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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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扬微微垂着眼帘,顺平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却听得他又淡淡问道:“昨夜里她为何会突然出來寻我?”

自辰年从邱三那里得知清风寨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又因着面色被晒黑,就越发地不愿出门。他提前告知了她晚上要设宴款待客人,若是无事发生,她不会贸然过來寻他,而又恰好这样巧地听到那番话。

顺平已是查过此事,当下把侍女打翻药罐惹得辰年不悦的事情说了出來,就瞧着封君扬的嘴角阴狠地勾了起來,冷笑着说道:“好个贺泽,竟是把人埋得这样深,我倒是小瞧了他。”

顺平垂手而立,不敢搭言。

封君扬低垂着眼帘,一直沉思不语,直过了许久,才忽地弯起唇角讥诮一笑,吩咐顺平道:“昨夜里的事就这样吧,不要再查下去了。”

顺平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封君扬,“世子爷?”

封君扬却是轻笑道:“我们若是再继续查下去才是上了别人的当呢。不查了,就当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过,只把辰年身边的两个侍女换掉,其余的都先放着不动。”

顺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又听封君扬轻声说道:“你去城守府把芸生接回來,就说我受伤了。若是贺泽问,也这般告诉他。”

顺平不解,却也只得赶紧去了。

青州城守府里,芸生听到顺平的禀报大惊失色,“那刺客竟然敢去而复返,还把表哥给伤了?”

顺平按照封君扬的交代,闻言只是点头,“世子爷心情不好,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还请表小姐回去劝一劝他。”

旁边贺泽听了却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与顺平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芸生说,一会儿我亲自送她回去,也顺便去探望一下你家主子。”

顺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恭敬地退了出去。

芸生低下头安静地坐了片刻,这才回头看向贺泽,眼中难掩悲伤,问他道:“十二哥,为什么会这样?表哥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怎的突然就成了这样?他真的就那样喜欢谢姑娘?”

贺泽走近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她头顶,柔声说道:“他只是一时被女色迷了心窍,所以咱们得拍醒他。这不,他叫顺平过來接你了。待回去了,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和以前一样。”

芸生自小被人千娇万宠着长大,虽未养成娇蛮之气,却也是个极骄傲的性子,闻言脸上便有了一丝倔强,说道:“十二哥,既然表哥不喜欢我,那我不嫁他便是了,我不想和人去斗心机,就和我爹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瞧她仍是一副孩子气,贺泽忍不住先笑了,好言劝道:“傻丫头,他也喜欢你,只是现在还不自知罢了。你早晚要嫁人,与其嫁给旁人,还不如嫁给他,起码还知根知底。再说了,有十二哥在这里,无需你去和人斗心机,十二哥自然会把所有的障碍都给你扫除了。”

芸生张了口还欲再说,贺泽却是先截住了她的话,正色说道:“芸生,若是可以,十二哥想叫你一辈子都纯真烂漫,叫你永远不知道这些阴谋算计。可是不行,封君扬对那谢辰年是动了真心的,你既然避免不了嫁他,那就绝不能容这个女人留在他身边,否则,定然后患无穷。封君扬此人善谋,而善谋者必多疑,我昨夜里那一场算计,他定会想得极远。”

他说到这里不觉翘了嘴角,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他封家内斗的久了,他就会以己度人,甚至会想咱们贺家也和他们家一般全无亲情,猜我是故意破坏你与他的婚事。他那人的脾气,我是自小就摸透了的,只要是认定了这点,反而更要下定了决心娶你。”

芸生乖巧地点了点头,却又不禁红了眼圈,“这样算计着嫁给表哥,他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过來,到时候只会更不喜我。”

贺泽笑道:“又说傻话!他娶了你就会对你好,便是现在比不上对谢辰年的喜欢,可日子久了,夫妻之间的情分是他人比不了的。你安心回去,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做昨夜之前的那个芸生。”

芸生心中乱乱的,想表哥既然喜欢那位谢姑娘,她就帮他把人留下,然后好好地待那谢姑娘,叫他看看她是不是那不肯容人的。可转念一想,若是留下了那女子,她一个贺家的嫡生大小姐竟然和那个女山匪争宠,那她还有什么脸面?

第九十九章 动之以情

贺泽素知自己这个妹子的性子,瞧她这般,怕她又要心软,胡乱地发些善心,只得又嘱咐她道:“芸生,你听十二哥的话,此事万万心软不得。若只是个一般的姬妾,十二哥绝不会像个无知妇人一般与她斤斤计较。封君扬曾与她同生死共患难,这情分非比寻常。十二哥是男子,知道这男子的心一旦偏了,你纵是再温柔贤惠,也掰不回來半分。你既要嫁他为妻,就绝不能留这后患。”

芸生半晌无语,最后终默默点头。

贺泽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送了她去封君扬府上,到那见封君扬果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取笑道:“嘿,我还以为是顺平那小子夸大,不想你竟真的受了伤。这到底是哪來的刺客这样厉害?郑纶与乔老两个竟都沒拦下?”

封君扬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慢慢问道:“贺十二,你还有完沒完?”

贺泽笑了,一撩衣袍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了,应道:“有完,有完。”

芸生却就坐在了封君扬的床边,红着眼圈问他:“表哥,你的伤口还痛吗?”

封君扬向着她温和地笑了笑,“沒事了,你莫要哭泣。”

他这样一说,芸生却忍不住落了泪,低下头用帕子抹了抹泪,好一会儿才忽地轻声说道:“表哥,等你伤好了,咱们早些去盛都见大姐姐吧,我不喜欢这青州。”

封君扬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点头应道:“好。”

芸生这才又露出了笑容,不禁抓了封君扬的手臂,语调快活地说道:“表哥,我好多年都沒有见过大姐姐了,自从她嫁去了盛都,我就再沒见过她。小的时候,大姐姐对我最好,每次你和十二哥欺负了我,都是她替我出气的。”她说着又转头去瞧了贺泽一眼,“十二哥,你还记得吗?那一次你们两个害我落水,大姐姐还打过你和表哥板子呢!”

贺泽听了忙摆手笑道:“快别提了,小爷我第一次被人打板子,竟然还是被人扒了裤子打板子,那人丢大发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许是想到了年幼时候的趣事,封君扬嘴角上不觉也有了暖意。几人坐着笑谈了一会儿,直到顺平端了药进來这才停下了。芸生从顺平那里接过药碗來,亲自喂着封君扬吃了,这才与贺泽一同出去了。

顺平替封君扬送了他两人出门,回來后就见封君扬仍静静地倚靠在床头,听见他的动静抬眼看过來,轻声问道:“她那里如何?”

顺平不敢隐瞒,只得据实回答道:“一直不肯打开房门,也不肯用饭。”

封君扬垂眼愣怔了一会儿,便缓慢地从床上起身,吩咐道:“你扶我过去。”

顺平瞧他这般竟还要去瞧辰年,只得又忙说道:“世子爷且先等一等,小的叫人去抬个肩舆过來。”

封君扬却是摇头,“不碍事,你扶着我慢慢走吧。”

他大腿上虽是被辰年刺了一刀,却是不曾伤到筋骨,除了只疼些,于走路影响倒是不大。顺平瞧他坚持,不敢再劝,只得上前扶了他慢慢地出了房门,往辰年住处而去。

当初为了图清静安全,选那院子时便选得有些偏僻,离着封君扬的住处有些距离。眼下封君扬腿上又有伤,走起來更觉得路远,直费了小一刻的功夫,这才到了辰年的院子外。封君扬额头上更是已起了薄汗,扶着院门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甩开顺平的扶持,独自缓步往内走去。

乔老还守在门外,瞧见封君扬进了院子便迎上前來行礼。封君扬挥了挥手,示意他与顺平等人都下去,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静静地立了半晌,这才一步步走到门前,抬起手腕轻轻叩门,唤道:“辰年,开门。”

这样一连唤了几次,屋子里却是一直沒有动静,封君扬愣怔了一会儿,转回身去顺着房门缓缓坐倒在地上。“我知道你就在门后。”他忽地轻声说道,“你就是不肯开门,你不愿意见我。”

封君扬仰起了头,将头轻轻地倚靠在门板上,慢慢说道:“辰年,不管你现在还信不信我,我都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不是做妾,是做阿策的妻。”

虽然最开始他只是想要她留在身边,陪着他,伴着他,所以才卑鄙地哄她臣服于他,想着用情网一层层地缚住她,叫她逃不掉,挣不开。可等到她拿着自己的命來换他的命,他就无法再继续理智下去了。他要娶她,他是真的想要娶她。他给盛都的大姐去信求助,想着给她假造一个新的身份,叫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嫁与他。可是,大姐非但不肯帮他,还在信中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叫他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叫他要以大局为重。

“……我自小长在王府,勾心斗角,谋划算计。人对我好,不过是有求于我,而我对人好,也是有所图谋。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不计较我的身份,拿出十成十的真心來待我,在我还算计着你时,就已是对我坦诚相待,生死相随。”

他永远无法忘记他们两个从青州赶去清风寨时的艰难,她明明累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仍是咬牙一肩架起他,用纤细的身子支撑着他大半的体重,拖拽着他艰难地翻山越岭,尔后又在面对山中饥饿凶狠的野狼时,毫不犹豫地将他挡到了身后,自己手握着匕首冲上前去与野狼搏命。

那时,她还未对他动情,甚至,她之前对他还有着些许恼恨,可危险之前,她却依旧是挡在了他的身前。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狠厉却又善良坦荡的丫头,一点点敲破了他厚重的心防,进驻到他的心底。

“辰年,阿策从來只想娶你一人,想和你永结同心,白首到老。”封君扬轻轻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是,封君扬不能。阿策可以只是谢辰年一个人的阿策,封君扬却先是云西的封君扬,他是云西王世子。为了我这世子之位,我大姐和亲盛都,与后宫无数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也是为了我,小妹也即将从云西远嫁青州,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他声音平缓,一句句慢慢道來,却有着无尽的心酸。母亲只生了他们三人,偌大的云西王府里,他名义上的兄弟姐妹极多,可真正亲近的也不过就是大姐和小妹。为了他,大姐和小妹的婚姻都已做了筹码,他又怎么能够独自任性?

“……若要联姻,芸生便是最合适的对象,不只是因为她是泰兴贺家的女儿,她性子随和,为人善良,能容得下你,日后也能容得下……我们的儿女。”封君扬的声音越來越低,最后一丝尾音终于消失在空气之中。他是云西王世子,他不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还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约束。

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封君扬回头望上去,就看见了正垂目看着他的辰年。外面的阳光穿过廊檐射过來,却只能落在她的裙角,照不亮她的面容。

“封君扬。”辰年开口,除了嗓音略带沙哑之外,已是露不出一丝异样,“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那句话?”

他曾应过她,不论他怎样去谋算别人,可只要有关她的事情都不会欺她瞒她。封君扬轻声道:“我记得。”

“那就好。”辰年点头,“我现在问你,你以后可会与芸生拜堂成亲?”

封君扬默然良久,困难地答道:“会。”

“那你可会与她生儿育女?”辰年又问。

芸生是他的表妹,是他以后的嫡妻,纵是他不爱她,他却不能辜负她的一生。封君扬闭了眼,几经努力才能把那个字艰涩地挤出來,“……会。”

辰年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反问他:“封君扬,你还想要我如何?”

封君扬半晌无言,好一会儿后,他扶着门框艰难起身,看着辰年,问她:“那你想要我如何?抛弃家国,不顾父母姐妹,然后带着你走吗?辰年,你是要我这样么?”

辰年回望着他,像是从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地看着他,她忽地微笑起來,笑容从嘴角上一丝丝挑起,在面庞上如花般缓缓绽放,却独独触不到眼底。那双最明亮不过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将所有的情感都遮在了里面。

她微微笑着,轻声说道:“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做,我只是不要你了,不管你是封君扬还是阿策,我都不要了。你娶谁去做妻,纳谁去做妾,都已和我沒有关系。你去做你的世子,我仍去做我的山匪,从此以后,我们两人各不相干。”

封君扬身体一僵,整个人似是被钉在了那里,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面前的女子还在微笑着,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温顺,可她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冷酷无情,就像是一把冰刀,直直地**的心间。

先是痛彻心扉,然后便是怒不可遏。

第一百章 喜极而泣

封君扬抿紧了唇角,立在那里默默看辰年半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辰年,我不会放你走,我不放,死也不放。”

辰年只扯了扯嘴角,算作是对他的回答,然后便在他的注视中去合房门。封君扬猛地伸出手去拦在门中央,却只是冷声说道:“时辰到了,出來运功逼毒。”

辰年竟轻轻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此事上与他赌气,迈步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坐好,迎着太阳打坐运功。她这里刚刚坐好,就听见朝阳子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院门外传來,“乔羽,你拦我做什么?你就是拦着我,那丫头也不能偷懒。”

封君扬面色重又恢复了冷静从容,淡淡吩咐道:“顺平,请道长进來。”

片刻后,顺平弯腰引着朝阳子入内。朝阳子先翻了一眼辰年,这才敷衍地向着封君扬拱了拱手,道:“世子爷。”

封君扬浅浅一笑,吩咐顺平给朝阳子搬了椅子放于树荫之下,又站在原处静静地看了正在运功的辰年片刻,这才转身慢慢走了。他前脚一走,朝阳子便迫不及待地从树荫下窜了出來,半蹲到辰年面前,眨着一双精光小眼细细打量她。http://

辰年本合着眼,听见动静睁目看去,正好对上了朝阳子那张又干又瘦的黑脸,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皱眉问道:“道长这是做什么?”

朝阳子问道:“你和那世子爷因着什么闹翻了?”

这问话与他这身份着实不符,辰年深吸了口气才将都到了嘴边的刻薄压了下去,只又重新合上了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道长请闪一闪,您当着我的光了。”

朝阳子昨夜里就听到了些动静,刚在外面看到乔老,却只探听到三两言语,对封君扬与辰年之事正是好奇,闻言便极不在意地说道:“沒事,沒事,晒不晒的都不打紧。”

他是说着无心,辰年却是倏地睁开了眼,探究的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便似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其实也沒什么事,他昨夜里和别的女子多说了两句话,我一时生气就和他动了手。”

朝阳子却不大信,他是良医,只扫封君扬一眼便知他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在左肩,一处却在右腿,虽都不是什么要害之处,可从封君扬行动间就可以看出那两处伤得俱都不轻,能叫谢辰年下这样的狠手,必然不会是只和别的女子多说了几句话那样简单。$

朝阳子低低地哼了一声,直起身來看了辰年片刻,说道:“你扎的那两处的地方都不好,以后要是扎人却又不想要他性命,你就用刀刺此处。”他说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腰腹处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就在这,认准了地方,一刀扎下去,既看着吓人,又不会要人性命。”

辰年一腔情思所付非人,心中本是极难受的,全靠着一股子不肯示弱人前的硬气才能撑着自己坐在这里,偏朝阳子还与她说这些闲话,她抬头呆呆看他片刻,想要挤出个淡定从容的笑容來,可嘴角勾了几勾都沒能弯上去,眼泪却是下來了。

朝阳子不觉愣一愣,又凑近了弯腰细看她,奇道:“你这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

他这样一问,却叫辰年心中更觉凄苦。她性子虽刚强,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在昨夜之前她还满心欢喜着,想着能与封君扬像书中写的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知到头來却全是欺瞒哄骗。封君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娶她,他要娶的是芸生,是泰兴贺阀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她这个清风寨里出來的野丫头。

芸生上有父母疼爱,旁有兄长护持,她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女,甚至现在连相依为命的义父也沒了踪影,只有她一个人,天地之间这样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偏又那样的蠢,封君扬几次三番地给她讲天下大势,讲各个门阀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讲他们的联姻,她虽一直听着记着,却总认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太远,竟忘记了封君扬那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他,也是要联姻的!

辰年极恨自己在人前哭泣,她在房内枯坐一夜,这才能忍下不在封君扬面前哭泣,可此刻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是流不尽般地往外涌着。她既觉难堪又觉委屈,更恼恨朝阳子这样不识趣地过來揭人疮疤,一时再忍耐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低下头用双手揪住朝阳子的袍角,放声大哭起來。

朝阳子被她这孩子般的大哭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开,衣袍却被她抓住了,偏还抓得极紧,叫人拽也拽不出來。

这突如其來的哭声立时就惊动了守在院外的郑纶,他快步走到院门处往内扫了一眼,不觉皱紧了眉头,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把此事报与封君扬知晓。

朝阳子正好回头瞧到了,不由大急,封君扬可是带着人刚走,便是腿脚不利索,用不得片刻功夫也就能回转了。ωωω,朝阳子忙一边往外拽着自己袍角,口中慌乱叫道:“你别哭了,别哭了。”

他这样一叫,不想辰年反而哭得更凶了,还扯着他的袍角当起了手帕,报复性地把眼泪鼻涕一起糊了上去。

朝阳子又气又急,却又拿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辰年束手无策,他回头望一眼院门口,见郑纶还皱着眉看向这里,忙向辰年妥协道:“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不叫你晒太阳了,总行了吧?”

辰年手上却将他衣袍扯得更紧了,抽泣着问:“那还怎么逼毒?”

“不逼了,毒也不用逼了。”朝阳子忙道。

辰年肚中暗骂一句“你大爷的,这黑老道果然是在诳我!”她心中愤恨不已,又扯过他的袍角狠狠地擤了把鼻涕,这才算松开了手。

朝阳子得以解脱,立刻就向后跳去,一脸厌恶地抖着自己被辰年涂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衣袍,恼道:“你这丫头,当真可恶。”

说话间,封君扬已是匆匆回转,因走得太急,他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血色很快就浸湿衣袍透了过來,他却似仿若不察,只匆匆几步赶到辰年身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辰年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少,坐在那里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急不忙地从地上站起身來,淡定答道:“刚才听道长说我身上阴毒已经除尽,我一时喜极而泣,乐哭了。”

哭得这样撕心裂肺,竟是乐哭的?此话一出,顺平与乔老等人差点沒跌趴到地上去,封君扬那里更是微微抿紧了唇,看着辰年不语。辰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是转身认真去问朝阳子:“道长,我这毒真是沒事了?”

朝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被揉搓得一塌糊涂的道袍,不耐道:“沒事了,沒事了。”

辰年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可我穴道有时还痛??”

朝阳子头也不抬地摆手,“不用管它,过上几日自己就好了。”

“好,好,好你个脸黑心黑的黑老道!”辰年忽地冷了脸,咬着牙连骂了几个好字,然后便转身进屋,“哐”地一声甩上了屋门。她虽未放出什么狠话來,可这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就如同打在了朝阳子的脸上,气得他当场就跳了脚,立时就要追过去找辰年麻烦。

乔老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位不着调的师兄打包送回师门。他一面扣住朝阳子不许他动,一面偷眼去瞥封君扬,却瞧见他眉宇间的冰霜略有消融,神色却似是比之前稍稍缓和了些。他大松了口气,生怕朝阳子再喊出什么出格的话來,忙寻了借口提着朝阳子离去。

小院里只剩下了封君扬与顺平、郑纶三人,顺平几经犹豫,还是小心地出言劝封君扬道:“世子爷,谢姑娘脾气硬,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她今日这样哭一场反而比把气压在心里的要好。待缓上几日,她记起您对她的好,许就沒事了。”

封君扬沒有言语,只默立片刻,转身缓步出了院子。院门外早就有随从抬着肩舆候着,这一次封君扬并未强撑,由顺平扶上肩舆回了自己住所。

傍晚时候,芸生带着侍女过來,捧着她亲手熬得汤药,笑嘻嘻地与封君扬说道:“表哥,这可是我亲手给你熬的,你尝尝,味道是不是比顺平熬得要好许多?”

同一个的方子熬出來的汤药,不管是谁熬的,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她这样说分明是为了哄封君扬吃药。封君扬不忍拒绝她的好意,接过药碗将药喝了,说道:“是比顺平熬得好些。”

得他夸奖,芸生一时得意忘形,便不小心说出了实话,“那是,我不错眼地看着她们熬得,火候掌握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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