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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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慈也不由笑道,“你们魔门,实在是歪理连篇,难怪羽娘虽然多话,但却从不敢和你们多谈,我看她也是怕言语之中,便被种下魔念,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们的同道中人。”

大自在令主道,“我们四人倒都未修成《天魔种念大法》,那门功法玄妙异常,只有修过《天魔感应法》才能修炼,便是魔主也没有炼成。”

又叹道,“魔主近千年来,变了许多,也不知我等来到阿育王境,是否是他在背后筹谋,又是图谋着阿育王境中那传说中的天魔道统了。”

阮慈也知道自己能平安在燕山修炼二十年,定是魔主有意纵容,否则便是上清门催逼再紧,抽出手来给她施加压力亦是不难。还有玄魄门瞿昙楚,此人会现身苦海,被她放出,背后定有因果铺陈。因道,“瞿昙楚这个人也真是讨厌,他想离开琅嬛周天,这不都逃出来了么。我们也未必能寻得到他,为什么还要去找大玉周天的人故意告密。如今阿育王境已开始流传东华剑的消息,哼,若是被我抓到他,我便要给他一个很不错的结果。”

她《太上感应法》已是初成,因此众人也正在诸多小星中随意流浪,寻到一处便落脚稍微停留,发出魔头四处搜索瞿昙楚踪迹,方向全凭阮慈心血来潮,随意而定。倒是有一点好,那便是这阿育王境如此广大,魔修又颇善隐匿,他们暂且找不到瞿昙楚,有天命云子遮掩,那大玉剑种要找到他们也不太容易。

大自在令主没有答话,法华令主倒是走来笑道,“像他这样的人,琅嬛周天还有很多呢。便是魔门兴起,也与此有关,剑使可想知道其中底里?”

阮慈自无不可,大自在令主却是斥道,“法华,我看你便也是瞿昙楚那样的人,难怪解身要疑你,你若再敢试探,我便先了结了你。”

一阵魔风飘过,法胜令主与解身令主已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三人身边,原本还精诚合作的四大令主,转眼竟有翻脸之势。阮慈心中又是好奇,又不耐烦,喝道,“何必如此?你们不说,我便猜不到么?无非是琅嬛周天和大玉周天大战将临,而且琅嬛周天胜算不大,只能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一个修士外逃,除非是修到元婴后期的魔门修士,才有望逃脱。瞿昙楚便是因此,想从阿育王境逃跑,而你们四人现在此地,要跑也能跑,只是彼此提防戒备,互相都有些犹疑,不知谁会是那个叛徒,逃走时,会不会将我一并掳走,是也不是?”

想了想,又道,“所谓周天大劫,便是此事吧,也不知为什么总是藏着掖着,有什么好隐瞒的。”

四位元婴令主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作答,只见气势场中微微一阵波动,秦凤羽和苏景行身形自一波魔头中浮现出来,身旁还携了一个人袋,两人都是面带愕然之色,俄而转为惊讶慌张,大自在令主苦笑道,“哎呀!剑使剑使!瞧你模样,自身应是无妨,可这却害了这两位年轻俊彦啊!”

阮慈一时,也是大惊,突地想起黄掌柜带她在虚数中窥视谢燕还和王真人那一幕,“连谢姐姐和恩师都是元婴之后,才得知其中内情,难道真是元婴之下,与闻之后别有阻碍,所以此事才成为周天众人皆知而又避讳如深的秘密?那,盼盼她还有种十六、徐少微他们——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凤羽和小苏又、又无意间得知此事,又该会——”

第213章 霄云周天

此事太过凑巧,也是秦凤羽和苏景行来得隐秘,阮慈修炼刚完,神念未复,四大令主又是化身在此,感应难免弱了一丝,苏景行愕然片刻,倒也潇洒,“既然这诸多不巧都凑在一处,可见便是气运因果牵连,冥冥中的安排,既然命中如此,便顺应而为也好。”

这两人都是英雄人物,秦凤羽更是满不在乎,道,“我随着小师叔,见识到了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无缘得见的密境,更是结识了其余大天的友人,有得必有失,磨难自然也当超出常人,只是——既然我等已经知道了,是否几位令主便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呢?”

她搓着双手,竟是有些迫不及待,法胜令主目中流露欣赏之色,但却微微摇头,示意并非如此简单。解身令主道,“知道这些,你们金丹时要遇到的关隘就比常人更险了十二分,但还有些微希望。可若是再讲下去,境界间的障壁将会更厚,甚至永无可能破境。此事和你们道途息息相关,你们应当已有感应,便不用再抱着侥幸之心了。”

虽然阮慈并未感应到什么,但令主们自然也不肯拿剑使前程冒险,此事只能暂且搁置。苏景行将人袋往下倾倒,指着口袋中跌出的一个蓝衫修士道,“这是我们在五万里外救下的一位玄修,他当时正被魔头追杀,我们将魔头收走时他已重伤,自称是道祖门下,世宗弟子,请秦道友念在玄门同修份上,救他一命。”

世宗在琅嬛周天一向非常低调,但在其余周天或许才是最顶尖那一级宗门,苏景行对他发生好奇,将人带回也很好理解。阮慈望了那人一眼,心中突然一动,此时她神念也逐渐恢复,心中默运《太上感应篇》,道,“此人伤势似乎和瞿昙楚有关,我感应到他身上有金龙气息。”

众人都是又惊又喜,虽说阮慈既然修持有《太上感应篇》,气运又绝对胜过瞿昙楚,她随意择选的方向也一定有利于其等追踪瞿昙楚,但终于获得线索,也令人松一口气。法华令主道,“听说感应功法都是如此,手中牵扯因果越多,推算得便越是准确——”

这话不假,而且感应功法越是高深,便越能感应到自身吉凶,甚至是此去时敌方可能的应对,还有或许存在的陷阱。如太史宜那般迷惑因果,利用感应来赚阮慈入彀的情况,也不过是欺负阮慈不可能在结丹后立刻就把感应法修到小成而已。虽然阮慈感应也的确不假,往那个方向走去,确实有利于拔剑,但她当时并未能感应到良国坠星是个陷阱。此时却已是大不相同,手握九霄同心佩,将感应激发,多了蓝衫修士这个变量,再推算瞿昙楚去处,便不如从前那般虚无缥缈了,冥冥中似乎能感觉到一处方位,正在快速移动,当下不再耽搁,指明方向,待四大令主本尊回归,便当即抛出飞车,让天录在车内救治那蓝衫修士,其余诸人或是化身魔头,或是将身躯缩小,和魔头混在一处,在虚空中往那方向而去。

那蓝衫修士功法十分特异,虽然只是金丹后期修为,但周身萦绕一股诡异气息,令魔门修士十分不喜,体内生机也非常旺盛,便是众人不加以援手,只需提供一处安全的疗伤所在,他也在迅速恢复之中。更何况天录还十分博学,为他调配药材,不消十数日,气息便稳定下来,又过了数月时间,便伤愈清醒,出了飞车向众人道谢,自称是霄云周天来客,道号明潮,乃是风之道祖门下,自恃修为,想要在阿育王境中游历一番,却不料遇到一头金龙,相中他道韵神通,想要将他掠为魔奴。

这明潮是风之道祖门下,自然擅长遁行之术,金龙也不愿伤他性命,且其似乎重伤未愈,法力并不圆满,两人一追一逃,明潮付出极大代价,这才击退金龙,又启用一门对法体伤害极大的爆发秘术,这才勉强逃脱,但也被那金龙不知何时种下了一种奇虫,这才令其走投无路,甚至连宇宙中漂流的金丹魔头都无法招架,在要被吞噬之前恰好遇到苏景行二人。

说到此处,又向二人诚心道谢,叹道,“我自负已是霄云周天有数的天才弟子,不料二位高修法力如此精深,真不知修到我这级数,又该是如何一种境界了。若非二位,明潮道途止于此也!”

阮慈听他说自己是风之道祖弟子,心头便是一动,仔细想想,风之道份属实数,而且并不能算是一条大道,似乎和太初、生、交通等大道都没有关联,但若要说这全是巧合,也有些牵强,因道,“你所中的是牵心虫,此虫会在不知不觉间,于你神念中繁衍,令你失去想法,沦为行尸走肉,只知听虫主之令行事。这金龙是我们周天一个大魔头,强行把我们带到此处来,我们要寻他找回灵钥,才能回到家乡去。明潮道兄如今还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早些回霄云周天,请师长为你祛除此虫。”

明潮怒道,“在下虽不才,但也没有遇事便回家寻师长的道理。”

他生得一张娃娃脸,看着十分讨喜,言谈中也带了三分天真,将胸脯拍得山响,道,“上次是单打独斗,我确实奈何不了他,但有了四位元婴尊长在此,便是不同,在下虽不才,但也可捕捉这宇宙风中的气机,追寻敌人踪迹!定可助几位寻到那金龙魔头,你们得回钥匙,我也顺带着报仇雪恨。”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秦凤羽,“不知道友你们是哪个周天出身,何方道祖庇佑?想来定然是人杰地灵,若是可以,在下还想随道友一块,回你那周天游历一番呢。”

那四位令主修为较明潮更高,且是魔修,谈话有些不便,但阮慈言谈自然流露出她的地位,明潮对她十分尊敬,可话是对秦凤羽说的,她有些诧异,苏景行冲她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阮慈这才明白过来,不免又去看秦凤羽脸色。

秦凤羽似乎觉得明潮很可笑,眨着眼道,“可你跟着我们回去了,又该如何回霄云周天呢?你才只是金丹,难道可在宇宙虚空中自在穿行不成?”

明潮笑道,“无妨的,便是阿育王境和我们两个周天分离,不能周转,我们道祖在各处周天也都有世宗,风之大道自由自在,我们这些弟子也最喜周游宇宙,时常结伴在大天中迁移,我只需找到世宗便可。”

他颇是精乖,也和那风一般善于转圜,见秦凤羽有推脱之意,又邀请道,“若秦道友觉得有些不便,也可到我们霄云周天一游,我们霄云周天风之道十分兴旺,交易很是发达,无数周天的珍宝都在此汇聚贸易,有星船前往各大道域周天,道友绝不至于回不了故乡。”

从他表情来看,在霄云周天,道韵屏障十分开放,只怕除了天魔不能进入之外,其余修士都可自由进出,不分道韵。阮慈心中暗道,“果然其余周天,进出都比琅嬛周天容易多了。倘若我生在霄云周天,此时只怕也有金丹修为了,却不必还要东华剑来做我修行的媒介。”

她能想到的,秦凤羽自然也能想到,她本就是最喜这些新鲜事物,便是对明潮无意也被激起谈兴,更何况在阮慈来看,或许秦凤羽对明潮也并非完全无意,只是琅嬛周天兵凶战危,众人对儿女之情一向不怎么在意罢了。两人很快便谈得兴起,两道遁光交汇,在众人一侧逐渐转为神念交谈,秦凤羽遁光闪烁不定,显然在不断问话,难得明潮回应得似乎也十分热情,以至于秦凤羽接连不断地与他说了几日的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世宗弟子该如何处置,也令众人费了一番思量,阮慈感应中他并未说谎,但却也怕其是大玉剑修派出的内奸,魔门中人最喜如此行事,胡惠通便是个最好的例子。不过此人的确十分有用,他已领悟少许风之道韵,令众人遁速更加快速灵动,这在追逐魔修之中非常重要,而且有他在身侧,阮慈便多了一人的因果,借此推算金龙也更加精准,感应逐渐明晰,她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这种推算继续进行下去,那么她迟早可以锁定金龙气息,令他在自己的感应中永远存在,便是逃往天涯海角,也难以离开阮慈的感应。

这是因为两人的因果联系本就十分深厚,阮慈每次推算,也都在加深因果,她因此又想到王真人,师徒是这世上最重的因果,也不知自己的光点,在王真人的识海之中,现在又是怎样的状态,王真人又是否还能感应到她的心绪,或者能够窥探到她的经历、过去与未来。

众人自然也曾考量大玉剑修,预备其和金龙还有联系,或者就在金龙身侧守株待兔,不过此时四大令主得阮慈之助,不知吞噬了多少魔头,功力尽复,甚至隐隐还有精进,倒也不惧大玉势力,至少还有掩护阮慈逃走的自信。也怕夜长梦多,大玉周天得到消息,便寻到更多钥匙将高手送入阿育王境,到那时要逃避追捕、擒拿金龙会更加困难。

基于这种种缘故,也就不曾驱逐明潮,而明潮竟似乎从未想过这些,只一律率性而为,众人不愿说自身来历,他也不多加追问,一缕情思牢牢缚在秦凤羽身上,秦凤羽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好的说话搭子,一时间容光焕发,只是她为人粗中有细,不该说的一句话不提,只说些大道感悟、生活妙思,同明潮一块谈谈说说,一时论道一时闲谈,在阮慈来看,倒似乎巴不得这段追捕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身边的友朋也有动情的一天,上境高修瞧着个个都是大有抱负,仿佛从不会有儿女情长,但大自在令主和她讲的那些往事,却令她发觉原来上境高修,也并非个个都是天生如此,只是将情意小心藏起,轻易不示于人前。她也渐渐扭转了自己对恋情那排斥的态度,不再视为洪水猛兽,又或者是操纵人的某种手段,反有些羡慕秦凤羽,“这明潮人颇有趣,对羽娘又这般好,两人性子投合,修为也相当,在一起十分快活,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又想道,“霄云周天的氛围一定十分轻松自由,才养出明潮这样天真活泼的天才弟子,他对人心幽微虽然并非一无所知,但秉性自在,完全是任意而为。他们周天因高手都喜欢出门去玩,说不定厮杀也没有我们琅嬛周天这样多见。”

一时间不由得大为向往霄云周天,恨不得能和明潮一道回去耍耍,不过这般念头也不好在人前显现,只能故作漠然,专心感应金龙,这一日正在飞行之中,突觉心头一震,说道,“我们已很接近了!感应又清晰了一层——他也感应到我们了,他的感应区域怎么这么大!”

她要运用功法,运转法器,才能扩散自己感应区域,常态来说,瞿昙楚是元婴修为,感应区域自然要比金丹修士更大一些,阮慈对此已有准备,但她也没想到瞿昙楚竟如此狡诈,知道阮慈修有感应法,只怕也是用秘法扩散了自己的感应区域。此时两人神念已是互相锁定,不再和此前那般朦胧,阮慈甚至能在气势场中‘看’到那金龙逃窜的方向,轻呼道,“他要逃了!”

明潮大叫一声,“哪里走!”

他心系内景天地中的牵心虫,又要在意中人面前卖弄本领,当即喷出一口精血化入风中,喝道,“好风凭借力,去!阻他去路,助我归途!”

只见那宇宙虚空之中,无所不在的微尘洪流,顿时蒙上一层血色,仿佛连这一片区域的大道法则都随之改变,众人的行动更加如意,而这如意的代价,便是着落到瞿昙楚身上,众人有多如意,那么瞿昙楚就有多么的艰难滞涩。便是阮慈都没有想到明潮还有这般神通,不由诧道,“道域神通?”

明潮双手叉腰,得意地对秦凤羽丢出一个眼风,口中却是催道,“快快,这可坚持不了多久!”

——这却也不用他说,道域刚起,四大令主便是身化魔气,往那金龙无声无息地扑了过去——

第214章 诡诈金龙

但凡魔门弟子,最善隐匿,彼此过招就如同凡间杂耍魔术一般,变化多端,令人大有眼花缭乱之感,四大令主看似都在明潮身边站着,但实则那不过是只有十之一二威能的化身而已,真身早已隐匿在虚空微尘之中,道域刚生,便是魔气四起,滴落到金龙身侧,犹如水入沸油,顿时激起一阵恶臭气泡,散发污浊之意,往四周漾去。苏景行道,“小心!这污浊之气无宝不落,乃是天魔法则遇合周旋所生的混元之气!”

阮慈心中对这混元之气颇为不喜,心中暗道,“看来典籍上说得不错,太初为万物萌生,可混元大道却是将万物重返混沌,将禁制还复本来,这混元大道和太初大道只怕是相生相克。不过此道似乎并无道祖,我也少了个天然道敌。”

这混元大道,她却是在上清门典籍中无事读来,据说此道的先天灵宝正在孕育之中,但始终尚未出世,这才让此道有了名字。若是那些没有道祖合道,也没有先天灵宝孕育,又和凡人生活无关的大道,通常都没有道名。明潮和她闲谈时也曾说起,风之道祖便是在宇宙鸿蒙未开时积蓄的一股力量,在宇宙诞生之后,于虚空之中游荡悟道,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当本方宇宙第一座大天之中,第一个人族部落繁衍到了产生语言的阶段时,当其将这气流吹拂卷动的现象命名为‘风’的那一刻,风之道祖便就此合道!

虽说修士和凡人已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人族又的确是大道之基,便是因此。且不说道祖合道,便是元婴、洞天证道,有许多也和凡人兴衰有关。这便是所谓的人道玄修,按明潮所说,在琅嬛周天之外,许多周天虽有道韵屏障,但人员往来极为频密,有许多主修凡人相关大道的宗门,弟子到了一定修为,便会离开周天,前往那些初生大天,平定风波、繁衍生灵,教导感天地灵韵而生的人族,将语言、技术,乃至修行法门传下,如此薪火相传,修功德、福德之力,借此提升境界,倘若能跨越重重险阻,襄助人族斩杀妖魔,平定大天,借此成就元婴,甚至是突破洞天,也都不在话下。

琅嬛周天之内,凡人完全是宗门附庸,人道几乎全无踪影,也不知是否有什么特殊缘由。也因此琅嬛周天内其实有许多大道法则是处在压抑低调之中,这混元大道也是如此,不知是否因为在阿育王境中,阮慈感应之中,一样是魔修交手而生,这混元之力要较其在琅嬛周天中更为强盛,她放出养盼环,将几人护住,也并不上前涉险,不过一手还是扣住寒霜剑,另一手轻握九霄同心佩,感应着气势场内的动静,同时亦寻找着场中最安全的一点,以免被气势博弈卷入。

瞿昙楚被四大令主同时围剿,虽然经过十数年温养,已非当时那油尽灯枯的模样,但他没有阮慈相助,猎杀魔头的速率肯定不及阮慈一行人,本身也是势单力孤,若遇到元婴魔修,只有绕着走的份。此时修为仍旧未曾恢复全盛,刚一照面,在气势场上就完全落于下风,虽然还勉强在博弈之中,但气势极其弱小,四大令主气势连成一片,如同大海一般,浪涌每一重叠,便更加强盛一分,又有明潮那道域神通缓下金龙逃遁速度。元婴修士战斗便是如此,若是强弱悬殊,几乎刹那间便决出胜负,一旦双方实力相当,那么争斗便是旷日持久,要看场外的变数了。

那金龙在气势场中,已在多个维度被众人锁定,因果一锁,他不论幻化成什么大小,何等模样,那魔气都能追寻到他。眼看其翻来滚去,伸展七次,从极大到极小,那魔气都随之变化,依旧将他密密笼罩其中,混元之气四散弥漫,将他周身护体灵光缓缓炼薄,他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狰狞之色,突地一个打滚,化为人身,只是头顶还生出两只龙角,俊脸一凝,伸手掐诀念念有词。阮慈蓦地一扬眉,抬手轻弹,将太初法则之丝缠绕一丝上去,笑道,“你想移形换位?这是什么大道神通?”

瞿昙楚气运、因果、法力都被封锁,能挣脱束缚的只有道韵之力,却偏偏阮慈在道韵层面远超众人,将那不断往外泛波的道韵看得分明,她也不顾细究这道韵来由,先下手为强,法则之丝一出,荡漾出阮慈道韵波动,将那道韵往外泛波的态势完全破坏。瞿昙楚怒喝道,“贱婢!你已报应临头,还不知悔悟么?”

他张口吐出一个黑影,竟是直穿魔气,往阮慈袭来,而明潮在他催动道韵时便面露不适,未能阻止。此事变生突然,苏景行咦了一声,伸手一指,在阮慈身前展开一副空白画轴,秦凤羽、阮慈一个伸手如鸟喙,啄向黑影,还有一个祭出揽镜,射出毫光,那黑影却似乎自有意识,到底也是元婴所发,绕过秦凤羽的手,躲过揽镜毫光,好容易飞到阮慈面前,却仿佛对那画轴一无所觉,蓦地没入其中,刹那间黑气点染,宛若水墨,敷衍出了一张云遮雾绕、楼阁重重的山水画卷。

解身令主性情最是暴躁,怒喝一声,魔法一展,己身气势骤然分解,化为不计其数的黑色光点,往瞿昙楚体内扎去,瞿昙楚七窍之中,宛若黑色瀑布倒挂,刹那间鲜血狂喷,法体膨胀,犹如一个极大的圆球,只听得‘噗’的一声,法体顿时碎成齑粉,那黑色光点眨眼间又化为解身令主,他面色红润,犹如刚刚大为进补了一番。

法体已失,倘若是低阶修士,道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元婴修士却又不同,虚空之中,又有一道极其黯淡的黑光,以极快遁速鬼鬼祟祟地往外飞掠而去,但在阮慈感应之中,却是洞若观火,她伸手一指,揽镜升到半空,毫光追摄而去,笑道,“感应已然锁定,你装什么——你说我的报应?我把你放出来,你却想利用我吸引注意,自己逃出去,恩将仇报,嘻嘻,这欠我的,你总要还我吧!”

在感应之中,瞿昙楚气息只是弱了两成而已,远未败亡,魔修素来轻实数而重虚数,法体对其存活来说无关紧要,修为全在元婴之上。然而法体若失,元婴斗法却要少了许多威能神通,且自身极为脆弱,可惜阮慈的东华剑气已然告罄,否则对瞿昙楚元婴定能造成极大威胁。

法体已失,瞿昙楚要说话只能震动空气,但却丝毫不弱于人,嘻嘻一笑,说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既然已为我承担一些,何不再宽宏大量少许,将——”

话未说完,阮慈忽而一阵不安,暗道,“此人神通有些意思,不知是何大道,仿佛能颠倒是非,将自身因果、气运甚至是实数所在,和气势场中某些联系随时互换。”

她便不让瞿昙楚说完,而是微笑道,“可惜我小气得很,你负我多少,我百倍奉还!”

再催揽镜,毫光一转,将瞿昙楚摄在镜光之中,将他身形迟滞了片刻,只这么一刻,大自在令主伸手捞过,魔手触到瞿昙楚时,突而从指头中又生出一张嘴,将那元婴猛地一吸,在瞿昙楚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将其一手扯下,美滋滋地大嚼了起来。

魔门争斗,便是如此血腥诡秘,瞿昙楚失却法体,便是没有揽镜相助,四大令主迟早也能将他追上,此时更是毫不客气,四股气机一扑,将其团团围住,纷纷美餐起来。便是苏景行、胡惠通也是馋涎欲滴,却不敢上前祈求些残羹冷炙。

阮慈微微有些诧异——此番她出手两次,虽说不是主力,虽对吞噬魔婴不太感兴趣,但也有权分一杯羹。

正要出言为苏景行讨些好处,苏景行已摇头道,“我等功行不足,倘若贸然吞食,只怕会被此魔鸩占雀巢呢,只有同在一个大境界,才能炼化元婴法力。四位师伯此次是大补一番了。”

阮慈、秦凤羽和明潮闻言,都感增长见识,秦凤羽探问明潮安危,明潮道,“刚才他催动道韵时,我脑中的牵心虫突然发作起来,啃噬神念,令我十分不适。现在他无心操纵,牵心虫又陷入休眠,但似乎此虫和他并非性命相连,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还没死,我也无法将其祛除出来。”

阮慈道,“玄魄门的虫子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你这牵心虫,本体应该还在玄魄门山门沉眠,和他无关。你要彻底驱除此虫,或者回山求师门做主,或者便要和我们回到周天中去,我认识个玄魄门修士,或者可以帮你。”

明潮大喜道,“那我自然要随你们回去见识一番的,嘿嘿,你们周天,不论是玄修还是魔修,都是这般凶神恶煞的,想来周天中也是风起云涌,正是个历练的好去处。”

他始终还不知众人出身于什么周天,阮慈微微一笑,也不计较,反正瞿昙楚已是栽了,这牵心虫在阿育王境中也没有别人能够驱使,短期内也不足为虑。

她游出法力,将混元之力和瞿昙楚身周的道韵都汲取了少许,用秘法封禁起来,收入内景天地之中,以图日后钻研。四大令主围着瞿昙楚大快朵颐,瞿昙楚的惨叫声在气势场中回荡延绵,久久不消,其声未绝,元婴已被分食干净,便连内景天地破碎时,都未散逸出丝毫图景,连神念一起被吞吃进去。

四大令主各自收起法相,一个个都是神完气足、红光满面,大自在令主伸手一招,数十个乾坤袋从虚空微尘中被摄取而出,这却又是瞿昙楚的老练手段了。他法体破裂之后,乾坤袋被藏在微尘之内,随元婴一起逃走,随时可以幻出化身,抓起一个乾坤袋,和本体分道而行,又要比只带一个乾坤囊便宜得多。

这都是江湖经验,秦凤羽也乘势向阮慈和明潮略加解释,说话间,大自在令主神念扫过,面色突地一变,怒道,“怎地没有!”

他说的自然是返回琅嬛周天的钥匙,众人面色都是大变,神念接二连三,扫过乾坤囊,里头灵玉无数,宝材重叠,却没有一样在感应中和琅嬛周天紧密相连。

这种链接两大空间的钥匙,本身便有特殊气质,不可仿冒,而且在琅嬛周天修士感应之中非常明显,只要在此地附近,便会有所感应,感应不到只能说明不在此处,阮慈二话不说,将九霄同心佩全力激发,神念汩汩涌出,往虚空四处蔓延而去,在那九霄同心佩巧妙的周转和调动之下,顺着气势场中那隐隐约约、千头万绪的因果线四处游走,这些因果线有许多杂乱短小,都是她停留在此时,所引发的一些微小变化。

还有一些因果便是绵长环绕,不过落处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这是她配合四大令主杀掉的魔门修士,因其人已经陨落,联结点在虚实之间。此处空间之中,也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联结点,便是刚刚陨落的瞿昙楚,阮慈顺着瞿昙楚周身蔓延出的节点往前探索,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体内不断涌入精纯魔气,被她本能炼化为灵炁法力,滋养神念。

那《太上感应篇》第一章 反复运转,似乎竟连半个阿育王境,隐约都在感应之中。而神念终于一动,一股极其弱小,却又和刚才陨落的瞿昙楚非常相似的气机,触动她的神念之网,阮慈所有注意力顿时全都调派过去,眼前蓦地出现一副画面,却是一个金丹魔修内景天地之中,一头浑身泛着金光的牵心虫,正在摇头摆尾,吐出缕缕魔气,在宿主不知不觉间,蚕食神念。

那魔修一无所觉,正往前飞掠,牵心虫似是感应到阮慈注视,虫头蓦地掠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讥笑之色,仰头吐出一枚泛着柔和气机的玉坠,阮慈一眼便知,这正是众人回归琅嬛周天的钥匙!

再看那魔修,却正没入一道柔和光芒之中,这光芒和那玉坠本质近似,其中蕴含的天地气息却是不同。阮慈一时不由大急,叫道,“别走!”

这一喊叫,感应已失,她蓦然回到现实之中,只觉神念枯竭、法力沸腾,心中烦恶之余更是隐隐有些绝望,低声道,“他还是逃出去了!且还带走了钥匙!”

她随手一指,将自己所见画面映出,众人无不是聪慧敏锐之辈,只看瞿昙楚形态,便知其可能是在刚才掐诀运使道韵时,设法将极其微小的本源,通过那玄妙之极的移形换位神通,换到了牵心虫身上。此时随宿主一起离开阿育王境,回到己身周天之中,这钥匙几乎相当于永远失却,恐怕是再也夺不回来了!

这本已是极坏消息,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极为难看,苏景行突地想到什么,失声喊道,“不好!这只怕是个陷阱!”

话音刚落,气势场中骤然翻起一股惊天气势,向众人凌迫而来,天边极远处,四面八方接连现出修士身影,无不是气息强大,令人望而生畏。一道淡然声音轻道,“剑使,我对你有种奇异感觉,你呢?”

白衣人影随声而出,发瞳皆白,手持莲花,正是大玉周天那名元婴剑种!

第215章 密境围猎

瞿昙楚自身想要离开琅嬛周天也就算了,为何要与大玉周天合作,他就这么憎恨琅嬛周天吗?

这一切事件究竟是否是琅嬛周天内鬼作祟,曾被她击杀的大玉剑种,其身湮灭于寒雨泽,怎能将识忆传递回大玉周天,洞天威能绝不至此,难道是有人居中传递消息,将大玉周天的因果带了进来?

无数问题顿时浮现于脑海之中,阮慈动作却未有丝毫犹豫,转身投入解身令主掷出的飞车之中,气机与他相连,霎那间崩散为无数微尘,与虚空魔头融为一体,向四面八方飘摇而去,大自在令主伸手一指,气势场中顿时奔流涌乱,无数低阶魔头从他袖中逃窜出来,向众位玄修袭去,大玉周天的魔门修士似乎十分式微,此次前来的多是玄修,在阿育王境中毕竟不如魔修这般占据地利。否则这十余元婴围剿四人,便是修为再高、手段百出,也再难言逃脱。

凡是剑修,一向最善攻伐,白发剑种伸手一挥,无数剑气飞出,仿佛配合好的一般,正正出现在那无数魔头的落处,这些低阶魔头,哪有还手之力,顿时被灭杀当场,剑气又汇在一处,向着场中能够逃离的寥寥几个目标飞去。其余元婴,也都各施手段,他们早运秘法,场中所有气势连成一片,彼此呼应,驱除凌迫一切不属于己方的气势,形成严密合围,向场内那些蠕蠕而动的晦暗气息迫近,俨然是势在必得!

元婴交手,兔起鹘落,刹那间便可分出高下,此时胜负之势已定,众人却也不急着下杀手,而是望向那白发剑修,等他示下,白发剑修闭目感应片刻,伸手一指,划过看似空无一物的宇宙虚空,只见一粒微尘一般的飞车,刹那间越变越大,终于恢复原型,白发剑修道,“剑使,可吝一语?”

车内悄无声息,白发剑修静候片刻,眉头微皱,长指轻轻一动,将那飞车化作齑粉,只见车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缕云气缓缓飘散,他身侧有人皱眉道,“天命云子之气?吴真人,看来琅嬛周天,这一代仍有人足以驾驭天命棋盘。”

吴真人白眸静静望着飞车,剑气蓦地从他周身炸出,将所有黑气洞穿,引得此地天魔法则一阵动荡,原本阿育王境中天然处于优势的魔道法则,竟都被此人剑气压制得低迷下去。但黑气散逸,一无所获,休说阮慈,便连四大令主乃至苏景行、明潮等人,都是鸿飞冥冥,不知去向。

“一击未能得手,也是自然。”又有一元婴修士走来,幽幽道,“剑使身系琅嬛周天气运,按金龙所说,又是未来道祖,绝处自然逢生。”

他伸出手掌,让掌中一丝扭动气机飘到眼前,吹出一口凉气,轻声道,“让小道破她气运,增些胜算。”

那气机颤抖片刻,蓦地由阮慈飘逸道韵,变为这元婴修士那幽渺难测、反复无常的道韵气机,更是仿佛化为一根长管,往天外飘摇而去,那元婴修士将长管凑到嘴边,轻轻一嘬,却并无动静,他微微一怔,刚要说话,那条长管颜色突地闪烁起来,变换数次,蓦地又化为阮慈那飘逸道韵,仿佛伸出尖刺,往那修士唇上狠狠扎去,竟是反客为主,乘这元婴修士惊愕之间,从他体内将那最是飘渺难寻的气运汩汩吸走!

变生突然,便是元婴修士,也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待要撤去神通,长管又哪里容得他如此轻松脱身?虽然断去法力,但长管中蓦地分出一线,又从他体内抽取法力,维系这冥冥中的玄妙联系。

大玉众真眉头都是皱起,一人说道,“看来剑使那十二道基,有一阶凝练的便是气运之力,才可破去张真人此法。”

若是寻常金丹,连己身气运都难以看清,更不说反过来汲取元婴气运了。吴真人冷眼旁观,并不沮丧焦躁,而是顺着那长管延绵方向望去,蓦地以身合剑,化为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追攝而去,众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张真人也不顾己身气运流失,急急追在吴真人之后飞出,可惜彼方夷女也是狡诈非凡,片刻后便悄然撤去长管,吴真人只赶在长管消失前一刻,将长指搭上,将一道剑气附上,目送其顺着长管闪电般追踪而去,片刻后轻轻摇摇头,转身道,“此女已化解剑气,将其中精髓汲取转化,她果然精通魔门吞噬神通。”

张真人面色微白,周身气势衰弱了不少,却不是因刚才被汲取走的那点法力,而是气运被掠之后的自然反应,也是按下遁光,四顾道,“此女不知所持什么大道,生之大道竟可以吞噬其余道韵么?似有些不合情理。”

“那要看她如何阐发道韵了,她是未来道祖,道义阐发由心,只要切合宇宙真实,便可获得反馈,却又和我等不同了。”

吴真人淡然道,“散开人手,尽管追去,张真人气运已低,不妨暂回大玉周天修行。阿育王境和大玉周天的连接刚刚稳定,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足够我们将此地完全攻占,请来洞天入内。”

众真似乎均以他为首,闻言一声应诺,各自井井有条地行动了起来,有人往来处返回,有人向远处追去,气势场中诸般气势链接展开,虽然并不如刚才那般盛气凌人,但也将所过之处逐一点染,留下种子,若是阮慈等人经过,便可在第一时间引起注意,调动攻势。只要人数够多,终有一日可以将阿育王境完全侵占,到了那时,剑使众人还不是插翅也难飞?

吴真人淡眸远望虚空,薄唇微微牵起一丝笑意,似是已看到了阮慈束手就擒那一日,淡道,“未来道祖?不持生之大道,只有死路一条,她拔不了剑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气势场中一阵涌动,仿佛是发觉了琅嬛踪迹,众真人周身灵炁四溢,一个个化身落下,都有金丹顶峰修为,往那处赶去,只需要拖延一瞬,确定动静真假,便可让本体及时做出回应。

魔门中人,最是狡诈,数日之内,感应被触动了上百次,都未有一次真正捕捉到剑使身边之人,便连剑种感应,也被模糊屏蔽,这阿育王境何等广大,看来一时半刻,是寻不到剑使了。吴真人也不焦急,只是按部就班,等候大玉援兵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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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星海虚空之中,阮慈众人却也是终于重聚——他们对瞿昙楚也并非全无防备,事前亦预备了瞿昙楚和大玉周天早勾结的可能,借助法胜令主的一门神通,当时众人所在方位,可以说是在瞿昙楚身边,却也可以说是不在瞿昙楚身侧,而是在附近一处隐秘禁制之中。众人各自都在禁制之中留了一样气机相连的重要法宝,也是因此,也是惧怕其中一人失手被擒,连累其余,因此各自藏身,还约定了种种手法,以此互相鉴别。

魔门神通往往如此,只需要事前有所准备,便极难捉拿,瞿昙楚便是这般,神魂俱灭,却偏偏还是逃离了一丝本源。而众人当时也是各自被转移到择定的禁制之内,秦凤羽、明潮等便在原地不动,等候众人前来寻找,苏景行和胡惠通可以身化魔气,与阮慈先行互相寻找,又去找到大自在令主,这才与法胜令主、法华令主会和,解身令主也接上秦凤羽。都是化为蚊蚋一般的魔头,随风缓缓漂流,十数日之后,才来到约定地点,商议日后行止。

钥匙已失,而且是只差临门一脚,却终究没能夺到手中,众人自然十分沮丧,但也都是心智坚韧之辈,十数日来都已想通,阮慈道,“虽然这枚钥匙丢了,但周天中肯定还遗留有气运相连之物,否则阿育王境只怕也该和琅嬛周天脱离联系了。此时我在这里,周天中不论如何都会设法前来寻我,不至于就真的回不去了。”

众人也都想到此节,苏景行道,“不错,此时要想的是如何逃过大玉这些元婴修士的追捕,别看此时这张网还十分粗疏,漏洞不少。但倘若是假以时日,我们只怕不易走脱。”

大自在令主沉声道,“只怕这也不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剑使在寒雨泽中也见过大玉来客,可有什么感触?”

阮慈沉吟道,“只觉得他们行踪诡秘,便是低阶修士,所知也比我们这边同辈要多些,而且十分果敢,前赴后继,有一种琅嬛周天缺乏的气质。”

“那是因为琅嬛周天宗派林立,争斗频繁,而大玉周天似乎已完成一统。”法胜令主难得开口,语调也是有些发沉。“太微门数千年前起,便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似便是因为刺探到了这个消息。周天既然已经一统,那么必然是如臂使指,前赴后继,有一种令行禁止的风采,不像是我们琅嬛修士,便是在险境中也要留三分心眼,以此自保。”

秦凤羽在四大令主跟前,一向是留神聆听居多,此时却也禁不住轻呼道,“那这可就糟糕了,既然周天一统,各洲陆想必也就不设法阵,不论是传信还是寻物,都要比我们琅嬛周天快捷许多,他们找钥匙、送人进来,一定是比我们更快的。看来或许我们这里的援兵迟迟还未至,大玉周天便是张开天罗地网,令我们插翅难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下来,都知道前程不妙,应招却是寥寥,第一个自然要设法整合鼓动阿育王境其余魔修,攻伐大玉玄修,第二个便是能不能如瞿昙楚一样,随一些其余周天的修士,暂且先往外逃走,不落在大玉周天手里,那还犹存一丝回归希望,第三个则还是要着落在拔剑上,大自在令主道,“若是剑使能够拔剑,东华剑一击,固然会耗损巨量元气,但非洞天修士也难以抵挡,剑使又精通吞噬转化之法,那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甚至可反过来猎杀那大玉剑种,吞噬他身上那片真灵,为东华剑恢复少许威能。”

阮慈自然也想过这点,对一般剑使来说,从拔剑到挥舞东华剑发出全力一击,也是漫长道路,但对她来说却并非如此,只要四大令主鼎力相助,她发出一剑不成问题。这一剑倘若将东华剑威能全部激发,休说元婴剑种,便是整个阿育王境说不定都会因此坍缩,只是此前尝试一次,便是重伤而返,此时却不宜逞强,沉声道,“话虽如此,但一旦拔剑失败,又要数十年才能复原,从时间来讲,只有尝试一次的机会,而我此时心中又无甚欲求,贸然尝试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说来,她此刻神念也依然未复,还要靠大自在令主为其输入魔气,可见越阶神通耗损之大。

这都是众人已经知晓的消息,若无意外,也不可能改变,四大令主也不惊诧,彼此互相望着,仿佛私下正在交谈,却仿佛已是彼此心照,四人面上先后流露神秘笑意,似乎都是达成默契,倒惹得金丹几人一阵疑惑。

“此也无妨,总之在绝境以前,剑使还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大自在令主微微一笑,打破沉寂,安详说道,“身处绝境,剑使心境或许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你也一定会再尝试一次,因此且先不用忧虑这个。再者,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此前听明潮和秦道友闲谈时,曾听他说起过阿育王境深埋的魔王道统,那是阿育王境的本源所在,倘若能将道统寻到继承,把本源炼化,自然也就能将大玉修士尽数灭杀在此。”

解身令主笑着一指众人,“我们有六位魔修在此,至少就是六次机会,若能寻到道统,至少还可挣扎片刻。”

如此说来,至少还有三种脱困的可能,可以同时尝试,一面等、一面逃,一面修行,只要有一条路成功,便可脱身回去。虽然前路依然极其艰难,希望也异常渺茫,但众人面上都松快不少,只秦凤羽翘起小嘴,有些不快地道,“元婴修士,竟还偷听我们说小话,还是八只耳朵一起偷听!”

解身令主面上一阵蠕动,忽然长出层层叠叠的小耳朵,笑道,“又何止是八只呢?”

这画面十分可怖,阮慈和秦凤羽都出言阻止,众人聊发一笑,也是苦中作乐,便动身去接明潮——他到底并非琅嬛修士,因此八人也是不约而同,留了个心眼,商议完了再去找他。

宇宙风一阵一阵,吹拂不停,极其微小的粒子之中,隐有一辆小小飞舟,原来众人惯使的飞车也折在之前那处了。这飞舟还是秦凤羽从某个魔修手中夺来,窄小逼仄,只能收敛气势,藏于其间。

这方便令主护持,但阮慈在其中却不好入定修行了,在船舱中抱膝而坐,打望着窗外风景,在心底回味着刚才将道韵攻伐之法运用在气运之上,反过来从大玉修士身上褫夺气运的经历,又想到自己此次出山,经历之奇、之险,也不由失笑,对秦凤羽道,“如何能想到我们这些人,在此地竟会如此精诚合作呢?四大令主受我拖累,被带到此间,却又反过来如此周到热诚地护着我,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凤羽眨眼笑道,“大约是他们都欢喜你吧。”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自然是因为阮慈代表的东华剑,四大令主无非是为了回护琅嬛周天,否则早该和瞿昙楚一般逍遥离去,任他们在此地浮沉求生。便是琅嬛周天下一刻便化为齑粉,又和他们这些元婴后期的魔修何干呢?

却偏偏正是魔修撑着此时阮慈回归前路,她将一路经历回想起来,心中也是充斥这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按下不提,随意笑道,“大玉修士的确有一股琅嬛周天不具备的气质风采,但我觉得琅嬛修士却也不差,虽说功利算计,但也自有一股豪情,一股狠劲。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不到最后一刻,不试过最后一个办法,心中是决计不肯认输的,是也不是?”

其实若是换了大玉周天的修士在此,想来也会尝试到最后一条道路,只因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但或者是因为那白发元婴的影响,阮慈却觉得大玉周天的修士虽然令行禁止,但却也冷冰冰的,少了一丝人味,心中的感情远没有琅嬛修士这般丰富。琅嬛修士,便是已臻入元婴,面上仍有喜怒哀乐,这和那沉静如水的道心并不矛盾,同时存在于内景天地之中。

不成道祖,终为虚无,这无数修士,将来终有一日都是要归于虚无,到那一日,多经历些大喜大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秦凤羽不知是否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不错,大概我们琅嬛周天的人,要比他们有劲一些。却不知其余周天又多是什么气质,倘若有一日可以遍游宇宙,探访四方风光,那便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见苏景行和胡惠通面上也有向往之色,不免也是打趣两人来此早了,倘若是元婴后期进来,便可随瞿昙楚而去等等。胡惠通急于为自己辩解,苏景行却道,“我若是元婴后期,说不得便真个不回去了!”

虽是风云诡谲,生机渺茫,但这小小船舱内,却是欢声笑语,仿佛完全忘却了前路忧愁,阮慈听了一刻,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仿佛那诸般识忆之中,又多添了一股感动,不由暗道,“青君青君,你生来便是道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这般情致,你可曾也感受过么?”

第216章 必杀一击

“这位道兄且慢!”

无穷星海之中,不知多少魔头纵横来去、彼此吞噬,那些无有思想的低阶小魔,只在虚空中随波逐流,而生出灵智的天魔,乃至各处大天前来的魔修,除却高阶对低阶的猎杀之外,有些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凡是元婴修士,彼此若无意征伐,多数都会远远互相避开。然则这一日,一颗荒芜小星之上,却有一个魔头躲开无处不在的纵横细丝,在虚空之中仿佛沿着某条线小心行走,口中还告饶道,“小弟前来乃是有事相告,请道兄稍抬贵手,给小弟一个说话机会。”

气势场中一阵轻颤,仿佛有一张大网突然由暗转明,纵横交错的道道灵炁丝线中,一只人面巨蛛缓缓爬了出来,八只眼睛凝望着那变换不定的深浓魔气,空气中响起一道冰冷声音,还带了螯足摩擦之声,“吾听闻有玄修来此围猎天魔,尔来可为此事?”

那小小魔头赔笑道,“正是如此,道兄不愧是蛛魔翘楚,近日某一周天的玄修大举入侵,以十数元婴为首,带来大量金丹,要将阿育王境彻底侵占,更有意于阿育王道统。长此以往,只怕此处密境真要沦为周天私有,我等魔修也失却历练宝地。道兄,这般美地,何必拱手让人?我此来确是一片美意,还望道兄好生思量。”

说着,也不再停留,幻出一双手来,对那大蜘蛛相拱为礼,在蛛丝卷来之前,便化作一道黑气,就此消散。却是并未留下多少气机,尽显魔修谨慎隐秘之色。

那人面巨蛛一击落空,也并不愤怒,反而喃喃道,“嘿嘿,大批玄修,又和老夫何关?你找上老夫,无非是为了找几个替死鬼前去投石问路罢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不以为这化身所言有虚,大批玄修进入阿育王境,将此地气运因果推动得翻滚蒸腾,这动静是做不得假的,这巨蛛早前也曾放出蛛丝探询消息,粘回的魔头识忆之中,确实也有玄修攻占阿育王境的消息。

如此思量一番,巨蛛背上人面一阵蠕动,露出传神的垂涎表情,仿佛一想到这许多玄修,便是食指大动,即使明知这传信化身并非好意,但也难耐十数元婴的诱惑,在蛛网上来回徘徊行走了一番,终是下定决心,喝了一声,‘去罢!’。

口中咄咄连声,这张庞大蛛网之上,不断有蛛丝向外抛射而去,顺着宇宙风在阿育王境虚空中漂流,这蛛丝每过一处元婴驻地,便往下飘飘落去,也和那魔头一般传递信息,留下信物,约定时辰攻打玄修。要在这道消魔长之地来一场大会猎,将胆敢侵犯这魔修圣地的玄修尽数留在此地,炼成魔奴云云。

此信传开,众魔修自然也有考量。元婴玄修,对同境界魔修来说乃是大补之物,况且此时若还不乘玄修势力未成便加以破坏,那么日后就只能黯然离去。在情在理,众修都有联手之意,然而也畏惧同侪乘势吞噬自己,因此这联盟之势,虽然快速成形,却也十分杂乱,互不统属、彼此猜忌,虽说实力此时还远胜于玄修,但却难说胜负。

“至少大玉周天留下的意念种子,被这些魔修破坏了不少,气势场中一片纷乱,我们也能藏得更轻松些。”

那四处串联的魔头自然是解身令主,众人寻来明潮之后,便一面按明潮所说线索,在星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阿育王传承,另一面也不忘合纵连横,挑唆众修与大玉周天为难。倘若有魔修流露退意,不欲和大玉周天为难,便将此魔线索留下,由本体前往斩杀吞噬,如此不过数月,阮慈实力已是尽复。但犹不敢尝试拔剑,四大令主也不着急,只道,“或许是机缘未至,剑使莫要因此乱了心思,直到你觉得时机已然成熟,再去一试也不迟。”

明潮所说线索,听起来也是玄而又玄,说是在山门中曾听得师尊和人闲谈,言道‘阿育王曾斩杀吞噬过一只先天凤凰,借此成就洞天,他这一身成就,和那先天凤凰密不可分,因此他传承所在,风中滋味应当不同,会带有凤凰一族先天携带的风灵之气’云云。虽只这一语,但也十分难得,但究竟何处有那若有若无的风灵之气,众人却并不知情,只能在虚空中乱逛,凭借阮慈此时深厚旺盛的气运,指望着撞个彩头。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阿育王境中震动频繁,便是在极偏僻之处,都能感受到传遍整座密境的大震,显见得是不少魔修觊觎大玉群修,暗中下手,只是众人离战场较远,也难知胜负。

这一年间,阮慈修为未有什么长进,只是《太上感应篇》越发精纯,第一章 眼见就要演练圆满,可以初窥第二章奥秘。修行若遇闲暇,便和四大令主谈天说地,这四大令主不愧是魔门元婴,个个都有一肚皮的传奇,也无不是从凡人一步步攀登到如今这地步。其中法华令主出身更是低微,乃是被擒来燕山的修士之子,自小便是身份最卑微的魔奴,在矿山中挖掘灵玉,随时可能被督工的外门弟子吞噬,也是屡有奇遇,机缘巧合之下,反过来吞噬了素日里最不喜他的监工,这才步入道途。

只是他父母早已丧生,被上一任令主炼成傀儡,法华令主只能投靠当时尚且不是魔主的宇文令主,合纵连横,在夹缝中飞速晋升,终于借老魔主被天魔反噬陨落,燕山魔气蒸腾,一片大乱之时,以元婴初期的修为强行吞噬老令主,魔主正位之后,他用两千年炼化了老令主的修为,这才接过法华令,修行至元婴巅峰,只是距离洞天却依旧遥远,甚至无望,便是前期道途实在太过坎坷,透支潜力,以至于行到如今,便觉得道途已尽,想要再往前一步,亦是千难万难,提起脚来,也觉得没有下脚处。

阮慈也是好奇,不知这前期突飞猛进,后期却举步维艰,是否会动摇道心,法华令主却是笑道,“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便是在矿山之中,朝不保夕,全然不知如何能够摆脱这为奴一生的时日。且不说天魔一道本就是易于上手,难以精深,几乎所有修士都和我一般,便是真正道途若已绝于此,那又如何?我已来过、活过,只欠个心满意足的结果。”

又道,“我因出身之故,幼时便极为怨恨中央洲陆这纷乱世道,也曾立下志向,要将这周天规矩,更改一新,不令天下孩童有如我一般的遭遇。修到上境之后,才知道己身是多么渺小,便是修成洞天,又何能改变周天命运。可我没有一日放弃过自己的志向,道心更未曾因此崩溃,剑使,你晓得这是因为甚么?”

阮慈猜度着道,“因令主幼时境况,比此时更艰苦万分,更绝望万分,但心中却依旧存有希望,依旧为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机会准备着,在那样的境况下都不曾放弃,如今一颗道心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精金,更有漫长寿元,可以耐心等待,哪会因为一时的迷茫而放弃呢?”

法华令主哈哈一笑,道,“不错,剑使果然聪颖,我一生道途中,最艰险的时刻远超此时,曾经也五痨七伤,只有一丝生气护住心脉,跌落绝境之中,自忖万无生理,也曾被老令主围剿,不过金丹修为,便要在三大元婴高手底下逃离生天,不得不抛却尊严,不断祈求生路。更曾经心切晋级,走火入魔,被天魔反噬,脑中浑浑噩噩,只有极少时候清明过来,更因此杀了我自己繁衍出的家族,气运大损。然则回首前尘,最感艰难的,还是未入道时,在那无边苦海中浮沉时,还要每一日都鼓舞自己,永远上进的时刻。在那样的境地之中,活下去也并不难,浑浑噩噩,胡混罢了!难在始终要有一颗进取之心,不曾放弃希望,而你要知道,一个人若对自己有期望时,便会时常感到痛楚。这样的痛楚,方才是最难熬的,却也是你仍旧还有心上进的证明。”

和他遭遇相比,阮慈道途甚至可算是顺遂了,她虽也背负血海深仇,但至少没有走火入魔之后,亲自杀戮血亲。此时将法华令主一生经历细品,不由也是默默出神,法华令主又是笑道,“倘若剑使可以汲取我心中这些情念,想来炼化神剑时,也能多几分把握。”

阮慈摇头道,“这却不可,他人情志,并非我有,倘若我将你一生完全融入心中,那些情绪感悟,便如同我自己所有,那么,我到底是谁呢?是你还是我?”

法华令主也只是闲闲道来,仿若突发奇想似的,被阮慈拒绝,也不沮丧,正要谈些别的,大自在令主忽而走来笑道,“法华,你想乘剑使不妨,在她心灵中种下种子,将来借势将她吞噬么?倒是好算计,若真被你做成了,岂不是要借势晋升洞天?可惜,剑使乃是未来道祖,有神剑随身,又修得感应法,你这招却不管用。”

阮慈瞪大了眼望向法华令主,法华令主化为女身和她倾谈,见阮慈双眼圆睁,不免也是宠溺一笑,拧了拧阮慈鼻头,道,“我是魔奴出身,又憎恨周天规矩,和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魔门弟子素来不睦,你瞧他们,一心便疑我要背叛琅嬛周天,只往最坏了想我,你可别信他们。”

阮慈眨了眨眼,“那令主到底有没有呢?”

她修有感应法,倘若法华令主说谎,那便有败露风险,一时三人都没有说话,法华令主噗嗤一笑,叹道,“好罢,你真是糊弄不得,我只是试试,若你也和我想得一样,那我便多了个机会,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魔门令主,哪有省油的灯,阮慈笑道,“令主说得不错,倘若你不是见缝就钻,又如何能从魔奴一步步走到现在呢?”

她听了半日法华令主的魔道传奇,也是津津有味,感悟颇多,略解修行苦闷,正要再回舱房修持,心头忽地一跳,又涌起一股吉凶难料的感应,正要细运功法,身边灵炁一阵波动,明潮从风中显化出来,叫道,“我闻到了!鸟屎味儿!绝对是风灵之气!”

与此同时,众人都觉得气势场中一阵波动,仿佛是己身触碰了什么禁制,冥冥中仿佛听到一阵阵清脆的爆裂声往远处传去,胡惠通本在船边飞舞,此时捻着一团清濛濛的灵炁跃上舟头,叫道,“这是什么!在这一带洒得到处都是,黏到船底便难以祛除。”

秦凤羽也从舱中冒出头来,问道,“什么鸟屎味儿!我也闻到了那气味!仿佛说不出的滋味!”

变生突然,众人接二连三地发话,却又几乎同时住嘴,只感应着无边澎湃法力,顺着这青色灵炁粘连的大网往此处涌来,其势极为汹涌,甚至仿佛达到洞天级数,若被击中,只怕众人都要丧命于此!

仓促间,众人行径不一,各以道韵、魔气、气运、因果、灵炁之力包裹青色光团,但这灵炁极是古怪,竟无法被这五种力量屏蔽,依旧散发光亮,和远处呼应。而前后左右都有清濛濛灵炁亮起,便是要返身遁逃,也逃不出大网范围。阮慈面色发白,低呼道,“这是洞天灵宝?!”

这也是她最怕的一种攻击,曾经她就想过,若是要杀死她,对上境修士来说其实并非没有办法,最好用一种便是隔远以巨量法力碾压,她在其余维度能胜过上境修士,但法力根本无法与之相较,若是魔主如此对付她,阮慈必死无疑。只是魔主到底也是琅嬛修士,心中或许仍存一丝慈念,而在阿育王境中,大玉修士却不会有丝毫留手,上来便是这样赶尽杀绝的大杀招!

若不拔剑,必死无疑!

在她心中,自己的事自己最是清楚,此时拔剑,积蓄仍是不足,但阮慈也知没有再犹豫的时间,伸手往发间摸去,却被法华令主捉住。

“不急。”

法华令主所化美人,自然是千娇百媚,对阮慈微微一笑,又冲其余三名令主稍一点头示意,身形一阵模糊,陡然间化为一张伤疤纵横,五官缺漏,几乎看不出长相的可怖面孔,阮慈心中升起明悟——这正是他历经千难万险,受过无数次透骨重伤的真容,这些伤痕,连魔气都无法修复,可见当年伤势之重。

“我知你们都不放心我,所以,第一个我来。”他便连说话声音也是嘶哑漏风,含糊可怖,其余三名令主,对他说话,皆是默认。法华令主点头一笑,又对阮慈道,“莫急,剑使,你还有许多时间。”

话音刚落,那法力已是轰到,便犹如一枚巨炮,将周围空间炸得粉碎,甚至连时间也随之凝固了一瞬,凡是大网所在之地,都在顷刻间经过了空间重铸,原本在气势场中能感受到的远处隐隐生机,还有无知无觉,随宇宙风漂流的细小魔头,此时全都寂灭,虚空之中显得一片寂然,阮慈众人,也被那法力透体而过,却偏偏又是安然无恙,这一刻他们仿佛短暂进入虚数之中,身在此地,却又不在此地。

法力无法穿透虚实障碍!

下一刻,当法力完全消散,那无数清濛濛灵炁也随之迸裂,大网破碎之后,众人陡然间又从虚数之中回到现实,也由短暂的凝固中复原。惊魂未定,却又安然无恙,只有法华令主那张残脸,扭曲中化为逐渐乌有,连碎屑都不曾留下,彻彻底底的尸骨无存。

“替死秘法!”苏景行惊道,“以身替死,这神通必须提前修炼,难道……难道……”

大自在令主凝视法华令主曾立足的虚空,淡淡道,“不错,我等四人都已修行秘法,剑使勿要心急,法华说得不错,你还有许多时间。”

言罢,也不顾阮慈面色,将袖一卷,令法舟叠浪飞驰,往明潮所说的风灵之气方向飞去。

第217章 道祖有情

但凡是琅嬛修士,手上多少都有几条人命,法华令主陨落,众人或许惋惜,但并不会悲恸太久,不过是唏嘘几句,便若无其事地谈起此后的应对。苏景行问道,“大自在师叔,你可知道这青色灵炁,是大玉周天的哪件灵宝么?”

大自在令主摇头道,“这或许不是洞天灵宝,而是一种威力极其接近洞天的法宝,但也只能用上一次。洞天灵宝,威力和洞天真人差不多,轻易是无法进入这种密境的。倘若强行挤入,事前也会有许多征兆。这法宝很可能配合大玉修士都习练的那种联手秘术使用。”

众人都曾见识过大玉修士将气势连成一片,在气势场中攻城掠地、凶焰滔天的样子,听大自在令主提起,也觉得那样多修士很难做到心念如一,若是各有心念,那么气势纵使相连也只是昙花一现,万无可能如大玉修士一般,万众一心,始终在气势场中保持无人能够撼动的强势。

当无数个修士联系在一起时,或可超越境界限制,发挥出巨大神通,就譬如这青色灵炁,距离大玉修士落脚之处甚远,按刚才动静,应当是遍布周围所有空间,无有遗漏,倘若他们没有连接在一起,使每个修士都共享气势,那么遍布空间这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前来散布灵炁的玄修,有极大可能被魔修袭击,落单而亡。

大自在令主言之成理,众人都是点头称是,法胜令主道,“若是再来一次,此处不会再有别人了。”

众人感应之中,来处那片空间已是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这法宝并非只是针对他们数人,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灵炁网中的修士全数灭杀。但去处还有一片空间,其中仍然蕴含生机无数,他们还可往那处逃去,若这法宝再来一次,便要再牺牲一名令主,不过余下的人胜算也还是很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却也拖延不了太久,一旦此处只剩两拨势力,便是阮慈有天命云子遮掩东华剑,想要感应到众人行踪也并不难。

解身令主道,“我已派出化身,前往余处告知此事,不过既然此前那批魔修已被化为齑粉,余下也不会有魔修站出来和他们对抗的,势大则走,估计都将匆匆返回出身周天,我们也或可做两手准备。”

比起在此处等死,附身一行人回到其余周天,或者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那样回归琅嬛周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但至少东华剑不会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法胜令主点头道,“可。”

大自在令主也并未反对,苏景行道,“若是那般,我们或可分头行事,各自引开追兵,这样他们便是要分兵去其余周天追拿我们,也不可能动用太多人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献策出力,虽说局势已对己方极为不利,却始终冷静应对,并无一语埋怨催促。只有阮慈立在舟头一角,一语不发,犹自凝望法华令主消失的那片虚空。王盼盼在灵兽袋中蠕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阮慈,楚真人也是为你陨落,这人之前还想着害你,怎么你对他的死就这么放不下吗?”

阮慈摇头道,“不一样的……”

她也不知为什么不一样,但确然是不同的,楚真人陨落,固然也是为了成全她十二道基,但这么做明显是一局棋中埋伏许久的一步,甚至就连阮慈,也许都是因这局棋被他拉入了局中。楚真人陨落与其说是为了成全她,倒不如说是为了成全自己。法华令主与她交集更少,对她也没有期许,甚而还想侵吞她的神念,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求生之念,但在危机之时,又那样果决地衡量利弊、挺身而出,他明知自己和其余三大令主出身不同,对琅嬛周天也更为不满,若是留到之后,只怕其余令主会将大量心力用来防备他,倒更降低了众人逃离的几率,便自告奋勇,当先赴难,并无任何一丝不愿,甚至还叮咛她不要心急,不要浪费机会。

时间足够,机会却是有限,大玉周天灭杀了此地过半魔修,阮慈一旦失败,很难再找人汲取魔气,炼化本源。她只能再尝试一次!

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她虽也想要赢,想要求生,想要拔剑,但却也没有什么负担,一次拔剑不成,那便再来,倘若被青君灭杀当场,也无非就是身陨道消。阮慈此生步步由不得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保持心中的不屑和冷静,任凭际遇动荡,永远巍然不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肩头的份量,真的有了一股迫切想赢的痛楚,这痛苦远超王真人给她带来的那求而不得、忐忑反复的空虚,也更胜过每一次被人摆布时的不甘。阮慈真正因为输赢而忐忑,她明知这样执著于求胜,会令心灵出现破绽,但却依旧难以自制。她终于明白了青君所说的意思,原来如此强烈地渴望一件事情,才能叫做心中有执。

大道无情,道祖有情,哪有什么无情道,若是无情,注定沦为道奴,道祖之所以能以身驭道,正是因为心中有情、有执、有我!

但她敢此刻拔剑吗?

她的手指在寒霜剑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始终未曾迈出那一步。阮慈心中忽然想要逆运那篇无名功法,利用道韵将心中痛苦,增幅到极为强烈的地步,但一来她未曾逆运功法,也从未在自己身上动过手脚,二来倘若痛苦被催生得极为强烈,又该如何收敛沉淀?三来她素来反感用道韵操纵情感,便是自己操纵自己,也是有所不愿。又想到法华令主所说‘不必心急’,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茫然想道,“他连我受到触动之后,会暗感愧疚都想到了。”

心中情思,千回百转,终是叹道,“不一样的,只是或许还不够。”

又轻轻问,“盼盼,倘若我不能拔剑,我们一起死在此处,你心中会怨我么?”

王盼盼和天录终究不似秦凤羽、苏景行等人一般强横,在追逐中还是被收入灵兽袋中,只是阮慈没有禁闭他们的五感,对当前局势也是了然于胸。王盼盼道,“有什么好怨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若我是法华令主,我也愿意为你替死。有时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活着,倘若他的死能为你多争取一些机会,就算最终失败了,岂不也比你死在他前头,他再渡过漫漫人生,也无法攀登上境,最后再被天魔陨落,那么白白死去来得好?”

它离开琅嬛周天太久,已有些虚弱,又道,“阮慈,你别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一生你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便连这十二道基,也是道祖弈棋的结果。你择选全新道韵,是你心中所愿,那也就足够了,此刻你觉得一切是因你没有择选生之大道而起,若你不曾拔剑便对不起周天所有人,便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决定是没有对错的,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你的结果,倘若你不曾拔剑,最终我们一起被大玉周天的人杀了,那又怎么样呢?至少你没有一刻放弃过,心中的焦急、懊丧,乃至最后大限到来之前的虚弱与痛苦,不也都是一种体验吗?来这一世,倘若只感受过欣快喜悦,其实不也是挺亏的?”

阮慈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又半点不像是听我择选了其余大道之后那暗自懊恼的样子了。”

王盼盼喵了一声,神气地道,“那不也是我在这世上的体会?”

又道,“其实,谢燕还出去的时候,我也想过她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她能回来的概率,大概比你拔剑还小。这本来就是一件希望极为渺茫的事,便是做不成也没什么稀奇,中间有太多环节可能出错,只是总是要试一试,便是在你这一环出了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大事的人本就该洒脱些,只管放手而为,成败便交给天数吧。”

它竟这样看得开,阮慈也有些诧异,心想,“盼盼大约也觉得此番生还希望不大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它这是希望我死之前心里多少宽松些。”

又想道,“若我就这样死在大玉周天手里,能够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的,她便是死,也想要多拉几个大玉修士陪葬,阮慈倒是有大把手段可以对付这些所谓心念同一之术,她曾和那白发少年交手,深知大玉修士十分擅长幻术,想来这心念同一的过程,必定也有大量幻术推动,只要破去幻术,令其无法同心协力,神通被破,魔修自可将其各个击破。只可惜此时无法接近大玉修士,一旦暴露自己位置,又会引来方才那大神通轰击,一击不成,便要消耗一位令主。而阮慈可以自己杀死这些令主,也可以和他们一道赴死,却很难以他人性命为筹码,进行这样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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