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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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抢在祖宗前吃点心,又有可能去祠堂祭祖前染了女色,新春开工后小老板陈立的日子不太好过,先是两笔生意跑了单,接着有个供应商拿着预付款跑掉了。做贸易最重要货物和款项流转得要快,这三件事一压,陈立压力大了。

这时他听说南方有个工程在竞标,不理耿梅的担忧,他收拾收拾出发。

“你好好看家,多则半个月少则七天我就回来。”

他这一去,开头每天打电话回来,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没了消息。他走前把公司的事交托给了耿梅,耿梅虽然着急,但也不能扔下所有的事跑去找他。她一边安排,一边打电话去找人,就差没把电话打爆了。

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几天后耿梅才收到条短信,让她带着一百万去缅甸赎人。

这下耿梅真的急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22第二十一章

继短信之后,终于来了陈立的电话,他说他被扣在缅甸的赌场,至于从竞标地到赌场的经过回来再细说。钱的事,公司账上能筹多少是多少,其他部分由他父母来想办法。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吃苦头,但肯定是越早能回来越好。

匆匆数语电话挂了。

几天来耿梅过得如云里雾里,嗡嗡地找不到北。既然有了消息,她一时来不及怕,赶紧凑钱。钱这东西,越急越不凑手,收拢了有二十万,耿梅按陈立说的换成了美金,然后硬着头皮找未来公婆拿钱。

耿梅前两天给他们打过电话,那时是陈立的母亲接的,陈立爸和兄弟去了沙特阿拉伯看商机。这种地名对耿梅来说,完全是天方夜谭,小民百姓的,跑生意最远的光听说过往返俄罗斯的国际倒爷。至于沙特阿拉伯,也就每次世界杯亚洲区预赛时从电视里见一下活的沙特人,据说那里有钱和沙漠,去了干什么?难道买块地挖石油?

陈立妈听耿梅说完,急是急的,然而年纪和阅历放在那,沉住气问了情况。

耿梅问要不要报警,那头陈立妈淡淡地说随便。耿梅又问要不要过去找,陈立妈也未置可否。

耿梅找人拿主意的,没想到陈立妈这么个态度,一急之下眼泪迸出来了。

陈立妈听到重重的鼻音更不高兴了,儿子还没事呢,这小女人哭什么。她是觉得陈立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小风小浪见得多了。如今社会治安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两天没消息警察不会受理;自己过去找的话,她这边当家的出远门了,她需要坐镇大本营。

说起来她见到耿梅的面就不喜欢,明明普通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却长了付娇滴滴的模样,说话做事也一派小家子气。儿子毕业后小生意一直顺顺当当,去年开始突然冒进,说不定跟枕头风也有关系,反正就是不懂事的家伙,找老婆哪能光看外表。

陈立妈控制住不迁怒到耿梅已是不容易,哪还能照顾到她的心灵,只说再有消息尽快通知她。打发掉耿梅,陈立妈立马找人,但毕竟人海茫茫,一时间和耿梅一样毫无头绪。

没想到要命关头,儿子找的居然是耿梅,陈立妈接到耿梅的第二个电话,心里的反感简直到了临界点,强忍才没发作-救人要紧,有什么回来再说,总要慢慢的让儿子离了这个扫把星。

耿梅晕头转向,加急办齐了所有手续飞到昆明,为了保险搭上旅行社的车进入异国他乡。她一个小姑娘,财不露白,随身几件衣服,支票和卡贴身藏着,吃的干面包,旧衣裤劳保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招眼的东西。都以为她是爱好旅游的穷学生,谁都没想到她带着巨款。

耿梅不声不响到了指定地方,有人来接。破破烂烂的车,破破烂烂的路,最终出现在陈立面前的是满面尘土的耿梅。光看外表,跟云贵高原出来的民工没什么区别,又黑又瘦。

“怎么你来了?”陈立皱眉,“不是跟你说让老田来吗?”

老田是陈家用了多年的司机,部队里出来的,也兼着点保镖的意思。耿梅见陈立身上没伤痕,脸色也不错才松口气,“他跟伯伯去了沙特,本来伯母要来的,我怕她吃不消路上的颠簸。”还有就是她怕陈立妈年纪大走得慢,耽搁了救人,不过这点耿梅没说出来。

“那你哥呢?”不是说想替他做事,关键时刻怎么不表现下?

耿梅是急得快疯,可没真疯,她提都没跟自己家里提,能指望耿希吗?这是赌场,别没捞出人,反而赔进去更多。再说公司那些员工,一来人多口杂,知人知面不知心,二来又不是亲人,不能指望别人急人所急。耿梅只说,“除了伯父伯母,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应该我来。”她又说,“你跟我说过,有年你爸在山西遇到事,你妈当即押着两车皮的货赶去支援。伯母做得到,难道我不行?”

交割完钱和人,离了赌场,耿梅缓过神,开始心痛。钱作为货币等价物,在她脑海中不停地转换成房子车子。得多少年才挣得回这些钱啊?!她拧着陈立胳膊上一块肉,竖起眉毛,“说!怎么去赌了?”

说起来话长,陈立讲给她听。他去竞标的工程规模不小,光报价就做了两回。等消息的时候他自然想办法和甲方的人打好关系,其中有个关键人物闲来爱跑东南亚玩两把。有天玩大了,欠了赌场几十万,这人不敢让单位知道,打他电话叫他去捞人。陈立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钱,但他决定也赌一把,赌他帮了这人的忙后对方会作相应的回报。于是,以人换人,他被押在缅甸的赌场。

耿梅听得心惊肉跳,挥起拳头,跟连珠炮似捶陈立的胸膛,“你还说我!”他也是要钱不要命啊,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做了主,也不想想万一有什么事,她怎么办?他是她的依靠。

“这不是没事吗。”陈立躲闪着,握住她的手,“答不答应只给一分钟,富贵险中求。”

耿梅被抓住动不了,眼泪刷的下来了,“我们又没缺钱到这程度……”她差点被他吓死,日夜兼程地赶路,当然她也睡不着,就怕晚到了一步会害了他。他说得倒轻松,根本没想到她的处境,求人容易吗,连他的母亲也给她看脸色。

“行了,别哭了。”

耿梅被他揽在怀中,脸贴着他的胸,热腾腾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

再下一秒……他发现她睡着了,就这么坐着靠着他睡着了,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作者有话要说:

☆、23第二十二章

来的路上,耿梅怀抱一颗灼热的心义无反顾地万里救夫,透支了所有的体力。回去的路上,在曼谷等转机时她开始发烧,把整个航程变成了一场严重的受罪。

耿梅昏昏沉沉,额头火烫,嘴唇干裂。陈立试图喂她喝水,刚咽下去数秒她就轰轰烈烈地吐出来了。动静之大,让空姐来看了几次,生怕耿梅在缅甸染上了什么病毒,会传播给空中客车的其他乘客。

耿梅处在半死不活中,偏偏又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能感觉得到头很重;晕眩感让她像坐在了翻江倒海的大活龙身上,必须用力才能克制住不呕吐;心脏扑通乱跳,透不过气。

唉,昏过去就好了,至少人事不知的时候是没有痛苦的。

如同上了过山车,耿梅艰难地挨着,不停地自我安慰只需要忍三小时,等再踏上土地就没这么难受了。然而按照相对论,健康时的三小时跟高烧时的三小时绝对是不同的,她像一条钓上岸的鱼,每分钟都是煎熬。

快降落时,空姐过来叫醒陈立。他帮不上耿梅的忙,郁闷地睡着了。

空姐说她们已经通知地面,会有救护车进停机坪接走病人,让他们做好准备。

陈立谢过空姐,回头再看耿梅时又觉得有这个必要,她的脸变成毫无生气的黄色,眼睛深深陷下去,嘴唇白得像纸。还有她的鼻子,鼻孔松弛,鼻子两旁出现了两条深纹。就在他睡着的两个多小时,耿梅的生命力迅速消逝,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对着陈立惊恐的双眼,耿梅心里明白,只恨没力气说话,她辛苦地抬起手指,想摸摸他的脸,但平时轻而易举的事,怎么也完成不了。

会死吗?

耿梅想,随即在心里默啐自己一声,发什么利市,她才20岁,大学还没毕业,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级是硕士。她刚找好自己的归宿,以后的好日子数不清,哪能就这么死了。

陈立体会到耿梅的意图,握住她的手,又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烫着了耿梅的心,她奋起余勇安慰陈立,“我没事。”

她哪能就死了,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用俗话说是条贱命,好养活。都说老大吸收了父母的精华,身体和头脑是最棒的,可耿梅不信,老二习惯了从老大那捡破烂,大大穿新,二二穿旧;大大吃肉,二二喝汤;论起生存能力,老二绝对甩开老大一条街。不然,为什么家里把好的都给了哥哥,但读了大学找到好配偶的是她。

听说人的平均寿命是75岁,她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光明就在前方,哪能现在game over。

当然,年轻的耿梅没有死,她在医院住了二十几天,天天输七八袋液,慢慢的好起来。医生查出她有轻度的贫血,陈立给她订了医院最贵的营养餐,药、食物,加上充分的休息,耿梅出院时胖了两斤。

她住院的日子里,陈立也没闲,他忙着收割那份人情带来的回报,来不及守在病房做陪护。合同拿下来了,三年里不愁没活干,30%的预付款到账很痛快,进货发货,他手机的电池用得飞快。

耿梅等有了点力气,就坚决地推掉了护工。开什么玩笑,花一百元请这么个人,不就看个药水打个饭么,她自己能对付。

等陈立那头忙完再到医院来,耿梅已经可以左手吊着水,右手握着本书,初试过了,她得好好准备复试。

“别看了。”陈立一把没收她的书,“还读什么,有老公罩着,你安心做个有钱太太。每天公司转一圈,监督我有没有找小秘,下午打牌,五点收工准备吃晚饭。高兴的话陪我妈逛逛街,哄她开心了,把保险箱里的珠宝传给你。”

“陈立,我想读研。”耿梅想过,她之所以能走出生她养她的家,能认识并且和陈立谈婚论嫁,全是因为读了书的缘故。大学在别人是锦上添花,在她却是改变命运的重要步骤。读个硕士需要二年半,但半年是实习,所以只要再有两年,起码她在学历超过陈立了。

耿梅十分认真的态度,让陈立无法忽视她的话,“学校在外地,我们可就两地分居了。”

“才几百公里,我每个周末都回家,啊?”填志愿的时候,耿梅抱着取不取都无所谓的态度,填了所一直向往但高考时没法去的外省市大学,没想到意外地够到了录取分数线,所以更舍不得放弃。“你不会做坏事吧?”她双眼灼灼,嘴微微嘟起,带着点娇嗔看向陈立,他说过他无法拒绝这个表情的她,“就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有了孩子?”陈立考虑起各种可能。

“政策允许结婚。”耿梅连忙说,不过她也暗暗发誓,绝不让这种意外发生。

“我问问我妈,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陈立迟疑地说,也不知道父母会有什么想法,他们可是一直希望早点抱孙子的。

出乎陈立的意料,他父母竟然同意了,“既然考上了,不去读挺可惜的。”反对的是耿家,“念到女博士又怎么样,不还是要嫁人生孩子?”耿希更是说要来帮她洗洗脑筋,念书念傻了。

不要你管,连书也念不好的人,耿梅的态度也很坚决。她什么也没有,唯一还可以的就是会读书。

兄妹俩吵了几天,还是陈立从中调解。这个调解不是空口做的,按耿家的要求,陈立在耿梅家所在的小城市买了套公寓房做将来的婚房。

“我们又不会回去。”虽然耿梅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的,陈立说过这房子是他俩联名拥有,“房产证给我看看。”想想,一穷二白的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财产了。这阵子她忙着完成毕业前学校规定的任务,前前后后选房买房都是陈立去办的。

陈立笑了笑,把她拉到身前,看着她,低声细气地说,“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耿梅从他讨好的表情中感觉到了异样,但她硬压着那点不安,也回了个笑容,“什么事?”

“房子是我的名字。”耿梅没听懂似地看着他,让陈立压力倍增,他答应过也写上她的名字,当时她高兴了好几天,进进出出都带着笑。他也不想的,可是,“我答应过要加你的名字,可我妈不同意,我们的钱都压在进货上,买房的钱还是他们支援的,所以……”在父母和耿梅之间,他觉得更容易说服的是耿梅,虽然他许诺了,但有什么办法,谁出钱谁说话声音响。“对不起,是我说话不算数。别生气啊你。”母亲说了,如果耿梅爱的是他的人,就绝不会为了一套她没出过一分钱的房子跟他闹翻。这点当然不用说,他坚信,耿梅爱的当然是他的人。

陈立话说得吞吞吐吐,耿梅却全明白了,也是,是她想得太美,凭什么加她的名字,她对他有什么贡献?一直是他养她,养了四年,以后她读书,他还要继续养她。自己的父母也没他对自己好,他对她没有义务。她是被家里说多了,才昏头以为理所当然有她的一半,其实,凭什么呢。他已经为了她买了套没必要买的房子,还愿意让她的父母住进去。

她也笑,就是笑得僵硬,“我没见过房产证,好奇,给我见识下。”

看来没事,陈立有些心安,又有些自豪,他看中的她,当然不是那种人。要怪,只能怪他没钱还说了大话,将来,等一切上了正轨,有的是机会弥补她。

耿梅翻开酱红色的房产证,产权所有人那一栏格外刺眼。是她天真了,他对她再好,也留着一手,这是他的婚前财产。

她合上房产证,递还给他,若无其事地说,“见识过了,原来是这样的。”

陈立一脸轻松地收起房产证,“都是我妈,她年纪大了,老观念,还说你要是为房子的事不开心,对我就不是真心。哪可能,我玉树临风,英俊不凡,潇洒能干,你爱我还来不及。是吧?”

“是。”耿梅默默地看着他的背景,是吗?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和他在一起的,他是好人,但……她已习惯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但这一次她觉得格外累,脸上的每条肌肉都在叫苦,明明不想笑,为了不让他察觉还是勉强在笑,只希望他不要发觉。然而粗心大意的他,又怎会发现呢。

直到深夜,耿梅确认陈立睡熟了,她才离开他的怀抱。她习惯蜷起来像只猫一样地睡,但他总是搂住她,硬是让彼此贴得紧紧的。

在床的边上,将将不至于掉下去的位置,耿梅缩成一团,糟了,怎么跟家里说呢,她曾经自信地告诉他们,房子她有一半。可现在,都怪她话说得太满。

丢人就丢吧。耿梅不愿意像陈立那样,被问到眼前才吐实话,太尴尬了,她只要想起就觉得面颊都绷紧了。第二天她告诉家里,房子是陈立的,虽然让他们住,但注意着点,别当作是自家的。

“就这样!”木已成舟,他们再闹只会闹笑话,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以后她在陈家抬不起头的话,对他们也没好处。大家客客气气,反正陈家不在乎她那点钱,将来她可以把她的钱全部贴给娘家。

“再闹,我就不给了。”耿梅恶狠狠地说。

搁下电话时她很痛快地想,人都欺软怕硬,早该这样了,说不定日子还能更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24第二十三章

离别是一记天马流星拳,最初散漫地悬在远方,渐次接近,最终变作打在脸上心口的重击。

毕业前半个月,从老大到老六,先后搬回宿舍。过了半年,每个人多多少少接触到社会,卧谈会的内容自动升级。各自的前程,老大和老六耿梅一样继续升学,往灭绝师太的路上迈进;老二老三回家乡,等待她们的是安排妥当的工作,还有没完没了的相亲;老四打算留在省城,动作很快地有了男朋友;简佳音没进税务局,她要去南方。

“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是真的。”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调解大师,从前宿舍里的人对简佳音的看不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佩服,“敢想敢做,你是新女性。那么,郭景扬呢?”

“我们早就分手了。”简佳音看着帐顶,以为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地提及过去的恋人,实际却做不到,不管当初爱得深或浅,反正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绝对会留下印子。“还是耿梅和陈立来得持久。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等你毕业吗?”

耿梅拿着专八的词汇,却早就停了翻下一页,惆怅是容易感染的病,“嗯,等我毕业。”

老大拉开帐子,眯起眼看了看耿梅。她俩都是上铺,当中隔了条晾衣线,冬天那上面挂满未干的衣物。现在是初夏,衣服洗了都晾在窗外,她能看清耿梅手里的书,“我说老六,你给人的压力也太大了,能不能歇会,别跑那么快?”

“开学要考专八,我没把握。”耿梅把书放在枕边,今天算了,看来没办法集中精神了。“我不看了,专心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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