在的烈阳宗是本旗四个领事宗门之一,分管了一片极大的林场,此次围猎关系到旗下百姓雪季的口粮,因此门中上下都很是重视,常春风和三师妹张秀芝提前一天前来林地勘察,两人分头守夜,常春风却是睡得过了。

像他们这样炼气前期的修士,若是在南株洲,其实和常人分别不算太大,如果炼体不勤,甚至和武道高手对打还要落入下风。但在北胡洲,双方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常春风修有火球术,又能画避风符,前者也还罢了,避风符在野外却是管了大用处,佩戴避风符不畏寒风,可去的地方要比凡人多了不少,能走的路也不一样。北胡洲长年累月刮着大风,看似是白雪茫茫、坚冰皑皑,一片冰封平原,四处可去,但平原上空遍布风团,一旦误入,便会被吹飞到远处,甚至有些风从地底吹出,极是寒冷,待得久了便很容易冻毙,只有在风力较弱的路径中才能行走,这也就是俗称的风道。

修士可以现场画符,当地牧民迁徙,许多时候都要聘请常春风这般的炼气期修士压阵,今日诸村围猎,为雪季准备大捕,常春风更是绝少不了的人物,他匆匆喝过水,用火球术化开积雪,简单梳洗过了,便披上大氅,穿过风道,往附近山口去了,张秀芝在此地也没有闲着,用染了颜色的骨棒做好路标,标出了一条牧民能走的路来。

阮慈在常春风体内,只觉得十分新奇,却也相当迷惑,这场梦极为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常春风体内的气海、识海,这些都是修士才有的,她经常听身边人提起,但却不知是什么感觉,如今在常春风体内算是明白了,所谓气海,便是一口灵气入体,会停留在体内的某个地方,常春风的气海在胸口,灵气入体之后,行走过一圈经脉,便在丹田处逗留,随后再从身体的各个孔穴缺憾之处,慢慢地漏出去——常春风肯定是修不了无漏金身的了,他体内缺漏甚多,便是从现在开始弥补,到炼气巅峰也很难修补完全。

但他能感应道韵,也就是身怀灵根,吸纳灵气的感觉还是和阮慈不同,阮慈和所有凡人一样,一呼一吸也在吐纳灵气,因为灵气本就是无处不在,只是没有灵根,灵气和身体总像是隔膜了一层,无法被吸取,在经脉内转上一圈,终究会被原原本本的呼出去。但常春风吸入一口灵气,便可以感觉到灵气滋润着四肢百骸,虽然最终还是会漏出许多,但也能有一部分沉淀在体内,化为他自己的东西。

此外还有识海,阮慈也能观想剑意图,她也是有识海,只是凡人的识海很小,而且不能显现为有形之物,只能含糊意识到有这么一处存在,但常春风便可清晰地感觉到识海的存在,甚至能幻化出一汪碧水,这正是他的识海内景,大概若他有幸修炼到元婴的话,也能和刘寅一样,形成一片巨大的内景天地。

阮慈以凡人之身,接触了许多大修士,虽然不能修真,但却对真修有强烈兴趣,这个梦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自然是十分惊喜,也见到了一些北胡洲的景色,不过这些也都是令人疑真疑幻,北胡洲是否真的存在于琅嬛周天,阮慈都不能肯定,琅嬛周天的大洲有数十个,每一个都有迷障空间卫护,许多大洲毫无往来,就犹如在两个大天中一般,这北胡洲和南株洲的景色截然不同,也许根本就是她梦中生造出来的洲陆。

除却开了一番眼界,这梦也做得很平,但却似乎没什么意义,一般梦总是紧张不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转折之处往往颇为离奇,细节也较为模糊,叫人隐约明白这是在做梦。但常春风的生活却稳定和平,细节丰富得要命,连他小解时的感受阮慈都清清楚楚,尽管她这辈子也没见过男人小解,按说绝不该有这些画面。

东号旗围猎,足足要持续十多天,常春风每日从风道接引牧民进来扎营,又和张秀芝一起,把今年的风场勘测清楚,划出一片猎区,两人起早贪黑,晚上还要组织牧民轮班守夜,监督风势,便是想和张秀芝多说几句也没有办法,不过常春风心中却甚是平安喜乐,他和张秀芝两人结伴执事已经八年了,张秀芝修为更高些,炼气五层,但常春风此次围猎过后,所积功勋也足够让他去烈阳宗山门,在山门内一口灵泉修炼三天。届时,他的修为当可再提一层,常春风准备等修为到达五层之后,便向张家提亲。

他是烈阳宗王长老五徒,张秀芝是七徒,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常春风为人稳妥,很得师父看重,张秀芝的父母也多次见过这个‘五师兄’,对这门亲事两家都是心中有数。张秀芝修为原本进境甚速时,张家不怎么热心,但也没有撕破面皮,前年她修行出了岔子,几年来修行未曾寸进,反倒是常春风稳扎稳打,张家人的态度为之一改。常春风只怕修为比不上张秀芝,提亲时不太好看,所以才把日子定在了几个月后。

他的意思,虽未明言,但张秀芝也是明白,她嘴里也是不说,只是平时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总为常春风打算,两人心照不宣,有时在路上遇见,彼此一笑,常春风心里也如吃了雪蜂蜜一般,甜滋滋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欢喜。

忙了七八日,好容易牧民都来齐了,各自摆好了阵势,常春风这日特意早起,穿戴上雪板,抹黑赶了六个时辰的路,回到旗里请王长老等人出山,王长老道,“时间也是正好,我等已去查看过了,去年雪獐繁衍太多,狼群却未增加,今年要多杀一些,不然草被吃绝了,事情不小。”

北胡洲气候如此恶劣,却也一样有许多生灵,其中牲畜主要便是吃雪下生长的白芨草,这种草贴着地皮长在雪下,一般人根本寻找不到,但北胡洲有许多灵兽都能觅食。只是白芨草生长缓慢,因此北胡洲一直严格控制牧民放牧的数量,也定期猎杀野生牲畜,却又不叫其灭绝。每年围猎,都由修士出手,将附近的野兽驱赶过来,种类、数量都是事先商议好的,不可有太大的偏差,否则,今年一年还好,来年便会有许多牧民饿死了。

常春风等人忙着准备猎场,王长老也没闲着,他立在一顶雪滑车上,对常春风道,“你正好找人把这行人带到猎场去,我现在去山口,明日这时辰前后,我出手前会摇动同心铃,到时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雪滑车无风自动,在雪面上疾驰而去,虽然他已筑基,可以御气飞行,但在北胡洲很少有修士做这么愚蠢的事。

常春风和王长老留下的一群人通了姓名,知道他们都是山门本宗前来游历,听说大围猎场面壮观,便想跟着长长见识。他正准备去山门修行,自然热心招待,忖度了一番,笑道,“明日围猎便要开始,师尊严令不得拖延,诸位师兄妹,大家都是修行人,我们便辛苦一番,连夜赶回猎场如何?大围猎最壮观便是开始那一幕,错过了倒也可惜。”

此时天色已经过午,他过来一人走,道路熟悉,速度还快些,带上这帮生人,起码要走八个时辰,到猎场已经午夜,其实走夜路甚是危险,尤其是对生人来说,夜黑风高,跟丢了前面的人,自己偏离道路,要找回正路是极难的。要不是这行人都是修士,常春风也不敢这么提议。

那一行年轻人听了却是高兴,其中一个少女笑道,“多谢师兄照顾,我们就怕误了热闹。走夜路倒不要紧,我有一盏不夜灯,是明珠制成,晚间足以照亮。”

不夜灯在北胡洲是颇贵重的法器,常春风吓了一跳,定睛打量那少女,见她穿着华贵、容貌绮丽,心中便知道她出身一定十分高贵,说不定是烈阳宗长老之后。当下格外小心,去寻了七架上好的雪板来,一行八人在雪原中风驰电掣,往猎场赶去。

常春风开始在前头引路,到了晚上,那少女从身后赶上,和常春风并行,嫣然笑道,“师兄,我挂出不夜灯来,你在我前头,便看不清路,我在你前头,又不知方向,我们一道走罢。”

常春风心想,其实最好还是把不夜灯挂在他板前,这样大家岂不两便?但不知如何,望着那少女的笑靥,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点头道,“有劳师妹了。”

众修士身上都佩着避风符,虽然速度极快,但劲风拂面之前便被削弱,说话并无妨碍,那少女和常春风并头滑行,时聚时散,偶然滑到常春风前头,戏谑一番又放慢速度等他赶上,在雪地中犹如一头小鹿般活泼可爱,又找了许多话和常春风说,常春风心里很是古怪,一面想着:我只是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而且也已经有了秀芝,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一面又不禁觉得,这位栾师妹对他似乎的确另眼相看。他心头……其实也对这师妹有些好感,虽然明知不该,但心思却的确有些浮动。

正是暗自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秀芝时,栾师妹咦了一声,说道,“那是什么,好亮的一颗星啊。”

常春风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天边一颗大星亮起,光芒越来越盛,刺入眼中就好似一柄利剑搅动不休,他大叫了一声,只觉得双目疼痛非常,伸手要捂,却是已找不到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自己恍惚飞了起来,被吸入了那大星之中,就此失去了意识。

#

南株洲,坛城左近均平府中,阮慈睁开双眼,还有些恍惚,摸了摸双眼,又眨了眨,仔细看过屋内景象,肯定双眼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刚才这场梦做得实在太真实,以至于她现在满心都是在想,夜那么深了,那么一行炼气期修士在黑夜里迷了路,若是都死在风里,常春风的师父该怎么和门里交代,张秀芝又会不会被门里长老迁怒。

“还好没有定亲,只是师兄妹关系……”

嘀咕了几句,她逐渐回过味来,暗笑道,“我怎么还把梦里的事如此当真?”

但这梦的确很真实,甚至那气海、识海的感受,运转法力的体验,还有挥笔画符时的动作精要,阮慈都还牢牢记得,现在给她一张符纸,她甚至能画出梦中的避风符来,毕竟常春风打从修道以来,没有一天不画这张符的,早就记到了骨子里,烧成灰都忘不了。

在梦里受过了割肤一般的酷寒,一时间回到温暖如春的洞府内,她还有些不适应,阮慈翻身坐起想倒口水来喝,身形一动,面色便是微变。

——自得了东华剑,她自然没有片刻离身,东华剑的一丝一毫,阮慈是最熟悉的。前几年她将东华剑收炼成功之后,大小已是如意,背负其行走也不再是负担,但这并不是说东华剑便没有重量了,只是阮慈已能承受,并习惯了东华剑的份量。

但如今,东华剑的重量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就仿佛只是少了一根头发丝——纵使如此微小,但她也能感觉得到,确实是微乎其微,轻了那么一丝。

按王盼盼的说法,东华剑已被炼化,她其实已走在器修的道路上,只是没有功法,不得其门而入罢了,每日沟通东华剑,虽然如今不会有任何不同,对将来的修炼都是有帮助的。对阮慈来说,此刻这句话的重点在于‘东华剑如今不会有任何不同’,的确,没有修炼功法,只是观想剑意图,凭什么就少了这么一丝重量?

她脸色变了数变,想到几种可能,几乎要脱口唤来王盼盼商量,但还是忍住了,下床倒杯水,喝了几口反身又躺到枕上,却是思绪起伏,想到深处,禁不住遍体生寒,胡思乱想了许久,勉强令自己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起来,方才算是将此事完全压在心底,如常用过灵食,又去松轩找琳姬开门。“今日不看杂修典籍了,盼盼昨日说我,要我多看些《天舟渡》,好歹还有用些。”

只要她不出去裹乱,要看什么书琳姬都是由她,《天舟渡》这样的闲书更是毫无忌讳,当下就寻出来送到阮慈手边,又给阮慈泡了一壶灵茶,送上一碟凉糕,笑道,“这是郎君今早吩咐婢子采买的灵食,郎君久已辟谷,这正是为小姐买的,小姐尝了若好,婢子再去买。”

阮慈心里对陈均也有些改观,暗想他其实满大方的,随即又警醒过来,心道,“阮慈,你平时笑盼盼好收买,几句好话就念念不忘,怎么自己也被几块凉糕打动了?”

随口吃了几块凉糕,果然入口芬芳,灵力十足,她含含糊糊地赞了一声,翻开《天舟渡》,从目录里找到地理部,翻去北部八洲一看,手一抖,差点把书本又掉下来。

北部八洲,北幽洲、北冥洲、北胡洲——

清清楚楚就排在第三个,原来,世上真有个北胡洲!

那这么说……常春风,还有他修行的烈阳心法,张秀芝,栾师妹……也全都有可能是真的喽?

阮慈心底乱糟糟的,翻着书页,其实一行字都没看进去,良久才理出心绪,却又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缓缓浮了上来。

第30章 阮氏骨血

“小慈真没说她去的是哪个宗门?”

“确实没有,便是连她身边那个仙姬,也一样戴着白纱。”老掌柜怀里抱着一只新猫,时不时摩弄几下,多少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董仙子,许多盛宗规矩重重,又喜欢以势压人,尤其是他们中央洲陆的盛宗,其实力不是我们南株洲修士能想象的,规矩也一样是繁而又繁,小慈既然没有留下宗门名字,便是不便与你来往,只图异日有缘再见,你就是找上门去,也是让她难做,这又何苦来的呢?”

正气商行内,董双成鼓起双颊,将腰间的剑穗甩来甩去,见鲁长老有接口的意思,不快道,“鲁师叔,你别说啦,我不问便是了,我们茂宗修士在这是非之地要谨言慎行,可不能当成我们的天游山,这我都知道。”

她有些委屈地道,“若是平常朋友,我也就不问了,小慈和我们剑宗无缘,那也不能强求,只盼她在那盛宗内一切都好,也能得到和我们剑宗一样的好处。道理我也都懂,只是小慈不同,我一见到她便觉得亲近,见不到她,我心里很是失落难受,师兄对她也是一样的感觉,她又救过我——这岂不是说,小慈就是我们两人的有缘人?”

鲁长老大吃一惊——这桓长元也就罢了,连董双成都被小慈迷倒,太白剑宗的两个天才弟子,才一下山,便被一个小小伙计迷住,岂非是天大的笑话?更何况董双成定有一门亲事,夫家也是豪门,若是在剑宗手里出了岔子,双方必生龃龉,反为不美。

他待要板下脸来训斥双成,又思及双成毕竟前途无量,在外人面前太不给面子,对自己并无好处,只好耐着性子哄道,“你很少下山,难得交个朋友,便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贴上去了,将来自然会知道,漫漫修行路,有许多朋友都是因缘聚合,你们相识一场,你在心底惦记着她,日后能有缘再见,便也足够了。”

又向掌柜问道,“李兄,这小慈全名是什么?也让双成心里留个念想,日后去了中央洲陆,说不准真有缘再见呢?”

李掌柜笑道,“她姓阮,就叫阮慈。”

此姓一出,旁人还不在意,鲁长老心底却是打了个突,猛地想起一个掌故,不由大惊,将董双成和桓长元一一看过,心底也不知是何滋味,瞧着李掌柜漫不经心的模样,又问道,“说来,本是签的五年契,那么剩下两年,掌柜的收了多少银钱买断,可别亏了本。”

谈起生意经,老掌柜的来了精神,董双成和桓长元却自然丝毫也不感兴趣,站在角落喁喁细语,一看便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鲁长老耐着性子和李掌柜谈了一套,低头用茶,心底思忖道,“这阮慈在商行呆了两年多,若按脚程来算,她从宋国出来便直奔坛城,倒也差不了几个月。双成和长元两个孩子,心中唯剑而已,是我们剑宗两百年来最有望修成通明境的弟子,长元一见面便想把阮慈引入门中,双成也和她相交莫逆,甚至比寻常道友更牵挂了许多,这是动了情欲之念么?并非如此,这两个孩子眼神澄澈,显见没有隐衷,只是单纯想和阮慈亲近。可笑我灵台蒙尘,竟真以为长元对阮慈动了凡心,不肯将她收入门中,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缘。”

饶是他已筑基有年,距离结丹不过是临门一脚,心跳仍不禁加快了不少,旋又觉得有些不对,南株洲这几年对当龄的少年男女盘查极紧,阮慈在正气商行当伙计,如何能逃过这许多次盘查?

太白剑宗既然是茂宗,在坛城自然也有跟脚,鲁长老回到客栈,将执事叫来盘问,又辗转请托道宫熟人,旁敲侧击了一番,心中大抵有了些猜测,冷汗涔涔而落,把长元和双成叫来,和颜悦色地道,“小慈的事,我心中已是有数,只要你们努力修行,将来当有再见的一日,如今不要去寻找了,找也找不到的。”

双成嘀咕道,“要找也没得找了,我们不都要走了么?”

看她神色,今晚怕是想要溜出去打听阮慈的下落,鲁长老随手打出几道禁制,说道,“我们暂且不走,在坛城等刘师兄一道。”

刘长老是剑宗内门长老,金丹巅峰修为,也是桓长元师尊最小一个师弟,听闻他要来,二小都是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来了高手,可以随时讨教剑术,忧的便是刘长老来了,对他们的管束自然更加严厉,想要别出机杼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鲁长老将两个弟子拘在客栈内,自己生意也不谈了,牢牢守了几天,这日一早收到飞剑传书,大喜过望,领着两个弟子前往城门,迎接刘长老。刘长老面色却不太好看,一进客栈便道,“老鲁,你让我放下商队剑遁过来,若没有大事,商队出了岔子,算你头上。”

原来鲁长老来谈生意,货却不在他身上,而是由商队慢慢运来,刘长老坐镇商队,否则太白剑宗距离坛城路途遥远,他也不能几日便到。鲁长老道,“好师兄,你快请坐,听我一桩桩和你说!”

当下便将自己入了坛城之后的见闻仔细道来,又道,“师兄你想,传闻中东华剑在宋国阮氏骨血手中,这是几家盛宗在宋国卜算、梳理而出,那个女孩子,身无修为但却谈吐有物,在我等真修面前毫不怯场,根基极厚,尚未修道已近‘无漏金身’,而且长元、双成都对她极是亲近,长元甚至第一眼便想将她引入门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从前在门中,听剑尊谈起过,东华剑是开天辟地第一剑,不但是生之大道灵宝,也是剑道始祖,剑心纯粹者,天生便会被东华剑吸引,所以我们剑宗门人在寻找剑种时便利甚多,有许多修者见到陌间百姓心中都生出亲近喜爱之意,便是因为对方乃是剑种……”

饶是刘长老距离元婴也是不远,仍不禁色变道,“不错,不错,此是剑种天生的禀赋,越是出色的剑修,便越能感应,也越能查知心中这微妙的变化。但若单单只是剑种,对我等的吸引并没有这么强烈,难道……难道……”

“小弟惭愧,剑心已失,竟是完全没有感应。”鲁长老叹道,“但此事细究仍有许多不对,我试探过本城管事,对正气商行毫不留意,按说阮慈身有灵根,根基又如此之厚,而且来到坛城的时间如此恰到好处,即使道宫表面不察,私下也该记录在册。但我设法看了道宫名录,正气商行中连阮慈的记载都没有,这便说明……恐怕当时,道宫管事没有看出来她身怀灵根。”

一个武道凡人,自然不值得收录盘查,刘长老神色一动,“收到你来信之后,我用飞剑问过师兄,师兄那处果然漏了你一封信。”

“不错,按道理,我们外出时十日一发信,每封信要誊写两份,两面留底以免丢失,我昨日盘点账目,要往门中发信,便发觉两个月前那封信没有留底,”鲁长老道,“屈指一算,两个月前正是我等刚到此地之时,长元一见到阮慈便很是注意,但我为什么直到之后几次,才写信请示师兄,想将阮慈收入外门?其中有许多不通情理的地方,阮慈天份禀赋如此之厚,便是担心长元动了凡心,我也可以先做主将她收入外门,定下师徒名分,但不知如何,当时脑中全无这个念头,此时回想初见阮慈的记忆,也并无丝毫破绽……”

刘师兄脸色已极是沉肃,举手道,“师弟你不必说了,多言恐怕惹祸上身,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一切遮掩过去的,唯有洞天高人。这已不是简单的幻术,不知不觉间操纵人心若此,连我们剑宗门人都逃不过……”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沉沉道,“如今南株洲上下传言,剑使藏身鲁国,这只怕是有心人放出的风声,实则,按你所说,剑使早在天舟靠岸之前,甚至是早在那人破天而出之前,就已……”

不用鲁长老阻止,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刘长老沉思了一阵,断然道,“此事,你办得很妥当,剑使身系周天气运,并非我们太白剑宗可以收揽的弟子,此事我们剑宗千万不能掺和在内,否则将会被几大势力扯个粉碎。长元和双成要管束好,远远带离坛城,不让他们惹祸。”

“这两个孩子本就看出资质深厚,如今坛城遇合,更是可见两人都是剑心纯粹,乃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其中长元感应更强,我们太白剑宗能否成为盛宗,关窍怕就要落在他身上。如此潜质,行走江湖时只有你在侧护法,还要兼顾生意,护卫就有些不足了,和这两个孩子比起来,商队又有什么要紧?我会传信回去,让门中派人接管商队,我和你一道带他们在南株洲行走,此二子绝对不容有失。”

鲁长老也正是这般意思,闻言忙连声答应,刘长老写了几封信,用飞剑发了,太白剑宗的飞剑,瞬息间穿行万里,却是唯有金丹期才能驾驭,鲁长老便没这个本事,只能一站站辗转寄信回去。

不多时,剑宗回信已至,刘长老看了回信,叫鲁长老来商议了几句,定在明日开拔,不等商队抵达交接便离开坛城,两人计议已定,叫来长元、双成又好生申饬鼓励了一番,此次态度,和从前又更不同。鲁长老唯恐他们行前闹事,当晚竟不休息入定,在厅中盘膝而坐,意识笼罩上房内外,只要两个弟子有一丝异动,他都能发觉。

正是因为灵识外放,对天地灵气的变化极为敏感,子夜时分,刘长老还未感应到,鲁长老身躯一弹,猛地睁开眼望向远方,惊道,“灵气潮汐如此汹涌,有大修士交手!”

他掠上房顶,不过几息之后,刘长老身形鬼魅,一晃眼便站在鲁长老身侧,和他一起往南方看去,只见坛城上下,灵光幽幽,不知多少修士推门而出,极目南望,只是满城上下,却无一人说话,一时间,气氛压抑诡谲到了极点。

“大阵起!”

道宫中,遥遥传来一阵呼喝,一盏明灯挂起,城头风灯呼应,淡色灵华迅速笼罩全城。又过了一柱香功夫,天边狂风涌起,五色灵华□□卷涌,犹如潮水余波,泛滥而至,不过是几个呼吸,巨浪便从天边拍打到了面前,坛城大阵被拍得灵光明灭,犹如一艘宝船,在巨浪中上下起伏,坛城旁那些浮岛、楼阁,更是如浪尖小舟,在浪头被冲得上下跳动,甚至有些楼阁禁不住潮汐巨浪,被冲入远处,楼毁山折,其中的修士存身不住,纷纷往坛城飞来,却是飞到半空,便被浪头摧折而过,遁光只是一亮,又灭在了巨浪之中。

“上一次这么大的潮汐是什么时候?”刘长老注视着空中飞过的残骸,又望着那些在巨浪中只是微微起伏的岛屿,微微缩起眸子——这些安然无恙的浮岛,多数都是中央洲陆门人的洞府,即使门人修为不足,师长留下的洞府也是罕见的法宝,如此凶险的灵气潮汐,也是如履平地。“几千年前?”

“师兄忘了?三年前三国大阵破灭,那人一剑斩落天下剑种,受了洞天法宝全力两击,安然无恙,破空而去。所引发的潮汐,岂不是比如今更大了几倍,又引发了多少灾劫?”鲁长老道,“若不是云空门几大盛宗老祖出面,联手梳理灵气,只怕到今日余波还未散去。”

“不错,我却是把这事给忘了,”刘长老自失一笑,“糊涂了,糊涂了,这以往千年难遇的大灾劫,如今在南株洲也只是寻常,自从七百年前,那人来到南株洲之后……”

他叹了口气,又苦中作乐道,“灵气潮汐来自鲁国方向,应当是几大宗门正在争抢阮氏骨血,这一次动静,应该也就如此而已了——这些人修为还是不如那人啊,打出了这样的灵气暴动,都还没有死人。哼,那人杀云空门的天才弟子,只用了一招,灵气一丝都未曾变化,刘寅便是道还天地,风流零落……死也罢了,死得这样无声无息,他又怎么能甘心?”

“那便是琅嬛周天万年来最出色的修者,刘寅又如何能和她相较。”鲁长老却是早熄了争雄斗胜之心,也是叹道,“只盼这是最后一次交手了——中央洲陆盛宗齐聚,也不知最后谁会收下这名弟子。”

“只怕事情未能如此简单了局。”刘长老低声道,“此子一日不踏入盛宗山门,纷争便一日不会止歇,不说别人,就说燕山令主,太史宜被上清门弟子困在幽冥瘴泽,此次争夺阮氏骨血未能插手,他能甘心?”

正说话间,坛城上空巨浪滚滚,一波接着一波,城口巨龟突地仰天嘶鸣,‘昂、昂’之声不绝于耳,在雷电中都悠然自得的天舟,似乎也大为痛楚,刘长老脸色一变,道,“不好,此番交手已引得空间不稳,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引起空间风暴,此后南株洲又要多一处险地了。”

话音未落,巨龟一个摆头,四肢划动,在坛城上空撕破了一道黑黝黝的口子,庞大身躯缓缓挤入,鲁长老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起身道,“师兄,我们怕是要去道宫帮忙了。”

此时坛城诸多有识之士,也都纷纷从屋中掠出,已不顾飞行禁令,大声号召,“诸位道友,天舟回避,看来空间已是不稳到了极点,坛城孤悬空中,四不借力,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等金丹、元婴修士速速前往道宫,助力道宫加固大阵!”

这是正论,如今坛城之中风起云涌,各方英豪齐聚,凡是修为足够者,都前往道宫,还有鲁长老这般精于计量统筹之辈在外围奔走,不过半日,道宫大阵便被加固了三四层,还有不少修士在城头阵眼候着,随时准备注入灵力。便是浮岛上的居民,也乘着第一波灵力大潮后短暂的平静,或是下到地面,或是回到坛城,如今还悬在空中的离岛,除了宁山塘之外,便只有寥寥几座,都是中央洲陆盛宗居所。

“那是何人所居?”

刘长老站在城头,眺望南方,见到视野中还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小浮岛,不禁微微一怔,问道,“怎地还不避到北边去?”

虽然不惧风暴,但毕竟洞府太小,风暴来自南方,那些浮岛都转到坛城北面,由坛城来抵御第一波风暴。他身边道宫执事道,“那是上清门陈仙师的洞府均平府,陈仙师道是无妨,也许还能为我们坛城分忧。”

此次灵力风暴,平民不知底细也就罢了,但上层修士,无不知道是中央洲盛宗在鲁国争抢阮氏骨血,大打出手才引发的灵力潮汐,提到中央洲宗门,语气不免微妙疏远,似是在等着看陈仙师的笑话。刘长老却是点头不语,丝毫也没有小看的意思,只道,“仙师有心了。”

又过了半日,灵力大潮再起,之前那一次只有风声,这一次扑面而来的,除了□□灵华,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琉璃互相摩擦,发出的一种极刺耳的咯吱咯吱声,风暴还在远处时,便可见到天色古怪,好像是一片被打碎的琉璃一般,散发出万千七彩光华,瑰丽中透着诡谲。众修士都是叫道,“果然是空间龟裂!”

“鲁国现在也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空间破碎卷涌之势,很快便靠近了坛城,有许多人员撤离,却来不及收下的楼阁,度过了第一波风暴,却在第二波中,只被吹过,便无声无息化为齑粉,众人都是毛骨悚然,那道宫执事轻声道,“这便是空间风暴么……”

那风暴很快卷向上清门驻跸的小岛,琉璃挤压破碎之声,逐渐迫近洞府,众人都睁大眼睛,屏息看去,却只听得洞府内传出一声磬响,只是‘铛’的一声,洞府上空破碎空间突然一个震荡,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随后迅速瓦解消失,满天逼近的七彩碎片之中,只有均平府上空依旧是朗朗青空,这画面显得说不出的诡异,众人都看得呆了。

“是风波平!”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开口说道,刘长老回眼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金丹修士,却仍做了商行管事打扮,便知道这应该是中央洲盛宗门下,只有盛宗门下,才能让一个金丹期修士甘做外门商行的管事。

“这位道兄,风波平是?”

“是上清门的洞天灵宝,风波平磬,”这修士不欲多说,摆了摆手,丢下一句“怎么把这也给他带来了?”,便走下城头,不知去了何处,众人亦不好多问,只好啧啧赞叹,感叹上清门的豪富,连一个元婴修士出门,都能携带洞天灵宝护身。

那陈仙师倒也没有食言,此后数日,空间风暴数次从坛城上空刮过,若是风暴太过猛烈,或是大阵支持不住,均平府中便会响起磬声,助坛城平息风浪,城内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风暴渡过,此后数日,鲁国方向也未再传来什么灵力波动,看来此一劫似将过去,众人担忧渐平,便开始关心到底是谁胜出。

城外风暴横行,行走不得,坛城内此时也是人满为患,周围不少门派修士都来此躲避,消息前所未有的灵通,虽然和鲁国通不得消息,但你一言我一语,各盛宗前往鲁国的人手竟都被说全了,城中甚至还有人开设赌局,赌的就是最后谁能拔得头筹,抢到那众人都在追逐的阮氏骨血。

“听说宋国那阮氏有个说法,道是阮氏血贵,如今这话竟成了真!阮氏骨血引来诸多盛宗,如今赔率最低的是忘忧寺,他们有两个罗汉高僧到了鲁国,最高的是燕山,燕山来的天魔令主被绊在幽冥瘴泽,脱身不得,第二高是上清门,上清门只得一个金丹弟子恰好在鲁国办事,元婴尊者从未离开过坛城……”

“这玄魄门的赔率又是怎么回事?似也没听说玄魄门越公子到鲁国了呢?”

“越公子离开坛城便不知去了哪里,玄魄门的人,最会藏踪匿迹,说不定现在就在阮氏骨血身边呢?是以赔率定了个不高不低。”

道宫未曾管束,坊市中下注之人便是众多,这一日正是议论不休,突地有人喊道,“南方有动静啦!有人回来了!”

“怎么可能!”

赌徒们都是暴起,口中喊道,“不是说没有半个月,空间风暴平息不了吗?”

“便是从鲁国飞驰到此,也要一个月光景,这才大半个月——”

城头如今已是重地,不好过去,好在坛城地势特殊,坛身看出去,怎么视野都好,众人都涌到南面高处,极目远眺,惊道,“不错,不错,是有人来了!背后还追着许多遁光!”

只见远处灵光一点,闪烁不断,那灵气潮汐又起,伴着它一路快速前行,身后遁光点点,紧随其后,却无法拉近距离。很快灵光逐渐变大,已有专修目识的修士看得清楚,大叫道,“是船!是一艘帆船!”

果然,只见一艘小船,云帆直挂,在天边若隐若现,飞快驶近,船下彩浪汹涌,五色灵华犹如浪花,前接后推,随生随灭,将帆船往前推去,将这晴空当做海面,肆意遨游,说不出的灵动写意,甲板上隐约可见一个少女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船头站着一个少年,他面有血痕,玄衣飘飘,双手抱胸,足踏船首,仰天长笑,回身叫道,“喂!老前辈们,辛苦你们一路护送!回头可来我上清门讨赏!”

说着抱起少女,从船首跳下,直落入均平府法阵中,那小船在空中一个周折,也化为流光,投入洞府中消失不见。

城头一阵大哗,“那是上清门的一气云帆!难怪,难怪!”

“没想到,竟然是上清门的金丹修士拔得头筹,夺到了阮氏骨血!”

第31章 天魔怒面

“文掌柜,这是我刘师兄——师兄,这便是正气商行的文掌柜的,这一阵子在坛城,长元和双成两个孩子颇受文掌柜的照料。”

“鲁兄这是哪里话来,刘长老幸会、幸会,有礼、有礼了。”

“文掌柜有礼了。”刘长老拱了拱手,倒不因为文掌柜修为弱些便摆出骄慢之态,而是问道,“文掌柜此番也是要暂时离城他去?”

“正是,”老掌柜回头看看自己领的小商队,也是叹了口气,“也到了该出去进货的时候了——鲁兄、刘长老打算往何处去?只怕我们遁速不同,却是不能同路了。”

鲁长老道,“我们要去寻找商队,找到了再定行止。”

他也不禁叹了口气,“只盼着他们能平安无事,否则这几个月在坛城谈的买卖,也全都是白谈了。”

老掌柜苦笑道,“鲁兄你看看左右,便是贵宗的货队平平安安,这买卖还如何能够继续呢?又该去哪里寻人?”

他这话所言有理,坛城码头如今塞满了人,众人都在排队等候溜索吊人上下——原本修士来往坛城,都是乘坐法器,但前几日鲁国的空间风暴才刚刚过去,谁也说不清空中何处还残留有裂缝,再加上如今要从坛城离去的,多数都是携带了库底所有存货,预备暂时搬迁的商家,他们身上的储物法器甚多,本来就容易引起空间扭曲,更不敢乘坐法器四处乱飞,免得遇到空间裂缝,落得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正气商行便是如此,将店里所有伙计带上,老掌柜的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携带了不少储物法器,手里还抱了一只黑白猫儿,走起路来几乎有些蹒跚,却不若太白剑宗这一行四人,都至少是筑基修为,身无长物,还有刘长老这金丹修士护持,可以不必等这溜索的长队,由码头飞下去便是了。

若是别人,不过寒暄一番,也就在此分手,但正气商行是阮慈出身的地方,又和别的不同,刘长老忖度一番,朝鲁长老使了个眼色,鲁长老心领神会,对老掌柜道,“文掌柜,这样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你看均平府孤悬城外,其余盛宗的浮岛全都不与它并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今日既在此遇见,不能丢下你这个老朋友,正好我师兄带了件法舟,大家挤一挤,下到地面也就安全了。”

那日上清门周晏清真人将阮氏骨血带回,坛城很是热闹了一番,赌局最后是这个结果,也不知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可众人却是来不及嗟叹,各自都是不谋而合,暗自回去收拾行囊,风暴刚一平息,城中溜索便是昼夜不停地往下运人运货——大家都不傻,阮氏骨血在鲁国现身,鲁国便打成了那个样子,坛城这一带距离几千里也受到如此严重的波及,如今的鲁国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敢想。坛城一个半空中的浮城,而且还是南株洲大阵最薄弱的所在,若是中央洲修士在坛城打起来,怕不是整座城都要打个粉碎?

“这帮中央洲的瘟神,若是要打,何不回去中央洲再打?”

“唉,现在天舟暂时藏身,他们连走都不能走,如何回中央洲去?”

自从谢燕还坠入南株洲,这七百年来,南株洲就没有真正太平过,封锁三国的时候,本地诸修还能装聋作哑,如今轮到自己头上,自然是怨声载道,还有人异想天开地道,“若是道宫出面,请来洞天修士缓颊,不知能否让他们安生一些,好赖只别打坏了坛城,不然,我们去何处做生意?”

他还没说什么‘乘着天舟不在,请洞天修士击杀一二中央洲修士’的梦话,但众人也都是冷眼相待,讥讽道,“我们有洞天,难道中央洲就没有吗?”

“这位仁兄,劝你竟别多嘴了,也免得惹祸上身,中央洲洞天老祖未至,已算客气了,便是打坏了坛城,又算得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南鄞州的事么?”

说到南鄞州,码头不由为止一静,那人冷笑道,“还不到万年,这就忘了?诸洞天相争,活生生把南鄞州打得陆沉,当时上清门带来的可不是风波平磬,而是风波起钟,那钟声,到现在还回响在南鄞州残陆上方。你又焉知这次天舟只运来了元婴真人,不是我南株洲洞天斡旋的结果?”

  如果觉得借剑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御井烹香小说全集借剑另一种风景萌系大陆再梦红楼之春上春出金屋记同生妃常难搞天秀古代小清新只因暮色难寻皇后别闹了盛世反穿手札女为悦己者时尚大撕嫡女成长实录庶女生存手册贵妃起居注豪门重生手记制霸好莱坞,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